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不能来得太早

叶倾城

不时在坊间看到新闻：未成年人的大肚子。童颜，巨腹，从十六、十四、十二……最近的一例，是十岁，怀孕五个月。每一例都值得触目惊心，但“都值得”就等于“都不值得”，到最后，连打开链接的兴趣都没有。

不能怪我麻木，这一两年我上了一个问答网站，大开眼界。网站以知性、知识为主体，涉性的版块也大大方方搁着，并没有“十八岁以下禁入”的字样。问题有些很纯洁：“第一次接吻的感受”，答案里一堆写到教室、校服的;有些像是学术：“未成年人的性行为是宝贵的还是有害的？”还有一些很夸张：“高二女生想约炮怎么办？”这是我恨不能去报警的题目，但毫无疑问，下面的回复大部分是“请联系我”。

又因为好奇，让朋友拉我进了几个与性有关的QQ群，真正的三观碎一地：里面有大量大量的……小学生，十一二岁，说话扮老成。在该上课的时候，他们聊得飞起。话题之生猛，口味之重，让我忍不住想插嘴想干预。

很容易以为他们是单亲家庭或者留守家庭的孩子，在寂寞里寻求一线人与人的光。但并不，许多孩子都家境优裕，天天晒着自拍、炫着护肤品，秀着各地风光，说起爸妈家人来，也是亲亲热热。

我也接过许多读者来信，高中生、大一大二的女生，说到去和网友见面，被强暴。我静默了一会儿——我能建议她们报警吗？不能。她们对对方一无所知，名字、住址、电话……只有一个ID、一个Q号或者微信号。留了证据吗？没有。她们会出于惊慌与羞耻，扔掉被撕破的内外衣裤。……我只能说：“这件事就过去了吧，下次注意安全。”

但我想咆哮，对他们的父母：你们都死哪里去了？你们有没有想过网络上有什么，成年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孩子们也不能免。有时我搜个儿童简笔画，都能跳出色情图片;主页也会自动弹游戏广告，是呻吟声，咿咿啊啊，吓得我忙不迭去关。

我无意谴责每一位家长，我知道有些纯粹是疏忽，拿手机当哄孩子利器，以为孩子只会玩打星星和连连看，没想到孩子无师自通了许多功能。也有些是现代化的教育理念，愿意顺应天性，让孩子跟随内心的声音：生在网络时代，必定是网络之子，总要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但你要把不谙水性的孩子直接扔到天然海域吗？没有拦鲨网，只有剧毒的水母，没有教练和救生员，只有滔天巨浪。每年都有孩子溺毙，你希望那噩耗来拍你家门吗？

性与爱不是洪水猛兽，它像火焰。对火的迷恋，写在我们的基因里，要多大，才能玩火而不自焚？至少不是十五六岁。也许，对未成年人来说，自由不必来得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