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语花间，笑语嫣然

◎橙　露



轻语花间，笑语嫣然

◎橙露

新版《天龙八部》中，金庸先生一改王语嫣与段誉终成眷属的结局，选择让她留在慕容复身边。这番改动也许正应了那句“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年少时的一回眸便注定了这一生的相思不忘。

——公子小白

王语嫣乍看之下是朵鲜红可爱、柔若无骨的山茶，细看才知她是一朵娇美的玫瑰，无情时刺得人遍体鳞伤，动心时亦甘愿为心上人倾尽柔情。

她自幼生长在茶花烂漫的曼陀山庄，被王夫人看管得紧，锁在深闺，所见之人寥寥无几。慕容复与她是中表之亲，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自幼她眼中便只有他一人，她把年少时所有的珍重与心意都给了他。她半生年华都渲染着他的色彩。那翩翩少年温润如玉，也始终对她以礼相待。

一晃十多年，他已成为武林中人人传颂的慕容公子。而他的面容也愈加出众，在她懵懂细腻的心中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从童年的倾慕仰望到少女时无人可诉的心事，她对他大约便如那句，情不知所起，亦不知何时而起，却一往而深。

即便他眼中只有武林争斗及复国大业，她也无怨无悔地将他放在第一位。他是慕容皇族的后裔，肩负复兴大燕的重担，无暇顾及世俗情爱，于他来说，可以为了复国大业毅然舍去儿女情长。可惜，她懂他一心复国，却不知他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她怀着一腔热忱，在荏苒时光中如酿酒一般，让这份情感越发深沉浓烈。她为了他苦读一本本拳经刀谱，哪怕她并不喜欢舞刀弄剑，可她只想待在他身旁，同他讲武学秘籍、天下大事，看到他凝神专注的模样，她便满心欢喜。那是她寄托情思的方式，是她为数不多的静好岁月，她多希望时光就那样下去，地老天荒也不休。

她不想只是他的小妹妹，爱护却不亲近。可是慕容复不懂她。当段誉盛赞她的美貌时，她更多的是幽怨和诧异，原来自己“语笑嫣然，和蔼可亲”，可他却始终没在意过。他不在意自己的美丑，亦不在乎自己早已摆在他面前的爱慕。从那时起，她便明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在日后的相处中，聪敏如她，却装作不知道，不肯舍弃年少时最单纯的心动，甚至狠心无视段誉对她的一颗赤诚之心。

那日，他们无意间闯入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聚会，王语嫣妙语连珠地指出端木洞主的神功，解了慕容复的围。混战时敌人欲擒获语嫣，危难之时，慕容复担忧的却是慕容家的威名，丝毫没担心语嫣的安危。反而是段誉不顾一切地跳出来大吼着“我投降便是”。被段誉背负逃出的语嫣心心念念的还是被敌人包围的表哥，非要段誉回身去救慕容复，不计后果地再次踏入刀山火海。

此后时过境迁，但她始终坚定地相信，陪在他的身边，自己才会心安。相思难熬，一厢情愿最伤人。可惜她还太年轻，参不透此中苦涩，只一心念着他们在曼陀山庄度过的年少岁月。

曾记得那风姿卓绝的少年月下练剑，小小的她躲在帘后探头探脑，赞叹表哥英姿飒爽，天下武功尽在其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心中生了根的仰慕，提到他，语嫣都会骄傲地道一句“表哥”，眼角眉梢的欢喜独独荡漾在自己心头，不足与外人道。之后随他行走江湖，拽着他的衣袖，仿佛回到幼时，声声唤着“表哥”跟在他身后。她不过是一介女流，江湖险恶她尽数不知，仍义无反顾地随他闯荡江湖。她素来不计较江湖中大风大浪，只盼望能将一世风华都给予他。

慕容复到底是自私，为了复国，他毫不犹豫地赶去西夏要做银川公主的驸马。然而突兀映入眼帘的竟是她攀花含羞的嫣然一笑，他不是不念旧情，他只盘算着，待君临天下后将她封为西宫娘娘——若是她知晓他心中所想会多伤心？原来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在皇权之后，在名利之后……

听到他亲口说儿女私情不得放在心上，语嫣自是悲痛欲绝，泪珠滚滚落下。她不敢相信，自己深情企盼竟换来这样的结果。表哥决定的事无可转圜，而她习惯了顺着他，他做什么，她都微笑赞成，做他最坚实的后盾。他要为复国去做驸马，她只恨自己无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但她终究不得不面对这段起于年少时最单纯也最浅薄的爱恋，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无奈之下她跳下山崖，却机缘巧合地又一次遇到真心待她的段誉。段誉一口答应去和慕容复抢驸马的位置，她心中顿时升起莫大的欣喜。原来，年少的情感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就算明白他的无情，她也无法放下。直到后来慕容复为了驸马之位将段誉摔入井中，她才彻底看清他的为人。

在她看来，段誉是为她而“死”，行行热泪转瞬而下，饶是她再无情也不能无动于衷。泪眼蒙眬中，她仿佛看到昔日曼陀山庄隔花相见，喁喁细语，少女容颜娇羞，银铃似的轻笑回响在耳边。慕容世家家传剑法精妙无比，慕容复潇洒挥剑，剑气击落花瓣。她记得自己拍着手，巧笑嫣然道：“表哥好厉害！”少年在漫天繁花中清浅回眸，展眉一笑：“表哥武功盖世，以后定能保护你。”

从那时起，高高在上的仙子便为他走下云端，往日动心有多少欢喜，今日死心便有多少痛楚。他不曾称赞她一句，却悄无声息地夺走她的心。她始终追随他，只为等他一个回眸。她不甘心，偏要问他，是不是决心要做西夏驸马，从此再不理她？而那俊秀儒雅的公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段誉已“死”，她所有的指望都化为泡影。她明白，她再也等不到年幼时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于是，她决绝地跃下井去，而他竟没有拽住她的手。她的爱在万里江山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以至于不堪一击。

谁知落入枯井中的段誉并没有死，语嫣也幸运地活了下来，并在枯井中接受了段誉的爱，可这又何尝不是惨淡境地下走投无路的相许，又含着多少赌气的成分？年少纯真无邪的爱恋，不得已走到了结局。

想不到不久后，慕容复大业未成神智混乱，而语嫣终究拗不过初心又回到了他身边。哪怕他不复当初，不再有慕容公子的清雅，她却心满意足。这场长久的年少爱恋使她认定他一人，即便他风霜满头、疯疯癫癫不再识得自己，她依然难忘那年曼陀山庄的少年，在漫天落花中长剑挥舞，清风朗朗，惊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