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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深处

2016-11-22崔胜利

绿洲 2016年4期
关键词:秋香丫头老太

崔胜利

秋天的深处

崔胜利

叶老太是个起早的人,每天天一亮就起床。今天早上,她起来后挎了个柳条筐子去老副业连院子掰玉米棒子。这玉米棒子不是一般的玉米棒子,这是她开春时在农资店里买的新品种,专门煮着吃的糯玉米。她的三个丫头都喜欢吃,昨天晚上老大说想吃,她说这还不简单的很,明天早上就让你们吃到嘴里,到了老副业连院子,她发现她的玉米棒子被人掰走了一多半。糯玉米真的叫人偷了,叶老太的脸一下子变了,她脚都没停挎着个空筐子又往家回了。

吃早饭的时候,董鹏叫海霞今天跟他一起去军垦巷11号叶德清家。海霞是董鹏的对象,两个人是一起分到一九八团的。不过他们不是从一个学校毕业的,海霞是新疆师范大学毕业的,分到一九八团中学当老师。他是新疆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分到了团机关行办,两个人谈对象没多长时间就搬到了一起。海霞说她今天去不了,他们学校今天上午要开家长会,她是班主任必须得参加。

海霞去不了,董鹏吃了饭让海霞收拾厨房自己一个人上了街。在市场前他碰到政工办副主任向秋香,向秋香问他干啥去。他说去军垦巷11号做拆迁户的工作。向秋香叫他直接说住户名字不要说什么门牌号。

董鹏说是叶德清家。

听到叶德清的名字,向秋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了句,叶德清是你的拆迁挂钩户?

董鹏答“就是”。

向秋香说,唉,你们科室也真会给你分?

董鹏说,不是领导分的是我自己挑的。

向秋香笑着说了句,你这个孩子真会挑。你知不知道他们家在哪儿?董鹏说不知道。向秋香说,走我带你去。

向秋香领着董鹏东拐西拐地走了好大一会儿,才来到一条南北走向的巷子,向秋香手往北一指,这栋是3号对面是4号,往北没多远就是11号。向秋香对董鹏说,11号就在前面你去吧。董鹏谢过向秋香,一个人继续朝北走到11号,敲响了11号的红色大铁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董鹏叫了声“阿姨”,说,请问这是叶德清的家吗?中年女人说了句“她不在”就要关门。

董鹏忙说,我是机关行办室的小董,叶德清是我的拆迁挂钩户。叶德清是你家的那个叔叔吗?

中年女人脸一拉,她是我妈。拆迁的事要找就找她。说着又要关门。

董鹏见她又要关门用手赶紧挡了下,那那个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然后是哐的一声门关上了。

从军垦巷11号往回走的时候,董鹏直骂自个儿这次又犯了个耍小聪明的毛病。团里这次分配拆迁户机关干部一个人挂一户,他们行办室十个人挂十户,这十户都是军垦巷的住户,当初办公室小王把拆迁户的名单让自己挑时,就是小王先挑了一户,还剩下九户,他拿到这个名单时,他还有九户的挑选余地,他分到这个团场工作才一年多时间不长,刚把机关的人认全,哪知道这几个巷子里的人是啥样的?他拿着分配表问小王这剩下的几家,谁家的工作好做一点?小王说,她也不知道,她也像抓阄一样凭感觉随便定了一家。听到小王这样说,董鹏拿起那张写有拆迁户的名单端详起来,小王的选择其实也是用了心的,她选走的其中一户是军垦巷8号姓王的,一个姓都姓王,五百年前是一家,总比别的姓好做一些。他董鹏选谁呢?他把这个名单看过来看过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倒数第二个名字上——叶德清。

他看到叶德清这个名字,认定叫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个是有文化明事理的人。这样想了以后,他在叶德清姓名边上挂钩干部一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觉着他自己的分析是对的,他认为他自己有这方面的经验,在他不到三十岁的人生经历中,他看到过不少名单,分析和琢磨过不少名字,其结果都和他见到本人大致不差。所以这次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叫叶德清的人,做他的拆迁挂钩户。

从选定叶德清做他的挂钩户到现在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董鹏由于到外面出了一次差,一直也没有到过也没见过那个叫叶德清的,可脑子里一直在嘀咕着这个名字。刚才往这来时,政工办向秋香向阿姨的那一句话就让他在心里打了鼓感到了压力。这一次登叶家人门还真叫向秋香阿姨说中了,虽说还没见到叶德清,但他已经从她女儿的身上知道了她的厉害。

对董鹏没好脸的,是军垦巷11号户主叶德清的二女儿叶之苹。她插上门栓往房子里回,快到门口了又拐到煤房子旁边的户厕里解了个小溲回到屋里继续睡她的觉。从西屋传过来一句,刚才敲门的是谁?

她说,一个毛孩子,管咱们家拆房子的一个毛孩子,开口就问叶德清是不是我男人,我一生气给他关外面了。

西屋的人出来把一件紫色毛衣套在身上,她叫叶之琳。她说叶之苹,你说你跟一个小孩生什么气?

叶之苹说,那个熊孩子一张口就问我叶德清是不是我男人。

叶之琳问,你说老太太这回到老三那里能待多长时间?

叶之苹说,这还用说,超不过一个礼拜,哪回不是那样,在老三待上几天回来骂人家几天,不放心了急着又要去。姐这几天她不在,我想跟沙坦到夏牧场去一趟。

叶之琳说,你最好别去,老太太知道了又不愿意。

叶之苹说,你只要不跟她叨叨她到哪知道我到哪去?

叶之琳说,你最好不要去,到哪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没去过,这两天你好好在家待着,这两天我给你做好吃的,今天中午给你买个鸡吃。

买什么买?家里又不是没喂鸡。

杀家里的?老太太回来发现了又要不愿意。

她要啰嗦你就说是我杀的。她一个老婆子就这样管了我们几个一辈子,我们能不能不听她的吗。

行行行,杀咱们自己的鸡。叶之琳拉开门去了煤房子边上的厕所。回来后她听到叶之苹说了句,我还是要跟沙坦到夏牧场去。她摇了摇头没再吭声。

从他们一九八团红柳窝子镇到胡杨河市有将近两百公里,今天叶老婆子要在出租车上坐上大半天才能到达她要去的胡杨河市。本来她计划过了八月十五再到三丫头叶之丽那去的,可昨天夜里的那两个梦让她改变了主意。头个梦是她梦见三丫头叫人家捉奸捉到了床上,叫捉奸的人捅了一刀子。还有一个就是她在老副业连院子里种的糯玉米被人偷了个净光。所以她今天在老副业连院子发现自己种的糯玉米真的被贼娃子偷了,她的心一下子慌了。叶老婆子不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丢几个玉米棒子还不至于让她心惊胆战起来,让她今天这样慌慌张张往胡杨河市跑的主要是第二个原因。是她做的那头一个梦,在她潜意识里,丢玉米棒子的梦应验了,那个关于三丫头的梦也可能要应验要变成现实里的真事,她于是决定今天就到三丫头那里去,说啥也不能让那个梦里的事变成真事。

自己的这三个丫头,就是这老三最不好管也最让她放心不下。今天早上她从老副业连院子回去后,告诉正在熟睡的大丫头和二丫头自己要去胡杨河市,然后跑到街上坐进出租车里冷静一会后,她自己对她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也感到有问题,认为关于三丫头的那个梦没法应验。理由是三丫头都没成家连个男人都没有,她去捉的哪门子奸还掂着个刀?但她坐在车里还是没下来,没法应验她还是没法放心。想过来想过去地想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后,出租车才跑了不到一半的路,有点想解个溲,正好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媳妇也想解溲,叫司机停下了车。大家方便完上车继续往前走,叶老婆子坐进车里,把头很舒服地靠在座椅的后背上继续想她三丫头的事。

叶老婆子是中午两点多才到了胡杨河市里的,她叫出租车把她送到三丫头住的那个小区里,到了三丫头住的那栋楼,上到二楼敲门没动静。掏出钥匙开开门,进到房间把包往沙发上一撂急慌慌地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坐到沙发上,心想都两点多了,这孩子咋还没回来,难道中午还加班吗?她像又想起了啥似的,慌慌张张地又跑到卫生间从手纸篓子里掂出了个橡胶套子,刚才她在手纸篓子里就发现了这个物件。她老了刚才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物件,现在她明白过来了,这是个用过的避孕套。

从卫生间出来,叶老婆子瘫坐在沙发上直摇头,嘴里一遍一遍地叨叨着,完了完了三丫头这下完了。她想起了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她在心里说,昨天的那个梦是老天爷在告诉自己,三丫头不仅不听话找了对象,而且还跟人家发生了关系。

董鹏那天从军垦巷11号无功而返后,因为机关有不少事要干,差不多又有一个多星期没到军垦巷11号去了。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行办室主任老余问他挂钩的拆迁户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董鹏汇报说,上个星期天去了一趟,当家的户主不在白跑了一趟。老余告诉他,要抓紧时间去做工作,科室差不多有一半人的拆迁户的工作都做通了,不要拖了科室的后腿。团领导在上次的机关干部大会说过了,谁挂钩的拆迁户在规定时间里没有拆迁,就扣谁工资停谁的职,什么时候把房子拆了再回机关上班。董鹏对余主任说,他今天晚上再到军垦巷11号去看看。

吃了晚饭,董鹏和海霞一起往军垦巷11号去,路上,海霞问董鹏,如果你这次的拆迁户工作做不通,团里真的会停你的职扣你的工资?董鹏说很有可能,我估计我的这户可能够呛,上次我从向姨口气里感到我选的这户有难度。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军垦巷11号,叶德清家的大门口。董鹏扬起手敲了几下,先是没动静就又加力敲了几下,有人出来开开了大门,董鹏一看这回的还是上次出来开门的那个中年女人,海霞先叫了一声阿姨好。董鹏问那个奶奶回来了吗?

