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匮乏与阶层固化的循环累积
——论城市农民工的贫困
2016-11-26林竹
文/林竹
资本匮乏与阶层固化的循环累积
——论城市农民工的贫困
文/林竹
近年来我国城镇化已进入到加速发展阶段,数据显示,从1978 年的17.9%上升到2014 年的54.77%,以年均1.02 个百分点的速度稳步提高。这一过程带来了每年上千万农村流动人口涌入城市,其中以青壮年农民工为主力军,其总量从2010年的24223 万人上升到2014年的27395万人。由于农民工在城市中属于弱势群体,随着他们向城市的迁移,出现了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城市化过程中共同出现的问题——贫困向城市集中,并产生了城市中的新贫困群体。因此,文章旨在通过对城市农民工的贫困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探究其贫困生成机理,以期为政府制定政策,防止农民工陷入贫困并救助已经入贫的农民工提供参考,以促进我国经济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提升城市化质量。
农民工贫困现状分析
农民工在经济方面属于相对贫困:他们是农村中的草根精英,无论年龄、体力还是受教育程度与技能水平,普遍高于农村居民的平均值,具有较强的就业竞争力,他们在城市的收入远高于农村。但与市民相比,农民工的就业竞争力处于劣势,通常只能在一些非正规领域,从事一些脏、险、累,且没有多少前途和声望、收入水平有限的工作。当然,居住在城市,农民工的对比对象不再是农村居民而是市民,在居住条件、消费水平、资产收入等方面,他们与市民还是有很大差距,相对剥夺感强烈。因此,农民工的经济贫困不属于绝对贫困,而是相对贫困。
农民工的能力提升空间有限:农民工中超时工作十分普遍,2014年周从业时间超过44小时的农民工占85.4%,而且,他们的总收入中超时加班费占很大比例。这意味着,为了多赚钱,他们必须牺牲大量休息时间去工作,这会挤占学习进修以及参加培训的时间。另外,他们的工作大多是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在工作中积累经验和技能的机会少,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技能提高程度有限,只能在低水平徘徊,他们的就业岗位普遍属于低技术操作岗,很难实现职业生涯的垂直晋升以及社会地位的相应提高。
农民工的权利贫困十分严重:由于我国户籍制度改革的不彻底,地方政府财政预算的约束,以及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市民出于对自身权利的维护,农民工无法在城市中享受与市民平等的子女教育、医疗保险、养老福利和政治参与等权利。而且,由于制度设计的缺陷,城市社会没有强而有力的专门维护农民工合法权利的机关,虽然工会以及一些民间公益组织在这些方面做了积极努力,但效果依然差强人意,因此,农民工在城市中没有发出声音的渠道,鲜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权利诉求,有时明知权利被侵害也只得忍气吞声,甚至采取极端行为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综合分析可知,经济、能力和权利这三方面因素相互作用,互为因果,使得农民工在城市中逐渐被边缘化,最终走向贫困化。
资本匮乏—农民工贫困的根源
经济资本匮乏:近年来,虽然农民工的收入逐年增加,但绝对水平还是不高:2014年农民工人均月收入仅有2864元,减去月生活消费人均944元和居住支出人均445元,每月仅有一千多元的剩余。再有,农民工的收入结构中,劳动收入占绝大部分,财产性和转移性收入很少,这种收入结构的脆弱性很高,一旦失业,很可能陷入贫困。
文化资本匮乏:农民工出身于农村,父辈祖辈都是农民,长辈们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于市民,农民与市民家庭的孩子在文化资本的先天获得上是不平等的,农民子弟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其次,由于二元体制此前在我国长期施行且根深蒂固,农村与城市在教育资源的占有方面不能相提并论,城市是经济、文化和政治中心,汇集了先进的教育理念、优质的师资力量以及现代化的教学设施,而在农村,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一旦考取大学便很可能不会再回到乡村,由于乡村的教育经费捉襟见肘,乡村教师的待遇令人堪忧,所以,即便是内心愿意在农村任教的人也迫于生活而离开教育岗位,导致乡村教师素质与城市教师无法相比。所以,农村与城市的孩子自儿童时代起,就读于不同的学校,接受不同的教育,最终走向不同的人生之路。再有,虽然九年制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多年,但课外的学习与培训费用却是与日俱增的,想把孩子从幼儿园一路送进大学,没有高昂的学习经费做支持是很难做到的,这也是近些年产生“贫门难出贵子”现象的重要原因。农民工在贫乏的家庭文化背景下已经丧失了获得文化资本的先机,而学校教育对这种文化资本分布的不平等又起到了巩固和维持的作用,于是便出现了“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的局面。
