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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诗小辑

2016-11-26敬文东,于艾君,顾彼曦

作品 2016年7期

短诗小辑

敬文东的诗

◎最后的歌谣

这漫天的闪电令我感动

故事在夏天成熟,张开了传奇的嘴

在黑暗的事物中驻足、凝眸

坐在闪电痛苦的光芒里,上升、下降

当闪电被天地收去,当黑暗的事物

陷入更眩目的黑暗,你走来了

水边的姑娘,波浪的姐妹

闪电的同志,故事的看门人

提着背囊、眼泪和油菜花的笑容

在故事的庄园里守夜、打更

报告闪电的呼吸、远方的脚步

怀抱我从未来捎回的一小枝松树:

你被故事俘虏,被未来占领,在闪电

来临之前哭泣、欢呼,却回不到水边的家

怀抱我从未来捎回的一小枝松树

你怀孕,生产,像时光一样

不断孕育新的日月。将新生的血捧在手中

让乳头呈现田野一样的颜色

穿过燃烧的岁月,我们偶然相遇了

爬坡的眼泪淌着汗水

道路的拔节声和心跳扭成一团

你哭叫着把辟邪的火都收集起来

堆放在时间的御座前。

追踪幸福的姑娘,最后被故乡

命中,吊在它高高的十字架上

在过不去的界限边,你揪住

爱情的领口。在你的抚摸下

一切有名有姓的死亡都将归于虚无

一切有名有姓的死亡都将归于虚无

在你的抚摸下

祖传的死亡被新生的节日所取代

两个孤儿组成的小小的生态系统

只是孤儿的一半。你谦逊地生育

要把这一半也无限减小。

早上你从水边启程,晚上你到达这里。

把远方丢在远方,命令从前去看管

背负着不同的姓氏,共同的遗产

在结冰的时间中遇到了春天的秘密

从身体里掏出青鸟,分别写上对方的名字

啊,你从婴儿出发,在我们的家中住下

把脚印,这大地的膏药

贴在孩子们患风湿的关节上。

你的辛勤生育,直接产生了微分学说

——你把孤儿的比例渐渐抹杀到零。

为了让我这个被击败的人也能重新站起

你把膏药也贴在我肩头:

如果时间的门注定要关上

如果歌谣迟早都要背过身去

在你的搀扶下,我还要和灾难友好相处

不是为了新生,而是为了免于死亡

到那时,不会再有天地,不会再有

拯救、白雪和故乡。不会再有分开的手

它们注定只用于紧握。我们注定要以自己

为岁月付帐。这个陈旧的故事

在夏天成熟,

在秋天就会被闪电阅读。

你老是躲在一洼清水中

我必定会在发炎的喉头上找到你

你也会在我带血的嗓音上活着

当天上的上帝死去后

我们从清晨来到黄昏的山巅

将名词的家转化为动词的庙宇

将感恩戴德的露珠收集起来

你说:“要有光”,于是天就亮了

你看叶脉是好的,于是你要了植物

时间渐渐老去,而我们还相对年轻

当姓氏永远不同,血缘却渐渐合一

当我无意间睡过了头,醒来时百年已去

我和我的时代互相扑空:

而你依然是满头青发。

于艾君的诗

◎荒草诗

山坡上荒草蔓烧,烟雾出自一个老人的喉咙,他

躺卧山坡,也可能他就是山坡,星雨仿佛烧焦的栗子

坠入草丛,毕剥作响。是你,一直为我开垦这荒地

树丛间辉光响动,复活的形式,但你没有等到这一天

我从山顶向下猛跑,烟雾逆袭,喷涌自一个老人的喉咙

这是诅咒,我没有侍弄好这片地,铁锹现形为耻辱的墓碑

我沿山路向下跑,一头撞上愤怒的母牛,哦几何学

染色的球体、柱体,一起滚落,我促成了这之中的闪电

◎致故乡

故乡被某些事件洗去颜色后腌渍

风过草隙,鸦鸟飞身入黑,顽石镇守不羁的魂灵

这些,爱,肯定还会深爱,但它们是别人的了

越过田埂,炊烟生处他人家,冻土掩埋热望

无论糙手红肿还是冷硬,前辈的意志不会沦灭

粥样的生活。桩桩件件经年的家什和动箸的声音

节日里桌案已擦得发亮,你们为什么还不落座?