叶之苹说,没回来。

这时,叶之琳从屋里出来问了声,你们有事?

叶之苹回过头说,这就是管咱们家拆迁的那个小伙子。

那个女人走过来对董鹏他们说,进房子吧。

进到房子后,董鹏发现后来叫他们进房子的那个女人比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女人要漂亮很多,有点像冯小刚电影《唐山大地震》里和陈道明搭戏的那个叫陈瑾的女明星,穿一身休闲装。那个叫叶之苹的穿了身迷彩服,她的个子高,从背后看特别不一般,可她的脸盘又特别平常。海霞坐下后问,阿姨你们吃过了吧?

叶之琳说,刚吃过。你俩呢?

海霞回答,也刚吃过。

董鹏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两个阿姨我们两个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们说说拆迁的事,我叫董鹏,你们家是我挂钩的拆迁户。我们今天来一是把你们家的这个房子价格评估表送过来,二是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叶之苹接过房子价格评估表看了一下说,我们这个房子花了十一万,住了还没几年,你们才给评估八万九千多,就给这点钱我们家不可能让你们拆的。

董鹏说,这个价格是团里专门请乌鲁木齐评估公司给评的,应该是比较公道的。

叶之苹摆摆手,你们如果这么说,我们也就两个字,不拆。如果你们非要拆,就把我们全家拆到这里面吧,我们反正早就活够了。

叶之琳瞪了一眼叶之苹,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转过身对董鹏说,小董,这个价格也确实不合理,我们家真的不能接受。这个价连我们俩都不能接受,更别说我老娘了。

董鹏叫了一声叶之琳阿姨,你们现在好好看看哪个地方漏了或者评估的少的你们提出来,我回去给领导汇报。

董鹏在跟两个女人说房子评估的时候,海霞推开几个房间的门进去看了一下。她出来后对叶之琳姐俩说,阿姨你们家的房子确实不错。

叶之苹说,我们这个房子从别人手里买的时候就是九万,后来又花了将近两万才住进来。现在你们就给评估了这点钱,我们是不可能叫你们拆的。

叶之琳说,小董我们知道这是公家定的,你们也当不了家,这个价格我们确实接受不了。叶之苹在旁边插了一句,咱们两个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干的。

董鹏和海霞走后,叶之苹对叶之琳说,要是老太婆在,早把她们撵走了。

叶之琳说,不能撵人家,撵人家干啥,你刚才那样就不对。人家年轻人干个工作也不容易,不要跟人家个人过不去。

叶之苹叫了声叶之琳,姐,你不知道前些年我倒想盼着有人来扒这房子,我在这里住得够够的,我实在不想和那个老太婆待在一起了。你看她这段时间她不在家,咱们俩多自在。

叶之琳说,你不要这样说老娘,她都是为我们好。

叶之苹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我累了要睡觉了。

叶之琳说还不是在戈壁滩跑累了?

叶之苹回到自己屋里关上了门。叶之琳在客厅里打开电视看她的电视连续剧,叶之苹睡觉了,叶之琳把电视声音往小里关了关。

叶之苹今天确实是累了,她今天在沙坦的破吉普上坐了一整天,腰都要被颠断了,去的时候就坐了大半天整天。她这么辛苦地往夏牧场跑,就是为了见到何国庆,可何国庆答应好了却没有去,打他手机他也不接,在沙坦的夏牧场,她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声贱。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站在大草滩上朝着要落入山里的太阳想大哭一场。她今天真的很累了,以往她睡觉的时候睡前都要看会书,看一本财会专业的厚书,看上一会才能睡着。今天她不用看了,头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叶之苹睡着了,叶之琳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播郭采洁和萧敬腾主演的电影《一路惊喜》。看着看着,屏幕上出现了郭采洁和萧敬腾的床上戏,看到这样的场面,叶之琳的脸红了,脸红了她关了电视,回到自己卧室关上了门。躺到床上她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那对小情侣在床上的情景。

一出军垦巷11号的门,董鹏就说,完啦,我的这个挂钩户肯定要当钉子户。海霞拍了他的肩膀说,我刚才在她们家的几个房子看了下,我怎么觉得这个军垦巷11号像个女生宿舍,几个房间摆的都是单人床,我一点男人的味都没有闻出来。

董鹏说,我这倒没注意。

海霞说,你是男人,当然闻不出有没有男人味了。

董鹏坏坏地问了句,男人味是啥样的。

海霞腾出手给了他一下,我叫你装。

两个人说着笑着回到了宿舍,开开门董鹏先去卫生间洗澡,海霞打开电视,用遥控器调到了电影频道郭采洁和萧敬腾主演的电影《一路惊喜》这会正好演到郭采洁的男友从外地回来,两人迫不及待做爱的场面。海霞受到感染,把自己扒光冲进了卫生间。

今天下午,叶老婆子把三丫头的房子彻底清扫了一下。这丫头真懒,卫生间厨房卧室到处都是乱乱的,一点都不像她两个姐姐。她现在有点后悔当初答应三丫头调到胡杨河市来工作了,不在自己跟前早晚要出事啊。可她现在又没有办法把她弄回红柳窝子去了,当初把三丫头调出来的那个卫生局副局长已经去世了,现在还真是没办法了,可她又实在不放心她自己待在这。如果她留在这里照顾她管着她,超不过一个星期就得生气。

收拾好房子,叶老婆子躺到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心里想的还是后悔当初答应三丫头离开她的事。想了一会儿,她到小区菜市场买了些芹菜土豆回来。

饭刚做好三丫头回来了。三丫头一进门,叶老婆子话里带话地问了句,叶之丽这段时间你过的美吧?

叶之丽说,挺美。想吃啥就做点啥,不想做就到馆子吃一点。

叶老婆子戗了她一句,下馆子不费钱哪。我决定了我这次来就不回去了,我要在这里照顾你。

叶之丽一听叶老婆子要留在这里不走了,吓的一个劲地摆手,拜托了老妈,你还是去照顾我那俩姐吧,她们比我更需要你照顾。

一看叶之丽是这态度想发火,可又一想,对待这丫头不能像对待那俩一样,换了笑脸说,老妈没在楼房里住过,老妈想在你这楼房里住上一段时间。

叶之丽说,老妈你把我吓一跳。

叶老婆子说,你吓啥?

叶之丽说,我还以为你要常住沙家浜呢。

叶老婆子把脸拉下说,我常住沙家浜就吓住你了,我到了不能动的时候了要是到你这让你伺候两天,你还要把我撵出去是不是?是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

叶之丽说看你说哪去了,你真要到了不能动的时候了,你这三个丫头,肯定是我对你最好了。

叶老婆子笑了,我就信你是最说的好听的。

叶之丽说,这是你说的我就会说好听的,那你明天快快地回你们红柳窝子去。

叶老婆子说,还我们红柳窝子,你才从红柳窝子出来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哪里人?

吃了饭,叶老婆子收拾好厨房出来把电视给关了。老三,有些事咱们要好好说说,好好地谈一谈。

叶之丽正在看一个连续剧,看得正起劲,妈你这是干啥,有啥事你就说嘛,你关掉电视干啥,人家一集不拉地看到现在。有什么话你说你说,说了我还要看电视呢。

叶老婆子说,电视一会不看死不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有男人了?

叶之丽说,有男人咋了,我都四十多了有个男人不行啊?

那我问你,你找了几个怎么一个都没谈成?

这,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我和我大姐二姐为啥一个都没有谈成?

叶之丽,我管不了你是不是?叶之丽。

叶之丽说,你咋管不了我,我们哪个地方没听你的。要不听你的,我们能成这个样子?

