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深处是亲情
——读王红彬散文集《一条河的怀念》
2016-11-25◎沙辉
◎沙 辉
怀念深处是亲情
——读王红彬散文集《一条河的怀念》
◎沙 辉
云南作家、第四届“骏马奖”获得者王红彬的《一条河的怀念》,是一部作者十多年间创作的散文合集。它在创作时间上虽然跨越如此之久,然而使我惊奇的是里面的作品风格和情感基调是如此的一致。这是一部类似于回忆录的作品,忠实记录了作者的一些童年记忆和在这十多年间所经历的关于亲情、关于故土、关于族群的心路和情感历程。《一条河的怀念》类似于回忆录却不属于回忆录,因为它以抒写“情”(亲情、故土情、族群情即民族情)为主,而回忆录是以记述“事”为对象。说它类似于回忆录,是因为作者写的不仅是真实的人生“记忆”,并且它的时间脉络是很清晰的(主要记录的是自己从童年时期到工作在外这段时间里的情感历程)。《一条河的怀念》写得沉实、沉郁,情感敦实、浓郁,却又朴实无华。我们知道,十多年间的人生历程,足以改变一些人生态度,包括接人待物的态度,包括作为一个作家的创作风格和语言习惯的改变。但是读完王红彬先生这部沉甸甸的情感回忆录作品,我真的很惊奇于他收录于此的这十多年间作品风格特征和情感基调如此如出一辙。我在这部作品中读到的不仅是作者的斑驳岁月、真情人生,我还从中读到作者的一种人生态度:不管中国文学写作潮流如何风起云涌、变换万千(比如就散文写作而言,中国就存在着随笔式散文写作、旅游散文写作、文化散文写作、自然山水写作等不同思潮和创作策略),也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和改变,我自岿然不动,“坐实”自我,只真实而默默的记录自己。这是一种坚持自我本真性的返璞归真的写作,是一个成熟作家的“英雄本色”。这样一部作品,对于当下这样一个一切图快、求快,图及时“跟进”的快餐化时代,对于创作变得盲目注重形式的求新求变而使得作品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的当下,不得不说是一种值得尊敬的自我创作的精神固守。
《一条河的怀念》不像那些例如旅游散文的快餐化散文,不会具有强烈的感官刺激,吸引你一口气读完。相反,它沉实、沉静,需要慢慢品味。具有深厚的内涵和生活沉淀的深邃作品,我历来都是舍不得一口气读完的,我要慢慢地阅读、品味,一天读一点,细细地咀嚼作者作为人生阅历和积淀而落在文字里的人生体验、生活感悟和心得体会,做到细嚼慢咽。大家知道,对于高营养品,暴食暴饮是会引起营养过剩而不适的,“高营养”的作品就是需要慢慢消化。《一条河的怀念》是作者十多年间的情感精华的点滴积累,我为什么随随便便地草草就把它读完和“消化”了呢?所以从我拿到《一条河的怀念》到读完,时间上已过了一年之久。何况,《一条河的怀念》里的文章,不是乍一看就很“抓人”那一类型,而是初看似乎“不过如此”,细读才会令人沉醉的。欣赏这样的作品,是需要某种“功底”和耐性的。并且对我来说,小说和诗歌可以快看、连看,而散文则宜慢看、“断看”,小说的故事和悬念令人不得不一口气看完,诗歌的情感和情绪感染使人在其间起伏波动不停,而散文散淡、散漫的韵致,最值慢品。
《一条河的怀念》主要以亲情、故土情、族群情(即民族情)的抒怀为主线,对故乡、童年、玩伴、生身父母、手足兄弟、乡里乡亲、母族以及人生的一些生老病死进行了全方位覆盖式的书写,差不多就是作者自己的一部精神传记。它记录的不是“大事记”,相反,它所记录的不过是一些最容易被常人所忽略和遗忘的人、事、物。而从作者对自我的如此记忆的“挖掘”中,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作者斑驳的岁月、真实的人生,和他可感可触可摸的生活世界、情感世界,从而引起我们的触动、共鸣与自我的回忆、感慨和思考。作家是生活的拾荒者、书记员,是生活的观察者、细心人,没有这样的情怀和细腻,作家难以成其为作家。