顾彼曦的诗

◎陇南的春天

陇南的春天,没有靠南

疾风带着细雨,浓雾压低群山

路上行人打着伞,小孩在雨中奔跑

冬天残留的情绪,多么像去年我给你写的诗

一句挨着一句,都在说冷

陇南的春天,也有温柔的部分

比如,迎春花凋谢

油菜花接着大朵大朵地盛开

马路两边的艾蒿露出尖尖的脑袋

春天走在了时间的前面

农人赶出羊群,赶出群山之中的寂寥

失语者跑向春天,扛起锄头

种下声音,种下孤独而漫长的一生

◎我们释怀的事物太多

我们无法释怀的事物太多,比如:

母亲再次去了北疆。远方对于母亲

过于沉重,她只适应坐在锄头下的月光里

数那些鞋底上的针脚

那天我去车站接她,她站在

人群之中,还是没有藏住苍老

我给她预定了酒店,在房间里她晃悠了很久

终于从床头边坐了下来,自个儿说道:

“这房子一点儿都没钟楼滩的招待所好

那20块钱还三张床呢?”

她依然活在哪个最初的年代

马桶,洗浴室,这些都是她的陌生事物

这些年,她为我们失去了年轻

还来不及享受酒店的时光

火车把她装进包里,消失在那瘦弱的时光里

李发模的诗

◎人之四肢

人之脚是地基,腚部是底坐

肋骨是台阶,每一手势

是让别人看见自己,正如抬脚

融入某一建筑物体

时或是寺庙与高空交换苍茫

伸根系在石缝下温习

贮存在沉默里的

许多祈求与烟火

一生似曲径从古寺出来

在时运脚下,很想明辨是非

问松柏掌握的年深月久

投浓荫圈地

心似小花静静地开

情若小草嫩得让人生疑

古墓似历代先贤的座椅

有鸟儿飞来,在每一把椅上

嘟嚷几句人之一年四季

又飞了

◎额上的青天

压抑下的皱折,折叠过的如之为何

黄昏后破晓,梦境里寻觅

自己背负的自己,一丝不挂

坐老时日

虬枝靠近悬崖,蛇窜遇见鸟飞

遥望时日额上的青天

云还悠悠,一群麻雀因一席谷粒

才与阳光谈心

斜阳斜斜地倾泻,开放一望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追过去,与夜晚一起

罗帐空壳,寂寞谦虚

灯火描绘的那时情形,经年以后

是月色写给草儿青青

燕子掠过人面桃花,被栅栏顾盼

一缕夕阳知情,交给一抹

霞的温馨

只能如此了,流年似水

养枯木逢春

伊人不在,让记忆心悦诚服

至短余生,还看

万里无云

嘉励的诗

◎抵达:南禅寺

待我们抵达东山之麓

荒芜的夜色

已覆盖了一切

看不见——

“伽蓝之内,花果蔚茂,

芳草蔓合,嘉木被庭。”

随山势缓慢倾斜而上

桥梁状的水路,蓦然横亘

山风扑面,峻冷,无声

时间静止……

唯有内心莫名的事物暗暗涌动

我们不再谈论,诗的秩序,

艺术梦想;也不再谈论乡愁

智慧之人曾对此秘而不宣

仿佛它们是黑暗中,参天巨树的根系

◎渡月桥

川边 凛冬将至

潮湿的风凝滞了 全部空虚

云朵消散 又突然密集

遮盖天空的余温

裸露的石砾 时光停驻其上

流水泛起银光

欢乐闪烁,却已逝去

秘密

在两人对视的刹那 几乎泄露

这又何妨

为了显示更深遂的智慧

我们随即皈依了此刻的孤独

◎高台寺

无声。山谷黛色

树林幽黄,魔幻地

云朵压向檐角

石阶隐于低矮的墓园

这将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下午?

令人安宁的神秘

被木屐咯吱咯吱打扰

乡音恬燥而熟悉,笑浪层层

飘过华美的裙脚

鸦声也和着……

天光如兵器般朗冽

划破飞影虚晃的庭院

我那颗刚刚被清酒浸润过的心啊

能否在青草山石边的涓涓细流中洗涤,复畅饮?

