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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盛唐过渡之际侍女像造型风格初探

2016-11-22岳鑫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6年9期
关键词:造型风格

岳鑫

摘要:对广受关注的唐代永泰公主墓室壁画中的侍女造型进行初步的风格探讨,并以其前室壁画为代表,运用图像分析的方法尝试总结处于初唐与盛唐过渡之际的侍女像造型风格和社会审美。

关键词:永泰公主墓;侍女造型;风格;铁线描;造型

从1952年至今,陕西省内发现了近百座有壁画的唐墓,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和官僚权贵的葬墓,主要集中在以西安市为中心的唐长安城及附近。这些墓室中常常绘制有反映死者显赫地位的壁画。乾陵陪葬墓中,章怀太子墓、懿德太子墓和永泰公主墓室的壁画尤为突出,树立了唐代墓室的典型样式,其中,以永泰公主墓壁画堪称水平最高。[1]

永泰公主,名仙蕙,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孙女,唐中宗李显的第七个女儿,公元701年死于洛阳,时年仅17岁。永泰公主李仙蕙、懿德太子李重润、章怀太子李贤都是李唐与武周政治旋涡中的牺牲品,在中宗复位后,于神龙二年(706年)特将李重润和李仙蕙从洛阳迁来陪葬于乾陵,并将永泰公主与其丈夫武延基合葬在一起,修建高规格墓室,“号墓为陵”。

永泰公主墓前室壁画保存较为完整,东西两壁各绘有一组侍女。东壁南侧群像(图1)有9人,7人着裙装,2人着袍服男装,分前后两列向北行进,一人在前,其余各执盘、烛台、酒杯、团扇、拂尘等物随后;东壁北侧的群像(图2)有7人,5人着裙装,2人着袍服男装,分前后两列向南行进,一人在前,余者亦各执包袱、团扇、烛台等随后;西壁仅存南侧一组,剥落严重,头部模糊不清,有9人,其中8人着裙装,一人着袍服男装,也是一人在前,余者随后,各执盒、烛台、盘等物。其中,东西两壁的侍女群像堪称唐墓壁画的精品,人物塑造修长,六至七个头高,身段多呈s形曲状,脸容丰满,姿态和谐,前顾后盼,疏密有致,色调沉郁,以赭红、石绿、黄、紫、红、黑等色为主,平涂兼有渲染。据推测,永泰公主墓当是由宫廷负责殡葬的部门组织建造,壁画很有可能出自宫廷画师之手,代表了当时一流的绘制水平。[2]

初唐时期著名画家阎立本,以其《步辇图》和《历代帝王图》为众人所知,代表了这个时期人物画的最高水平。从这两幅人物画中,可以看出他融多家所长而形成的独特风格——“铁线描”,以及线色结合、造型清瘦的作画方法,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绘画创作的审美取向。作为久负盛名的皇家画师,他的画风对初唐画坛深有影响。

在《唐代墓室壁画研究》一书中,李星明教授针对墓室壁画的绘画风格将壁画进行了分期并做出了十分详细的描述。他将以李寿墓(631年)、杨温墓(640年)、李奉墓(675年)、李爽墓(668年)等为代表的墓室壁画划分为“高祖至高宗时期(61~683年):传承与蜕变,初唐长安主流风格”[3]。以上壁画中的线形基本属于线条刚劲有弹性、粗细均匀的“铁线描”,然而,同属这一时期的唐龙朔三年(663年)新城公主墓室壁画(图3)和咸亨二年(671年)燕妃墓中的侍女像却流露出与其他初唐壁画墓中的侍女像的两个重要区别,成为了之后武周风格[4]的重要因素:一是,侍女形体追求一种身材修长、苗条匀称的理想式样[5];二是,用线上仍然使用粗细均匀的“铁线描”,但与上面所叙述的墓室壁画相比,更加强化线条自身的美感以及线条之间的呼应,运笔也不再那么迟缓,即“有情有性、优美动人的统一风格”[6]的出现。

建于武则天死后第二年的永泰公主墓,同懿德太子墓、章怀太子墓等则被划分为“武则天至睿宗时期(683年-716年)的武周风格”。与永泰公主墓室壁画相比,新城公主墓(663年)、燕妃墓(671年)中侍女画造型严谨而变化相对较少。同时,永泰公主墓室壁画中的“书意”笔意[7]线描注重线与形之间的结合,稳健不失神韵,更着力于表现人体的自然形体美。永泰公主墓正处于唐朝“铁线描”风格时期,是此种风格的完美范例,同时也表明了“有情有性、优美动人”的审美观念的实现。