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文学创作是人类/个人对自我生命的“笔记”,是在“我们曾这样活过”的深情意念下所作的“录音”和“记录”。我曾经这样写道:“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说,我所有的人生吟唱和喜怒哀乐,都在我的文字里了!”从这个侧面而言,《一条河的怀念》作为作者过去岁月的真实写照,完全可以成为自己和自己子孙的一笔记忆,可以成为送给自己和自己子孙的一份人生礼物。
《一条河的怀念》大多数是回忆性散文,作者在写对故乡的依恋,对自己已逝岁月的怀念中不时揉以对自我族群(民族)的热爱和认同之情。它平实、质朴的言说方式,主要围绕着亲情、故土情、母族情即民族情展开记录和描述,把浓浓的乡情、“人”情(兄弟情,母子情,邻里情)、民族情抒写得一丝不苟而感人肺腑。更难能可贵的是,《一条河的怀念》不仅是朴实的,这大大增强了文字的感染力和可亲近性、贴心性,作者还在创作中用的是从大的历史视野入手,却又以个体的自我角度入笔的方法。作者站在“历史”中的“今天”这样一个节点,他的眼光和视野自然是高而广阔的,但他的写作态度和姿态是“低下去”的。他在创作时,动用的是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非凡视域和胸怀,采用的却是平民视角的笔法,这就让这部作品自然具备了亲和力,给人以亲切感、真实感。作者写道:“伫立永定河畔,俯视脚下流水悠悠而过,带走阳光与落叶,唯永桥酒贯穿历史的暗流向你延伸而来……”,“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东西,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演绎出一个民族的文明史。”(《永桥酒与永久桥》)这是一种“俯视”式(俯视历史、俯视人事过往)的写作,是一种把所写镜头有意推远而从一个更高的视点进行描绘的手法。这样,作者把人生的历史和某种境况进行了延伸化处理,展示出一幅“波澜壮阔”的人生和社会图景,增强了文字的张力与意境效果,使个人性的、回忆性的文字变得意蕴宽泛、十分迷人。
在《一条河的怀念》,作者谈故乡,不离情怀,谈故人,不离交情,谈历史,自我的身影不曾丢失。作者在平实的娓娓道来与平静的言说中,却是情感的暗流涌动,思想上的承载千年:“据说,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五月渡泸’,曾在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方山顶上大摆了一回‘孔明阵’。想当年金戈铁马,旌旗蔽空,这里一定是城墙高筑、壁垒夯实,……可现在,只留下几处断碑残碣,荒草萋萋。……近听耳边的松涛喧响,前眺远处的江水茫茫,历史与现实,仿佛是从不同的方向奔驰而来的两匹快马,忽然都在这里石化了,一驰一停之间,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迅捷,转接得人喘不过气来。”(《永远的方山》)这部散文集的另一个成功创作手法,是虽然作者面对乡情、亲情、民族情,是激情难抑的,但他知道作家在创作时是要主观能动性地去调动情思、最大限度地打开情感的闸门,而在文字和表达上运用“减法”,作最好的取舍,进行以一当十、当百地节制书写。他明白真正的抒情不是喋喋不休。所以,面对自己的生于斯长于斯的亲亲故土和充满人生回味的童年、乡亲父老,作者作了有选择而节制、有效的书写,保证了作品的深度、广度,使之具有生动内涵。
在传统的“三大”文学样式里,小说更偏于故事性、戏剧性、消遣性,诗歌和散文都更偏于“真实”性、抒怀性、纪实性和非虚构性,诗歌和散文写实的纪实的都是“情感”。但诗歌和散文相比而言,诗歌更具抒情性、高蹈性、形而上性,散文要生活化得多、可“亲近”得多。王红彬先生的散文集《一条河的怀念》,成功地对作者的乡土风物、过去年代的人情世事作了真情抒怀,是作者对自我生活现实和真实情感的双重有效书写。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程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