你知不知道叶之丽?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你叫人家捉奸在床,叫人家捅了一刀子。

你就不盼着你三丫头一点好。

我咋不盼?我说你叶之丽说啥也不能跟一些有家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如果真是那样,不用别人,我都得用刀把你砍死了,砍死你我去抵命。

叶之苹昨晚睡得早,今天早早地就醒了。醒了她也没起床,起来解了个溲继续上床睡,睡不着就在床上胡想八想的,想迷糊了再进入梦乡。多少年了都是这样,她都是等母亲或者姐姐做好早饭,叫她起来吃她才起床。她起来那么早干啥呢?母亲和姐姐说过不知多少次,叫她早一点起来活动活动,早晨空气好,锻炼一下对身体有好处。每次听到她们这样说,她都笑笑然后问自己一句,把身体锻炼好有啥用?人家把身体锻炼好,好有精力操持家务好养儿育女,到老了以后有个好身体安享晚年,她叶之苹要那么好的身体干啥?

解了溲上了床后,叶之苹没再睡着,她就床上想着这两天的事,昨天晚上,那两个来动员她们拆迁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一对小恋人,想到人家年轻轻的就在一起成双入对的,觉着人家的命真好。想过那一对小恋人后,她又开始骂起那何国庆。说好的,他何国庆在沙坦的夏牧场等着她,可她等了三次太阳落山等了三天也没有等到他的人影。这还是他何国庆自己打电话约她的,叫她周末到沙坦的夏牧场去等他。

沙坦的夏牧场在额尔齐斯河边的一个山窝子里,那个地方又没有手机信号,想跟他联系又联系不上。那天一直下着小雨,沙坦的弟弟领了一个胖胖的姑娘回来,吃了饭后,沙坦的弟弟和那个胖姑娘一直腻腻歪歪的,沙坦的弟弟和胖姑娘时不时地看看她,她看懂了他俩眼里的内容,便穿上外套出了毡房来到额尔齐斯河边上,几峰骆驼不吭不哈地在草滩上卧着,羊和牛在雨中静静地吃着草,一只黄狗在追着一条黑狗,天上的雨仍然漫不经心地飘着,雨丝很细,细的扯不断。她一直琢磨何国庆为什么不来赴约的心绪。

那天,她在雨中的山里雨里的河边走了很长时间,还捡到了几个蘑菇。等她回到沙坦的毡房,那个胖姑娘正在毡房里生火做饭,红柳枝子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绽放着火焰,奶茶壶在灶台上滋滋地响着。那胖姑娘见到她,再看她的时候,脸上漾起感激和满足的表情。

从沙坦的夏牧场一回来,她的手机就一直不停地响。拿出来一看每次都是他何国庆,响了几次就挂断了几次,后来干脆就关了。三天后,她打开手机一看,几条短信蹦了出来。

叶之苹是在自己三十八岁的时候,开始偷偷谈情说爱的。要说自己在三十八岁以前,一点感情经历没有也不全对。三十岁那年,她在一连当会计,一连离团部有二十多公里,连队有宿舍有食堂,那时连队统共六个领导业务,六个干部就她一个女的。指导员的家在连队,其他五个的家都不在这个连队。叶之苹和这五个就住宿舍吃食堂,这五个人里有她和副连长何国庆没成家。有家的经常回家,叶之苹和何国庆没成家就经常在连队待着。经常是就剩下他们俩在连队。连队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他们就给炊事员放假,他们自己做饭吃。叶之苹不会做饭,别看她是女人,从小到大她只吃饭没做过饭,她的饭都是她母亲和她姐姐给她做的。何国庆会做饭,他在部队当过炊事员,做的饭很对叶之苹的胃口。那时候,何国庆有一辆破摩托车,他经常带着她连队团部一趟一趟地跑,有时候她叫他还带着回自己家拿东西或者送东西。何国庆对自己的意思,叶之苹很明白。她自己也觉着这个何国庆也不错,挺适合自己的,长相和人品都可以,是个挺利索的人,会说话会做饭,做的饭自己喜欢吃。总觉着这个何国庆不是她们那一家所憎恨和所恐惧的那种男人,再说,那样的男人总也不会都让她们这一家子的女人碰上。

叫国庆的人,生日一般都是十月一日,何国庆也不例外。那时候的国庆节不像现在有七天大假,不过也放假,一般都是三四天,那年的十月一日,连队的其他干部都回家过节了。那天,她叫他用摩托车把她送到团部,到团部菜市场后,她叫他下午还到菜市场这个地方来接,她两个人一起回连队。下午两个人回到连队后,叶之苹从一个大袋子掏出了鸡鸭鱼肉和六七样蔬菜,叫何国庆到食堂去做。要求他做够八个菜,她叶之苹要请客。

那天,何国庆用叶之苹买的食材做了十几个菜。他把菜端到叶之苹宿舍后,啥都弄好后问她,你请的人咋还不来?

叶之苹说,咋没来?来了呀。

何国庆说,哪来了?

叶之苹说,笨,你呀,你就是我请的客人哪,我今天要给你过生日呀,不好意思本来这个饭应该是我来做的,可我不会做。

何国庆说,哎呀弄了半天,原来你是给我过生日哪。

那天,两个人在叶之苹的宿舍里吃菜喝酒说话。两个人喝了差不多有一瓶伊犁特曲,何国庆喝的多一些,叶之苹喝的少一些。就在一瓶酒快喝完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叶之苹问了声谁?回答的是,你老娘。

叶之苹过去开开门问,妈你咋来了?

叶老太怒气冲冲地说,我不能来吗,孤男寡女地还喝上了,你叶之苹怎么向我保证的?说了这些她把脸转向何国庆,你以后少到这个房子来,我告诉你我们家叶之苹绝对不找男人绝对不成家。

叶老太是叫杀猪的小李子开三轮送她来的。那时候她们家还在老副业连住,小李子是前些年从河南来的,住在她们家南边不远。那天晚上,叶老太硬拉着叶之苹坐上三轮回了团部老副业连的家。

第二天,叶老太就找到团里领导,要求团里把二女儿叶之苹调到团直单位来。团里领导没理会她,她又跑到何国庆父母那里,叫他们管管自己的儿子,不要再去纠缠她的女儿,她的几个女儿是不可能找男人成家的。

何国庆他妈一听到自己的儿子在和她叶德清的闺女谈对象吓了一跳,当时就对叶老太讲,我们当大人的不知道有这回事,如果知道,你不来找我们我们还要找你呢。何国庆的爹当过一九八团的副团长,在团领导跟前说话管点用,把儿子从一连调到了团机关。这样以后,何国庆他妈还有点不放心,又专门跑到一连找了一趟叶之苹。

何国庆他妈走后,叶之苹顶上门把自己蒙在被子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年开春,叶之苹在团部中心街上迎面看到何国庆领着一个女人从她身边走过。那女的个子挺高和何国庆差不多,长的挺漂亮。何国庆见到她,看了她一眼赶紧把目光躲到了一边。

现在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何国庆的儿子都已经成大小伙子了。那么多年来,何国庆每次见到她还是躲。刚开始,叶之苹总是在在心里骂他做贼心虚,到后来慢慢地也就无所谓了,见他还是那样心里就骂他小气。算上何国庆她叶之苹在这些年里接触了大概有三个男人,可老让她经常想起的只有何国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姐姐叶之琳叫她跟老三叶之丽打个电话问问老娘什么时候回来?叶之苹嘟囔了一句有啥问的,让她在那多待一段时间。

叶之琳说,关键是咱们的这个房子要拆。没看到这个巷子已经有拆的了,机关马科长老爹的房子已经拆了。人家搞拆迁的一趟一趟地来找,这房子早晚要拆,咱俩又不当家。

叶之苹说,好好我给你打。电话打过去,叶之丽告诉她老太太已经往红柳窝子回了,刚刚出的门。叶之丽在电话里怪她也不早点打电话,说老娘这段时间快都把她折腾死了。

叶老太是今天一大早,从三丫头叶之丽那离开到车站坐出租车回红柳窝子的。坐的还是上次来坐的那个车,那个司机看到她一溜小跑着过来把她手上的一大捆卫生纸接了过去。司机接过来说了句,老太太,咱红柳窝子比这贵不了多少,这么远你还带这东西回去。

这东西咋了你不用?早上从三丫头那出来的时候,叶老太肚子里就窝了一肚子气。临出门的时候,叶之琳拿了件毛衣朝她喊,妈毛衣忘带了。叶老太说,我是专门不带的。

叶之琳问,为啥?嫌不好,嫌不好你早说呀,早说我去退给人家呀,时间长了不好退了你知不知道。

叶老太一听叶之琳这么多话,心里就来了火,我说嫌不好了吗,你怕花钱你去退哪,快退快去退,你买的我穿不起。

叶之琳“咦”了一声,你还有理了你这老太太?你说你不嫌你为啥不带走。

告诉你,我不带走是因为我过两天还要来,现在不是穿它的时候,下次来正好能穿,你说我来回带啥带?

