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锁
2016-11-26□王溱
□王 溱
火焰锁
□王 溱
十八个山头的人都说:“王,是神。”
王确实是神,嗜血善战,战无不胜,一对百斤重的流星锤舞得遮天蔽日,唯见他脸上长长的伤疤闪着诡异的光。
邻山的恶匪说:“不可犯,不可犯,王比狼还凶呢。传说王曾赤手空拳与一群饿狼抢猎物,最后不仅扛回猎物,还带回好几张狼皮,脸上的伤,就是那时的头狼留下的。”
山外的军队说:“不可犯,不可犯,王武功高着呢,叱咤江湖的双叉火凤凰,就是被王降服做了压寨夫人。二人一个手持双锤,一个手握双叉。从白天打到晚上,从洞外打到洞内,最后就打进洞房去了。”
山里的弟兄说:“不可犯,不可犯,有王在才有活路。每到月末,王的马蹄嗒嗒扬尘去,马蹄嗒嗒扬尘回,大伙儿手上就大包小包,大半个月吃穿不愁。”
这天,马蹄响过,却没有大包小包,只有一个竹笼子横跨在马背上。大伙儿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猎物,凑近一看,竟是个被捆着手脚的女人,瞪着大眼惊恐万分。小喽啰们面面相觑,不敢开腔。
王冷冷丢下一句:“谁也不许伤了她,我要纳妾。”
纳妾?开什么玩笑!那火凤凰夫人能同意?
果然,夫人扬着一对钢叉气冲冲进洞来,边走边骂,边骂边砸。王也不拦着,等她骂痛快了,砸痛快了,还是那句话:“筹备筹备吧,我要纳她为妾。”
夫人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一把捏起女人的下巴,这模样嘛,虽谈不上美艳,但还算端正。哭肿了的眼睛像死鱼眼。更离谱的是,这女人肚子微微隆起,分明已珠胎暗结!夫人气得直跺脚,骂道:“你的品位让狗啃啦?”忽然,夫人像中了定身法,直勾勾地盯着女人脖子上一只拇指大小的银锁,锁上刻着的一束火焰正幽幽泛着蓝光。“这,莫非这就是王说的火焰锁?”她疑惑地望向王,王什么也没说,只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赖子,你说,这女人哪儿来的?”夫人问。
“回、回夫人的话,俺们路过时,一帮人正要将她浸猪笼呢。王让俺们动手掳回来。”赖子腿一软跪倒在地。
“浸猪笼?”夫人皱了皱眉,忽然平静地说,“你们都出去,我要给二夫人梳妆打扮。”
夫人在女人房里一直待到了三更,其间不时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小喽啰们猜测:怕是夫人在给女人下马威呢。翌日天刚亮,夫人短装打扮冲进王的寝洞,二话不说动手就打,王也不含糊,翻身就接招。两人从房内打到厅堂,从洞内打到洞外,你一拳,我一脚,掌风缠绵,竟像是依依不舍的告别。末了,夫人一记草上飞钻入窸窸窣窣的长芦中,没了踪影。
王为了纳妾,把夫人都打跑了!消息爬过十八个山头,山里山外的人都打了冷战:这王冷血哪,不可犯,不可犯。
说起来也奇怪,自打那晚夫人与女人独处后,女人竟没再哭,安安生生做了二夫人,悉心照料王的饮食起居,半年不到,诞下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王高兴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完,把酒杯一个接一个地砸。
砸烂的酒杯堆到半人高时,夫人忽然回来了,还带着个穿军装的陌生面孔。她风风火火闯到王跟前,指着女人傲慢地对那穿军装的说:“就是她!你带走吧,从今儿起,我把她卖给你了。”满洞的喽啰大吃一惊,纷纷望向王,王竟像没听见似的,只顾喝酒。
夫人把抱着娃儿的女人推到穿军装的跟前:“快走吧,免得我变了主意又要提价。”
女人把脖子上的火焰锁取了下来,塞到夫人手里,深深鞠了一躬,随着穿军装的往外走了。夫人又大声斥道:“都给我听着,这是老娘我收了他十个银元做的买卖,谁也不许再找他们的茬儿,坏了我做买卖的名声。”待他们走远,王把酒杯掷出个华丽的弧线,搂着夫人进洞去了。
卖妾的事,风一吹又传遍十八个山头。
有人说:“看来王是玩腻了,又念上夫人的好了。”大伙儿点头称是,“那女人也就是年轻,哪有咱夫人娇俏。”
也有人说:“听说那女人于王有恩,王这是救她报恩哪。”大伙儿啐道:“胡说八道!王是神哪,一个弱女子能对他有恩?”
更有人言之凿凿,说夫人这几个月挨个军营去打探,就是帮女子寻那被掳去当兵的情夫哩!大伙儿赶紧捂住他的嘴:“可不能乱说,不要命啦?”
对于各种传言,王充耳不闻,也无暇顾及。探子来报:“一伙鬼子扛枪带刀的,竟抢到咱大绵山来了!”王一捏火焰锁,下令:“放火箭!”
熊烟滚滚,中了埋伏的小鬼子一片鬼哭狼嚎。
王迎风屹立,看着在烈焰中挣扎的小鬼子,又想起十年前自己与狼群搏斗的那一幕来。当时王难敌饿狼,差点丧命,是一个猎户用火箭击退了狼群,才救下奄奄一息的王。王一个“谢”字也没有说过,把脖子上的火焰锁摘下来,挂在了猎户十岁女儿的脖子上。
(原载《小小说月刊》2016年第15期 山东刘一鸣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