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蝴蝶
2016-11-26夏立楠
夏立楠
绿蝴蝶
夏立楠
1
静美醒来时天还没有亮,她躺在床上,偌大的窗户没有拉窗帘,屋外昏黄的灯光透了进来。刚才的梦是什么?静美竭力回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明明记得,刚才丈夫就出现在她的梦里,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他说了什么呢。静美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早上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做完了第二个梦,这个梦和第一个梦毫无关联,可这个梦又是什么呢,她也不记得了。她在梦里面好像还很清醒地叮嘱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些画面,一定要记住梦里的人说的话,现在却什么都忘了。
她站在镜子前刷牙,镜子里的她素面朝天,面容皎好,二十八的人,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小很多。她好像发现自己头顶上有一根白发,是的,那确实是一根白发。她停止了刷牙,嘴边全是泡沫。她想用手去拔那根白发,这让她想起了什么。她想起了什么?发卡。对,梦里丈夫向她提起了发卡,他让她去找发卡。丈夫已经不在五年了,五年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而现在他却出现在她的梦里,还让她去找一只发卡,这算什么呢?
发卡找不到了,真是奇怪啊,昨天还戴着的发卡今天竟然不翼而飞了。静美掀翻了被子,没有。又掀开枕头,也没有。床头柜,梳妆台,都没有。去哪了呢?真是莫名其妙。静美找累了,她坐在床边,这才想起,今天是她和丈夫结婚的纪念日,丈夫就是在五年前的这一天不在的。他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可是下了楼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难道冥冥中有什么指示?
想到这里,静美使劲回忆梦境,她感觉丈夫说的发卡不是在屋里,而是在外面,具体在那个地方她实在想不起来了,该死。静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决定出去走走,人们都说她丈夫已经死了,可她不相信,谁也没有见到过她丈夫的尸体,不是吗?但是丈夫的消失又那么平白无故,那么毫无道理。
静美下了楼,上了小区外的步行街,街上人头攒动。现在,她又像五年前的丈夫一样走出家门,可是她不知道丈夫当初走的是哪个方向。那天他要给她一个惊喜,她会给自己什么惊喜!那段时间他是想买什么给她的吧,仔细想想,她好像又什么都不缺。
就缺……
难道是那件东西?那件东西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丈夫当天就是去取那件东西?静美觉得这或许也不是不可能,但丈夫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件东西的呢?它已经流入社会那么多年了,不知道转了多少人的手。
再说了,那件东西和发卡简直八竿子搭不着边,现在为何要去找发卡。
2
静美边走边想,她并不明确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走着走着,就有个男人叫住了她。你是不是在寻找一只发卡。静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你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而且还是一只绿色的发卡。
静美疑惑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看上去三十来岁,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个卖手镯的小摊子。我知道发卡在哪里,我带你去。说着,男人着手收拾自己的摊子。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昨晚有个人告诉我的,托梦说的。
托梦?静美更加不解了,难道是丈夫。这不可能啊,丈夫怎么会给一个陌生男人托梦。她问道,是男是女。
一个小孩,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他出现在我的梦里,不过样子有些模糊了,记不清了,他要我今天在摆摊的时候注意一个穿绿色碎花裙子的女人,这女人披着长发,走路心神不宁,她在寻找一只绿色的发卡。
那发卡在你那里?
不在。
那你带我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梦里面小孩只是这样说,别的我什么不知道。
静美是不大敢相信陌生人的,更不敢随意和一个陌生男人去别的地方。前些日子,这附近还出了两起凶杀案件,都是极其残忍的性侵案。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去,她搞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和自己有相通的梦。
男人的摊子很小,很快就收拾好了,地上七零八碎的镯子被他一股脑塞进了黑色的背包里。走吧。他站了起来,小板凳被他放回到墙边。
静美跟在他的身后,他们走进了一条巷子。他们没有说话,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窄。静美环视四周,全都是高墙,此时已经听不到街上的喧嚣声了,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看起来很高大,很强壮。到了一处拐角时,男人住了住脚步,他抬起头巡视,然后说,往左。他又往左转,那是一处更窄的巷子。静美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他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迈出了一步,这个巷子是条绝路。他们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堵墙,巷尾还有余地,只是都堆着些木板、旧门窗类的杂物。
就是这了,男人说着把包放了下来,丢在地上。
这里?静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难道你没梦见这里吗?