社会资本匮乏:农民工在城市社会的最底层在强关系网络中,与其他成员具有相同的社会地位或者相似的经济状况,彼此互利互惠、相互信任,在网络中获取对称的利益,但由于网络同质性较强、信息重复性较高,在职业地位升迁以及有价值资源获取等方面的作用有限。在弱关系网络中,农民工与其他成员在社会地位和资源占有方面具有很大差异性,资源交换的空间很大,但成员间关系比较松散,信任度较弱,大家按照社会交换理论进行资源交易,由于农民工不具有较高市场价值的资源,所以在交换过程中处于弱势地位,从弱关系网中获得的资源并不多。由于农民工流动性较大,换工频率较高,他们对诸如企业组织、工会协会、街道社区等正式和非正式组织并不是很关注,另外,由于户籍制度的影响以及工作思路落后,这些组织也往往把农民工遗忘,因此,农民工从组织关系网络中获取的资本少得可怜。在社会大关系网络中,农民工的处境更糟糕,这一点从称谓上就可以看出:农民工即农民加工人的简称,即便农民进入城市从事非农产业,也不能与城市人等同,而是要加上“农民”这个身份符号,在医疗、社保、教育、养老等各方面与城市人都有差别,虽然近年来国家在这些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但成效还是不够大,速度还是不够快。人都是经济理性的,在面临生存与发展的竞争中都倾向于为自己争夺更多的利益。在城市中,由于资源稀缺,当既得利益者-市民与新进入者-农民工发生利益冲突时,市民往往会凭借自身的原住民优势,优先获得有限资源,而且出于长远考虑,市民间会形成利益联盟,通过发声渠道,将自己的诉求表达出来。很难想象,经济拮据的农民工会对政治以及社会活动的参与有多少热情,再加上农民工很少关注各种组织,这使得他们无法汇聚群体的力量来提高行动以及发声的筹码。所以,农民工在城市中被“孤立”起来,很难在社会大关系网络中获取资源。
经济资本、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三者是相互影响的。农民工由于经济资本匮乏,无力进行文化资本的投资,而没有制度内认可的学历、学位和技能,农民工也很难找到高收入的工作;经济资源的短缺也导致农民工的社交网络狭窄,网络质量低,而社会资本的贫乏反过来也会导致农民工很难获得有价值的就业信息,提高收入的机会较少;由于文化资本贫瘠,农民工几乎没有高价值的资源参与社会交换,也难以结交更高层次的精英以增加网络异质性,反过来,农民工在圈子里与其他人境况差不多,社会资本相似,并没感受到提升文化资本的迫切和益处,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现状,甚至出现短视行为,不屑于在文化资本上投资。久而久之,农民工由于资本的匮乏而陷入了贫困。
农民工的阶层固化
先赋性因素影响增加:先赋性因素是指与生俱来的,不经后天努力就有的因素,比如家庭出身、父母身份、户籍、来源地等。阶层流动的实质是资源占有权的改变,而资源是稀缺的,处于优势地位的社会阶层会极力保持并排他性地争取更多的社会资源,使其他阶层在资源获取上处于不利地位,因此,绝大多数位于社会下层的农民工想要进入到更高阶层是非常困难的。现实社会中,在事业单位、垄断行业企业、国有企业等招聘中“打招呼”、“内定”、“萝卜招聘”等现象非常突出,一无“背景”二无“关系”的农民工几乎没有机会入选,即使有人有幸进入也只是编制外成员,与编制内成员在经济收入、福利待遇和社会地位方面有非常大的差别。而且,优势阶层还会尽可能利用现有资源扶持自己的子女,为他们进入优势阶层打基础。农民工不具有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以及文化资本的优势,无法为子女提供向上层流动的支持,后代重复父辈轨迹的可能性非常大。此外,户籍制度对农民工社会地位的变迁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一纸农村户籍便把农民工定位在了弱势位置上,在经济、政治、文化、教育等方面无法享受与市民同等的国民待遇,向上层流动的通道狭窄。很显然,在农民工的社会流动中,先赋性因素的影响越来越强。
自致性因素影响减弱:除先赋性因素外,个人技术、能力、学历等自致性因素在个体社会流动中同样起到重要作用,而教育是影响自致性因素的关键。然而,在农民工的社会流动中,自致性因素的影响日渐弱化。王春超和叶琴在其研究中利用Heckman 两步法分析了农民工和城市劳动者的教育对收入的回报,发现农民工的教育回报低于城市劳动者,而且两个群体之间教育回报的差距呈拉大趋势,导致农民工对教育投资的动力不足(2014),进一步弱化了向上层流动的能力。再有,由于经济、制度等因素的限制,农民工自身及其子女只能接受相对较差的乡村教育。而经济条件好、文化底蕴深、社会资源丰富的城市家庭可以为子女提供优质教育。不同的教育造就出能力和学历不同的人,将来进入不同的社会阶层。所以,对农民工而言,教育对改变自致性因素的意义已经被弱化,社会地位的上升在更大程度上与先赋性因素密切相关。
农民工的贫困再生产
