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的历史评价与思考
2016-11-28金简
金简
(广西艺术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0)
对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的历史评价与思考
金简
(广西艺术学院,广西 南宁530000)
摘要：在近一个世纪以来，黎锦晖在我国音乐界一直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其成人歌舞音乐长期被人们认为是“黄色歌曲”、“靡靡之音”。本文以事实为依据，对黎锦晖的成人歌舞音乐进行了历史的考证与思考，认为其承认歌舞音乐既有格调低下的作品，更有反封建内容的，具有讽刺意味的及进步意义的作品。
关键词：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分类；《特别快车》；思考
一、盖棺难定论的人物
黎锦晖(1891-1967)，字均荃，笔名“甚么”，“金玉谷”等，生于湖南湘潭，自幼学习古筝和各种弹拨乐器，家乡的民间音乐对他影响至深。1927年，他创办了“中华歌舞学校”，后又组建了“中华歌舞团”，1929年组建“明月歌舞团”，并到全国各地巡回演出，1949年后，他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担任作曲。1967年，因心力衰竭而去世，享年七十七岁。
黎锦晖不仅是中国儿童歌舞剧的创始人，儿童音乐教育家，还是中国成人歌舞音乐的奠基人。20世纪二、三十年代，黎锦晖创作了大量当时名为“时代曲”的作品。1927年创作的《毛毛雨》宣告了中国近代成人歌舞音乐史的开端。然而数十年来，学术界对黎锦晖褒贬不一，“褒”大多是对他20年代创作的儿童歌舞表演曲和儿童歌舞剧的褒扬，“贬”主要是对他的成人歌舞音乐的否定和贬抑，后者甚至影响到他在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应有的地位及其成就的评价。不管怎样，这位毁誉参半的音乐家已被写进了中国音乐史的教科书，成为了其中一位不可或缺的人物。但是，对他成人歌舞音乐创作及其研究长期以来却得不到公正的评价，从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创作的开始一直到2001年“纪念黎锦晖诞辰110周年学术研讨会”召开之前，我们能看到的涉及这一领域的研究，多是批判性的文字，基本延续着“靡靡之音”的传统观点。不管是历史因素也好，人为因素也罢，对黎锦晖及其音乐创作的评价是有失公允的，“黄色音乐鼻祖”的骂名，黎锦晖已背负的太累，太久。
1.1对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的初步评价.
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最先引发聂耳批判黎锦晖的是《芭蕉叶上的诗》。《芭蕉叶上的诗》是黎锦晖编创的成人歌舞剧，1932年7月13日，聂耳在时报上发表了“黎锦晖《芭蕉叶上的诗》”一文，从文中的讽刺意味已经可以看出聂耳对黎锦晖的疑虑。同年7月22日，聂耳在《电影艺术》上又以“黑天使”为名发表了《中国歌舞短论》一文，明确的指责黎锦晖的歌舞活动是“香艳肉感，热情流露”的“软豆腐”： “说到中国的歌舞，不免想起创办这玩意儿的鼻祖：黎锦晖，不怕苦，带领了一班红男绿女奔东奔西跑，国内国外，显了十几年的软功夫，佩服！佩服！香艳肉感，热情流露，这便是十几年来所谓歌舞的成绩。口口声声唱的是艺术。唉！被麻醉的青年儿童，无数！无数！黎锦晖的作品当中，并非全是一塌糊涂。有的却带有反封建的元素，也有的描写出片面的贫富阶级悬殊；然而，我们所需要的不是软豆腐，而是真刀真枪的硬功夫！