我没有。
梦里说,让我把你带到这里,但后面具体要做什么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这些。
不是说有发卡吗?
他是这么提过,但他并没有告诉我这里有发卡。男人逡巡着四周,周围没有高楼,也没有人,这是个城中村,四周的房子已空无一人。两个月前这里的房子就划定为拆迁对象了,现在房主都搬完了。
男人挪了挪步,他靠近了静美。静美被他往后一逼,就靠在了墙上。你想做什么,她抬着头看着男人。
你觉得这个地方做什么最好?男人用手搭在了她靠的墙上,整个身体把她堵得死死的。然后静美看见了他宽大的肩膀,想跑,但是男人已经放下了搭在靠墙的手,一把抱住了她。静美挣脱,却挣脱不了。她感觉男人把她抱得更紧,他的右手在掀她的裙子,感觉他在屁股上捏了一把。她又气又恼,一边挣脱一边问,你想做什么?男人没说话,他的身子抵得很紧,那只掀裙子的手没有停止动作。她被逼得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的手在做挣脱状。
男人笑了。你真可爱,他说。他的手已经掀开了静美的裙子。静美的脸又红又白,一边挣脱一边用手去掰,却怎么也掰不开。你想做什么?她停止了动作,死死地盯着他。
3
你要带我去哪里?静美被少年拉着一直往前跑。他们足足已经跑了十多分钟,静美想,那家伙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吧。你别管,跟我来就是,拉着她跑的少年边跑边说。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条河,河边种满柳树,有护栏。少年和她都趴在护栏上喘着气。他们找了条长凳坐下来,半小时后,终于感觉危险已经远离,然后说起了话来。
总算跑出来了,这巷子可真长。是啊,静美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不用,我也是出于好奇。好奇?为什么。因为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一个人跟我说,今天早上会有一个男人和女人到之前的那条巷子去,叫我去救人。救人?静美迷惑地看着他。对,只是我也不知道救谁,当我看见他想强暴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救你了,我拿起那根钢管就从背后打在他头上,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命大,流了血不说,竟然还能追着我们跑。
刚才的事情静美还心有余悸,现在她似乎不害怕了,她感觉奇怪,奇怪为何少年会做这样的梦。那梦里是谁告诉你要去那里救我?是不是一个男的。
不是,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
对,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我也神奇,但梦里面的其他事情我就忘记了。唉,我实在想不起了。
好吧。静美觉得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很蹊跷,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她背后左右着她,左右着他们。她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河面,河上波澜全无,水静静地流淌着。
少年看她若有所思,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做的梦,我做了两个梦,梦见我的丈夫叫我去找发卡,然后什么都没了。
你的丈夫?
对,他在五年前的这一天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五年前……这一天……男孩嘴里念念有词,他用手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你确定是这一天吗?他突然问。
嗯。静美的回答很笃定。
五年前的这一天我也来到过这里,就是我们此刻站的这里,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的,个不高,还挺瘦,对,就是这里。他转过身来,指了指面前这栋大房子,那是一间间商店门面。这一间,看见没,当年还是一间首饰店,不对,是首饰店还是古董店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男的从里面出来,我们发生了争执,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静美焦急地看着他,她感觉这少年描述的人可能就是自己的丈夫。
然后他推我,我当时才十三岁。对,那天下着雨,我们站的这里地上滑腻,那时河边还没修护栏。我气恼了,就趁他不注意从后面推了他一下,结果他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香蕉皮,然后就掉进了河里。
河里?静美瞪大眼睛看着他。
对,河里,不过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他并没有死。当时就我们对面的这个店里的店主冲了出来,跳进了河里,把他捞上来了。他已经昏迷不醒,我怕得要死,浑身发抖,以为自己杀了人。围在这里的人很多,店主救起他又急忙开着车把他送到医院去。
医院?哪个医院。
离这里不远的长宏医院。
话还没说完,静美就跑了起来,她要去长宏医院,她要去翻记录,她觉得少年说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丈夫。
见她跑得飞快,裙裾被她挽着,倒显得有些吃力了,少年在后面不停地追着,你别跑那么快啊,等等我好吗?我还记得他住的是四楼靠楼梯间的第一间病房……
4
静美的手搭在了门框上,眼前的一幕把她吓到了,竟然是他。他的头上包着纱布,隐约看见红色的血影。男人躺在床上没有发现,少年也出现在静美的身后,他们挡住了要走出病房的医生。
请问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
不是,静美说道。
不是就请让一让。
男人在听到静美和医生的对话后抬起了头,也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不过他不敢气恼,显然,他以为他们是来找他算账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的头已经流血了,他用手指着自己包扎有伤口的头喋喋不休。我算怕了你们了,都是我的错,行不?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伤成这样,身无分文,我们就算两清吧,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静美似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呆呆地走了进去,少年也跟在了后面。
男人反而有些怕她了,你们想做什么?他抬起头看着静美他们。
你梦到的还有什么?静美问道。
你是说昨晚的梦?
