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的诗
2016-11-26李南
老约翰谈一场战事
华盛顿,阿灵顿国家公墓。
九十二岁的老约翰摘下了他的棒球帽。
关于1944年那场战争,他说:
“盟军B-29轰炸机群
摧毁了捷克斯柯达兵工厂。
哦,你问纳粹?他们当然要反击”
炮弹击中了多数战机
可没有一架在空中爆炸。
飞行员驾着受伤的战机返回基地
他们既恐惧又疑惑
机械师发现了弹头里的字条
那是捷克士兵写给盟军的——
“对不起,我们只能做这些了。”
“感谢上帝,被临时征作士兵的捷克工人
站在我们这一边
那些射向我们的炮弹
装的全是沙土。”
现在,飞行员约翰老得已忘记了自己的姓氏
但对1944年这场战事
却一直记忆犹新
当然也包括那些从未见过的捷克人。
姥爷李德堃之死
1971年12月7日。
那时你已如秋天的枯叶
来日不多。
米粥渐稀,你再无法接受大地的馈赠
只是出神地想着心事。
“还是不要通知他们了。
将来把我埋在东街的祖坟。”
你对姥姥嘱咐道。
那个冬天的夜晚,寒冷,悽惶
死神彻夜在窗外巡逻。
班干部队伍是班级工作开展的核心,将一个班级比喻成一列火车的话,班干部就是班级的“火车头”。班干部的优秀与否也是一个班能否让学生当家作主的决定因素。因此,“火车头”的选拔、培养就显得尤为重要。在选拔班干部的过程中,通常会从以下三个途径来选择。
半夜你被疼痛弄醒
你就在往事中穿梭:
李氏家族李白妮的独苗。遗腹子。
正定中学的学生。
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小商贩。伪保长。乡绅。
地富反坏右分子,专政对象。
1973年12月8日
这一天你决定出门看看。
你撑起身体,打扮利索
黑袄,布鞋,红晕落在消瘦的脸上
仿佛回光返照。
你手捂胃部,像平时一样走出家门。
久违了!清新的空气这么甜
久违了!水井、院落,小巷里的每户人家
你早,老街坊。
吃了吗?老伙计……
你一路招呼,竟不像最后的告别。
阳光出奇的暖
照透了灰色的枝条
你转身看了一眼长长的东街——
民国三十二年
你的米店、杂货铺、大车店……
如今已不复存在。
你继续向前走
树上的鸟儿似乎为你伴唱
你靠在一棵老槐树下
朝着田野望去——
民国三十六年
你的百余亩良田
几十间房屋
如今也全没了。
你又沿着小路走向大队部
想起你曾经多少次被押来批斗
白天当众揭发你的老长工
晚上又悄悄带来玉米请求你的原谅。
这时你心中涌起一阵温暖……
你走到祖辈留下的小楼前
1943年,曾被日军当作宪兵司令部
“真结实啊!
战争的炮火也没能把它摧毁。”
你抚摸着斑驳的墙面
心中暗自赞叹。
直到1952年充公
这幢小楼失去了传奇色彩。
现在你坐在青石上稍事休息
你终于感觉累了。
河北平原的冬天,雪还未下
年关也未到
三个被你送走的儿女也未返乡。
儿子在广西,大女儿在石家庄
小女儿在青海。
你想起当初面对姥姥的哭泣
此时微微有点愧疚。
1944年,你把唯一的儿子送去北平读书
1952年,你把大女儿送去省城工作
1954年你把小女儿送去省城读书。
你对姥姥说:
“都送走!省得跟我们遭罪。”
所以你干农活挣工分时
你身边没有一个儿子
为你分担一箩筐的重量。
所以你被批斗回家时
身边没有一个女儿为你
掸去身上的灰尘。
你还说“运动来了,不要让他们和家里联系”
在那个“划清界线”的年代
你铁石心肠,忍住了思念。
你坐在青石上喘息
街道的喇叭广播着新闻
林彪的狼子野心
反革命篡党夺权。
世道真乱啊!你在心里小声说。
你原本还想看看
槐阳镇上的祖坟——你最后的安居地
却再也无法站起。
那是一道窄门,你最终没有通过。
你的葬礼简单,只有家族的亲戚参加
只有两个女儿前来奔丧。
河北元氏县城关东街四合小院
一扇房门从此对你关闭。
大队书记当众宣布:
李德堃,从此摘去“地富反坏右分子”帽子。
这耻辱的记号伴随你半生
对你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
你生于1914年,卒于1973年
享年五十九岁。死于胃癌。
你的死法成为家族中的一个传奇
没有拖累子女
没有死于病榻
而是直接回归了尘土。
是时,你的外孙女在青海
正在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写写妈妈
让我把高昂的头低下——写写妈妈
写一写日常琐碎的事物。
国家太大,生死太无常
哲学和艺术又过于玄妙。
让我写写暮年的妈妈
走在风中,脚步踉跄
写写重男轻女、爱慕虚荣的妈妈
无神论者。刚硬如埃及法老
写写时光和妈妈:
树叶一夜之间变绿
头发一根一根变白。
怕死、爱财和失眠
如今又被疾病盗走了健康。
拒绝写回忆录的妈妈
二小姐。右派。地主成分。下放改造。
中年丧夫。晚年丧子
每一处伤疤都能足以使记忆崩溃……
妈妈,您爱我吗?
为什么从未和我牵手,让我搀扶?
妈妈,您不爱我吗?
为什么又竭尽生命,让我在尘世幸福?
我翻看风华正茂的妈妈
年轻,美貌,白裙飘扬
我看着眼前八十岁的妈妈
枯萎,胆怯,眼神害羞
在死神面前失去了优势。
【叙事性诗歌诗论】
我以为任何诗歌都可归属于叙事诗。一个瞬间,一段闪回,虽然可以自成一首小诗,但是它也承载了叙事的元素。大多叙事诗是宏大的、冗长的、带有命运色彩的,我们可不可以把它写成精短的,让诗意更浓烈的叙事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