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予我风华

◎红小妆



秦时明月，予我风华

◎红小妆

夕阳西下，残红染尽末世繁华，大秦帝国的丧钟已然敲响，宫人们匆忙逃离不知去向，偌大的咸阳宫透不出一缕光。幔帐下，秦王子婴盘膝静坐，默默凝视着几案上的棋盘，黑白纵横，满盘皆输已是注定。如今虽说兵临城下，可他此生却也不负苍天。

那年，赵高与李斯等人设计杀害公子扶苏，秦宫正经历着一场血腥的皇位之争。子婴深知不宜锋芒毕露，他不问不争，掩藏锋芒于暗处，静待风云变幻。

胡亥继位后斩杀旧臣，但凡有才能的皇子都在劫难逃。子婴本不愿卷入纷争，可听闻胡亥欲加害蒙恬时，他再也忍不住内心愤怒！大殿上他长跪不起，冒死为蒙恬求情。本以为那日便是自己的死期，可胡亥没有加罪于他。或许身为帝王的胡亥还有一丝善念，不想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子婴忘了自己是怎样走出大殿的，只是心如被凌迟般痛苦，为何留他性命？为何让他生不如死？为何大秦的河山要交给这样一个人？

走出殿外，他拂去衣袂上的灰尘，堂堂大秦公子竟也这般狼狈，他幽怨地看向皇位，为了保住大秦江山，为了黎民百姓，他定要得到它。

而后三年，咸阳宫上演着一幕幕荒唐悲剧。胡亥残害手足，赵高指鹿为马，子婴看着胡亥一步步走向赵高为他、为大秦江山挖下的坟墓。他明知胡亥骄横放纵，却无从劝阻。虽为血亲，但奈何已成陌路。

胡亥被赵高逼得自刎于内宫，听闻临死之时才知悔过，宁为平民不做帝王，可惜为时已晚。子婴望着月夜下的秦宫，目光清冷又悲伤，胡亥肆意诛杀无辜是死有余辜，可为何自己心中还是漫过一丝伤痛？

幼时他们也曾策马而过骊山，共饮杯中酒，携手看山河，当年的那颗赤子之心还未老去便被遗忘。那一刻他恍然醒悟，或许自己最初便恨错了人。他不该恨胡亥的狠毒，不该怨扶苏的仁慈，这些人不过是被赵高蒙蔽了心智。这些年他卧薪尝胆，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那些逝去的人报仇洗冤，却从未认清真正的敌人是谁。胡亥吗？他不过是傀儡，那搅动风云的赵高才是罪魁祸首。

子婴以为胡亥一死，自己便可保住王位。可谁想赵高欲自立为王，他果然低估了那个小人的野心。得知此事，子婴立即联合群臣反之，一时间朝野大乱。赵高的如意算盘也彻底落空，只得将玉玺归还于他。虽然得到王位，可赵高还是步步紧逼，以民变四起为由，让子婴不得称帝只能称王。

秦王如何？皇帝又如何？子婴早知天下已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杀奸臣，还朝堂一片清明。至于以后会发生何事，他不愿想亦不敢想。

赵高一脸关切地劝谏子婴接受传国玉玺前最好去宗庙斋戒，以慰民心。他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冷冷地迎合赵高。夜深之时，宦官韩谈面色凝重地走出子婴的寝宫，殿宇之内剩下他一人。月影淡淡映入窗前，为寂静的夜笼上一层忧伤。他置身于黑暗，却并不恐惧，反而多了一丝心安。就在刚才，他与韩谈商议了几日后诛杀赵高的计划。谈话之时，他的声音不停地颤抖，不是怕死而是怕输。若是败了，他有何面目去见故人。

赵高与楚国早有约定，灭秦国皇室宗族后瓜分土地，在关中称王。如今要他到宗庙敬祀祖先，不过是想趁机杀死他。不过纵使赵高棋高一招，也休想伤他一分一毫。子婴与胡亥不同，他不会给任何人伤自己的机会。

斋戒那日，子婴谎称重病缠身，卧榻不起，意欲诱敌深入。果然，赵高亲自来看望子婴，并未带一兵一卒。他踏进咸阳宫的刹那，宫门忽然紧闭，当赵高察觉到危险时已身首异处。眼前的一切如梦境般，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怎能相信赵高已亡？他赢了！子婴痴笑着跪在宗庙前，诉说着心中喜悦，双眸浸满泪水，空荡荡的皇城只剩他一人。原来，自己早已是孤家寡人……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他从梦中惊醒又睡去，想要挽救大秦，却只能空守着一座城。听闻刘邦的大军逼近咸阳，已入关中。明日他便要派领将率兵至峣关抵御，这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他知道刘邦真正的意图，不愿让将士们送死。他不得不接受大秦命数已尽的事实，又何苦让那些将士白白丢了性命？

刘邦在蓝田一带两度大败秦军，达到灞上后派人劝降，此情此景不过是子婴意料之中。空荡荡的咸阳宫已听不见宫人的窃窃私语，唯有燕雀留下声声凄鸣。子婴褪去华服，一身素衣静坐在内宫。兵临城下，不知该喜该忧？他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天下之局并未结束，剩下的棋局已不属于他。

他用麻绳绑缚自己，坐上马车，手中拿着玉玺和兵符，亲自到刘邦军前投降。一路上，他忘记国破家恨，望向远处的亭台楼阁，青山绿水。这些年，无论是始皇帝还是胡亥，恐怕都没有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宫殿。昔日大秦统一六国，谁能想帝国之梦如此短暂。

若故人未亡，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更。他们兄弟依旧可以扬鞭策马，促膝畅谈。怎奈世间之事纷杂，身边之人薄幸，本就生在帝王家，如何清心寡欲？正如那年，他看到胡亥登上皇位，心中分明怨恨不已。若登上皇位的人换作别人，难道他就能释怀？如此想来，今日之果倒不失为一种了结。

见到刘邦后，他交出虎符，樊哙提议杀了他，刘邦却不愿如此。此后，子婴被囚禁在宫中。秋风萧瑟夜更寒，如眼前的大秦在哀伤哭泣。

刘邦没杀子婴，可项羽却容不下他。一月后，项羽入咸阳城，纵火屠城。火光染红了天边，残阳几许？故人何处？不曾想，秦时明月已成故梦。咸阳城中充满着痛苦的哀号。子婴当初投降不过是为了要保住城中百姓，可此时还是迎来了血染城池的下场。

子婴孤身走在咸阳城中，眼中没有恐惧只剩安然。他已无力守护这座城，不过终有一日，这天下将会没有纷争，朝野清明。楚军从他身边经过，刀剑毫不留情地向他挥去。子婴死于项羽入城那日，将死之时，他只是用尽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抬头看了项羽一眼，连这一眼也是云淡风轻，而那时的项羽并不明白子婴的眼神，更没预见自己后来的覆灭。短短46日的帝王，他已然无憾。若是有来生，只愿化作砖石，独守这座城。

他是烟火盛放后坠落的烟尘，看得见盛世灯火却要独自面对灭亡。陌上君徘徊却留不住昔日清风，今朝唯有归去……

恋 解 语

对于统一六国的大秦帝国，不管是雄才大略的秦始皇，还是昏庸无能的秦二世，大家都耳熟能详，但作为“秦三世”的子婴却被历史遗忘。作为君王，他仁爱有节，却在乱世云烟中悄悄凋零，留下的只是史书中模糊的身世之谜和后人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