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尘埃落定》的文化意蕴及其普遍性
2016-11-26邹绿
邹 绿
(广西民族大学 广西 南宁 530000)
论《尘埃落定》的文化意蕴及其普遍性
邹 绿
(广西民族大学 广西 南宁 530000)
小说《尘埃落定》透过主人公傻子二少爷的视角,展示了藏族独特的地域文化风貌和土司制度逐渐衰亡的过程。本文通过分析傻子的情感和命运,解读小说背后丰富的文化意蕴及其普遍性,从“普遍的人性指向”、“普遍的人类关切”和“普遍的历史感”三个方面探寻阿来在小说中传达的对人性缺陷的批判、对生命价值的关怀,以及对社会历史的独特思考。
尘埃落定;普遍性;人性;生命价值;历史反思
当代作家阿来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于2000年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阿来由此成为该奖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得奖者及首位得奖藏族作家,这在当时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十余年的研究,关于《尘埃落定》的研究逐步走向系统和深入,从研究的成果来看,不乏一定的深度,取得了一些成绩,但由于研究者太过关注作家的族别身份,而忽视了作为中国作家和世界作家的阿来,研究步入局限。《尘埃落定》的成功,不仅仅是因为它描写的藏族独特的地域文化风貌,更多的是因为这种独特背后蕴含的普遍的情感和价值观。在谈到关于《尘埃落定》的创作时,他说“文学从来就是这样——用特殊来表达普遍,讲的是一个人的命运,但往往映射的是一大群人的命运”。[1]阿来想要强调的是,作家在书写时,应该忘掉自己的身份,不局限于本民族的狭隘视角,要站在整个人类文明的高度,表现一个时代人类共同关注的问题,构建世界沟通和理解的桥梁。这种通过特殊来反应普遍的书写正是阿来的小说执着追求和魅力所在。本文通过分析傻子的情感和命运,解读小说背后丰富的文化意蕴及其普遍性,从“普遍的人性指向”、“普遍的人类关切”和“普遍的历史感”三个方面探寻阿来在小说中传达的对人性缺陷的批判、对生命价值的关怀,以及对社会历史的独特思考。
1 普遍的人性指向
文学是人学,文学作品反映着作家对人性和对社会的理解。阿来曾经明确表明他的文学理想:“真正的文学是人类普遍精神生存状态缺陷的检讨”[2],《尘埃落定》则是这一文学理想的伟大实践。作者将其对普遍人性的至诚关怀和思考投注于傻子二少爷这一复杂的人物身上,通过傻子与周围人物和环境的对比,揭露了土司制度下的人性沉沦,表达了对人性丑恶的批判以及对美好人性的期望。
《尘埃落定》里的人性是丰富而复杂的,这里有以傻子为代表的人性的真善美,也同时存在贪婪欲望、病态性爱、残忍暴力等人性丑恶的一面。麦其土司是康巴藏族的土司之王,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在这种权力的驱使下,人性被扭曲。麦其土司为巩固权力,杀害无辜,提防儿子;兄弟间为争夺继承之位反目成仇;茸贡女土司以女儿的美色谋取私利……在权力的诱惑下,他们丧失了人性的良知,变得贪婪残忍。除了贪恋权力,小说中充斥着了病态的性爱描写,乱伦、嫖妓、梅毒等字眼映照出人性的沉沦。此外,土司阶层酷爱暴力,如土司太太鞭打小奴隶们,翁波意西被割舌头等等,把人暴戾的本性暴露无遗,体现了阿来对暴力的批判和控诉。另一方面,与人性的丑恶对照,傻子二少爷身上的人性之光熠熠生辉。傻子追求简单朴素的情感,他不用等级观念来压迫下人,他体恤下层民众,在各土司争相种植罂粟而导致粮食匮乏时,傻子开仓济民,受到人们的拥护和爱戴。他对爱情很忠诚,尽管遭受妻子塔娜的两次背叛,心中有不尽的失落与痛苦,当两人再见面,塔娜容颜俱损,他依旧保护她珍惜她,对她不离不弃。他没有太多的欲求,过得轻松快乐。傻子犹如一面明镜,他的一切言行举止与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对比,凸显了人性的丑恶,体现了阿来对人性的批判。在哀叹和批判人性沉沦的同时,阿来透过傻子这一形象表达了对人性返璞归真、对美好人性的期望。正如小说中写到“凡是有东西腐烂的地方都会有新的东西生长”,透过傻子的人生,读者得以发现那些被遗忘的人性美。
2 普遍的人类关切:人类生命价值的追问
二少爷傻子是麦其土司酒后与汉人妓女所生,在日常生活中处处犯傻,但是在许多场合又表现出所有人所不具备的大智慧。“我”经常透过事物表象看清本质,一些看起来不切实际的做法却取得惊人的收获。在各土司跟风种罂粟时选择种粮食,轻而易举便使麦其家成为当地最强大的土司。与通过战争来保护粮仓的哥哥相比,傻子开仓济民,赢得百姓爱戴,其他土司的饥民自愿归顺傻子。“我”的这些主意比聪明的哥哥和老谋深算的父亲更胜一筹。