对。
没有了,我都说了实话,我就梦见个小孩十三四岁的样子,他说有个女的在找发卡,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你做那种事,唉,我是这些年没近女色,想疯了吧,我真是个疯子。他说着,低下了头,抽打着自己的脸。希望以此来博得同情,希望静美不再追究他那件事。
你不用这样内疚,你再想想,到底还梦见了什么。
他觉得静美并非追究前面的事,就缓缓地抬起了头,虽然受了伤,不过他的轮廓明晰,怎么看都还算俊朗,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那种龌龊事的人。
他看了看静美,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少年。少年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他看少年的眼神也很是奇怪,他是在哪里见过他?在哪里呢,他暗自想着,但是又想不起来。
突然,他说道,花。
花?什么花。静美盯着他充满疑惑。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了看门外,一个女人正捧着一束花站在走廊里和护士说话,估计是去看什么病人的。
梦里面好像有花,是花还是花店,我记不起来了,男人说道。
我知道。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就接了他的话。我知道花店是什么了,他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静美又转过脸看着他?
对,花店,我的梦里好像也出现了花店,虽然没有明确地提到,但是我总感觉我梦里所站的地方离花店不远,又或者就是在花店里……
还没等少年说完,静美就跑了出去。这回少年同样紧随在后,静美冲到楼下的大厅时止了步,她冲到了一个没有人挂号的窗口前,帮我查询个记录可以吗?她拍着窗子。
里面的工作人员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颗糖,请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是的。
那病人是哪间房?
401,你帮我查查,快,我想知道五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五年前的这一天,401住了什么病人。
那人有些愣住了,迷惑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不满,你是在玩我是吧?查五年前的?我这里查不到。
你帮我查查吧,五年前的这一天。
不行,如果你不是挂号就请你别在这烦我,请你看看你的后面。
静美转头看了看,刚才还没人排队的窗口,现在后面站着一大排大叔大妈,个个都用不满的眼神看着她。
静美骂了一声妈的,然后转身又跑了出去。
少年弄不清头脑,也跟着跑了出去,在后面喊着,你知道花店在哪里吗?这附近只有一家花店,就是南京路的那家……
5
远远的,静美停住了脚步,服务员正擦着花店门口的玻璃门。少年从后面赶了过来,他踹着气,你跑得真快,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是啊,静美来这里做什么?她只是心急,只是思夫心切,只是因为听了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的一句话,可她并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啊。花店没有她的丈夫,也没有她要找的发卡,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你跑得太快了,也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少年在她旁边说道。
你想说什么?
五年前的那个人没有死,他后来被救了过来,那是一天后的事,他的手机掉到了水里,包里什么东西都没了,捞起来又一直不省人事,没人能联系到他的家属。
然后呢?静美对丈夫接下来的事充满好奇。
然后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到了一只发卡,就这样捏着,天外下着细雨,他的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着那只发卡就出去了,最后我们谁也没有找到他。
发卡?静美迷惑了,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梦。她断定少年所说的就是她的丈夫。她说道,我昨晚梦见他给我托梦,让我去寻找一只发卡,而我前些天戴的就是一只绿色的发卡,竟然神奇地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我的那个发卡。
事情实在太蹊跷了,少年说道,你知道吗?刚才床上的那个人我见过。
你见过?
