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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风景 世俗爱情——读李宗祥《长江丛刊》小说专辑

2016-12-06王新民

长江丛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文学小说生活

■王新民



围城风景 世俗爱情——读李宗祥《长江丛刊》小说专辑

■王新民

一、价值的消解与精神的溃败

文学,总是应该要有一点人文精神、要追求一点思想价值的。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建立在对人性内涵的深刻揭示上。但消费文化背景下的文学,则常常会抛弃人性欲望与道德伦理、价值取向、社会心理、文化积淀、传统意识之间的复杂联系与纠葛,放逐对于人性善与美的艺术建构,将人性的本能欲望作为猎取社会关注的重要元素,仅仅在单一、纯粹化的层面进行极端化表现。许多当代作品在丑恶、性爱、畸恋的展示中,往往以异乎寻常的想象力表现人性的极端形态。这些作品总是如蝇逐臭般的跟踪汩汩泡沫般不断翻转的时髦,津津乐道于生活的性饥渴、性乱、通奸、乱伦。因为内容上的生活奇观化,主题上的欲望化,使创作的内在逻辑,面临生活真实逻辑的挑战,无情消解了文学对于生活的必然性、苦难的必然性的严肃质问。他们在创作态度上的痞态和油滑,彻底颠覆了文学的神圣和庄严。在他们看来,文学已经没有了它的终极意义,没有了它永恒的价值。文学追求永恒价值的信念几乎被无情地消解和颠覆。

在这种完全遗弃人文精神和价值理念,消解理想,消解精神的世俗价值观念的影响下,不少作家开始趋附时尚,以一种非常典型的时尚文化心态,快步将本来并不景气的文学,带进了消费文化的商业市场。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神圣,也没有权威与偶像,一切都可以戏说、颠覆、亵玩。时尚文学的最戏剧性效果,是文学的世俗化,就是“作家”、“文人”这个身份、符号和职业大面积通胀和贬值。他们将自由市场经济中的价值规律和商品交换逻辑向文化领域的推演,于是,作为文学所应具备的精神价值、情感价值日益被商业利润所渗透、侵蚀,成了伪精神与伪情感。与文化产品的审美属性相比,消费文学只承认效益,以市场上的叫卖声为指归。为迎合消费者的虚拟性消费,当代许多文学作品以寻求大众感官快适的直接性为原则,以其欲望化的叙事法则,对大众的感官进行着刺激和按摩。以普通的、自娱自乐的、消遣的感官刺激来投合大众的口味;滞留于人的“现实感性”维度,满足其生理层面的需求,诸如无理性的暴力、索然寡味的煽情、拳头、枕头、银行户头、无厘头……直接服务于大众的感官愉悦。同时,当代消费文学也是一种技术性文学。它的生产就像工业产品的加工那样完全可以通过标准化的流水线大规模地复制出来,这就形成了当代大众文化外在风貌的机械、单调、统一,呈现给大众的是始终没有风格的东拼西凑的大杂烩。这些现代娱乐工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信念代用品,有着与精神性符号相近的外表,但它诉诸的是人的欲望部分,是物质和名利欲望的心理投射,它不需要意志力和虔敬来支配,只需要欲求和满足。相比之下,它更有吸引力和成瘾性。然而部分观众在满足之后,却是更加严重的心灵空洞化和无聊化。

不过,在这种价值体系迅速消解,精神支撑全面溃败的文学现实下,也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作家都被商品和市场招安了。实际上,仍然还有不少以人文关怀作为文学创作理念的最后坚守者。青年作家李宗祥就是这些执着的坚守者之一。李宗祥并不是一个专业作家,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小说写作,曾经以丰富的生活经验、奇特的乡村记忆为背景在国内30多家报刊杂志和起点中文网络等原创文学网站上,发表过不少优秀的文学作品。近期,他又以城市普通市民及其日常生活琐事为言说对象,通过人物生活细节的打捞与铺展,真实地记录了作者视域之内的身边俗事。李宗祥在自己的小说中成功地叙述了种种城市人的故事,对城市人的命运既表示出物质上、精神上的同情与关注,同时又对他们飘泊生涯中的爱情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审美体验,释放出一种让人震颤的咀嚼爱情苦难的生命感悟。李宗祥的小说文本,没有太多的政治关涉,在作家的笔下,都市中的男男女女,消费时代都在一种物上寻找寄托,不再寻求别的途径来获得救赎,并带着恋物癖般的神经质记忆着历史和演变。女性与钻石、项链,男性与汽车、豪宅,对庞大、显赫的器物的追求仿佛已成为人生的终极目标。这是个没有尽头的追逐游戏,但这不过是人们欲望的另一个投递处。在他看来,虽然人人都是嘈杂的大都市里盲打盲撞、渺小可怜的一只爬虫,或者是黏着在都市之网上的蜘蛛,编织着意义匮乏的网,但是他们渴望着被发现、被倾听。所有这些,就是李宗祥真实记录下的,现代都市人群在强大市场经济的压力下,价值转换,精神迷惑的心灵灼痛。