怎么,你还要来?

我不能来吗,我不来,你还是你吗?

送走叶老太,叶之琳回到房子带上门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跳着跑到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拨通后问了声“在哪儿呢?”

那边先是没有声音,过了一小会儿压着声音告诉她,刚做好早餐。

见他这样她也小了声告诉她,我妈走了,刚走,你赶快过来。路过早餐店,给我带份早餐来。

那边说,这会不行,我正在给她们俩做早餐呢。

做的啥?

熬的玉米粥。

我也要喝玉米粥。

好好,十分钟我就能过去。

叶之琳把手机往床上一撂,哼着歌把母亲打开的客厅窗帘再重新拉上。然后过去把门开开再虚掩上,回到床上把自己放松,闭上眼想睡上一会儿,让自己在梦里等那个人来。

在床上躺了好大一会儿,也没睡着,一直在假寐状态。翻过身来又迷瞪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门开的动静,那个男人进了门把手里的东西往客厅茶几上一撂,冲进卧室爬到了叶之丽的身上把嘴拱进了她的乳里,叶之丽一边喊着想死我了一边解他的上衣扣子解他的裤腰带。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男人说了句“累死了”翻过身开始睡觉。叶之丽拍了他一下,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你那个来了。男人“嗯”了一声。她又拍了他一下,你不是说和她那个没劲嘛。男人说,一次都不来一下能行吗?

叶之丽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光着身子跑进卫生间冲了冲出来穿上睡衣到客厅坐下来开始吃男人带回来的早餐。叶之丽掂起塑料袋一看有小笼包子和玉米粥,看到玉米粥她心里一暖,心说这家伙还真把给老婆孩子熬的玉米粥给她带回来了,她跑到厨房里拿了个碗,把塑料袋里的往碗里一倒,心里的那点暖气又掉下去了,这哪是他自己熬的,分明是小区对面那家早餐店的产品,她几乎天天去那吃早餐,她太熟悉这玉米粥了。从这点可以看出来,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的男人还是对老婆孩子比对自己好比对自己亲。一个男人在外面再有女人,心里总还是顾着自己老婆孩子的。从这点可以看出,一个人结没结婚成没成家有没有孩子是不一样的。自己如果也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孩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自己是不会有相好的,就算自己有,她也会在心里给自己的男人和孩子腾个地方的。可她没有自己的家,自己现在已经四十六了还是孤身一人。她现在已经不问自己为什么了,她以前怨她母亲,现在她已经不怨了。怨她自己的命,是她命里不该有个属于自己的男人。那个现在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发出鼾声的男人不属于她,他属于另一个女人,属于那个几乎天天和她见面的女人。

每次回到红柳窝子时,一进到她们那个摆了四张单人床的家,她就觉得特别扭。以前在红柳窝子时自己从没有过那个感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可自从她调到胡杨河市后,再回家时一下子觉出哪里不对劲,有一回她在电视里看了一个关于尼姑的电视剧,看完之后,她联想起自己红柳窝子的家,觉得那个家就是尼姑庵,一个住着一个老尼姑两个小尼姑,不,三个老尼姑的尼姑庵。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她觉着自己这个二室一厅的单元房也成了尼姑庵。

叶之丽和她二姐叶之苹一样,在学校学的都是财会专业。二姐叶之苹没考上大学上的是中专,那时候中专也是国家公费包分配的,不像现在再好的大学都是自费,有好些大学生毕业就是失业。她叶之丽也没有考上大学,在家待了两年后考上了乌鲁木齐的成人大专。那些年团里正缺会计,她大专毕业一回来就叫团里分配到连队当会计。先是在连队干了几年,后来又把她调到了团医院。那年,她二十八岁,二姐三十一岁,大姐三十三岁。

叶之丽调到团医院第二年,团医院调来了一个女院长。女院长姓韩,对她挺好。还到她们家去过,那时她们家还在老副业连。有一回,韩院长跟她商量要跟她介绍一个对象,叶之丽听后直摇头,说自己不找对象不成家。韩院长问为什么?她低着脑袋说,她们家姐妹三个早都说好了一辈子不找对象不成家,她们三姐妹和她妈一起在一个家过一辈子。韩院长听后一个劲地皱眉头,问她两个姐姐多大了,又问她为什么都不结婚?

过了两年,韩院长调到师医院当副院长,好像又过了两年的时间,韩副院长专门到她们红柳窝子里找叶之丽,问她想不想到师医院工作,她说她想去,她妈妈可能不会让她去。听她这样说,韩院长又专门去了她们家做她妈妈的工作。但是她妈妈并没有给韩院长面子,最后还是她二姐叶之苹帮她做通了她妈的工作。

叶之丽调到师医院后,韩院长很关心她,经常叫她到家里去。叶之丽去了也不闲着,不是干这就是干那,洗衣服做饭啥都干。韩院长的丈夫和女儿都很喜欢她,韩院长的丈夫在师机关的一个处当副处长,韩院长的女儿叫陈明明,那时在上五六年级。韩院长两口子都是领导,他们经常出差,有时两口子是交替,有时候就碰到一块都要外出。就剩下他们的女儿一个人在家。这时候一放学就到到医院财务室去找她,叫她到她们家给她作伴去,晚上就住在她们家。

刚去那几年,韩院长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刚开始她不敢谈,心里很惧怕,惧怕男人,惧怕她母亲和姐姐知道后饶不了她。但是她在韩院长的鼓动下还是谈了两个。第一个是他们医院五官科的姓刘的,这人是医院作为人才从河南引进来的。比叶之丽小三岁,那年,叶之丽三十三,那人三十整。这次恋爱谈的很不顺利,还没进入实质的时候,就被她母亲发现了,她母亲一发现就标志了此次恋爱的终结。对叶之丽来说,真正意义的恋爱是第二次。第二次是同事介绍的,男方是机关小车队的大李。叶之丽三十六,大李三十九。大李娶过一个老婆,前年得癌症死了,有个六岁的女儿。同事在给她提这事的时候,她一听是个结过婚死了老婆的,就有点不舒服,心想自己真的沦到只能找死了老婆带着个孩子的男人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一想自己都已经三十六了,正常情况下,像她这个年龄没成家的男人基本上没有了,自己只要还想成个家,也只有找这种类型的了。

叶之丽和大李是在介绍人家里见的面。两个人以前其实见过面,有一回她和韩院长从乌鲁木齐回来,就是坐他的车回来的。那天在五彩湾吃的中午饭,还是他抢着付的饭钱。回来后,她还跟韩院长说,坐人家的车吃饭还叫人家掏钱,挺不好意思的。大李那次给她的印象不错,觉着他不像那些给领导开车的司机,把自己也当成领导一天到晚牛得不行。这个大李还不错,一米八几的个子,不太爱说话。大李的好印象抵消了他二婚和有孩子的短。

叶之丽和大李第二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叫额尔齐斯河的酒店。吃饭的时候,大李劝叶之丽喝点白酒,她先是不喝,他再劝她就开始喝了,这是她第一次喝白酒,刚开始喝有些辣,几杯下去,她感到酒是个让人说不清的东西。

从饭店出来,叶之丽坐进大李的车,一路上,大李的车开的飞快。一进门大李就扒掉了叶之丽的外套,吻着叶之丽,手粗暴地伸进裙子下面脱她的连裤袜。叶之丽挣扎了一下,就配合地抬了抬身子。继而是短裙,直至将叶之丽完全地剥光。叶之丽被他一路推拥着来到了床上。几乎没有一点过渡,就强硬地进入了她。叶之丽在他身下,当两腿之间被异物深入的那一刻,她仿佛哀鸣一般尖叫起来。

这一夜,叶之丽一次一次地兴奋起来,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大李开放着,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她觉得自己身体上的一个开关被打开了。这天夜里,叶之丽用自己的身体爱上了大李。而这个身体的分量绝不亚于心灵。今晚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他,让他把自己穿透,她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白白地把自己浪费了。

完事后,大李感到床单上有点湿,用手抹了把一看是红的。他惊喜地抱起叶之丽的脑袋,嘴里宝贝宝贝地叫了起来,他下了床光着身子跪在床边,把叶之丽抚平摆正后,伸出两个手捧起她的两个乳,亲一下这个再亲一下那个,然后把头埋了进去,嘴里不停地说真好真好,跟我想的一样。

叶之丽问,还有没有没想到了。

大李说,有。我真没想到,你这还是第一次,大李说着把头拱进她的下面,叶之丽抱住他的脑袋。

那天晚上他们来了好几回才消停下来,从这天晚上开始,大李只要不出车,就到叶之丽这里来。大李一进房子,叶之丽啥也不说就开始他的扒衣服,扒光了就做。大李是给市领导开车的,领导经常要去乌市开会,要下基层。大李出差不在家的时间就多。大李不在家,叶之丽就特别想大李想那事。以前从没这样过,三十六岁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知道是大李把她那个地方的一个开关给打开了,这个开关一旦开开,就不是那么好关的了。

这一次在和大李谈的时候,叶之丽吸取了第一次恋爱的教训,没有再把自己的恋情给大姐讲,她和大李谈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母亲从红柳窝子到她这里来了,她赶紧跑到机关车队去找大李,叫大李接不到她的通知,不要到她的宿舍去,要找就到医院财务室去找。那时不像现在有手机,打个电话就行了。不过那时固定电话已基本普及了。

母亲来的第二天,大李就拉着市领导到乌市开会去了。四天后,她正在办公室正忙着做账,大李推开门进来了,叶之丽一看是大李冲过去抱住他就亲了起来。大李一边回应她一边腾出空来给她说,走,咱们走。

叶之丽问到,哪到你家去?

