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书”中的“真”与“善”
2016-11-27刘宗超
刘宗超
“丑书”中的“真”与“善”
刘宗超
关于什么是“丑书”,其实并没有客观一致的解释。在艺术感受上,“美”与“丑”的对象并不是那么确定,尤其是对于在书写汉字符号基础上形成的书法艺术,由于符号本身的抽象性和约定俗成性,使得人们对“丑书”的界定更为复杂。一般评论范畴的“丑书”,往往不是美学范畴中的“丑”,而是指外观形式上的不和谐、不对称、不统一等。其中,有的是“以丑为美”,有的则是真正的“丑”(伪艺术)。
艺术创变上的求新、求怪、求独特、求视觉冲击力等现象,并不必然成为“丑书”;至于“错字连篇”,也不必然成为“丑书”;“江湖杂耍”往往是“俗书”,也不必然是“丑书”。“丑书”并不是书坛近年来才有的现象,自有汉字书写以来,“丑书”便存在。概有不由自主的“丑书”,有出于“创作”目的故意而为的“丑书”。书法史上的穷乡儿女造像、敦煌经卷、题壁记事中的生拙书写,在当时是属于想写好而写不好的“丑书”,但由于其书写的纯真感和历史感,在后世书法家眼中却成了被取法和追摹的对象。至于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以来展厅书法的创变故意以丑拙、不和谐为追求等现象,其中那些不“真”、不“善”的,才是故意而为的“丑书”。
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们的主体意识开始觉醒并不断得以张扬,思想文化日趋活跃,艺术风格日益多元,艺术思潮不断涌现。在传统创作方式之外,还有三种创作潮流存在:一是通过丑拙书风张扬个性和彰显时代风尚,这是和典雅美观的书写风格迥然不同的创作取向,这一书法创作群体不断壮大,在1990年代全国“中青展”中成为冲出的“黑马”;二是以文字造型和绘画笔墨相结合的“现代书法”模式;三是受欧美文艺思潮影响的“书法主义”创作观念。它们异军突起、备受争议,与全国“三大展”偶尔相逢却又各成系统,成为改革开放以来“非主流”的创变潮流。在以上三种潮流中,第二种和第三种是怪异之风,第一种才是“丑书”的创变现象。
近些年来,对“丑书”的声讨集中在公元2000年前后。当时,“中青展”(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家作品展)以倡导中国青年锐意创新为追求,试图与“全国展”拉开距离,出现了“混合体”式的流行风气。相较于经典帖学主流书风的追寻(“新帖学”),人们对丑拙流行风气的不满情绪愈加强烈,书法报刊不断出现对当时“丑书”的反思。当时反对“丑书”最有影响力的言论,出自时任中国书协副主席的刘炳森。他在答记者问时说,“大好形势下问题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相当严重”,“有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好好练习基本功,不认真学习和研究传统书法,却一味胡涂乱抹,根本不像个样子,创作态度极不严肃,而大展却给这样的作品发了奖”。
这些对“丑书”创作现象的批评和反对,加快了书风向帖学经典转变的速度。在2002年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作品展评选后的答记者问上,评委会主任刘炳森说出了这一变化:“过去历次大展都产生过导向作用。但我觉得过去有些展览的导向导出了问题,比如导向‘制作’,导向‘歪七扭八’,导向‘丑’,大大削减了书法内在的本质意义和文化品格。这次初评时,仍然有一批上面说到的这类作品,我感到很伤心。不过经过第一轮初评后,特别是复评后,忽然感觉到安静了许多,那些伸胳膊蹬腿,乌烟瘴气的东西一下子没有了。一种祥和、文雅的气氛扑面而来。我们不是一直认为‘中和’之美是书法的高境界吗?这种气氛就应该是中和之美的显现,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特征。”2002年以来,随着书法的纵深发展,回归传统的程度不断深化,书法界对“经典”和“大家”的呼声渐高。回归帖学经典,取法“二王”书风成为主流取向,展厅书法发展出现了深入书法传统、重温书法经典的新气象。
“丑书”或与“美”的形式、理念相悖,属于真正的“丑”;或不乏创变的探索,丑拙中见追求,“丑”中见“美”,成为美学意义上的“丑”。美学意义上的“丑”并非真正的丑陋,而是通过“丑”的外在形式——不和谐、冲突、夸张、怪诞,表达了感情之“真”或道德之“善”,才使“丑书”成为艺术创作的一种特殊形式。“丑书”,或否定、或反叛、或夸张、或怪诞,好坏本不能一概而论,但是,如果离开“真”和“善”,便成了真正的丑陋!
(作者为河北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河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责编/王妍卓 美编/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