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汽车对油品市场冲击有多大？

□ 文/本刊记者 田野

电动汽车对油品市场冲击有多大？

□ 文/本刊记者 田野

如果说一件标志性事件确立石油在人类历史中地位的话，那一定是内燃机的普及。1910年，亨利·福特引发的汽车革命极大地刺激了人们对液体燃料的需求，让石油以每10年就翻一番的速度扩大其在全球能源供应中的比重，到1970年，石油已成为全球能源家族中最重要的成员。但内燃机技术再发达、动力性能和制造成本再卓越，如果没有可持续燃料供应和可持续环境保障，终究还是要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上被彻底取代。壳牌石油认为，这个时间点将是2070年左右。那时，依靠化石燃料驱动的交通运输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电力，以及氢气。国家发改委能源所《2015中国乘用车燃料消耗量发展年度报告》显示，未来几年内，纯电动汽车所亟需的技术都会得到突破，10年后国内销售的增量新车中，将没有内燃机作为动力传统汽车，取而代之的则是以纯电为动力的新能源汽车。2055年，中国将没有传统汽车在售，届时传统内燃机或将与蒸汽机一起被列入博物馆。

如此，电动汽车真的会终结石油时代吗？即便它不会成为下一轮石油危机的发动机，但至少会使本已严重过剩的产能雪上加霜，对石油企业而言，在如此严峻的挑战面前，如何通过着手调节成品油结构，适当介入天然气发电业务，加快立体式加油站建设，深度渗透充电桩、汽车租赁、车联网和其他汽车增值服务等业务，成为一道必须解答的课题。

本期《专家访谈》将对话专家学者，和读者共同感受电动汽车时代的精彩与挑战。

记者：目前全球电动汽车发展状况如何？对石油消费影响怎样？

陈清泉（中国工程院院士、世界电动汽车协会创始主席）：近年来，全球电动汽车市场快速发展，电动汽车产销量均明显提升，且纯电动汽车的发展速度快于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

2015年，全球共销售电动汽车45.01万辆，较2014年增长56%，其中纯电动汽车26.376万辆，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18.634万辆，分别增长37%和31%，全球电动汽车保有量首次突破100万辆大关，达到125.5万辆。从电动汽车使用的国家和地区分布来看，目前全球的电动汽车主要分布在美国、中国、日本和欧洲，这几个国家和地区的电动汽车保有量占全球总量的90%以上，其中美国最多，占全球总量的近1/3；其次是中国和欧洲地区（主要是荷兰、挪威、法国、英国和德国等5国），电动汽车保有量均占总量的近1/4；然后是日本，其电动汽车保有量占全球总量的1/10。

近年来，在产学研各界共同努力下，我国电动汽车发展取得了重要进展：一是产销保持了快速增长势头；二是整车、电池、电机等关键原材料基本实现国产化，部分产品批量出口，形成了自主安全可控、体系相对完整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三是技术水平明显提升，消费者可选择范围逐步扩大，车辆性能大幅提升；四是产、学、研、用协同发展，联合开展技术研发的模式创新正在涌现。未来20年内我国民用汽车保有量将持续增长，到2020年将达到2.75亿辆，2030年达到4.79亿辆，2035年将达到峰值，为4.95亿辆。

统计数据显示，我国私家车平均每年行驶里程为1.5万千米，每百公里平均油耗8.5升，汽油密度平均为0.73吨/立方米。结合三种不同情形下的电动汽车保有量数据，可以得到不同年份电动汽车所带来的汽油消费替代量。2015年我国电动汽车保有量为58.32万辆，据此预测，当年电动汽车替代了大约54.3万吨的汽油消费，占我国当年汽油总产量的0.4%。如果未来十几年内我国民用汽车行驶里程及油耗变化不大的话，在基准方案下，到2020年，电动汽车每年可替代460万吨的汽油消费，相当于我国2015年汽油总产量的3.8%；在高速情形下,可替代593.6万吨汽油消费，占2015年汽油产量的4.8%；低速情形下可替代198.5万吨汽油消费，占2015年汽油产量的1.6%。2020到2030年，我国电动汽车保有量将有较大幅度增长，可能替代1000万-2500万吨汽油消费。