吉登斯在其研究中认为,根据三种市场能力社会被划分为三种阶层,即掌握生产资料的上层、具有教育和技能的中层、有体力劳动能力的下层。大部分农民工并不具备教育和技能优势,仅有年龄和身体优势,所以,他们在社会阶层中位于下层;极少数农民工经过多年干中学,积累了一定的技能和经验,甚至有些人通过努力学习获得了一定的学历学位证书,他们应该位于中间阶层;农民工群体中几乎没有掌握生产资料的上层阶层。农民工不具有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以及文化资本的优势,无法为子女提供向上层流动的支持,后代重复父辈轨迹的可能性非常大。此外,户籍制度对农民工社会地位的变迁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一纸农村户籍便把农民工定位在了弱势位置上,在经济、政治、文化、教育等方面无法享受与市民同等的国民待遇,向上层流动的通道狭窄。显然,在农民工的社会流动中,先赋性因素的影响越来越强。再有,由于经济、制度等因素的限制,农民工自身及其子女只能接受相对较差的乡村教育。而经济条件好、文化底蕴深、社会资源丰富的城市家庭可为子女提供优质教育。不同教育造就出能力和学历不同的人,将来进入不同阶层。
所以,对农民工而言,教育对改变自致性因素的意义已经被弱化,社会地位的上升在更大程度上与先赋性因素密切相关。在农民工的社会流动中,先赋性因素的影响逐渐增强,自致性因素的作用日渐弱化,社会上层越来越封闭,阶层固化越发明显,农民工被定位在社会底层位置,很难实现垂直向上流动,而这种阶层地位具有代际传承性,便出现了“二代民工”、“新生代农民工”。不同阶层占有的资本类型和数量有很大差异,社会上层垄断了很多稀缺资源,他们有足够的能力维护自身利益,并以此为基础攫取更多优质资源。而处于底层的农民工则无力得到充足的资源:他们缺少技术技能,难以获得较多的经济收入;他们从小接受质量不高的乡村教育,难以获得制度内认可的学历文凭;他们缺乏政治参与的机会和能力,无法对自身利益的政策制度产生影响;他们的社会关系网贫乏,交往对象也处于相近阶层,很难从关系网络中获得发展所需的各种支持;更可怕的是,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可能使农民工及其子女产生不思进取、宿命主义、自卑自暴的贫困文化,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精神贫困会对人的长期发展造成极其消极的影响,并形成贫困的代际传递。于是,农民工因难以逾越阶层界限而缺少资源,又因缺少资源而进行着贫困循环以及再生产。
对策建议
改变农民工贫困的窘境,必须要增加农民工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构建公开公平的社会竞争机制,减弱先赋性因素对农民工社会流动的影响,增强自致性因素在阶层变迁中的作用,以打破农民工贫困的再生产。具体的对策建议如下:
第一,建立公正公平的社会制度,完善法制建设,构建科学民主的制度体系,加强社会的开放性。孟加拉国经济学家兼银行家尤努斯认为,贫困是制度安排和机制失败的结果,公正的制度能够给予穷人平等的机会,那将会创造一个没有贫穷的世界。所以,必须减少先赋性因素的影响,发挥自致性因素在个人社会流动中的作用,提倡公平合理的竞争,不倾斜也不歧视某些社会成员,给予每一个公民凭借自身的努力而获得相应社会资源,实现垂直上升的机会。
第二,促进教育公平。教育是实现社会地位变迁的重要因素,国家要加大对农村基础教育的财政支持,在城市给予农民工子女平等受教育权,减弱教育与先赋性因素的关联,让教育成为提升自致性因素,促进社会流动的重要力量。
第三,加强职业技能培训,加快构建针对农民工的技术等级认证制度。较高的技术能力可以使农民工获得较高水平且稳定的收入,以及长期居住在城市的能力,并为其进入较高的社会阶层提供帮助。所以,要加强对农民工的在职培训,提高其技术水平。然而,农民工接受正规学历教育的机会极其有限,很多的人只是读完初中便进城打工,他们的技能多半是靠自学、干中学或是拜师学艺等方式来获得的。对于这种非正规培训得到的技术能力,目前国家还没有专门的机构来认证并颁发相应的资格证书,所以,农民工就无法获得体制内认可的文化资本,难以凭借这种技能的获得方式来实现阶层的流动。所以,要尽快构建针对农民工群体的技术资格认定制度,一方面可以增强农民工提高技能的动机,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技能等级制度给予农民工实现阶层升迁的希望。
第四,动员各方力量,扩展农民工的社会交际网络。政府在此方面要起到关键性作用,努力构建一个积极活跃、广泛参与的社会网络系统,让农民工能够进入到网络所能涉及的范围之内,与其中具有充足资源的人互动,增加他们获取有价值社会资本的机会。建立专门针对农民工的工会组织,发挥工会在保护农民工合法权益方面的积极作用,同时为他们提供强大的组织资本。积极发展各类非营利性民间组织,比如促进会、社区服务部、慈善组织、自愿社团等,发动民间力量,聚集社会各类资源,引导农民工参与其中,并从中获益。
(作者系南京工程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摘自《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201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