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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老舍小说人物中的精神和文化的困境

2016-12-01张立聪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00

人间 2016年11期

张立聪(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论老舍小说人物中的精神和文化的困境

张立聪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摘要:老舍对北京市民阶层的描绘给中国现代文学的画廊抹上了神采飞扬的色彩。他不仅描写了城市市民在当时的历史背景里所面对的物质生存困境,而且对市民的精神、文化困境同样予以关注,这使得他与同时代的作家的水平相比更胜一筹。

关键词:老舍小说;精神困境;文化困境

老舍从小生活在北京的一个贫穷的家庭里,老舍自己说过:“我自己是寒苦出身,所以对苦人有很深的同情。”[1]他对北京的底层民众,带有深厚的感情,关注着他们的苦与乐,生与死,用手中之笔写出他们的深沉的苦难。毋庸置疑,老舍是20世纪中国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之一。他在新中国成立前的写就的作品,更是写出了清朝末年到新中国成立前那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背景下城市百姓的生活苦难和艰辛。描写中国百姓的生存苦难的作家,在现代文学史上比比皆是。但是能够深入人物内心,展现人物精神世界,呈现人物所面临的精神、文化困境的作家,却少之又少,老舍就是这少数中的一位。八十年前,老舍所展现的精神、文化困境,直至今天,对人们仍然具有认识的价值。这就是老舍的作品在当今时代仍然生命力不衰的原因。因此,本文主要从老舍小说中人物所身处的文化困境和精神困境这两点来简单论述。

一、老舍小说中人物的精神困境

老舍在《和工人同志们谈写作》[2]时说过:“人物最难写”,描写一个人物,不仅要“靠样子支持着”,还必须要有人物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的思想。老舍塑造人物时,特别注重描绘人物的思想,刻画人物的心理,深入其精神世界。他的短篇小说《大悲寺外》[3]就写到了人的精神困境。虽然小说中出现了一个太理想化而显得不真实的形象:具有基督教博爱或者佛教“慈悲观”色彩的学监黄先生。但是正是因为黄先生之死而引起故事的继续发展。小说的主人公丁庚本来是一个“老实”,“不好说话”有点忽东忽西的小姐脾气的男孩。在学生风潮和其他谋着学监位置的老师的挑唆以及丁庚自身捉摸不定的性格等多重因素作用下,丁庚从窗外扔砖头,把黄学监砸死了。虽然自从黄学监死后,丁庚的人生道路似乎越走越顺,差一点当上了军长,但他的内心一直都在黄学监临死前的那句话里挣扎——“我决不,决不计较!”在他看来这句话仿佛是一种报复,一种惩罚。丁庚说“它的颜色是红的一条布,象条毒蛇;它确是有颜色的。它使我把生命变成一阵颤抖;志愿,事业,全随颤抖化为——秋风中的落叶。”他在小学教书,在河务局工作,在洞房之夜,在与军中的好友交谈——这四件事里,因为对方无意中说出口的“决不计较”一次又一次地败下阵来,最终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有妻室而没家,不当和尚而住在庙里的”落魄之人。他住在庙里,只是因为离黄学监的坟墓近,“好天天来诅咒他”。丁庚本来扔砖头的错误行为只是属于无心的“过失杀人”,但是他由始至终都不承认他的做法是错的,是违背法律、道德与人性的。即使他承认砖头是他扔的,那也只是“多半出于自夸”。对于黄学监的宽恕之语,他反而认为是假惺惺的伪善,假慈悲的原谅,甚至是恶毒的诅咒。“决不计较”这句话如同一个救生的网,本来出于善意的原谅和宽恕,在他看来却是报复的网,他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越不自如,越动弹不得。他陷入了一种偏执,迷茫,恐惧,甚至歇斯底里精神困境之中不能自拔。丁庚在潜意识里一直带有负罪感,一种出于人类“性本善”的对于“杀人”行为的难以磨灭的自责感,罪恶感,因此他不能也做不到像屠户杀猪或者刽子手处决犯人那样活得自如而不觉得是罪愆。但是当时又是他的意识促使他做出扔石头这个他认为是“正确”的行为。他受到意识与潜意识不断斗争的折磨,活在了“决不计较”的阴影里,一辈子都出不来。黄学监葬在“大悲寺外”,暗指黄学监的行为有着佛教的“普度众生”、“大慈大悲”、“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的意味——以慈悲之心宽容犯过错误的人。而作者把丁庚安排“住”在大悲寺里,也许是给出一个启示:凡事不要过分执着,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对一切不平等不公正之事要心怀释然之心,消除“我执”,才能超脱自我,摆脱精神的枷锁与束缚,最终走出精神的困境。

二、老舍小说中人物所面对的文化困境

老舍大部分小说的背景安排在清朝末年到新中国成立前这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文化会随着经济与政治的不断变化而改变,最终不免带来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的淘汰与丢失,这一点让老舍唏嘘不已。老舍借小说主人公之口,说出了自己对这些文化没落的伤感和日益消逝的文化传统的留恋。