张春晓（国务院国资委研究中心咨询部部长）：交通运输是全球石油消费的重要领域，汽车用油是其石油消费的主要形式。国际能源署（IEA）统计，在2015年全球约9300万桶/日的石油消费量中，交通运输领域的消费量为3950万桶/日，占比为42%，其中主要是以车用燃料的形式消费的，因此电动汽车的发展对交通运输领域的石油消费有一定的替代效应。但目前石油业界和其他行业间在电动汽车的发展前景和对石油消费影响上的分歧较大。

石油行业的普遍观点认为，电动汽车对未来汽车行业和石油消费的影响非常有限。BP在今年发布的《2035年全球能源展望》中称，未来20年内交通运输领域的非石油燃料消费增长有限，年均增幅不到5%，且主要是天然气取代石油。埃克森美孚在其《2040年能源展望》中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认为未来汽车领域的变革重点在传统混合动力（油电/气电混合），而非电动汽车。预计传统混合动力汽车销量占当年新增汽车总量的比例将由2014年的约2%增至2040年的40%，而插电式混合动力和纯电动汽车到2040年在新车中的比例只有不到10%，在全球汽车保有量中的占比不会超过4%。

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称，目前电动汽车在全球汽车市场中的占比只有千分之一，到2040年其占比也只能达到1%左右。康菲石油首席执行官也表示，电动汽车在未来50年内，甚至在其有生之年内都不会对汽车市场有实质性影响。雪佛龙也公开表示，其目前制定公司战略的基础依据之一，也是汽车市场格局在未来50年内基本维持现状。

欧阳明高（科技部电动汽车重大项目总体专家组组长、清华大学教授）：我们没有张部长那么乐观，为了评估未来汽车工业发展将如何影响原油需求，我们做了一份替代能源展望模型。预测在未来25年电动汽车销售增长的高、中、低三种情形下全球电动汽车保有量及对石油的替代效应。

结果显示在高速发展情形中，2020年前电动汽车年销售量保持60%年均增速，2021-2030年放缓至36%，2031-2040年为18%。到2040年，电动汽车保有量为11.88亿辆，在汽车市场中占比可达55%，将替代3890万桶/日的石油消费。在中速发展情形中，2020年前电动汽车销售量保持50%年均增速，2021-2030年为30%，2031-2040年为15%。到2030年和2040年保有量分别为1.05亿辆（占比为6%）和4.24亿辆（占比为19%），将减少340万桶/日和1380万桶/日的石油消费。在低速发展情形中，2016-2020年电动汽车销售年均增幅为42%，2021-2030年为25%，2031-2040年为12%。在此情形下，2020、2030和2040年电动汽车保有量和占比分别为600万辆（占比为<1%）、5400万辆（占比为3%）和1.67亿辆（占比为8%），所替代的石油消费量分别为20万桶/日、170万桶/日和540万桶/日。2030年前后电动汽车发展将全球油市带入拐点。

如果按照这一模型发展态势，壳牌所说的替代时间2070年也许只是个保守估计。随着汽车智能化、电动化进程的推进，内燃机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天或许会提前到来。汽车蒸汽机驱动了人类社会100多年，现在内燃机也已经服务了我们100多年，接下来将是电动机时代。

徐晋涛（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事实上，电动汽车的推广必须有以下四个条件：一是政府必须提供奖励，以降低成本；二是制造商必须接受极低的利润；三是客户必须愿意支付更多的钱来购买电动车；四是电池的成本必须降下来。

目前来看，前三个条件在电动汽车出现早期就已经实现，电池成本也正在加速降低。去年电动汽车电池价格下降35%，这使得未来6年内没有政府补贴的电动汽车可以为普通大众接受，成为电动汽车大卖的开始，到2020年，很多电动汽车会比汽油车更便宜，性能更好，到2040年，远程电动汽车的售价将低于2.2万美元，全球35%的新售汽车都将是电动汽车，到2028年，市场对电动车的消费就会使国际石油市场的需求每日减少200万桶。尽管所使用的方法不同，但其得出的结论与其他机构类似，即2030年前后，电动汽车大发展将把全球石油市场带入另一个拐点。