大李说,我家不行我老娘在我家。

那到哪儿?

开房子到宾馆开房子。

那天在宾馆,两个人从卧室折腾到卫生间,又从卫生间折腾到地毯上,大李跟她谈到了结婚的事情。叶之丽说,一说到结婚这个事,我心里就犯怵。我的这个婚该怎么结呢?

大李说有什么怎么结的,咱们收拾房子领结婚证就行了呗。

叶之丽叹了下气,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有这么简单我不早就结了?你不知道我妈妈她压根就不允许我姊妹几个结婚。

大李说,我还从来没听说有不让女儿结婚的娘呢。

叶之丽把她们家的事从头到尾给大李讲了一遍。

大李问,那咱们结不结?

叶之丽说,结啊,不结我跟你谈啥呢。

大李说,我有个办法。咱们先不跟你妈说,等咱们结了婚再跟你妈说。

叶之丽想了想说,也只能这样,等咱们领了结婚证,她也没办法了。反正我不能像我大姐二姐那样一辈子当老处女,像个老尼姑似的。

事情定好了,叶之丽和大李开始收拾新房。大李按照叶之丽的意思,重新买了一套新房。大李原计划把自己原来的房子收拾一下就行了,听了大李的想法,叶之丽张口就是一句,你也想叫我在那个房子得癌症死啊。大李回去给父母商量,他父母也都是团场的退休工人,对叶之丽的要求也能理解,一般的新媳妇是不愿意住在男人以前老婆住过的房子的。大李前两年到处给媳妇看病,把自己和父母的积蓄都花了个一干二净。他们虽然很理解,可他们拿不出钱来再弄一套新房出来。没办法,叶之丽把自己的钱拿了出来,但也差的很多,她是调到胡杨河市以后才掌握自己的工资的。以前在红柳窝子时,她每月的工资是被母亲死死地攥在手里,包括她大姐二姐的都是。每月一发了工资,她们姊妹三个都按要求把自己的工资交到母亲那里,然后母亲再给她们每人一些零花钱。她们所有的生活都是母亲在操办,自从叶之丽调到胡杨河市后,因为住得远顾不上她,她自己一切的生活都得自己打理。所以她自己工资都留在自己手里。那时候一套三室一厅八十平米的房子是五万多,装修出来差不多要七万,大李家只能拿出一万六千块钱,叶之丽也只有两万四一点,加起来刚好四万,还差三万。她又不敢朝母亲要,她给韩院长说后,韩院长第二天就从银行取了四万给她。

有了韩院长借的四万块钱,叶之丽他们的新房收拾的很顺利,叶之丽对装修也很满意。他们计划买了家具就去领结婚证。准备第二天就到市里的几个家具店转转,但是,第二天又没去成,领导要去乌市开会,他得出车。谁知这次出车,使他变成一具尸体被从乌市拉了回来。

大李出车祸死了。给大李办了后事后,叶之丽请了一个星期的家,回到了红柳窝子母亲那里,在家中躺了几天。在埋大李的时候,大李前妻的母亲要求把大李埋在她前妻的旁边。大李父母问叶之丽,大李母亲说,她们娘家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们毕竟还没有领结婚证。叶之丽说,你们觉着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我无所谓。在这个问题上,她还真的是无所谓,她觉着她一个大活人跟一个死人争一具尸体简直是不可理喻。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忙活了半天忙了一场空,大李最后还是到他前老婆那儿去了。她还想着这大李到了他老婆那,怎么跟他老婆交待他的这段恋情。

回到红柳窝子,叶之丽把自己和大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个遍。母亲拉着个脸骂她不听话,两个姐姐抱着她哭。怪她不吭声自己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事情。最后母女再次统一了思想,还是不结婚不成家,娘几个相依为命一辈子。同时她们还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那套新房不能卖,因为叶之丽在市里工作不能老住宿舍,必须得有自己的房子,有了这个房子以后娘几个在市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她们决定把大李掏的一万六千块钱还给大李的父母,把借的韩院长的四万块钱还上,这样她们叶家也算在市里置办了一套房产,这样等老二叶之苹退休后,她们如果想搬到胡杨河市去也有个房子。

叶之丽一回到胡杨河就去大李父母那里,把那一万六千块钱还给大李父母,大李父母客气了一下接上了。

叶老太人坐在回红柳窝子的出租车上,可心还在胡杨河市三丫头叶之丽那里。她去的第一天在卫生间手纸篓子里发现的那个胶皮避孕套,虽说她心里有点恼火,骂这丫头贱。可她也不觉得太意外,这三丫头从小就不好管,这三丫头像她那个爸,虽说大丫头也像她那个爸,可大丫头从小就听话,根本不和她一样,从小到大一直规规矩矩的,直到现在五十多了都退休了,没有一样不听自己的。人家干啥都是稳稳妥妥的没一点不合适的地方,从不用她操一点心。二丫头比三丫头强,可要跟大丫头比起来又差一截子。她心里清楚,二丫头虽说在心里不怎么服她管,可也没有做出啥过分的事来,从把她和那个何国庆的事搅了以后,再也没有出过那样的事来,她对老二基本也能放下心来。大丫头二丫头对小时候的是能记住的,她们知道男人是最不可靠的,是最无情无义的,和她一样对男人伤透了心。和老大老二相比,三丫头那时候还小,对那时候的事没有多少记性,再加上自己一个人在胡杨河市也没人管着她。这些年出了这么多事也不能全怪她。三丫头当初没按自己的意愿,从红柳窝子去了胡杨河市,她知道三丫头心里想的啥,不就是挣开自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说实在的,她叶老太虽然心里不想让她离开自己,可她没存心要拦,如果真要拦她三丫头是去不了的。她心想实在不行就让这三丫头吃点亏,吃点亏她就知道她当娘的都是为她好而不是在害她。但是只要她一发现三丫头有情况,她就毫不犹豫地进行干预和阻挠,不让她得逞。

没想到三丫头在谈第二个对象使了个心眼,让自己一直没有察觉,要不是那个车祸,生米还真要做成熟饭了。那回三丫头跑回她那里大哭二哭地,她就说了句,老三你也别哭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老天爷不让你们成的,你命里就成不了一个家你知不知道?三丫头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说啥又没说出来,二丫头在一旁说了句,你当娘的也真会说话,她都这样了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老三回去继续找,二姐跟你一起找。

叶老太嘟囔出一句“神经病”,掉头去了自己的屋。

叶老太现在越来越和她的二丫头叶之苹说不成话了。她知道这三个丫头中,老二是最难缠的,在三个闺女中老二的脾气最像她,她当娘的犟,这个闺女更犟。大丫头和三丫头长的都像她们那个爸,三个丫头老大长的最好,老三虽说没她大姐长的漂亮,可老三会打扮比较有气质再加上年轻,走到街上会让人多看一眼。相比老大和老三,老二的长相很一般,她的个子很像她那个爸,可脸盘不像,也不像她当娘的。

其实直到现在,叶老太在对于三个丫头的婚姻上,最让她发愁的还是三丫头,大丫头老了,二丫头马上也五十了也老了,她俩也都没有那个心劲了。这老三就不一样了,她知道这老三身边一直没断男人,她觉着老三现在这个岁数的人了,跟她的这些男人不是有家的就是死了老婆的。死了老婆的跟就跟了,可要和那些有老婆孩子的男人不清不楚,那才是不应该的。自己的家就是让那样的女人给害成这样的,自己就是受害的再不能去害别人。她不能叫自己的女儿也走上那条路干那种不要脸的事。所以那天做梦梦到三丫头被人捉奸在床,叫人捅了一刀子心里吓的不行。她一定要制止住这种事的发生;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必须要保证老三不能和有妇之夫有瓜葛。

叶老太坐了大半天才到了他们红柳窝子,七十多岁的人了,坐了大半天的车累的受不了,大丫头叶之琳把她扶到床上睡下了。二丫头上班去了还没回来,大丫头现在退休了天天呆在家里,大丫头一天到晚基本上不出这个院子。不是摆弄她的花就是绣她的十字绣,自从兴起十字绣以来,她已经绣了十几幅了,有竹子牡丹的,有老虎狮子的,还有骆驼卧在斜阳里的。都说这些东西能卖钱,绣这些东西人多了,可也没见谁卖出一块过。她倒对有没有人买我所谓,有人叫她帮忙绣一幅她也绣,她啥也不图,就图能把一天天没意思的日子打发掉。以前没退休她还觉得没有啥,可真正已退休,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真的成了一个退休老婆子了,其实老二叶之苹如果不是干部也已经退了,叶之苹是干部,干部五十五才能退。

把老娘服侍到床上,叶之琳拿起花铲给她的花松土,松了土,洗洗手开始准备做晚饭,饭快做好的时候,听到母亲从卧室里出来开开门出去了。没多大会,叶老太端着个喂鸡的碗拉着脸问她,老大,鸡咋少一只?