一阵阴翳的风吹起

我再次凝视松针深处

“夫人,

这里正是下山的捷径……”

阿海的诗

◎离去帖

这多么不可确定

整个秋天,我在刽子手的房间里

一次次看见马尾松

蕨类,宽松如肺片的掌叶

滴着雨的南方的亭子

看见你反复

折弄离别的柳条

将再次垂下——

我的手,我的肺,我的阴影

◎陈家湾午景

我从窗口窥见亭子

阴影里它不停长出忧郁的六边形

这很危险,又使人着迷

像吹破的蛛网般深深扯下去

景物里,巷子尽头堆满了落叶

洗衬衫的人,挑着衣杆

前世的风懒洋洋的,吹不起一点波澜

湖岸大道上开玩具店的女老板

此刻压着翅膀,她坐在门帘背后

她能卖的已所剩无几

卢鑫婕的诗

◎七年蝉

彼树上的爱人,

请你告诉我,

要用多少子弹

才能让人鲜血流尽

白璧无瑕

◎霜 降

今夜,月亮仿佛更圆

可这不是中秋

不是一个合适述说思念的时节

菊花摆上,大闸蟹摆上,箫声却散了

我喝下一口黄酒

赶走寒气,却赶不走愁绪

深秋里,想起古诗仙人

想起寒山寺,想起姑苏城

想起一些送别

在月落无敌霜满天的时候

河水又清又冷

照得月亮更加苍白

水面升起了轻烟,

秋风里,谁的思念袅袅

◎葱烤鲫鱼

剪下一段葱绿

排成筏子

载鲫鱼过河

为她,你收束鳞甲

将一生的金光

化为焦黄

朴勤的诗

◎药

有人说诗是贴药,我同意

在书桌上

左边是《诗经》,可叫中药

我喜在早晨,每天熬一贴

补补气血

右边是《神曲》,可曰西医

我爱在夜晚,吊上一瓶

管它感冒发烧

增加葡萄糖或盐水

这样的比喻,也许不够贴切

有段日子拉肚子

我夜夜用普希金去冲泻

弄得面黄饥瘦

还是后来的李白和杜甫

一个个汉字的香丸

让我花白的胡须和白发

慢慢反了青

◎戎 衣

那不是一堵城墙

那是一道孝道

我站在废墟上看风景

土拔鼠惊愕

那不是一条汛河

那是一支浩瀚的大军

我吹着横笛放歌

千年龟浮沉

那不是一颗脑袋

那是一块智慧的石头

我亲手刻上逝者的名字

石头就开口说话

那也不是真我

那是一件戎衣

霸桥和章台一样小小个点

走近是个强盛的国度

沙白的诗

◎昆虫记

我所熟悉的昆虫都在明媚辽远的童年

空中翩飞着蝴蝶蜜蜂与蜻蜓

知了总在树上鸣叫,高不可及

庄稼地里,玉米才刚刚吐穗

蝗虫与其天敌就会决一死战

草丛间埋伏着

愁眉不展的蜘蛛蚱蜢和蜈蚣

大白天,大院里的王胡小D三娃子

提板凳晒太阳

捉虱子拍苍蝇

到晚上,提灯的萤火虫

会陪敲更的蛐蛐巡夜

一更二更到五更

现如今,苟活于帝都

最常见的虫子是厨房里

那万恶的蟑螂,奈何不得的现实

还有一只名叫格列高尔的甲虫

与我同床共枕相依为命

热爱卡夫卡的他

眼神清澈又深不可测

我则像只认命的蚂蚁

将在他超现实主义的黑洞里

爬来爬去,就此一生

◎仲夏夜的中山公园

故都的气息

深植于仲夏夜的中山公园

难怪,每一寸夜色都有袭人的旧

古柏上的鸣蝉操一口京腔

朝一墙之隔的紫禁城

高声喊魂——

弘历,弘历……

近旁的护城河面目模糊

欲言又止

满腹乡愁的过客

正被眼前的虚无

悄然掏空

宋烈毅的诗

◎深秋的景象

你对着树上的老丝瓜发呆

因为它是最后的

因为它从来就不说话

你发呆是因为这个下午

你突然想把自己的身体挂在树上

挂一阵子然后

若无其事地走开

许多人都是这样

他们对最后的事物感兴趣

他们认为最后的事物

往往会变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丝瓜的花显然已经不再存在

重要的是那些籽在果实的内部

变黑,变得更加坚硬起来

我们不认为丝瓜是一种果实

这垂老的东西也不制造丰收的景象