对,或许他也发现自己见过我,从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一定对我有印象。或许时间久了,他记不了那么多了,可是我还记得。
你记得?
嗯,我记得,如果说五年前落水的那个男人是你丈夫,那么他就是下水救你丈夫的那个人。
少年又摸起了他的下巴,像是在做一个深入的思考。
如果他救过我丈夫,那他今早又怎么会那样对我。
凡事都说不一定的,你忘了,你看看我像坏人吗?少年低着头,看着静美。
不像。
是啊,我不像坏人,我也不是坏人,可是五年前我差点就成了杀人犯。今早他那样对你,也不能就说他是个坏人。不过,又有点让我迷惑。
什么地方让你迷惑了,静美抬着头看着他。
五年前救你丈夫的人身价起码有千百万,我记不起那是一家古董店还是首饰店了,反正他是店主。可刚才他说什么,他说让我们放过他吧,他现在身无分文,偷鸡不成蚀把米,受了伤,叫你把前面的事情一笔了清。如果说他是那个店主,那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潦倒。
静美低着头,觉得这不无可能,五年时间能让一个人暴富,也足以让一个人沦为乞丐,况且他还不是乞丐,他还能卖首饰。对了,他卖首饰,他的首饰都是地摊货。
首饰……珠宝店……珠宝店……首饰……
这样想着,静美觉得那人就是当年救自己丈夫的人。
她又要跑了,她要去追问那个人关于当年的事情,可是这次她刚跑,就被少年抓住了。
6
你抓着我做什么?静美转过身看这个少年。他太没礼貌了,眼前的这位姐姐多少有些姿色,他的手竟然搭在了她裸露的肩上。你快放开我,静美要挣扎,少年却不以为意,他的手紧紧握着静美的胳膊,眼睛却盯着前面的花店。
别动。少年说了句。他的目光还是盯着花店看,他又低了下头,闭了下眼睛,那样子像是竭力在思考什么。你有没有觉得花店很熟悉?我有这种感觉。
少年不提花店她还忘了,她也愣愣地看起花店来。可是花店没有什么变化,那个在外面擦玻璃门的服务员依然打着水做清洗,花店里没有任何人走出来,也没有任何人走进去。
刚才医院里那个男的提到花店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昨晚的梦,我梦见了我所在的地方像一家花店,我刚才一直在想,我到底在花店干什么了,现在我想起来了,除了买花我还能做什么。
对啊,花店除了能买花和卖花还能做什么。
静美好像也想起了什么,她的第二个梦就是和花店有关。
买花,对,买花,少年自言自语,我梦见我买花。
你买花,我卖花,对,是卖花,你难道是我第二个梦里的那个年轻人?不对,静美觉得不对,梦里是个中年人不是个少年。
你应该是我梦里的那个老太太。
他们都被彼此的梦惊住了,他们竟然做了同一个梦。
是的,卖花,我现在想起来了,梦里的人来问我,有没有一种特殊的花。我说你要什么特殊的花。他说,蔷薇代表求爱,百合代表百年好合,向日葵代表爱慕,送一朵玫瑰代表一个人心里只有对方一个人,送两朵玫瑰代表这世上只有相爱的两个人……
他很懂花,但是他说他不知道自己要送的人该送哪种花。
最后呢,最后他选了什么花?
他没有选花,他压根没有找到合适的。我问他,你要送的是什么人,他说……他说……
他说了什么?少年对此充满好奇。
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不会,这只是梦,并不代表真实。
可是我希望这是真实的,你该知道,或许这是我找到我丈夫的线索,但是我也不希望这是真实的,这算什么呢,你说?只有死人才会托梦,我不希望我的丈夫已经……
说着,静美就哭了起来,她的眼泪从脸上滚了下来。
快说那个人说了什么?少年急切地问道。
他说自己要送给一个同性,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大自己很多的男人,他问我该选哪种花好。可我真的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我和他挑选了好些花,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最后他就走了。
静美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淌完了,她用一种胆怯的眼神看着少年那难以描述的表情。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少年愣愣地说,我们三个人各自交叉着拥有同一个梦境。你和我共同的那个梦境是我们未来的。
那医院里的男人的梦境是你的过去?他说梦见一个小男孩告诉他我会去寻找发卡,可是发卡在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梦。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只能回医院看看,或许他能想些什么来。
7
静美和少年再次返回医院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医院里了,医生说那男人自己要出院的,他的伤口很重,可那男人说自己身无分文,没有钱继续待在医院里,就包着纱布出了医院。出了医院,静美和少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人海茫茫,上哪去找那个男人呢?