记者：看来大家在电动汽车对石油消费影响这个话题上分歧很大，但都认为会对燃料油市场带来冲击，那么对于石油企业而言，应该如何提前布局相关油品业务？

陈清泉：电动汽车不会终结石油时代，但我国石油企业需警惕油品供应过剩。首先，电动汽车的出现和大规模推广，确实对石油在交通运输领域的消费有一定的替代效应，但这并不意味着石油时代的终结，电动汽车也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主要由于电力驱动的交通工具在续航、动力、便利性等方面具有其自身难以克服的缺陷，无法完全取代所有传统工具，甚至无法成为交通运输领域的主流。目前电动技术和几乎完美无缺的燃油车相比，性价比还是偏低的。如果某些重要的核心技术没有进一步突破，电动汽车将始终受到半途而废的威胁。其次，汽油只是众多石油产品中的一个，油企可以通过调整其产品结构降低汽油消费减少的影响，石油消费并不限于交通运输领域，它还是化工原料、生产衣服和橡胶等等的原料。

电动汽车市场占有率最高的国家挪威是个很好的例子。从2010年开始，电动汽车在挪威汽车市场中所占的比重连续大幅增加，但该国的石油消费量却一直没有多大变化，一直维持在23万桶/日左右的水平。2013年，其石油消费量甚至还有较大幅度增长，是近十年内的最高水平。但从该国近十年对不同类型石油产品消费量的变化可以看出，电动汽车出现后，挪威的汽油消费量降幅明显加快，与此同时航空煤油、燃料油及其他油品的消费量增长明显。挪威的实例表明，尽管大范围推广电动汽车对石油消费总量的影响很小，但直接影响了石油消费结构，应高度警惕电动汽车发展可能导致的汽油供应过剩。

张春晓：实际上，2015年我国已经开始出现炼油产能过剩，同时国内成品油市场供过于求的局面也在加剧。今年上半年，我国国内成品油供应过剩量为1769万吨，其中汽油过剩量大概在590万-710万吨。虽然同期的汽油出口量也大幅增加了，但坏消息是现在全球都开始出现油品供应过剩。其中美国从原油到油品全部过剩，亚洲汽油和柴油过剩，欧洲汽油过剩，新加坡和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安特卫普的汽油库存量均已达到或接近历史最高水平。

鉴于目前国内外市场形势，建议油企着手调整成品油结构，适当降低汽油和柴油产量，提高油品质量，扩大汽柴油之外的成品油市场份额。

欧阳明高：电动汽车增加电力需求，可关注用电调峰需求，适当介入天然气发电业务。根据相关统计数据，我国一辆小型载客汽车如果使用电力驱动，百公里耗电量为17千瓦时，按照平均每年行驶里程为1.5万公里计算，根据对我国2030年之前电动汽车保有量的预测数据，可以估算出在三种情形下所增加的电力消费量。在基准情形下，到2020年，电动汽车将增加约126亿千瓦时的用电需求，这几乎与我国目前第十大水电站——两家人水电站的年发电量（114.4亿千瓦时）相当，对电力市场而言既是机遇又是挑战。

建议油企利用电力调峰需求、混合所有制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机会，适当考虑拓宽与天然气产区发电企业的合作，利用手中的资源和资金，从原来单纯的燃料供应者向电厂建设和发电参与者转变。

徐晋涛：关注电动汽车发展，通过“立体式”加油站建设分享电动汽车产业红利。我国已经形成了完整的电动汽车产业链，就其目前与油气行业的关系来看，油企最有可能介入的是后服务领域，充电桩、汽车租赁、车联网和其他增值服务都是可以考虑的方面，且这几个方面都可以和现有的加油站业务结合。

交通运输领域燃料的多样化是大势所趋，液化天然气（LNG）、天然气凝析液（NGL）、锂电池、燃料电池等将在其中获得一席之地，未来加油站肯定不能只出售传统的石油产品，应该是一个能提供全方位车用燃料的地方，具有更加立体化的功能。因此建议油企加快立体式加油站的建设，分享电动汽车和其他车用燃料发展所带来的行业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