《老字号》[4]选自短篇小说集《蛤藻集》。这篇小说写的是旧的一套经营方式——“君子之风”的买卖,已经不适合时代的发展和需要。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不讲道德,以假冒真,大张旗鼓地宣传,千方百计讨好顾客的欺骗式的经营模式。小说先写钱掌柜走了,周掌柜继任,后写周掌柜离任,钱掌柜回来继续执掌老字号“三合祥”,直至一年后三合祥最终倒台。小说情节看似平淡,内里却波澜起伏。钱掌柜的回归还是没能挽回店铺的亏损,那些老字号“三合祥”昔日光荣的情景终将成为历史。作者老舍借主人公辛德治之口说出了自己的感慨:“年头是变了”,“世界的确是变了”,“昔年的光景,大概不会回来了”。长久生活在有着古老历史的北京城里的老舍,目睹着时代的变迁,西洋商业文明对中国传统商业文明的冲击。西方列强带来的不仅是物美价廉的洋货,也随之带来了西方式的经营理念和商业运作模式。优胜劣汰,在文化的传承与交流中同样存在着,所以“老字号”的墨守成规的经营方式,终将跟不上商业的发展,时代的发展。“在历史前面,谁人能够不感惆怅?”[5]所以老舍也只能心生感慨,独自凭吊往日讲道德的商业文化——旧有的货真价实,体面优雅,诚信经营的“商业之风”。对于这样的一种饱含传统文化和历史记忆的经营方式行之消亡的现实处境,即使老舍知道“年头变了”,他还是心生留恋。小说里的“老字号”经营模式象征着整个中华传统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缩影。面对着“要么改变以适应时代的需求,要么随时代的进步而走向没落消亡”这样的文化困境,老舍给出了一个颇为精妙而且确实可行的方法:老字号是要继续保存的,西方的经营方法也学着用,各取所长,“字号与利益两顾着”——就是继承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同时也学习西方先进的文化,两者同时兼顾。正如老舍在《蛤藻集·序》[6]里所期待的:“出奇的蛤壳是不易拾着,而那些豆儿且有益于身体的藻也还没能找到”,不能“眼高手低”,倘若外国优秀文化还没学好,就把本民族优秀的传统的东西抛弃了,这是不可取且极为愚蠢的。

同样描述了文化困境的《断魂枪》[7]是《蛤藻集》的第二篇小说,这篇小说刚好放在了《老字号》的后面。小说的第一段只有一句看似平平淡淡的话:“沙子龙的镖局已改成客栈。”紧接着第二段的第一句:“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主人公沙子龙所属的那个江湖,那个他叱咤风云的时代也已定格为历史,他的看家武艺和事业“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过去的,有谁能拦住不让它过去”?(沈从文《老伴》)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的时代,这是一个“走镖已没有饭吃”的时代,这是一个火车、快枪,通商与恐怖的时代。沙子龙早已意识到这一点,他知道“五虎断魂枪”不再适合社会的需要了。文章的最后,沙子龙在夜静人稀的时候,一口气把整个枪法刺下来,回想起光荣往事,慢慢地抚摸枪身,为自己的“不传”而感到满意。沙子龙为自己的枪法感到自豪,深知这套枪法的威力及其文化价值,但他也清楚“断魂枪”的时代处境——对于社会不能发挥它的现实层面的价值了,而只能发挥一种“无用之用”。因此枪法的传授与否,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文化困境:不传,代表着枪法只能成为历史,“跟人一起进棺材”;传人,枪法又不能发挥它本身的价值与作用:“押镖”,或者更深层次的——惩恶扬善,维护正义,而最终只能沦为武痴比武,武人卖艺的技艺。传给执迷不悟的武痴孙老者那样的人,或者传给卖艺求生却看不到时代变化的王三胜那样的人,都不是保护这种武术文化的最好的方式。“一齐入棺材”不是对文化的消极传承,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需要,顺势而动。把握文化和自身发展的命运——这才是对这种文化最好的保护和尊重。正如作者说的,只是因为那时候“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

老舍关注人类的精神困境和文化困境的创作,是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思考及其超脱之路的探寻,是对简单的物质经济上的生存困境的超越,能给现代社会的人们启示,表现了他对人类生存状况的关注和生命价值的尊重。这也是老舍超脱于二十世纪现代文学的一般的作家群体而能够与鲁迅等中国现当代最伟大的中国作家并列的原因。

参考文献:

[1]老舍:《<老舍选集>自序》,《老舍文集》第十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2]老舍:《和工人同志们谈写作》,《老舍文集》第十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3]老舍:《大悲寺外》,《老舍文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4]老舍:《老字号》,《老舍文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5]沈从文:《老伴》,《沈从文选集》第一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6]老舍:《蛤藻集·序》,《老舍文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7]老舍:《断魂枪》,《老舍文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8]冯健飞:《“笑中含泪”的荒谬世界——老舍小说存在主义特色分析》,《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2卷第4期。

[9]汤景泰,翟德耀:《末世人的生命之思——论老舍小说的生命主题》,《济南大学学报》2005年第1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4-00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