你说他应该会去哪里?静美站在医院门口的樱花树下,尽管是细雨,但是夹着点风,雨驻了以后,地上稀疏落了些粉色花瓣,这让她又想起了伤心事,她不由自主地挽了挽裙子,蹲了下来。
有个地方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少年若有所思。
哪里?静美抬着头看着他。
走吧,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准。
少年把静美再次带到河边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放晴,地上有些地方洼着的水也已经渐渐蒸发掉。那个男人果然在那里,他正坐在早晨少年和静美坐过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门面。
那是你以前的店?站在长椅旁边的少年问。
嗯,以前是,那时候我是个败家子,不成器,一场赌博我输了一切。这回男人对他们的到来好像不害怕了。
可是你也曾做过好事。
什么好事?坐在长椅上的男人看了看少年。
你在这条河里救过一个人,对吧?还记得吗?
你怎么知道,莫非……
是的,我就是那个卖花的小孩。
卖花?静美有些呆了,她看了看少年。你以前卖过花?
对,所以当他在医院里说到花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你还记得早上不,我只是说我和你的丈夫发生了争执,但并没有告诉你事情的起因。那天我看着他脸上挂着笑,朝珠宝店这边走来,你知道的,一般这样直接走进珠宝店的人就算不是有钱人,也是已经把钱准备好铁定要买东西的人。我知道他一定有钱,可是那天我的花一朵也没卖出去,我拦着让他买花,但是他不肯,他好像很急,差点把我推倒了。就是你的丈夫,你知道吗?那天我才吃了一碗稀饭,很饿,快天黑了,竟一朵也没卖掉,我实在太倒霉了。我就想到了摸包,以前摸过,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的。当我趁他不注意走进店里摸包时,被他一把抓住,我们就发生了争执。出来我们被人围住了,他似乎想报警,摸手机要打电话,我趁他不注意就……
你……静美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你丈夫并没有死,你也不要怪他,陌生男人说。
那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那天他在我的店里买了一只镯子,镯子是个古董,很贵,是我父亲以前从民间淘回来的。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钱,来买时好像早就决定好了的。
静美知道丈夫要给她的一个惊喜应该是镯子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静美母亲身前当掉的传家宝找到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他确实是要给她这个惊喜的,要知道,母亲是静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镯子呢?
镯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是掉进了河里。他从医院里出来后,就捏着一支发卡走出了医院。我悄悄地跟了过来,看见他来到了这条河边,但是他没有下河。或许被先前的落水吓到了吧,他一直在沿着河边的堤岸走,好像在寻找下水的地方。他可能想捞回镯子,又可能是想做别的事,反正我不知道。哪里的堤岸都修得很高,两排树也很茂盛,天渐渐黑了,我跟着跟着,就不知道在哪里跟丢他了。就这样!
说完,那男人叹了一口气。
我要去找他,去找发卡。静美转身就朝河边的柳树丛里走去,少年去拉她,以为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却被静美挣开了。不知道她现在哪来的力气,你别管我,放开我,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走了,一个人走,沿着堤岸边的柳树丛里走,沿着他丈夫曾经走过的路走。
云开雾散,阳光露了出来,稀疏落到树丛里,斑斑驳驳的。静美看到眼前的花朵上有个东西,绿色的,是发卡。她疾步向前走,却不是发卡,是蝴蝶,是绿色的蝴蝶,蝴蝶从花上飞了起来,飞在静美的前面,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飞出了树林,飞上了河面……
夏立楠 本名黄涛。生于1989年12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人民文学》、作家网第四届全国高校征文大赛散文组获奖者。散文、小说见《北方文学》、《山东文学》、《小说月刊》、《阳关》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