嗳哟哟！亲爱的创办歌舞的鼻祖哟！你不要以为你有反封建的意识便以为满足！你不听见这地球上，有着无穷的一群人在你的周围呐喊，狂呼！你要向那群众深入，在这里面，你将有新鲜的材料，创造出新鲜艺术。喂！努力！那条才是时代的大路！”①
从上文我们可以看出，聂耳对黎锦晖的成人歌舞音乐及通俗歌曲进行了两个方面的批判：一是认为黎锦晖的成人歌舞及通俗音乐是软豆腐，不是真刀真枪的硬功夫。当时的时代背景需要人们有高昂的斗志，音乐创作应该围绕民族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展开，这种观念反映了当时救亡派的创作观念，而黎锦晖的成人歌舞音乐恰恰背离了这种思想观念，不仅没有将国家命运作为重点，反而写出了《毛毛雨》、《桃花江》等缠绵的爱情歌曲，消磨了青少年的斗志，麻醉了青少年的思想。
另一方面，聂耳认为黎锦晖作为这个时代的音乐家应该深入群众去写人民群众的生活、情感。正如其所创作的《大陆歌》、《码头工人》等一样，表现的是人民在苦难生活中不屈的斗志。黎锦晖创作的成人歌舞音乐背离了这点，所以遭到聂耳的猛烈抨击。但是聂耳并没有完全否定黎锦晖的成人歌舞音乐创作，他认为其中的某些歌曲是具有反封建的进步意义的。他认为黎锦晖的某些成人歌舞音乐虽然格调不高，但并不是毫无艺术价值。如聂耳在1933年1月30日的日记中写道：听了锦晖处新收的唱片，音乐却有了很大的进步，如果我连所批判的人都不如，谈何批判。
而黄自则认为黎锦晖的成人歌舞音乐品质卑劣，毫无艺术性。以黄自为主的学院派强调艺术歌曲的严肃性，他指出当时中小学里所唱的歌，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又艺术价值的，因为他们所唱的不是《毛毛雨》一类很卑劣的小调，就是那些牵强的“杂种歌”。
正是因为聂耳和黄自两位大家对黎锦晖有着这样的评价，一直以来我们对黎锦晖的评价缺乏公允和公正，历史的批评和美学的批评应该得到统一。
1.2近30年来对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的评价
从1930年到改革开放以前，对于黎锦晖多是批判性的文字，但是到了现在，中国音乐史学界对黎锦晖作为我国儿童歌舞音乐，流行音乐的创始人，并在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占有的重要地位和所起的积极作用已给予了公正客观的评价，我们不妨从30年来“辞海”对黎锦晖这个词条的变化来获取一些信息：
1979年版本：“曾编演过一些黄色歌舞音乐，如《毛毛雨》，《松花江》、《特别快车》等。”
1988年版本：“曾编演过一些不健康的歌舞音乐，如《毛毛雨》，《松花江》、《特别快车》等。
1989年版本：“曾编演过一些不健康的歌舞音乐”，将原有歌例全部删去。
1989年版本：只提黎锦晖成就，未涉及爱情歌曲
2009年版本：曾编演过一些庸俗的歌舞音乐
“辞海”是我国非常严肃，正规的综合性词典，其中的每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从其中黎锦晖这个词条反复的摇摆不定就可以看出对于黎锦晖的争议是非常
大的。学术界对黎锦晖评价最大的转折是从“2001年纪念黎锦晖110周年学
术研讨会”开始的。
由文化部艺术司、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国音乐学院承办的纪念黎锦晖诞辰110周年学术研讨会于2001年11月20日在北京举行。乔建中、孙继南、韩宝强等领导、专家、学者、以及黎锦晖的家属、故里以及黎锦晖纪念馆研究人员数十人出席。