虽然,永泰公主墓室壁画中的线条仍属于“铁线描”,但也有了一些变化,此种变化正是处于初唐与盛唐过渡之际所受到的绘画线条风格的影响造成的。在永泰公主墓室壁画绘制后的一个时期,长安南里王村景龙二年(708年)的韦洞墓和景龙四年(公元710)唐薛氏墓壁画中的人物画线条已经接近典型的“莼菜条”,并且这两个墓中所用的新型线条已经相当成熟,说明其在人物画中的应用已有一段时间。所谓“莼菜条”是指吴道子中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圆润折算,方圆凹凸”的重要绘画风格,从时间上来推算,吴道子在此两座壁画完工之时尚未步入中年,所以,“莼菜条”的新型线条应该于吴道子使用之前就已经在长安画工中流行起来,由此可以推测,吴道子在当时人物画线条的基础上发展出“莼菜条”,并成为这种画法的代表人物。[8]与永泰公主墓同年建造的章怀太子墓室人物壁画线条则出现了“兰叶描”,亦即吴道子“莼菜条”的相似画法。因此,永泰公主墓壁画中所用“铁线描”技法的一些变化恰显示了侍女画线条风格从阎立本“铁线描”到吴道子“莼菜条”的过渡迹象。

所以,永泰公主墓侍女壁画不仅是武周风格的优秀代表,又是介乎初唐阎立本“铁线描”与盛唐吴道子“莼菜条”的过渡风格。

永泰公主墓同懿德太子墓中的侍女形象显示了成熟的武周风格,凸腹扭臀的s形姿态,使得侍女多了几分妩媚。这便是上一部分新城公主墓和燕妃墓中的侍女像所追求的理想式样——轻盈灵动的曲线修长造型,富有优美的节奏和韵律。[9]同样的感觉也在周昉的《簪花侍女图》站姿中有所体现,s形姿态使得侍女全部是站姿构图却依然感觉丰富。是什么原因造成此时期壁画中大多数侍女袒胸、身材修长、略呈S形三曲式造型的?

北朝隋唐是一个南北文化融和、西域文化影响深入的年代,唐朝着衣风尚十分开放。妇女袒胸在北朝就已经出现,最盛之时正是武则天和中宗、睿宗时期。[10]与此同时,中原与西域文化交流的进一步频繁而受到西域佛教艺术的影响。中原画工们从佛教的菩萨造型中获得灵感,将细腰、肥臀等形象融合中国审美应用于侍女人物造型中。

壁画中的这些因素在新城公主墓(663年)墓室壁画和燕妃墓(671年)、李晦墓(689年)等墓室的侍女像中已显露端倪,但大多数墓室壁画造型仍沿袭着头部较大的隋代样式,人物形象正面居多、较为呆板。永泰公主墓中壁画的侍女已经有不同的转身姿态,表现出或遐想或耳语的生动场面,打破了之前壁画中常见的对称格式。

两组侍女束有高髻、双拔髻、螺髻等唐代发型,面部贴有表示品级高低的“花树”。与《簪花侍女图》等形象相比,永泰墓中侍女少花树、少簪珥的朴素装扮,似为夜间卸妆后的情景。人物大部分身穿罗糯,长裙,紧袖裳,肩披长巾,领口坦胸明显,裙腰位置偏上,也有着圆领男装者,衣着与处于过渡时期的李爽墓(公元668年)、房陵大长公主墓(公元673年)、李凤墓(公元675年)等壁画侍女像相比,有了明显的改进。而这些束带、披巾的装扮很大程度上来自“胡风”的熏染。[11]据记载,隋唐两代是在北朝游牧民族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唐代女子多习胡俗,再加上,唐代对外来文化开放的交流姿态,不断地接受着各国各民族文化的浸染,“胡风”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唐初的大文化氛围,在生活的各个方面渗透。

处于初唐与盛唐的画工们,汲前期工艺之精华,融各家风格之所长。作为过渡时期典型而最为精美的永泰公主墓室侍女画,其见证了初唐与盛唐过渡之际艺术的发展,既是初唐之武周风格与“铁线描”的集大成者,又为盛唐“吴家样”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墓室壁画中所显现出的不仅仅是绘画语言与风格的演进,更是画工们对人物形象细致深入的观察和民族繁盛交流背景下文化融合的体现。

注释:

[1]薄松年.中国美术史教程[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132.

[2][6][8]李星明.唐代墓室壁画研究[M].陕西: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264,262,290

[3]“初唐长安主流风格”见于李星明著:《唐代墓室壁画研究》,陕西: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30—260.

[4]武周风格(下文同),即“武则天至睿宗时期(683年-716年)的武周风格”,见于李星明著:《唐代墓室壁画研究》,陕西: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61—278。武周风格是上文中长安主流风格的精进,有着一种迷人的美感,它优雅而不失骨力,灵动而不流于虚幻。

[5]理性式样,指的是武周时期发展成熟的侍女形象。

[7][10][11]胡斌.新城公主墓与永泰公主墓壁画侍女造型比较及社会审美差异[J].美术学报,2009,(01):78,78,79

[9]黄培杰.唐代工笔侍女画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92.

作者单位:

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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