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徒姑撒考

史风春



萧徒姑撒考

史风春

燕燕 楚国公主 萧绍业 萧孝惠 萧徒姑撒

《续资治通鉴长编》载“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契丹国志》载“承天太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两处记载只是将人名换成了尊称。可该句中的萧徒姑撒是谁学界存在不同看法。经研究认为：燕燕(承天太后)有可能以楚国公主嫁给圣宗仁德皇后之弟萧绍业，但萧绍业并不是萧徒姑撒，萧徒姑撒可能是圣宗元妃之弟萧孝惠。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0宋仁宗天圣九年六月丁丑条：“齐天，平州节度使萧思猥之女，耶律隆运甥也，有容色，隆绪爱幸特甚。事燕燕尤谨，燕燕亦以隆运故深爱之。燕燕既死，齐天预国事，权势威盛，置宫闱司，补官属，出教命，加号仁慈翊圣齐天彰德皇后，生日曰顺天节，有子皆不育。元妃生子，长即木不孤，次曰达妲里，生女楚国公主、燕国公主。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为筑城以居之，曰睦州，号长庆军，徙户一万实之，曰从嫁户。”①相同的内容在《契丹国志·兴宗文成皇帝》中有载：“齐天后，平州节度使萧思猥之女，丞相耶律隆运之甥。有容色，圣宗爱幸特甚，事承天太后尤谨。承天以隆运故，深爱之。承天上仙，齐天预政，权势日盛，置宫闱司，补官属，出教令。生辰曰‘顺天节’。有子皆不育。元妃生子，长即今帝也，次曰达妲李，又生楚国公主、燕国公主。承天太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为筑城以居之，曰睦州，号长庆军，徙户一万实之，曰‘从嫁户’。”②

根据成书情况，《契丹国志》当借鉴了《续资治通鉴长编》的内容。两处记载中“燕燕(承天太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一句的“其”指谁？萧徒姑撒又是谁？有人认为“其”指圣宗齐天(仁德)皇后，萧徒姑撒即齐天(仁德)之弟萧绍业③，笔者认为这一结论还有再考证的必要。

一、“其”若指燕燕

若仅从语法角度解释该句的“其”则指燕燕，萧徒姑撒是燕燕之弟，即燕燕以楚国公主嫁给了自己之弟萧徒姑撒。 燕燕，又名萧绰，即景宗睿智皇后、承天皇太后，其弟一为隗因④，一为族弟萧继远。“楚国公主”即圣宗钦哀皇后长女岩母堇，又音译为粘米、涅木衮、粘米衮等。若是燕燕将楚国公主嫁给了自己弟弟之意，则燕燕之弟隗因和族弟萧继远二者必有一人娶了岩母堇，且隗因和萧继远二者必有一人是“萧徒姑撒”。

1.燕燕之弟萧隗因所娶之人

《韩匡嗣墓志》，韩匡嗣“有女七人：一适昭义军节度使、太傅耿绍纪；一适辽兴军节度使、太尉、同政事门下平章事萧猥恩；一适大国舅弟萧罕，余皆早亡”⑤。《韩匡嗣妻秦国太夫人墓志》载：“有女八人：长适故昭义军节度使、太傅耿绍纪；次适辽兴军节度使，同政事门下平章事萧猥恩；次适燕京统军使、太尉萧流宁。余者早逝。”⑥

两处所记“萧猥恩”即《续资治通鉴长编》、《契丹国志》之“萧思猥”以及《辽史·后妃传·圣宗仁德皇后萧氏》之“萧隗因”，此隗因(猥恩、思猥)之妻为韩匡嗣第二女，并未娶过圣宗之公主，故萧徒姑撒并非燕燕之弟隗因。

2.燕燕之族弟萧继远所娶之人

《辽史·公主表》，景宗四女，其中“睿智皇后生三女。观音女，第一。封魏国公主，进封齐国。景福中，封燕国大长公主。下嫁北府宰相萧继先”⑦。《秦晋国大长公主墓志》：“景宗成皇帝接四圣以承祧，承天皇太后冠十臣而辅政……故秦晋国大长公主，即长女也……乾亨辛巳岁，始封齐国公主。以故北宰相、上京留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兰陵郡王、赠宋王、讳继远……诏为好逑，拜驸马都尉。”⑧