叶之琳看了她一眼,小着声回答,炖了吃啦。

叶老太瞪了大丫头一眼,不年不节的杀什么鸡。是不是老二在瞎当家。

叶之琳说,那个鸡我看有点毛病,别搞得像其它几只鸡那样,到最后耗成一把骨头。

叶老太不信地说,怪事,我在家时那只鸡好好的,一点毛病没有,没见过你们这么过日子的。

叶之琳看了她妈一眼,没吭气继续做她的饭。

叶老太叫了之琳说,我这段时间在老三那越住越觉得不踏实,你看,我都七十多岁了,哪天说不在就不在了。早早晚晚要到坟地里去报到,这个老三还是让我放心不下,我想让你把老二老三管起来,你反正也退休了,你就住到老三那去,老三听你这个大姐的,你去给我看着这个老三去。

叶之琳叫了声“妈”说,我过去没有用,这老三你都没办法,我哪有那本事。

叶老太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这个当大姐的就是不想负起当大姐的责任。我现在是能管,可我死了咋办。你当大姐的就由着你两个妹妹出事。

叶之琳说,妈,能出啥事?

叶老太说,你光伴着我,能出啥事?你小妹妹好像现在又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我还怀疑她跟一个有家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叶之琳说,不会吧,老三不会那样做的。

我就觉得是。

你看见了?

我梦见了,她叫人家老婆在床上抓住了,叫人家捅了一刀。

叶之琳说,梦都是反的。

叶老太说,反了就是她把人家捅了一刀。

叶之琳说,我听你的,就去老三那住上一段时间。

叶老太说,你去了,好好地管管她,她就是往回撵你你都不要回来,你去了也能照顾照顾她,你看她那个房子跟个猪窝似的,哪像个丫头住的房子。你去那管她几年,过几年她也五十了,五十以后也就没那个心了。

叶之苹下班一回来就开始吃饭。叶之苹问她妈,老太太,你的三丫头这回没给你气受吧?

叶老太看了她一眼,那个鸡是你叫大姐杀的吧?

叶之琳赶紧对叶老太说,老娘我可没这样给你说。

叶之苹冲了她一句,是你说的也无所谓,你说养鸡是干啥的,不杀着吃你养它干啥?

叶老太翻了她一眼,吃肯定能吃,可不年不节的。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这鸡就是你戳咕着你姐杀的。

你说你累不累?为了一只鸡叨叨个没完,我明天上街买几只赔给你行不行?

你这个叶之苹,我说让你赔了吗?

不让赔你说你说那么多干啥?

我就不能问问吗?一只鸡没有了我问都不能问一下吗?

好好你能问,你赶紧把我这俩月的零花钱给我们,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买卫生巾的钱都没有了?

给给给你们,我也不知道为为啥保管你们的钱,你知不知道,这钱都是你们的,我一个老婆子也花不了。我不会花你们一分钱的。我现在欠你们的行了吧,还不知道谁欠我的呢?

老娘还有你叶之苹都能不能少说一句,老娘你也确实该给我们发点钱了。再说你不是还要叫我去老三那去吗,到老三那要花钱吧。

叶之苹问叶之琳,姐你要到老三那去,你去了叶之丽还不得欺负死你。转而对叶老太说,你这个老太太也真能想,你叫我姐去看你小丫头,你自己管不了你把我姐派过去,把她派过去有用吗?

叶老太说这事不用你管,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锻炼锻炼你姐,我这副担子早晚要交给她你知不知道?

叶之琳也说,老娘我也觉得我去了也是白去,到时候有了啥事你还得怪我。

管不好我就是要怪你,你当大姐的就白当?

娘几个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外面大门传来敲门声。叶之琳来到院子里把大门开开,一看是她们家拆迁挂钩对象董鹏,董鹏这次还是和他对象海霞一块来的。

董鹏问李之琳,阿姨那个奶奶回来了没有?

叶之琳说,回来了回来了,今天下午刚回来的,你们进来吧。

董鹏海霞进到房子,叶之苹对他们说了句,这次你们俩是来对了,这个就是叶德清,我们家的户主。

叶老太剜了她一眼,你那么多话?董鹏和海霞落座后,一五一十地向户主叶德清老太太讲明了团里的拆迁政策,和旧城区改造的意义。然后又把她们军垦巷11号房屋评估清单拿给她,叶老太说,自己看不清这些字了,海霞就拿过来一项一项地给她念了一遍。

叶老太听到她房子的评估价是八万九千多,当即表示了不能接受。她说自己的这个房子连买带装修花了将近十一万,现在给了还不到九万,不给够十一万她们家是不会拆的。就是团长政委来也不行,除非用挖掘机把她们娘几个埋到这房子里。

董鹏和海霞一听叶老太的论调和叶之苹如出一辙,海霞对叶老太解释说,这个价格是团里聘请的专业的房产评估公司进行评估的,不是哪个人凭空乱说的,这个价格还是比较合理的。叶老太手一摆,我不管你们找谁评估的,反正在我这没有十一万是不行的,不给够十一万,你们就是说下大天来,这房子还得立在这。

董鹏叫了声奶奶,说,你和两个阿姨再把这个评估清单好好地看一下,把这房子的设施跟这个评估表对照一下,看有没有漏掉的,有没有评估的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有,我们就再去找他们叫他们重新再评,那个谁家就有漏掉的。

听到董鹏这样说,叶之琳从董鹏手里接过评估清单开始对起来。叶之苹对董鹏和海霞说,我给你们两个年轻人说,我们家也不是无理取闹和公家对着干的家庭。我们更不会为难你们两个年轻人。刚才我妈说的要够我们当初所花的钱一点也不过分。

过了一会儿,叶之琳拿着评估清单过来对董鹏说,小董,你看我们家的地板砖没有给算进去。董鹏接过清单一看清单上就是没算地板砖。他对叶老太娘几个说,我回去给领导汇报,叫评估公司再过来评估一下。叶老太又问一句,你看看,我们院子里的菜和几棵苹果树给算了没有?

董鹏低下头又看看评估清单,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这些家伙也真是的,连这个都没算。

从叶老太家出来,董鹏和海霞没有直接回他们在大学生公寓的宿舍,而是去了团办公室副主任向秋香向阿姨家。向秋香和丈夫老马正在家里看电视,见到董鹏海霞他俩来很高兴,赶紧招呼他俩坐下,老马叫向秋香弄俩菜,要和董鹏喝两杯。向秋香两口子很喜欢董鹏和海燕,喜欢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董鹏的老家和老马的老家挨得很近,一个是董鹏电脑玩的很溜,老马在国土局当局长,手底下是两个女兵,电脑出点啥状况收拾不了,老马一个电话随叫随到,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老马经常把董鹏和海霞叫到家里来吃饭,董鹏从老家探亲回来也给老马带来几瓶好酒。

没多会,向秋香就从厨房里端出了四个凉拌菜。菜一端上来,老马拿过两个酒杯和董鹏喝了起来。

今天董鹏和海霞到向秋香家的目的,是为了了解一下叶德清老太太一家的情况。这段时间他们往叶老太家去了三次,虽说前两趟叶老太不在家,但这三趟听到的诉求是一致的。而且今天这趟是见到了叶老太这个真神,见到了真神,他们也切实感到了军垦巷11号的拆迁难度。他刚才从叶老太家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想起来他第一次到叶老太家半路上碰到向秋香时,向秋香听到他的挂钩户是叶老太家的表情。他想向秋香一定知道叶老太家情况和底细。海燕说早就应该来了解一下她们一家的情况,这样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向秋香指了指自己脑袋说,叶老太这个里面有毛病,她的三个女儿好像也有这方面的毛病。

董鹏说,我去了她们家几趟了,我觉得她们挺正常的呀。

海霞也说,我听他们说话,没觉着她们哪里有不对劲呀。

老马看了他俩一眼,正常啥正常,三个丫头,一个都没有成家,大的都退休了小的也四十好几了。你们说这叫啥事?三个闺女没一个结婚成家的,哪怕结过了再离了也行是不是?

