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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噶尔心旅(组诗)

2016-11-22彭惊宇

绿洲 2016年4期

彭惊宇

准噶尔心旅(组诗)

彭惊宇

怀念曼德拉

人类前行的暗色背景上,会永远

铭刻你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灿烂得就像一朵高原老葵花

这个世界所有的爱,与你齐聚一堂了

你缓缓地,如一面非洲鼓

沉落在那出生地——库努村的墓地

可是,我们伟岸的父亲

你博爱的气息从此化作横吹陆海的风

你走了,大地上人类种群还在

他们盛开成五洲四海的美景

一朵黄金盏,一片棕叶林

白色雏菊和黑色大丽花拥抱在一起

我们怀念你,伟岸的父亲

27年监禁生涯,铁窗下漫漫孤独

让你最终感悟到全人类的桎梏所在

自身的罗本岛,这座象征爱恨恩仇的人间炼狱

一席剑麻铺就的长夜草毡

一双被采石场正午骄阳灼伤的眼睛

坚实的苦难,竟磨红你悲悯众生的雄心

放弃无谓的仇恨,学会宽恕与热爱吧

让太阳永恒地照耀这颗蓝色星球

照耀这欣欣向荣、缤纷如花的人类家园

曼德拉,我们伟岸的父亲

在那拱曲的天堂之上,会有我们的

圆顶草房子,会有赭裙贝齿的舞女

会有吮吸母牛热乳的黑孩子,像你一样

喧笑着,向着故乡那白杨的山冈奔去……

蓝鲸之歌

你是这个蓝色星球上最庞大、最沉重的生命

你是巨型的蓝精灵,发育并成长了大海的蓝

从中美洲西海岸哥斯达黎加到阿拉斯加

从南极冷水海域到北极冰缘海域

从太平洋到大西洋,从印度洋到南冰洋

你深苍灰蓝的体背,仿佛时隐时现的宇宙岛屿

我看见你在浩渺无垠的海上自由自在地游弋

我看见你巨大肺容量呼起的水柱胜过了广场喷泉

我看见你举起的尾鳍如同稍瞬即逝的时光圣杯

我看见你像碧海蓝天里的波音式飞艇,穿越了另一

时空

是蓝鲸在歌唱,还是忧郁的人类在歌唱

我竟幻觉无数身着蓝兽皮的土著,垒成巍峨鲸体

蓝鲸的舌头延展成主会场,未来奥运之歌在回荡

蓝色星球的弓曲是你,波动的海平面是你

似流线性的剃刀,深深划过海蓝宝石的是你

可让胖硕婴儿在粗壮的动脉里任意游动的是你

在濒危物种的红色列表中,你闪着莹莹伤逝的蓝光

你越发雄浑、深沉的歌声,仍是人类的终极歌声

暴马丁香

初夏时节的阳光,竟让我心灵的绿洲

变得如此明媚而恍惚,那些岁月深处

暴动的马群,洁白净朗的马群,撞开春天的围栏

跃上了丁香枝头,在碧蓝时空中往来飞渡

暴马丁香盛开了,那是千万匹暴烈的白马

刹那间回首止步,定格成硕大而繁多的花序

一捧捧、一嘟噜地,呈现给这美好人间

那特异的浓郁芬芳扑面而来,阵阵熏拂

重又唤起我内心似海的深情和如歌的瀑布

雍容雪白的花穗,缀满了细碎的小铜钟

仿佛正在把无限的爱恋和憧憬一一倾诉

怒绽的丁香花,吐蕊的丁香花,沿着你的踪迹

我将无比欣悦地返回到那浪花激溅的河流

是你暴马般芳烈的气息,弥漫了这座戈壁明珠

华灯初上,月色朦胧中,你是高处的星盏和雏菊

是夜莺般的轻唱,是少女素洁的脸庞和裙装

丁香树下,该有多少陌生而亲切的人群,在漫步

在挽手低语,他们总是洋溢着悠闲自足的笑容

我们所珍怀的爱情,那些温馨与幸福时刻的向往

都被一街街、一树树暴马丁香花再一次无端吐露

那就敞开心扉吧,让缤纷的思绪和歌声花雨纷飞

我充盈的泪光不禁说出:世间美丽如斯,生活芬芳

如故

遥望伊宁的雪——兼寄伊犁地区的诗友们

又一场盛大的雪景不期来临

多像我们心中所拥有的热爱

了无痕迹地覆盖这片广袤的土地

我们的世界在静静地下雪

行走在这凛冽的风雪中,天地一色的白

仿佛生命轮回到另一个苍茫人世