它几乎就是为了我们发呆而独自

挂在树上的

然后你也想上树

这让深秋的景象变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雨天照相馆

雨天的照相馆

挂着一千张遗像

这不是你想象的

如果说雨滴钻进你的脖子里

让你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凉

这未免有些矫情和简单

这雨天和雨滴无关

这雨天只和照了很多人像的照相馆有关

这雨天只和照了很多人的像的那个照相师有关

如果说一个雨滴打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有些故意的

虽然

这雨天只下了一滴雨

你怀念的也只是一个人但出现的是一千张遗像

这么说未免有些矫情和简单

这雨天本来是要下一千滴雨的

但这雨天只需一滴雨就

突然晴朗

而雨天的照相馆已经挂起了

一千张遗像

一个被一滴雨钻进脖子里的人

他不说自己是干的,也不说自己

湿透了,如果说他被一滴雨打湿了

未免矫情和简单

而你所说的突然晴朗

是阳光打在一千张遗像上

还是一千张遗像照射出了阳光

这是雨天的照相馆

一千个人走到了遗像上

但未免有一个人走出了照相馆

未免有一滴雨打在他的脖子上

之后,天空开始了晴朗

向天笑的诗

◎一只猴子的把戏

一只猴子,衣冠楚楚

礼帽、眼镜、领带、文明棍

人模人样,甚至比人还斯文

显得很儒雅地玩着把戏

那双充满狡黠的眼睛

不停地转动

总以为它会玩出

什么新鲜的花招

隐藏在背后的毛手

似乎掌握着神秘的东西

可一双毛脚透露出

它玩的把戏,如出前辙

它把老旧的把戏,一遍遍地

当作新鲜的,卖力玩耍

感到楚楚的衣冠也是一种束缚

脱光衣服,还有一副皮毛

终究没有露出露骨的兽性

◎目睹杀鸡的猴子

杀鸡了,猴子,一动不动

呆若木猴,生怕屠刀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满地的鸡毛

只有飞溅的鸡血

可分明有人拿着鸡毛

当作耍猴子的令箭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让猴子不寒而栗

吃鸡还吞骨头的人

一张油嘴还没抹

一双眼睛根本不看猴子

满眼打转的泪水,迟迟没有流下

在猴子的泪眼里

满天的白雪像鸡毛在飘

肖水的诗

◎南溪乡

几天前,我从上海回到湘南,再从城里去

乡下,登上了一座明朝山大王修筑的城寨。

站在那被密林掩盖的废墟顶点,远远就望见

我出生并生活了十年的小镇。东溪与西溪

两河交汇,像两条细线,将茫茫无际的竹海

拥紧和捆绑。乡政府的四合院,露出那片我

玩沙的空地,食堂后的鱼塘填埋之后修成

了篮球场,河面多了几座石桥,而被山洪

冲毁一半的手工合作社,依旧摇摇欲坠地

悬在河岸。我想到了再往上游走大约一里

就是她的家。三座砖房屋连在一起围住河堤,

独门独户的高院中央,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

桑树。那个中午,听不到拖拉机的突突声。

我淌水过去,手小心翼翼地伸进石头缝里,

终于爬上高高的河堤。几只黑鸡从柴堆上

飞下来,警惕地望着我。我又听到狗的叫声,

但似乎还隔着一段距离。二楼的门上贴着

贴紧一副宽长的对联。我从花花绿绿的

一大把桑叶塞满了两只裤袋,就听到了

她的声音从某个地方响起。枝条立刻就弹了

回去,我感到半边脸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我迅速退回堤岸。在她的身影像一座山一样