二、上帝的困惑与灵魂的救赎

李宗祥的小说从生活的常态入手,在搜集城市生活故事的过程中,不断领略、体验世俗生活的幸福和痛楚,在痛楚的普遍性中,寻找承担痛楚的精神力量,进入大悲悯的境界。相对于传统的乡村宗法社会而言,现代都市是一个充满陌生面孔与疯狂追逐功利的欲望世界。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似乎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心理安全感和社会参与感,主观性和内在性一下子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丰富和发达,更加孤独和身不由己。李宗祥一方面悉心谛听来自都市底层激情发源地的涓涓细流,理解凡庸琐碎人生中现代都市人的生命意义追问,尤其是情感世界的美好想象。另一方面,深情关注现实人生遍体鳞伤的残虐,清醒地戳穿“享乐主义”之类自我迷醉的神话,冷峻地揭示现实生活中文化权力的弊端。李宗祥的小说,凝聚着创作主体对于现代都市人生境况的深切体验,以都市人的主体意识,作为透视情感生命的一道强烈光束,穿越都市人的心灵世界、人性奥秘及生存悖论。在生命需求、物质世界与精神自由的契合点上,真实地书写着都市底层的情感体验及其生存困境。

李宗祥小说的独到之处,还在于他能够在一幅幅现实得近乎逼真的当代生活场景中,自如地进入城市人的生活现场,将世俗的人生话题转换成人间故事。巴尔扎克说过一句最精彩的话:“生活是最过硬的。”美国作家福克纳也有一个不做解释和说明的观点:“有人给我最好的差事是当一家妓院的老板,我认为这是艺术家工作的最好环境。”一个作家去当一个妓院的老板,我们现在叫妈咪,福克纳说的莫非不就是深入到了社会的最底层,最真实、最触目惊心的生存现场吗?所谓“生存现场”,是因为“生存”是最大的、最鲜活的,充满了动感、实感、有血有泪、有感情参与的一种生命状态。“生存”对许多人,特别是底层人来说是生与死的问题,作家在这样的现场所获得的,一定是十分厚重的、沉重的、沉甸甸的、充满了份量的东西。正因为李宗祥选择了这样沉甸甸的东西,所以他写出来的作品才不会轻佻、轻飘。

李宗祥小说中的一些主要言说元素是世俗爱情、生活记忆、街头巷尾和家长里短等等。这种城市情感问题小说的文本,几乎都是人类最原始的记忆。李宗祥深谙人性本质的重要性,他作品里的很多故事,都能从宋元话本和明清文人小说笔记中找到一脉相承的传统印记。其文本结构,基本上沿袭的是传统小说的套路。从深层的民族审美心理而言,这种艺术套路,反映的是作者和读者对生活事件的共同的伦理情感反应和道德评价。一种重视人伦秩序的伦理化世界观和和文学意识,使作者往往以善恶的情感标准来安排人物的归宿,通过貌似客观的叙事安排,寄寓强烈的道德评判。其道德上的升华,恰恰是中国文学源远流长、绵绵不绝的重要传统。李宗祥小说中的人物类型丰富多姿,他对身处社会边缘或是身陷两难境地的人物投以更多的关注:为爱情而疼痛的人、被推向社会边缘的人等等。当我们穿行在“人生况味”、“围城风景”、“世俗爱情”等叙事文本构成的喧闹森林里时,小说里面那种热闹非凡、独具趣味的景象,让我们体味到的是一种非常生动的现场感。李宗祥的小说,容纳了海量的鲜活而赤裸裸的真实,表现了生活自身的戏剧性和多样性,他能以“如戏”的眼光来看待生活,因此他的小说特别“生活”,又特别的“文本”,但是,由于作者缺乏应有的捕捞和加工文学信息的能力,李宗祥的小说还缺乏一种强大的叙事张力。

另外,李宗祥小说中的人,各有其心灵的而不是履历的自我,独一无二,不可重复。他们在共同的宏观背景下展现出来的微观心理,有其多维的广阔和纵深,标志着“个体”的存在。特别是在这个智力在愚昧面前、群体在唯一个体面前双重失能的时代,要透过无数被工具化、数据化、符号化了的公共面貌,发现个体的存在更难。李宗祥很有灵性,但有的人则认为他的小说“太老土”、太传统。不过我却仍然深信,不论小说的叙说形式如何变化,灵性的东西不会陈旧,造化的作品日久弥新,尽管它可能被时尚遮蔽,但是这种小说所深刻批判的那种被俗世扭曲的功利、世故、乖巧、虚伪、冷酷、自私,灯红酒绿衬托着的苍白生命,狂歌劲舞透视出的冷寂人心,高楼大厦鸟瞰着的人性猥琐,难道不能给人以强大的心灵震撼和哲理启示吗?

在现代商品经济和消费文化大潮的剧烈冲撞下,在后现代语境下,文学创作该何去何从是值得人们追索的问题。人类学借助后现代主义反思过往的理论,在一阵振聋发聩后,又再度沉寂。文学是否也与人类学一样,在一番热闹的狂欢之后能够最终完成一种灵魂的救赎?这种救赎来自哪里?这种救赎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所有这些让上帝也感到困惑的严峻现实,究竟是文学的暂时晕厥,还是一种永远的泯灭呢?难道中国的文学之魂真的死亡,真的没有希望了吗?虽然长歌当哭,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不是文学末路的守灵者!

艺 海 咀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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