对比两处记载可知，萧继先当为萧继远，乃景宗睿智皇后长女观音女之婿，也没有娶圣宗之女。故萧徒姑撒也不是燕燕之族弟萧继远。由此，萧徒姑撒既不是燕燕之弟萧隗因，也不是燕燕之族弟萧继远。“其”不是指燕燕。

二、“其”若指楚国公主

如果单从字面上看，“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也可以解释为燕燕把楚国公主嫁给了“楚国公主”之弟，“其”指楚国公主，萧徒姑撒是楚国公主之弟。但楚国公主不可能嫁给自己耶律家族的人，根据辽朝皇家通婚特点，她应该下嫁到外戚萧姓家族，也就是说这里的“弟”当是“表弟”之意，即楚国公主有可能下嫁给她舅父或姑父之子。据《辽史·公主表》，钦哀皇后长女岩母堇继下嫁萧啜不、萧海里之后，“又适萧胡睹，不谐，离之”⑨。此萧胡睹是钦哀皇后之弟萧孝友之子，即楚国公主岩母堇确实下嫁过表弟萧胡睹，但说萧胡睹就是萧徒姑撒还缺少相关证据，且《续资治通鉴长编》、《契丹国志·兴宗文成皇帝》均载楚国公主嫁“其弟”，并非楚国公主嫁“其表弟”，故此说难以成立。

三、“其”若指齐天皇后

该段文字整体内容主要是对圣宗齐天皇后和元妃两人及其子女情况进行介绍，“其”也有可能指她们二者，倘若“其”指齐天皇后，则“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中的“萧徒姑撒”指齐天皇后之弟。齐天皇后有弟萧绍业，在《辽史》中又被记为锄不、锄不里、浞卜、啜不等，圣宗钦哀皇后长女楚国公主岩母堇也确实下嫁过他，正因如此，有人认为萧徒姑撒就是齐天皇后之弟萧绍业，“其”就是指齐天皇后。倘如此至少有以下疑点：第一，不符合语法逻辑。句子主语是燕燕，后面的“其”理应指代燕燕，如果“其”指齐天皇后的话，则句子就不应该用“其”来代替，而应该写出其名字。第二，没有证据证明燕燕是齐天皇后之误。一些学者推测《契丹国志》中的“承天太后”应该是齐天皇后之误，即“承天太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应为“齐天皇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这样萧徒姑撒就是指齐天皇后之弟萧绍业了，语法也通顺了。但《契丹国志》此段文字当来源于《续资治通鉴长编》，如果说“承天”为“齐天”之误或许还有可能，因为只有一字之差，但《续资治通鉴长编》写的是“燕燕”，燕燕与齐天弄错可能性不大，况且，文字记载的是承天“太后”，而齐天只能称“皇后”，不能称之“太后”。因为圣宗去世后，齐天(仁德)皇后被元妃(钦哀皇后)囚禁，不久便遭到杀害，而兴宗生母元妃(钦哀皇后)自立为“太后”，即法天太后，齐天没有当过“太后”。第三，不符合上下文内容表述的具体情境。从该段文字整体内容叙述上来看，先是介绍齐天皇后及其子女的情况，接着介绍的是元妃及其子女的情况，似乎在说明与齐天相比元妃更幸运，齐天“有子皆不育”，而元妃不仅有儿有女，且其长女的婚姻还是太后做主的。故“其”若指元妃则有可能，若指“齐天”则不符合上下文表述的语境。第四，齐天皇后之弟萧绍业与萧徒姑撒虽都建有私城“睦州、军曰长庆”，但二人建私城的时间不同，齐天皇后之弟萧绍业建城的时间是圣宗太平元年(1021年)，而萧徒姑撒建城的事记录在圣宗太平十一年(1031年)，表明二者不是同一个人。因此，该句“其弟”的“其”不一定指齐天皇后，萧徒姑撒也不一定就是齐天皇后之弟萧绍业。

四、“其”若指圣宗元妃

“其”若指圣宗元妃，即“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为燕燕把楚国公主嫁给了圣宗元妃之弟萧徒姑撒，萧徒姑撒则是圣宗元妃之弟，这种“甥配舅”即外甥女嫁给舅父的婚姻在辽朝是司空见惯的。再看该句的上下文，先介绍齐天皇后“有子皆不育”，接着介绍元妃不仅有二男二女，而且长女楚国公主还是太后(燕燕)赐婚，似乎在说元妃比齐天更幸运，符合上下文逻辑表述。故此句极有可能要表达的是燕燕将元妃长女楚国公主赐嫁给元妃之弟。