移动到我头顶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倒向了

河里。我浑身湿透,踏着湿滑的鹅卵石,

慌不择路爬向对岸。我不敢回家,我母亲

还在睡午觉,父亲进城公务还没有回来。

我在乡间小路上,来来回回走了一个下午,

让那暴烈的阳光一次又一次,毫无遮掩地

照射在身上。终于我听到了学校的上课铃,

看见她抱着一堆课本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

又轻轻地走了进去。教室其实是一座因超生

而罚没的河畔民居,三、四年级各占一层。

我养的蚕大概再有几天就要吐丝了,它们

此刻在我课桌的青霉素盒子里,饿着肚子,

爬来爬去。操场上的国旗被风吹得哗哗响,

上体育课的低年生,被老师喝得呆立不动。

我看见她的丈夫忽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那个黝黑的高个子男人,从自行车前筐里

搬下一只大西瓜,然后又快快地冲下长坡。

我回到马路上,拦住骑车从邻县来卖棒冰

的小贩,向他递过去还没有干透的一角钱

纸币。盐水棒冰的清凉,在舌尖蔓延,

冰渣的破裂声,清脆,而又无比的饱满。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棒冰变成一根瘦长的

竹签,然后将淌了些汁水的手指放进嘴里

狠狠吸了吸。再过些时候,就要放学了。

我的同学陆陆续续从教室走出来,很快

散布到小镇的角角落落。天上的月亮,

现出它若隐若现的倒钩。我从后窗爬进去,

取出装蚕的纸盒。我原路返回的时候,

脚下依旧是流淌不息的河水。扳住窗框,

我一抬头,就看见她在黑板上写下的

两个字:光亮。

宫池的诗

◎万 象

我已无法拒绝一个姿势

然后很快,成为秋天

成为苍茫的树,包裹的碑文

人们在丛林的眉宇拾起彩色的石头

找寻我生态的叙述,以萌芽的叶

言辞折射

那里

入暮的云朵依然纯洁

和遁迹苇荡的白鹭

辽远湿地又一个

永恒者

我只是一瞬的故事

来不及让你感动

◎无 处

推敲的门,推敲我是必须的

缓冲的指,陷入凹处——人和事

显得孤独具象

放弃渴望,放弃爱情,放弃可颂的

影子位于的门中,扇叶开合

往返、休顿,与此——冷

——甚至

冷得——黑漆漆的,高空

门显得我不在其中

◎被风吹了吹

思绪在远处

飘荡

一遍又一遍的,蓝

幸福与悲悯的,词,顷刻的广袤

我是季节更替的几何级数

被风吹了吹

我是走向未来的人

不在乎谁将雷鸣译成了疯狂

噢!

忘了冬天吧

——烙伤回眸的冰片

杨光治的诗

◎鉴赏家

孔雀的舞衣极其绚丽夺目,

却欠缺天鹅的纯洁、端庄。

鹦鹉灵巧的舌头令人赞叹,

可惜不会像云雀婉转歌唱,

鸽子的性情的确温文尔雅,

但无枭鹰那样矫健的翅膀。

竟没有一种禽鸟尽善尽美,

于是他满怀迷惘咒天骂娘。

◎诗 人

苍鹰张开强劲无比的双翼,

在浩茫的天空急旋,疾翔。

诗人发现了美与力的融合,

马上伸长脖子,纵情歌唱。

突然苍鹰俯冲到诗人身边,

攫起一只小鸡,呼啸而上。

小鸡的惨叫和诗人的歌声,

混成一阕极为奇特的乐章。

俄而,几片鸡毛窜进喉咙,

诗人几乎窒息,狼狈万状。

是苍鹰讨厌歌声要他闭嘴,

还是特意赐给他一点奖赏?

晚上,诗人在迷惘中入睡,

鲜血淋淋的小鸡闯进梦乡:

“我被你的歌声迷住了心窍,

没想到老鹰遽然从天而降……”