“乔建中先生指出：本次会议虽然规模不大，但它意义深远，因为这是有关黎锦晖先生的第一次全国学术研讨会。周巍峙先生认为：纪念黎锦晖的意义甚至超过纪念黄自、萧友梅，因为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作曲家。而且过去以各种严厉形式地批评他，其中就包括我，这是勿庸讳言的。许多音乐界专家学者带着“偏见”漠视黎锦晖的历史作用和一定的进步意义，或加以夸大他的缺点加以攻击。我的“有名”文章《批斗黄色歌曲》，都属于在一定政治运动中，说错了话，应该从实际出发，加以分析和纠正，引为教训。吴剑先生认为：《毛毛雨》是划时代，黎锦晖的贡献也是划时代。但对这首歌的评价及历史地位、价值，七十多年来却始终没有达成共识甚至颠倒了是非。陈道铭先生说：从今以后，在大量的辞书里面，所有涉及黎锦晖的条目，必须改写。而这次会议，也必将载入史册。”②
围绕黎锦晖的话题从1930年起到现在都还争论不休，虽然现在大的方向已经确立，但是关于具体作品的局部争论还在继续，说黎锦晖先生是盖棺难定论是名符其实的。
二、黎锦晖成人歌舞音乐创作的分类
抛开时代背景来看，以“黄色歌曲”对黎锦晖的所有成人歌舞音乐创作下定论显得非常武断，中国近现代意义的成人歌舞音乐是以黎锦晖的《毛毛雨》为开端的。在这之前，关于爱情的内容大多都是出现在诗歌里面的，而黎锦晖将其翻越了“歌唱”的围栏，他不仅写了，而且要唱，不仅唱了，而且流传甚广。当时的黎锦晖认为音乐与国家的兴亡以及个人的品格好坏关系不大，只要写出的作品能够保持创新，自然就是合理的。所以，黎锦晖定出了十条规定作为写新歌的准则：
1,妓女唱的不写；2，“后花园赠金”之类的不写；3，相思病的不写；4，爱情悲剧的不写；5，为三角恋爱而情杀的不写；6，“三妻四妾十美图”的不写；7，用阴谋手段取得爱情的不写；8，猥亵的不写；9，对金钱权势的爱情不写；10，对一见倾心的儿戏爱情也加以讽刺。
然而黎锦晖后期所创造的部分爱情歌曲，已然游走在这个准则的边缘了。
由于歌曲本身呈现出不同的档次，笔者不妨将黎锦晖流行音乐作品进行分类。
(一)格调较高的抒情成人歌舞音乐。
黎锦晖是抱着将爱情歌曲大众化的意愿由儿童歌舞音乐转向流行歌曲创作的，因此他早期的创作态度是严肃认真的。这类作品虽然并不多，但是在质量上却有着一定的优势，所以能被广泛的传唱。
作品有《毛毛雨》、《桃花江》等，其中《毛毛雨》和《桃花江》被称为“黄色音乐”的代表作在《辞海》和《中国音乐词典》中被当做特例举出，但是我们今天认真的、公正的对这些作品进行审视和分析时，可以发现它们并非什么“黄色歌曲”，它们的格调，内容都是健康的。以《毛毛雨》为例：
《毛毛雨》作为黎锦晖创作的第一首爱情歌曲，从旋律可以看出这是一首带有民谣风格的新型爱情小调，歌曲是以分节歌的形式细致的表达了一位少女在毛毛细雨中等待情郎的心绪。
就在黎锦晖为几个人的衣食住行发愁的时候，上海的一家唱片公司来函称黎锦晖的歌曲、唱片在上海热销，要请他创作爱情歌曲100首，许以高额的稿费，并预付了500大洋。顿时解决了黎锦晖的燃眉之急。
为了挣钱，黎锦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歌曲。一天黄昏，妻子徐来叫黎锦晖到海边散步，在美丽的夕阳下，黎锦晖想起了家乡风景如画的桃花江，还有桃花江畔美丽的佳人，顿时有感而发，对着妻子写一句，唱一句，一首流行爱情歌曲《桃花江》就这样产生了。歌词中“我也不爱瘦，我也不爱肥，我要爱一位像你一样美，不瘦也不肥，百年成匹配”，看似有些轻浮，其实认真琢磨就能发现，黎锦晖是通过瘦与肥两种对比，刻画出了他所爱的美，即心灵之美，而非外在之美。
黎锦晖的抒情成人歌舞音乐创作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一般的抒情歌曲，这些抒情作品借景抒情，寄情于景见长，思想健康，文笔细腻，如《芭蕉叶上的诗》，《江南好》，《长亭柳》等，其中《江南好》是比较著名的一首。