一群哈萨克羊,或三五只骆驼

散落在去伊犁方向的无边雪原上

那些低低的生灵,高不过冰凇的荒草

而赛里木湖,早已凝冻成苍蓝的太阳

从铅灰云朵的天空闪耀清冷的光芒

映照果子沟天险,为一幅苍郁的巨画

在梦幻的雪国,我们于旷野刨雪独嘶

披过肩胛的红鬃每每扬起如歌的旗帜

我们的躯干燃烧成一溜烟霞的乌孙天马

火光的四蹄,踏溅蒸腾的汗血和精髓

努力打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全新的白银时代

汗腾格里,宽厚、仁慈而坚毅的天山之父

一定席坐在那岁月的云端默默注视着我们

苍松翠柏的身躯,已悄然落下浓密的霜雪

这是我们的笃定和幸福,我们前世今生的诺言

伊宁斯大林街上的飞雪,想必和我一样

此刻正怀念着真挚友情和特曲美酒的醇香

还有火红的莱丽花,也在内心的草原粲然怒放了

她更像缪斯女神,把我们俗世的生活瞬间照亮

在巴克图口岸的边境线上

这是2010年初秋时节的一个午后

我站在巴克图口岸158号界碑一侧

晴光之下,苇蒿丛生,几棵矮小的沙枣树

和巴克图口岸那灰蓝色的国门,构成了

一幅神圣而庄严的、带有几分童话色彩的背景

在这最佳取景角度,我看到浑茫无际的戈壁青蒿

铺陈在如此荒远、生疏、寂静而空旷的大地上

那么原始而又茂密地覆盖着历史的沧桑风雨

一派青苍大野,低缓的山冈逶迤成如黛的屋脊

我们乘坐大巴客车,紧贴着边境线的拦网正北而行

这样漫长的冷风景,使得路边的秋草都纵深地枯黄了

忽而,一只哑然翻飞的大鸟,在旅伴们的惊呼声中

向着哈萨克斯坦那座巨型的白毡帐翩翩飞去

斑翅大鸟啊,展开你自由使者的双翅从容飞翔吧

一路上我们经过了祖国白杨的村庄,金色油葵的原野

还有那些吐露着紫红缨穗的玉米条田翠绿无边

界河的流水在轻轻喧响,岸柳也静静依偎着夕阳

斑翅大鸟啊,此刻我多想对你说出我们内心的安宁

和幸福

也多想把我们的深深祝福,通过你带给另一个和平

的国度

听吐尔地·尼亚孜弹唱《红玫瑰》

在南疆尉犁乡间达西村的夜色里

吐尔地·尼亚孜为我们把古老的《红玫瑰》弹唱

好红好红的一朵红玫瑰,走过中世纪的黄泥城堡

中亚的太阳。一袭石榴裙裾款款翩翩馥郁芬芳

美人啊,你是一轮皓明皎洁的昆仑月

照亮我戈壁一样辽阔、一样荒凉的人生

你是塔里木的骆驼泉,滋润我焦渴的心田

你是绿洲上的桧柏,安妥灵魂的故土家园

我苦恋你的歌声一如骄阳下飞旋的沙砾

美人啊,六个月不曾见你姹紫嫣红地盛开

真心相爱的情侣终会山盟海誓永不分离

要等到何时才能拥吻你的黑眼睛你美丽的容颜

我的心通红似烙铁。我的爱啊早已热切如焚

好红的一朵红玫瑰,雄放的夜莺变成扑火灯蛾

踏上漫漫长路我要追寻你,向你插翅飞翔

只有回到故乡和你身边,我一生的伤痕才会愈合

旧时光

苍蓝的岁月之河

月光下黑白影片的相似人间

一只巨形的废齿轮

悬挂成农场小学的时钟

一排土房子,传出海蛎子般的歌声

白碱坡,疏疏落落的荒原人家

几颗寒星,被空旷的犬吠点亮

一垛走向炊烟的柴堆身披单薄的残雪

一个哈萨克牧人,骑着黧儿马

驱赶一群哞哞、咩咩的杂色牛羊

从畜牧场的冰雪土路上缓缓走过……

在农场小学墟址

这是一片旧日的屯垦营垒

拓荒者远去了。星星点点的墟土

把更寂静的荒芜,呈现在大地上

梭草蔓生,这似曾有无的荒远人间

真的埋藏过我们童年的笑语喧哗么

那蟾蛙和海蛎子般遥远的歌声

带着恍若隔世的童真与幼稚的沧桑

那歌声,让我们从梦境回到苍凉人世

又从苍凉人世归返童话的王国

拧一支吹奏的柳笛,那满世界的

春柳清香。折一束金黄的沙枣花

在北国栗灰色的土地上赤着脚丫奔跑

苍蓝的太阳底下,那星星点点的墟土

仿佛闪耀着盐晶般细微的光芒

一群泥色的、土蜂群似的野孩子

正影影绰绰地穿越墟址,把重现的时光