杨角的诗

◎夹竹桃

一定有一个亲人是沿铁路走失的

他们才一个小站一个小站地往前寻找

后来甚至动员了整个家族

后来连自己也走失了,成为铁路边一群土著

高兴开红花,不高兴开白花

语言的诅咒内化为身体的剧毒

一群忘了回家路的人

一群至今没有找回亲人的人,站在铁路边

每一趟车开过,他们只是低一低头

把哭声又一次藏在体内

◎时间概念

五十年,放到天上

就是一朵云从东山走到西山

放到地上,就是金沙江

和岷江在宜宾相遇

换作一个人,就是黑头发在白头发面前

一次次败下阵来

一双眼睛一直睁着

想看清一张照片,由黑白

变成彩色,最后还是走回到黑白中

时间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概念呀

原来说半个世纪

我觉得特别漫长

可今天,你只要说五十年

我一下就接受了

◎把闪电刻上额头的人

第一个把闪电刻上额头的人

是我的祖母

第二个是我的母亲

与祖母相比

母亲更胜一筹

五妹夭折那个晚上

她终没能藏住

刻在眼睛里的一场暴雨

◎性 格

写一片云,我写到第一滴雨为止

一棵草,我写到大风掀翻它之前为止

以此类推,我写世间万物

写恶中的善,含着泪水的歌声

这是我的性格——

我写闪电、雷霆,但控制在撕裂天空的维度内

我写人,从不写哭,也很少写笑,更多的

是写满头白发的艰辛

退一万步,我决不轻易写出一个善良人的

死亡

许晓雯的诗

◎一天的好时光

我站在草丛中

似乎听到小草长出来的声音

轻得没有一点声张

一只蜜蜂穿过绿色大地

爱意在草丛中悄悄滋长

美好的爱恋无需隐藏

这一天好时光就要到来

◎十月的小路

十月,我路过那条小路

在南方

这是个未来得及修饰的季节

晨光像主的身影

提前给静谧的丛林

刷亮了金黄的黎明

留下搁浅的爱

染黄了这个十月

◎立秋前夕的颂词

热浪依然滚滚

犹如惨白坚硬的花朵

硬撑出明媚的颜色

夏天仿佛被施了魔法审判末日

只有我懂秋

那失恋者的沉默和苦涩

蔚儿的诗

◎雨中即景

秋风

撞入怀中

瑟瑟发抖

秋雨

湿透身心

冷了温存

伞,风雨中行走

踽踽独行,或

成双成对

泥泞趁势

玩斑斑痕迹于

起舞中

◎林深处

野径牵人寻觅

弯来别去

偶遇蛐蛐

唧唧乱叫

林深处,有鸟儿惊飞

只见

一蛇探头张望

山野静谧,风

原始而生态

叶振瑜的诗

◎野玫瑰

旷野 以匍伏的方式

感受着 风的硬度

是谁昂然站起

生命的亮色

在圆形的岁月里 穿行

久蓄的情感

作一回 痛快淋漓地 释放

是否缘于内心饱满

任何时候 落寞与怅惘

不敢稍微靠近

生于旷野 亲近旷野

小小骨朵

也在热烈歌唱

与尘嚣与纷争

隔一段足以自豪的 距离

每个独立生命

在多维空间 自由舒展与张扬

紫 紫得阴柔

白 白得圣洁

红 红得炽烈

只有深情厮守

没有峻厉对峙

昼与夜 有一支手提琴陪伴

面对一个缤纷和谐

的世界 不要说话

把肺叶张开 让野玫瑰

拂去积淀的 尘垢

◎水仙·月亮

千年之梦

在叶片上

静静地

摊开

弃绝尘嚣

心灵

在清冽的水里

洗濯

根部

依偎着灵性的石子

絮絮地呢喃

瞥一眼

会有微醺的感觉

——芳香的心事

自花轴举起的芽苞

袅袅逸出

月亮感动了

不由自主地

伸出纤纤素手

与水仙拳拳相握

一种别样的

生命信息

在周遭洇染

符昆光的诗

◎菊 花

夜半,听到窗外一声清脆的响声

很轻

轻得只能凭感觉才能听到

天亮了,走在田园上

一朵黄色的菊花向我微笑

莫非

昨夜的响声是菊花盛开的声音

沉思着,阳光会在上面栖息片刻

带上菊花的梦

展翅飞向我无法企及的地方

◎一个人的江湖

这些年,我活在咒语间

无法伸展,抵达远方的辽阔

遥望,是这样的小,小成一粒微尘

