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法（外三首）

贺予飞

活法（外三首）

贺予飞

他们蹲守于菜市场卑污的角落

他们大包小包挤睡在火车站的广场

他们在医院骂骂咧咧，嚷着回家，太浪费钱

他们不善言辞，重复着仅有的几句体面话

他们祖祖辈辈守着老规矩，劳碌一生

世上有太多东西让他们下跪

我以为风一吹，他们就四散凋零

没想到他们竟像南方的一场雪

过了一夜

便可接纳所有雨水的敌意

空房间

走进一间空房，失水的人

逐渐恢复弹性

世界原点，退回到孩子的眼睛

是谁试图揭开这寂静，用脚步一声、一声地对抗

是谁填满夜色，让回忆

按下单曲循环

是什么在微光里生长，是什么被钉在昏暗中

是什么沿着空白

深入，再深入

我们无从知晓

天渐白时，房间里

传来清扫的声音

等风来

当她挺直的脊梁又一次屈从

身体已不自觉上锁

她要求我们不再叫她红梅，我看到匕首

剜去树干上最后一块木质疙瘩

她在光秃的枝丫起飞

她在光秃的枝丫落下

洞穴①洞穴：取自柏拉图《理想国》的洞穴隐喻。里火光闪烁

神灵遥远

就在她喊出疼痛的一刹，我看到红色的铁

升起青烟

一阵由七个孩子奔跑而引起的微风

多么及时地

一点，一点吹开

她身体的弯曲

红蜻蜓

深夜，一只红蜻蜓造访

它颤动双翅

与身后的白墙形成对峙

它曾带我飞过湘水河畔，飞过华北平原

那时我还不懂得

所有卑微与渺小的生命

我无忧无虑地跑，义无反顾地跑

筋疲力尽地跑

如今，它穿越一座座金属森林

穿越暴雨

叩响我生锈的身体

那些急促的往事由白变黑

由黑变白

它每一次的振翅，都让我

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