诵读成嗡嗡作响的日轮。流沙轰然倾泻

像追溯的河流,淌过谁茕茕孑立的脸庞……

克拉玛依大火十八周年祭

那么明朗的阳光,平静而富足的阳光

照耀着二○一二年金秋时节的克拉玛依

照耀着一条人工天河,照耀着九龙潭瀑布

照耀着人民广场,和它近旁川流不息的街市

我独自徘徊在略显冷清的人民广场

那座孤立而高耸的友谊馆门楼,正泛起

银白色的天堂光辉,门楼上三个醒目的殷红大字

仿佛滴答着血迹的时钟。痛楚无言的纪念碑

整整十八年了,时光真的会把那惨痛的记忆抹去

真的能够把克拉玛依隐藏的伤口轻轻抚平么

在荒凉的成吉思汗山下,小西湖墓地C区

那众多同一忌日死难者的亡灵,都一一得到安息了么

一场突如其来的剧院大火,未及预防的大火

如同火之炼狱,瞬间吞噬了你们如花似蕾的生命

二百八十八朵优秀的花蕾呵,竟这样无情地焦谢了

焦谢在形式主义之上,焦谢在节目《春满童心》之后

你们洋溢着童真笑容的墓碑上,被同一规格地

用描红漆书写着: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八日因公牺牲

嗐!你们稚嫩的肩膀,你们无助而仆倒的小小身躯

可怎么能够承受得起牺牲者这么光荣的金匾

焦谢的花蕾。喑哑的羔羊。黑色冰期的砾石

是什么样的沉思笼盖了这片西陲的苍茫大野

似水流年中,人们所淡忘于怀的那些剧痛

大地将永远铭记,因为是它深藏了这一切

博尔塔拉的星夜

宇宙蓝的天穹,阿拉套山举起无数盏星灯

银灰色的草原,夜幕低垂,静卧着石头的羊群

哈萨克少年一样忧郁、一样邈远的星空

此刻,却被子夜的风吹成一朵高处的铅云

泛起大地野蒿的气息,银灰色的草原更灰了

雪青马遥遥站立,为谁指引阔依塔斯的方向

阔依塔斯,一堆突厥墓陨铁似的闪着熔泡微光

许多外星孩子,坐在怪石峪山顶仰望另一星系的家园

金盏花

在五月的花海中,那一片黄灿灿的

金盏花,凝聚了最多的阳光

仿佛它们就是太阳米粒组织的意象

一朵朵黄金盏,注满了幸福生活的蜜

多像大地的光焰所编织的巨型蜂房

金盏花以细碎的光斑和景深的朦胧

让我看见祖国蔚蓝天空下,黄熟的麦浪

变成巨翅的金鸽子,从南方迁往北方

而时代列车,正牵引无数黄蔷薇梦的方向

我还蓦然看见了昔日时光中的恋人

她总是散发出青苹果味儿的馨香

我们相拥在缤纷花雨的苹果树下

两颗赤鹿的心,拼贴一座爱的天堂

子叶般向上的手臂,托起祖母绿的明珠

此刻,阳光深情而细微地镀亮那些青铜塑像

一群烂漫雏菊似的,嬉笑喧哗的孩子

他们和风筝一起高翔在广场的蓝天之上

金盏花,我内心的金盏花,信马由缰地开了

连同五月的花海,和那一派纯净理想的金黄

乌尔禾捡石记

地平线——

一望无际的空旷,褐色大地的空旷

几丘魔鬼城堡,低低落落在远方

仿佛重现我们前世的,金色坟茔

而我们活动在人间的落寞身影

是真实的一粒感叹,还是虚妄的一声歌泣

而此刻,头顶天穹那无垠而深奥的蔚蓝

感觉投身人世是幸福的,呼吸着是美丽的

切莫自怨自艾,切莫劲舞狂歌

一俯,一仰,尽是天人合一之大境界

像红色磕头机,也许像青色野羚羊

我们低头捡取金丝玉,块块灿若黄金

沙门子

太阳,一只分娩过无数沙蜥的巨卵

映出幽幽旧日时光的苍蓝底色

停伫在古尔班通古特一望无际的沙梁之上

你,茫然而空洞地张着眼睛

老电影似的回放自己的青春时代

春虫抑或是沙粒,落在顶棚泛黄的报纸背面

沙沙响,只是那短短一瞬间

竟刺中你静默而旷远的心

你仰卧,你叹息,像个自陷囹圄的老囚

你彻夜失眠的头颅吱吱如沙鼠

而此刻,太阳已完成从卵到蜥的过程

沙沙响,沙沙响,竟是宇空沙漏声

夕光中那新生的蜥儿,如微型恐龙

遍体通红地攀援在古尔班通古特的门楣

责任编辑刘永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