在《江南好》中，黎锦晖借景抒情，以江南的美景比喻红颜易老，叹息时光飞逝，以广泛流传的《孟姜女》作为素材，但相比之下《江南好》少了几分凄凉哀婉，多了几分优美平和。
(二)积极向上的成人歌舞音乐。
黎锦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爱国者，在那个充满苦难的岁月，黎锦晖创作了许多通俗音乐体裁的爱国歌曲，代表作有《中国之光》，《奋起前进》，《航空救国》等。此外，黎锦晖还作有体现反封建，提倡民主思想的作品，如《好姐妹冲锋》，《蔷薇处处开》等。
黎锦晖不但是普通成人歌舞音乐的奠基人，在早期革命歌曲的创作中，他同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有人将黎锦晖的成人歌舞音乐还细分为反封建作品，现实主义作品等，但是笔者认为这些作品都属于进步歌曲，如《好姐妹冲锋》提倡的是“男女之间平等”，《新郎怨》则诉说着封建礼教阴影下的爱情悲剧。
(三)格调不高的成人歌舞音乐。
不可否认的是，黎锦晖在成人歌舞音乐创作后期也写了大量庸俗的情歌，这类作品大多歌词较为露骨，直接描写女性的外在美，以较为肉麻的情话为主，缺乏艺术上的美感，其音乐，风格也没什么新意，作品有：《我要你的一切》，《双料情人》，《肉感的音乐》等。以《闺房之乐》为例：
《闺房之乐》 黎锦晖词曲 王人美 严华唱
(严)妹妹，天气晴和，春光明媚，何必守在香闺。我们俩且去游山玩水。
(王)好，待我一步起来。
(严)妹妹你无须敷粉，你花颜已比梨花美；你休用胭脂，你香腮已比桃花媚。
来，来，来，我替你画画双眉。
(王)哥哥谢谢你！生花妙笔，匀匀细细。你等我换上一件罗衣。
(严)呀，你香肩秀丽是玉骨冰肌；呀，你双峰高起我心荡神迷；呀，你轻轻腰肢尽曲线神奇；呀，你丰臀肥满如团粉凝脂；呀，你双腿温柔如琢膏雕玉。呀，我拥着你，拥着你，拥着你，拥着你，让春光如许。山楼鸣鸟，水泛游鱼。我俩不要出去。
歌词露骨程度可见一般，这些作品对黎锦晖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大于他得到的经济效益。
三、结语
黎锦晖作为我国儿童歌舞音乐创作的鼻祖，其创作的儿童歌舞作品在当时不仅得以广泛的流传，直至今天仍然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同时，他作为我国近代流行音乐创作的开创者，其作品也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其成人歌舞音乐的评价我们必须以音乐批评的准则，既充分的尊重历史，又必须具有美学的思考，不能“一棍子打死”全面的进行否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出客观的、公允的评价。
注释：
①见聂耳的《中国歌舞短论》，发表在1932年的《电影艺术》
②见李岩的《暮然回首——纪念黎锦晖先生诞辰110周年学术研讨会述要》，人民音乐 2002年第2期
参考文献：
[1]聂耳：《中国歌舞短论》，电影艺术，1932
[2]孙继南：《黎锦晖与黎派音乐》 上海音乐出版社，2007
[3]二月春风：桃花江 楹联竟对，2010年第三期
[4]魏平：《“软性电影”与黎锦晖的软性歌曲影史探论》
[5]项阳《黎锦晖：时代弄潮与世纪悲情》中国音乐2007年第4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4-0246-02
作者简介：金简(1989.8-),男，广西艺术学院,研究方向:中国音乐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