海霞打断老马,我说我第一次去她们家总觉得她们家像个女生宿舍,几个卧室里摆的都是单人床。

老马说,你这丫头会说话,三个女人住的房子可不就是女生宿舍。

董鹏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一家三个女儿没有一个成家的。她们为什么不找对象成家?

海霞接着问,是没有男人要她们吗?

向秋香朝海霞说了一句,你傻呀海霞,你去找找,看哪里有剩下的女人?知不知道,只有没女人要的男人,哪有没男人要的女人。你不是没见过叶家老大老二,哪个差?老二看着那个一点,也是在老大跟前,叫老大比的。老大现在都五十多了,那一拨五十多的女人哪个能比过她。师部医院里的那个老三你们没见过,那个老三也是个在人堆扎眼的主,那个劲就跟你海霞似的看着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董鹏说,向姨你越说我越糊涂,这样的女人该有多少男人惦记着啊?怎么就剩下了哪?

海霞打了他一下说,你很可惜是吧?你现在就惦记人家老三了吧?你这个坏蛋你现在就去找人家去呀。

海霞的小醋劲把老马两口子都逗笑了。

董鹏有点烦,你别捣乱。我说的和你想的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我的意思这些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的女人,怎么就做出了这么荒诞的事情。

向秋香说,这都要怪那个叶老婆子。她这一辈子就在干一件事,就是在阻止她的三个女儿嫁人。

海霞说,为什么?老婆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秋香说,到底为什么我也搞不清楚,我和你马叔十几年前从一九七团调来时就听这里的人说,叶老婆子年轻时候受过男人的骗,吃过男人的亏,男人让她伤透了心。

海霞说,弄了半天问题还是出在你们男人身上,你们这些男人就是问题太多。

听到海霞的这个论断,老马用指头指了指她没说话。

董鹏看到眼里打了下海霞,你不要打击一大片否定一大片,这种事就一定全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吗?你把所有的责任都给男人是不公平的。

向秋香也加入了论战,董鹏你这样说也不对,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如果不是你们这些男人让她叶老太伤透了心,让她对男人不再抱有幻想,害怕男人害了她的女儿,她会这么极端吗?

老马瞪了一眼向秋香,你这个老娘们,人家年轻人在讨论问题,你个老婆子跟着掺和什么?我认为人家小董说的就是有道理。看问题就是要一分为二地看全面地看。不要老是从自身的角度看问题。

这一下,四个人分成了两个阵营。董鹏看一看海霞不服气还要说啥,赶紧用胳膊捣了她一下,端起杯子对老马说,马叔我和海霞今天是来找个解决她们家房子的办法,而不是来讨论她们家问题的,现在跑题了,都怪我刚才瞎说,来咱们现在喝酒。

听到董鹏这样说,老马和向秋香也相互瞪了一眼。

海霞看着他俩说,向姨马叔,你们两个赶紧给我们支个招吧,不然她们的房子还真是拆不掉。

老马沉吟了一下,对于她们家的房子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向秋香不屑地看了老马一眼,你就给两个年轻人吹吧。

老马说,我说有办法肯定就有办法。小子把这杯喝了。

董鹏很听话端起来就喝。老马拿过瓶子又给他倒了一杯,再喝一杯。

向秋香对董鹏叫道,傻小子别喝了,他这是在哄你让你多喝几杯呢。

老马说,去去别捣乱,我老马什么时候哄过人,别听她的,喝完我就给你说。

董鹏乖巧地说,马叔你就是诓我我也喝。

海霞说,这话马叔最爱听,马叔这是董鹏今天晚上说的正确的一句话是不是?

老马一听他俩这样说特别开心,听着,第一个办法,你去水管站去找叶之苹,记住不要到她们家要到她的单位,找她叶之苹郑重其事地谈一次话。叫她必须配合做通她母亲的工作,务必把房子拆了。如果不拆,就考虑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

向秋香笑了下说,我就知道你就是这么个办法。我告诉你这招对她叶老婆子不管用。你忘了那年团里搞精简,几个精简下来的都哭哭啼啼地到处找,就人家不吭不哈像没事人一样。

老马看了她一眼,如果这招不行还有第二招。向秋香朝他晃晃脑袋,第二招我看你第三招也还不行。

老马拿过苍蝇拍子要打她,你能不能不说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掉。

老马调整了情绪继续往下说,如果找叶之苹不管用,那你就把社政科的黄科长叫上跟你一起去她们家找叶老婆子,跟她讲明如果现在不支持团里的工作,不把房子拆掉,以后就取消她们以后入住养老院的资格。

向秋香在一旁插了一句,老马这样做不合适吧。你这个办法估计可能管用,可这就是赤裸裸地恐吓和要挟,太损了吧?

海霞问了句,向姨这有什么太损的?

向秋香说,这叶老婆子早把养老院当做他们的下一个家了。叶老婆子这辈子有女儿养老送终,可以不用去养老院了,可她的几个女儿肯定是要去的呀。她们三个年龄相差不大。肯定在以后老婆子死了,差不多一块老一块死,她们不去养老院去哪。

海燕说,就是有点损,把人家的后路都给断了。

董鹏说,你知道啥叫损,她们硬撑着不拆迁当钉子户叫团里扣我的工资就不损了吗?

海燕说,你就想着你那点破事,你想一想人家一家有多难吗?

董鹏说,我就是个小科员,我不想着我自己这点破事,我想别人的事不是有病吗?

我看你就是有病。

看到他俩争起来,老马两口子赶紧劝,叫他俩好好的不要生气。

海霞站起来说了句马叔向姨,我走了你们休息。

董鹏瞪着她骂了句,真他妈的神经病。

海霞还他一句,你他妈的才是神经病呢。

海霞出去了,董鹏气呼呼地坐在那没有动。向秋香说,不是向姨撵你,海霞生气走了,你快点撵上她和她一起回宿舍,好好劝劝她。

董鹏气呼呼地说,我才不管她呢,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

老马说,这海霞的脾气还真怪。

向秋香瞪了他一眼,你少说一句吧,你那是个好主意吗?

叶老太在她回到红柳窝子的第二天,就开始催老大叶之琳到胡杨河市叶之丽那去。叫她去尽自己当大姐的责任,去管这个小妹妹。叶之琳心里不想去,可她母亲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姊妹好,母亲为了她们姊妹三个付出了太多,把她们抚养大,让她们平安地生活。从现在的情况看,母亲的一切做法好像也是有点问题,不让自己和两个妹妹结婚成家。可已经到了现在,有些事情也已经无法改变。自己和两个妹妹已经人老珠黄,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以前之苹之丽经常在她跟前唠叨她们的母亲,说是她们的母亲毁了她们的一生,毁了她们的幸福。真的就都怪她们的母亲吗,你叶之丽不是已经离开这个家庭到胡杨河市去了吗?不是一直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吗?可到现在不还是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三室一厅吗?当初那个韩院长动员叶之丽去师部医院工作,是她跟前说了多少好话,才让可让她走的,当初母亲的意思是,宁肯不要什么工作也不能让她离开这个家到外面去的。还有你叶之苹,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不是也在折腾着吗?又折腾出什么了?从小到大到自己现在五十多了都退休了。她一直没有动摇过那个不结婚不和男人纠缠的念头。可以说自己已经五十多了头发都白了,她一直从来都是自觉自愿地坚持着这个信念。她不但自己保持这种状态,还帮着母亲来监督着两个妹妹。

有一回,韩院长找到她和她谈了一次心。那次的谈心让她多少有些改变,虽说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依然没有动过结婚成家的心思,可她对两个妹妹也没有以前那样看得那么紧了。当初韩院长来她们家要把老三调到市里医院时,她还帮着老三说了不少好话。她那时依然没有动摇当初的信心,可韩院长一些话让她确实觉得在理,她觉得韩院长真的是个好人,虽然她的一些话她并不认同。可她觉得叫老三自己到师部去,让她顺着自己的心意走自己的路也不是坏事。

