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谷虎丘建幢风波
2016-11-24黄恽
黄恽
周梅谷虎丘建幢风波
黄恽
周梅谷书法
费仲深,即费树蔚(1883-1935),字仲深,号韦斋,又号愿梨、左癖、迂琐,祖籍江苏吴江同里,为吴江望族。他和袁世凯的儿子袁克文是连襟,同为吴大澂女婿,曾任袁政府的政事堂肃政史。知心诗中的名人指的就是费仲深。
就这样,周梅谷自己花了工夫选材,请工匠制作,又自己在经幢柱上刻了弥陀经,以表孝心,到重阳节这一天,把经幢组装落成。
这一天落成典礼,上海刘山农也乘车而来,参观盛典。中午,周梅谷在虎丘云岩寺及惟盈旅社宴请来宾。
经幢如期建成后,议论也就随之而来。《社会日报》的《吴语》首先发难:反对虎丘建幢。
理由如下:虎丘是名山胜迹,千人石是古迹,私人不能擅自建幢。救火会的烈士史金奎要安葬在虎丘,也必须向官厅(当年的吴县县知事)核准才行,周梅谷贸然建幢,简直藐视官厅。
几天后(23日),《吴语》的话锋一转,变为支持建幢。理由如下:
周梅谷建幢,不仅是为父母祈福,而且也为地方消灾。
虎丘冷落不堪,周氏之幢正好点缀风景。
周氏是碑刻名家,这幢是名人手迹,雕工精良,至少有一定的艺术价值。
为什么会有这样前后迥异的变化?原来周梅谷看到《吴语》与自己为难,已托人向《吴语》说情,还给了报社一大笔津贴,报社就此改变了态度。同时,当事人费仲深也出面向各团体疏通,引导舆论,“负能量”一转而为“正能量”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而,封口费不可能及时给付到任何反对的人群,在非大一统的社会里,还有正义者、狷介者和觊觎钱财的人,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经过斡旋,23日达成一个折中方案:搬走经幢。
他们这么说:石幢已经建立,似未能即行拆去,请不必再行反对,而使周氏以难堪。因之反对者已表示如周氏必欲将石幢建立在虎丘,可由周氏在该处购地后,将石幢移于自置墓地上云。
25日,《吴语》又报道说:虎丘建幢可无问题矣:兹悉此事现已得各方面之谅解,不致再有问题,兹闻为周梅谷向反对者调解之人云:周以虎丘为名山胜地,现存两幢,一为北周显应年间高阳许氏造,一为明万历年间太监孙隆造。皆在千人石上,今为其父母祈福,地方消灾,费君仲深撰文所谓冀禳万姓之灾,永脱三途之厄也,洪杨之后,虎丘冷落不堪,近自冷香阁落成之后,气象一新,今得周氏建幢,点缀风景,庶几与杭州理安寺周君梦坡所建经幢,遥相辉映矣。
周梅谷的能量也不能小觑,他向反对者的说辞很是周到。不仅援杭州周梦坡建幢的例子,还把原先为自己父母祈福的经幢,进而扩大为所有苏州市民百姓禳灾脱厄,且不仅不破坏古迹,还为虎丘增添景点。当然,为了保住这座经幢,周梅谷打点的钱也可以想见。
是不是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呢?
很多时候,事件都是社会生活中的暗流在暗中运化变迁,浮上水面的时候,只是一个结果:
那年双十一,《苏州明报》:
周氏建幢案近讯
锡人周梅谷,为父母双寿,在虎丘千人石上,建立经幢,因毁坏古迹,引起社会之反响,县议会已公决,勒令拆除。市议会,市公所亦有反对之表示,故形势有不得不拆之概。而总商会则主张调和,故已于前日常会,公决勒令周氏自动移幢他处,但千人石古迹已毁,已难恢复旧状,拟在周氏建幢之处,建立江浙和平碑以掩毁损痕迹,所需经费拟由周氏负担,总商会此议,为双方兼顾起见,似尚平允,但周氏能否同意,现在接洽之中,尚不可知。至首先表示反对之某报,传闻已由周氏馈其含口银,故现在该报已改变论调,不复再事反对,并闻该幢无论如何,必须迁移地点,有人主张须移至山下,亦有人主张移至塔旁,结果如何,俟有所闻再行续志。
看来《苏州明报》也是反对建幢的一份报纸。这篇短文,是有刀笔在内的,一开始就点明“锡人”,你一个无锡人,居然到苏州的名胜虎丘建幢,岂非痴心妄想?无锡人到苏州来毁坏古迹,这是什么心肠?我们还可以从文中看到,县议会、市议会、市公所对此都是持反对意见的,总商会虽然主张调和,表面上站在周梅谷一边,实质上更加阴险:为了掩盖毁损痕迹,不但移建经幢要你负担,而且还有负担建立江浙和平碑的费用。
周梅谷的经幢不久被迫拆迁,江浙和平碑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建成。
据郑逸梅《三千乱梦说苏州》云:“周梅谷善刻碑,与当时硕彥皆有往来。在虎丘千人石立一经幢以纪念亡母,吴昌硕为书周氏所建经幢六字。然社会人士群起反对,便把石幢移至石湖,今已湮没”。郑氏说纪念亡母,当是记忆之误。移至石湖,当是周氏寿穴在石湖的缘故。
嫉妒或许是周梅谷建幢失败的主要原因,但有钱表达孝心,也不是现代社会公民可以擅建经幢的理由。
千人石上另两座经幢,都没有经受住“文革”的考验,在造反派的锤子下粉身碎骨,只留下一些劫余的残件,如今所见的两座,都是1980年的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