元妃即圣宗钦哀皇后，有兄弟孝穆、孝先、孝诚、孝友、孝惠，其中孝先、孝惠均有娶公主之载。若据《契丹国志·后妃传·圣宗萧皇后》元妃有“三兄二弟”⑩，则孝先为元妃之兄，不符合楚国公主“嫁其弟”之载，孝先可能没有娶楚国公主，但《辽史·后妃·兴宗仁懿皇后》载“钦哀皇后弟孝穆”。《辽史·后妃·圣宗钦哀皇后萧氏》载钦哀皇后“诸弟皆王之。契丹小字《耶律弘用墓志铭》第12行～13行载，“仪天皇太后(钦哀皇后)之第三弟六温高九(孝诚)，表明钦哀皇后还有长弟、二弟。若据此三载钦哀皇后则为五兄弟之姊，孝先当为钦哀皇后之弟，则孝先也有娶楚国公主的可能。下面分别考查孝先、孝惠是否为萧徒姑撒。

1. 萧徒姑撒是否为元妃之弟萧孝先

2.萧徒姑撒是否为元妃之弟萧孝惠

总之，燕燕恩赐元妃长女楚国公主岩母堇下嫁齐天之弟萧啜不，不可能恩赐元妃次女燕国公主下嫁元妃之弟萧孝惠。因此，该句“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中的前半句“燕燕以楚国公主嫁”是正确的。而后半句的意思应该是元妃将燕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燕燕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当是把这两句话合在了一起，结果弄出了笑话。

关于第二个问题：楚国公主何以成为燕国公主之误？

萧惠娶过楚国公主，此句会不会表达的是楚国公主下嫁于萧惠？即萧徒姑撒指萧惠。不会，因为萧惠不是燕燕之弟，也不是元妃之弟，“其弟”一词无法解释。因此，该句当表达的是燕国公主下嫁萧孝惠，即萧徒姑撒指萧孝惠。故楚国公主当是燕国公主之误。

总之，真实的情况有可能是燕燕主持了元妃(钦哀皇后)长女岩母堇的婚姻大事，但由她做主将岩母堇下嫁的是齐天(仁德)皇后之弟萧绍业。岩母堇后来又下嫁萧惠以及元妃(钦哀皇后)次女燕国公主槊古下嫁萧孝惠，都不可能由燕燕主持；元妃以长女岩母堇(楚国公主)下嫁于萧惠(脱古思)，以次女槊古(燕国公主)下嫁于自己弟弟萧孝惠(图古斯、徒姑撒)，由于人们把萧惠与萧孝惠混为一人，于是就有元妃以“楚国公主(岩母堇)嫁其弟萧徒姑撒(萧孝惠)”之误。正确的应是元妃以“燕国公主(槊古)嫁其弟萧徒姑撒(萧孝惠)”；又由于将燕燕主持岩母堇下嫁萧绍业的婚事与岩母堇下嫁萧惠的事混为一谈，于是就有了“燕燕(承天太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这句自相矛盾的话。

注 释：

①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0，中华书局1992年，第2559页。

② 〔宋〕叶隆礼撰，贾敬颜、林荣贵点校：《契丹国志》卷8《兴宗文成皇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下同，第76页。

③ 参见阎万章：《辽代成州考》，《辽宁省考古、博物馆学会成立大会会刊》，1981年；阎万章：《辽史公主表补正》，《辽金史论集》(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魏奎阁：《萧绍矩世系初考》，《辽金契丹女真史研究》1989年第1期；张柏忠：《陈国公主与驸马萧绍矩的家世》，《内蒙古文物考古》1992年第1期。他们均认为萧徒姑撒即圣宗齐天(仁德)皇后之弟萧绍业。

④ 《辽史》卷71《后妃·圣宗仁德皇后萧氏》：“圣宗仁德皇后萧氏，小字菩萨哥，睿智皇后弟隗因之女。”

⑤ 《韩匡嗣墓志》，参见盖之庸：《内蒙古辽代石刻文研究》，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年，下同，第83页。

⑥ 《韩匡嗣妻秦国太夫人墓志》，参见盖之庸：《内蒙古辽代石刻文研究》，第113页。

⑧ 《秦晋国大长公主墓志》，参见向南：《辽代石刻文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下同，第248～249页。

〔责任编辑、校对 王孝华〕

史风春，男，1965年生，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辽史研究，邮编010022。

K246.1

A

1001-0483(2016)02-0064-0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辽朝后族诸问题研究”(11XZS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