荒凉的人间,时光消瘦

燃烧的灰烬,一溜烟而过

一个面孔,相爱和别离

试图点燃大地最后那堆篝火

温暖衰老、泯灭的心

庙堂上那道暗影

虔诚地搬运着我的修行

一种疼痛,弥漫在下午的草垛间

天说黑就黑了,沧桑古老的月光

无法安身立命

一个人的江湖,决定宿命般的位置

疼痛与伤疤,夜渐深渐入膏肓

没有过的恐惧,一层一层围拢来

这种场景,注定今生无法放下武器

风的遗嘱

此刻,风停下来

停在那片开始老了的树叶

在高处,也在矮处

一路的呼喊,不见了踪影

好像都沉睡了

躁动和喧哗的生命

在愉悦中非常非常的累

阳光像一把手电筒

在来的路,或平坦,或荆棘

寻找生命归去的踪迹

阳光有点恐惧,空手而归

有一匹马带着蹄声和嘶鸣

穿过阳光的碎片

叶子随光线纷纷坠落

带着风厚重的遗嘱

周剑梅的诗

◎远 方

用不知名命名,不可预测的命运

陶罐隐藏太多秘密

深埋,远方无法解读

雨水恣意,摸着冰凉的脸将哀伤收敛

我们无法预期后期的收成

前期走得太快,没有留下遗言

没有明确的参照物

我们丈量城墙的宽度和大殿的高度

修正阻挡值和稳定值

檐下麻雀逾规

唱出的前燕后燕不合时宜

总怀疑它们从旧时飞来刺探军情

前殿太近,后宫太远

江岸过于朦胧

灰色的僧衣袍袖宽大

从来罩不住尘世

◎穿 越

从瓦片上认出自己

安静如春猫卧在人世

屋檐坐起,骑马墙泛着青烟

河水照见马尾如飞

书生在门外,金钗在门内

家书在马背上

关外拍打关内门环

香火从佛脚绕过,止不住雪崩

漫天飞蝗包住烽火

城墙自黑自白

自摸了一把眼泪,叫和

◎香 径

春天到处是迷途

我曾迷失在花前树前,甚至一棵青草前

试图从它们的脸上翻出去年经年的表情

甚至似是而非的面目

一个春天总是盛大开场,秋风里瑟缩

满怀深情的期待如流水

叮咚作响

如同互联网的路径植满花香草香

等你把体香植进去

培育出意乱神迷这一幕

香气会沉淀会蒸发会迷失

犹如某个早晨

你消失在大雾里

柴画的诗

◎天梯

我不止一次地再三对自己说

你确认那是花吗?是你熟稔至茎的油菜?

是或不是?是也不是?

面对那恣意的黄愤怒地狂奔在地平线

我不由声贝由低抬高到声色俱厉吼起

是也不是?是或不是?

它一直沉默它一直奔跑

我知道它甚至拒绝与我这肤浅之人沟通

而这个喧嚣世界肤浅之人如潮

肤浅之人总是迷醉在肤浅的春日里

仅止于溢美之间

其实,我也惊喜于农人手里的刀、斧

之上的泥土,那便是路径

它通向生命深处,在那里

每一株植物,你都可以与它成为歃血弟兄

这春天里,我只关心泥土是否湿润

我拒绝谈那些时政要闻,比如通货膨胀

比如惊天楼价,以及娱乐明星的花段子

今天就对那暴怒的狂飙的金黄之色

欣喜不已,它们是自由奔放的

天在朗诵,地在朗诵

一群少年疾步向我走来,他们的身后

除了春天,什么也没有

不对,再精确一点点说

还有梦想,他们那么年轻灿烂

就当骗一回自己也行,也要大声通知

这群向我走来的少年

◎妲己

女人的最高境界是妖,次此成为狐狸精

喜欢妖的男人为极品

喜欢狐的男人为上品

比如商纣王比如聊斋里进京赶考的书生

那旷野深处的墓府与驿馆夜半的陪读

正品皆为凡夫俗子、普罗大众

妖总是奢靡

狐犹如罂粟

以前的妖喜欢蛊惑、帝王之玉玺

以前的狐喜欢题名金榜的士子、举子

如今,妖已经香消玉殒

而狐依然出没市井、巷同里

只是如今痴迷妖的男人我不知还有没有

只知道被狐缠上的男人如今叫“金龟婿”

我们认为人可以缺这缺那,只要不缺钱

圈子、宴会、家族,父子之间的相濡

中学、大学,参加工作——

于是乎,姥姥的话成了真理

我渐渐被淹没在水深火热的城市里

于是乎,提到钱,我就眼睛发亮

(责编:郑小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