在《尘埃落定》中,有一个情景一直被重复叙述,“我”常常早晨醒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总是要反问自己“我在哪里?我是谁?”直到弄清答案,傻子才会起床。很多个晚上,他躺在床上,在想“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上”。这样的行为在有些人看来就是犯傻,但这正是傻子智慧的显现,充满着对生命归宿和生命价值的哲理思索。“我是谁?”“不是单纯的姓名、身份的问题,而是对人的出生、成长的疑问,是对人在特定或普遍的历史时期与文化下,该扮演角色和拥有生命质量的追问。”[3]“我”在追问中不断认识自己,把握自己的生命价值,寻找生命的寄托和归宿。傻子是聪明的,他没有被各种权力、欲望蒙蔽双眼,无论是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在对未来的把握上,他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站得更高,看得更清、更远。傻子并不是特殊的存在,他与我们一样都叫做“人”。卡西尔在他的《人论》中说:“人被宣称应当是不断探究他自身的存在物一个在它生存的每时每刻都必须查问和审视他的生存状况的存在物。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恰恰就存在于这种审视中,存在于这种对人类生活的批判之中。”[4]我们仿佛可以看到,在傻子二少爷背后,阿来那种冷峻和深邃的审视目光,傻子的追问实际上也是阿来的追问。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中,人们被各种事物捆绑,很少有时间有机会停下来问问“我在哪里?我是谁?”,又或者苦于久久思索未能找到答案而投身于别的回报更大的事情上,去追求金钱、权力,去满足无休止的欲望,最后迷失自我。阿来的《尘埃落定》引领我们去探索和发现生命的价值,引起灵魂深处的反思,实现自身的价值。
3 普遍的历史感:旧文化不可逃脱的宿命
在《尘埃落定》中,土司制度文化是必然灭亡的。从文化自身看,土司制度冷酷残忍、阶级矛盾尖锐、腐朽没落、摇摇欲坠;从外部历史原因看,土司制度是一种旧文化,无论文化中的个体生命多么辉煌,都无法扭转社会变革的大势,在历史潮流的冲击下,终究化为尘埃。
土司制度是一个有着严格阶级划分的制度,土司阶层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土司制度冷酷、残忍,充满着暴力和杀戮,灭绝人性的管理制度使得阶级矛盾十分尖锐,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麦其土司杀害部下结下仇恨,他的两个儿子最后死于仇人后代的刀下。土司制度下人性沉沦,统治阶层无节制地追求权力和满足欲望,不择手段。这充分显露出土司制度的黑暗腐朽,预示着土司制度的灭亡。除了土司制度自身的弊害和局限,社会变革的逐步推进是加速土司制度分崩离析的重要原因。因为社会变革,打开了康巴藏区的大门,罂粟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种植,因大面积种植罂粟导致粮食匮乏,最终引发土司之间的斗争。土司们从边境妓院染上梅毒,身体开始腐烂、发臭,他们最终都会因此走向死亡。关于土司制度的灭亡,阿来在小说中运用了许多预言和暗示,如傻子的妻子与大少爷乱伦时发生的地震,傻子常常做那个“明明是下坠,却又非常像是在飞翔的梦”等,增添了神秘的宿命色彩。尽管傻子为挽救土司制度做出了一些努力,他接受了汉文化好的一面,在边境建立市场,开创土司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辉煌,但傻子少爷无论如何奋斗和挣扎,都改变不了土司制度灭亡的命运。阿来没有让任何人幸存下来,与电视剧《尘埃落定》中傻子在改造中获得重生不同,他最后死在世仇的手里,成为土司制度的陪葬者。傻子的死也是注定,他逃不掉与旧文化一同崩溃的命运,他的死代表了一种制度和一个时代的结束。
《尘埃落定》里的神秘宿命背后蕴含着作者的批判性反思。面对土司制度的宿命衰亡,知晓个体在时代中的力量的渺小,历史宿命不可逆转,阿来的态度仍是明确的,他没有唱挽歌,而是通过这一悲剧宿命,思考在社会历史进程中,我们可以做的是什么?阿来用自己的创作回答了我们。他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理性的看待历史,在走向世界的同时又自觉地传承本民族文化。正如他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感受时说的那样,“一方面不拒绝世界上最新文学思潮的洗礼,另一方面却深深地潜入民间,把藏族民间依然生动、依然流传不已的口传文学的因素融入到小说世界的构建与营造”[5]。阿来的这种姿态是当下我们应该借鉴和学习的,也是我们在社会历史进程中应该有的姿态,积极地融入历史趋势,接受新事物,以求新发展。但是在抛弃旧的东西的时候也应该反思当中哪些是不该被遗忘的美好,就像土司制度灭亡了,傻子二少爷死了,但是他身上发散出的人性的真善美在我们的心头永远荡漾,指引我们朝着更美好的人性前进。
[1] 易文翔,阿来.写作:忠实于内心的表达——阿来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4,05:17-22.
[2] 李康云.阿来访谈记录[2].成都:2001-08-09.
[3] 姜波,耿春明.深邃的哲理思索·普遍的人性追问——评阿来的《尘埃落定》[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01:87-90.
[4] 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
[5] 阿来:《我只感到世界扑面而来》,《当代作家评论》,2009年1期.
邹绿(1991-),女,汉族,广西贺州人,广西民族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I207.42
A
1672-5832(2016)12-002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