这些年过去了,她的两个妹妹在自己的婚姻上几乎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进展。她知道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的原因很多,因为两个人都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像老二那么大的女人现在有不少都当上奶奶了。十几年前,她叶之琳就想着,要不了多长时间,她们家老二老三就会一人领回一个二婚的男人,想着一人领回一个二婚男人回来,她心里一个劲地直摇头,现在领着个二婚男人回来,还不如当初就领。可十几年过去了,她们俩并没有一个领回一个男人回来,哪怕是二婚的三婚的,她的心也彻彻底底地凉透了。她有时就会对老二叶之苹说上一句,算了吧,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两天母亲叫她去胡杨河市去看着老三,她不想去,这老三小时候听她的,长大后没以前听话。总觉着她当大姐的总和母亲合着伙来管她限制她,抵触情绪挺大。昨天晚上,她也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到老三那去一趟,听老娘说,这丫头好像在跟一个有家有孩子的男人在不清不楚的,她认为这事还是要管,这种事发展下去是没有好下场的,再说她们自己家为啥弄成那样,不就是出现了那样的女人了吗。这不是在走回头路了吗,如果再闹出一点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不是让人家笑话吗。

她觉得这事她当大姐的要管,不管以后就无法收拾,到时间后悔都来不及。

对于大姐的到来,老三叶之丽心知肚明,大姐是被母亲派来监视自己的。现在在她们三姐妹中,她觉着她大姐是最可怜的。大姐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五十多的人,没有婚姻甚至都没有经历过一次恋爱,竟然真的像一个尼姑一样,真的要像一个尼姑一样终老一生了,她想想心里都生疼。虽然她二姐到现在也是孑然一人,可毕竟有过一次感情经历,虽然还是一朵空开的花,虽然自己的几次恋爱都没有结果,可自己还有些男人陪她度过一些夜晚和白天,虽然更多的夜晚还是她一个人在孤寂地度过,可她终究是开过绽放过。可仔细想来,这些经历这些绽放,除了给她留下一些伤痛还给她留下了什么呢?

她两个姐姐的这个结局可以往她母亲身上推,可她叶之丽三十多岁就逃离了红柳窝子逃离了那个家很多年以来,尽管她母亲也是在不遗余力地在阻挠在瓦解她的一场场爱情,有几场恋爱她的母亲压根就不知道,那些恋爱破产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大姐来的第一天下午,叶之丽带着她去火锅城吃火锅。姐俩要了一个单间,一边吃一边聊,叶之琳对叶之丽说,咱们家的房子要拆了。

叶之丽说,拆,赶紧拆。那个尼姑庵子早该拆了。

叶之琳说,什么尼姑庵子,说的真难听。

叶之丽说,是难听,可它是事实。老太太什么意思?她还不想拆?

叶之琳说,老娘一个是嫌钱给的少二是不想住楼房,她说住楼房太费钱。

那就不拆了?

不拆能行?人家管拆迁的到家去几趟了。昨天老娘还说,老二没退休,如果要退休了就能搬到这来了。

叶之丽说,问题是二姐没退,那她要搬哪去?

她昨天还说实在不行就再搬回老副业连去。

那地方还能住吗?这老太太也能想得出。她要搬叫她自己搬过去,你到我这来给我做伴。

叶之琳叹了下气,这说的都是气话。不说这个了,你给我说你是不是又找对象了。

是老太太告诉你的?你现在想不想见一下,我这就给他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叶之丽掏出手机按了一下对里面说,喂!到芙蓉火锅城来一趟,立马。放下手机对叶之琳说了句,马上就到,咱们边吃边等。

叶之琳摇摇头笑笑。夹出一片鸡腿菇放到跟前的小碟子里。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瘦高个男的推开了她们的门,见到他这个男的,叶之琳愣了一下,总觉得她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进来就怨叶之丽,姓叶的你也不早点打电话,我刚进到房子你的电话就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下午就在这一片忙活。害得我又跑冤枉路,你早打一会电话,我就能直接回来。

叶之丽看他一进来就冲着自己这么一大通,当即拉下脸来了句,哪有这么多话?嫌麻烦就走你的。

那男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

叶之琳看在眼里训叶之丽,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转过脸对那男人说,快坐快坐她就是这个脾气。

叶之丽依然没好气地说,听见没有?这是我大姐知不知道。然后对叶之琳说,大姐这就是那个,他叫魏一本在国税局当差。

魏一本叫了一声,大姐好。你说你这个叶之丽大姐来了,你怎么不早一点儿给我讲,我请大姐去额河酒店呀。

叶之丽瞪了他一眼,坐下吃你的吧,我大姐不喜欢那种场合。

叶之琳叫叶之丽再去要一些东西。

叶之丽来了句,想吃啥自己要去,可别要贵的,要贵的自己掏腰包。

魏一本说,我自己去我自己去,大姐你看你妹妹小气的,我每次跟她出来都吃不饱。

魏一本到服务台去找服务员点菜去了,叶之琳对叶之丽说,我咋觉得在哪见过他。

叶之丽说,不可能。这家伙就没到咱们红柳窝子去过,

叶之琳说,你的脾气以后也要改改,这么大岁数了,要谈就好好地谈一个。姐俩正说着,魏一本从那边拿了一瓶白酒几瓶饮料回到包间。叶之丽说,我大姐不喝,她要喝我早就拿了。

魏一本对叶之丽说,大姐给点面子喝一点儿。他说着给她们姐俩一人倒了一杯,自己把那瓶白酒打开,倒了大半茶杯。端起杯子刚要跟她们碰,手机响了起来。魏一本掏出手机一接笑脸一下变了颜色,对叶之丽说了句,叶之丽不行我得回去,我儿子叫开水烫着了,扭头走了。

叶之琳没听清,她纳闷这魏一本怎么说走就走了。她问叶之丽小魏接的谁的电话,什么事能这么火急火燎的?

叶之丽没好气地说,他老婆打给他的,他儿子叫开水烫了。

叶之琳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叫魏一本的男人弄了半天还真是个有老婆有孩子的。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叶之丽,你你这个叶之丽还真是不争气,这么多年你说你想成家要谈对象,除了老娘,我和你二姐拦过你没有?你不想和我们过一样的生活,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这样啊。你说这样像个啥?

叶之丽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这样像啥又咋了?我也想找一个合适的,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去哪里找合适的去。我就这样了,你要是看不惯,你明天就回你的红柳窝子去。

什么你撵我?叶之琳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好好我走我走。她一边哭着一边开开门往外走。

叶之丽一看大姐真的走了,赶紧追到饭店外面,跟在大姐后面一口一个大姐地叫着,拽住大姐的胳膊求她跟她回家。叶之琳打掉叶之丽的手,你撵我干啥?不是你要撵我走的吗?我真后悔没听你人家叶之苹的,你别拽我我现在就走回我的红柳窝子去。

大姐我求求你,我不懂事,都是我不好。你是我大姐,你不要和我一样好不好?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姐。你不知道你一个在这里我有多担心你。

叶老太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受人要挟的人,可这回被这个要拆她房子的小孩给弄住了。昨天上午,那个叫董鹏的年轻人,带着评估公司的人又过来看了一下,把漏掉的地板砖和院子里的树还有菜地都算了进去,增加了将近一万块钱,这样加上原来的八万九千多,她们家房子的房子评估价格差几百块钱不够十万。叶老太对董鹏还是那句话,不给够十一万说啥都不拆。下午老二叶之苹下班回来告诉她,那个负责咱们家房子拆迁的小董找她说,说是房子必须拆,按照团里拆迁工作规定,必须要在国庆节之前把拆迁合同签掉。如果合同签不了,就不要到单位上班了,什么时候签了什么时候再到单位上班。

叶老太“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他们这些当官的就会来这一套。现在那些先拆掉房子的,都是家里有在团里当官的人,这些人都害怕家里的人丢了饭碗。叶之苹抬起头问了她一句,你怕不怕我的饭碗也丢了?

叶老太对她又“哼”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又想抓我的话把子。我敢说我不怕吗?

叶之苹说,老太太我告诉你,我可没让你为了我把这房子扒掉,我只不过回来给你通知一下而已。这个房子拆不拆的,工作不工作的和我也没多大关系,反之有你住的就有我住的,有你吃的就有我吃的,那个班我早上够了。

叶老太又是一哼,你想得倒挺美。叫我和你姐用退休工资养着你,你清闲了,我还要背上个不顾孩子的恶名。

叶之苹故意气她,反正我再给你讲一遍,我反正不会因为你为了我的工作拆掉这个房子而欠你的。

叶老太指着叶之苹,你这个东西,你就把我气死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那个叶之丽还不讲理还胡搅蛮缠。

第二天一起床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叶老太对叶之苹说,你今天把那个小董叫来吧,咱们把合同签了,反正早晚都得拆。不过这个房子就是要拆,团里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叶之苹停住嘴问,什么条件还有两个?

叶老太说,我要求团里当官的答应把叶之丽从胡杨河医院给我调回红柳窝子来;第二,我不去住新区的楼房,叫他们把我们家老副业连的老房子给我翻修一下,我们要搬到那住去。

叶之苹摇了摇头说,你去跟人家提嘛,别说团里不会给你把叶之丽给你调回来,就是能给你调回来,你们家叶之丽不闹死才怪哪。

叶老太说,那他们就得给我把老副业连的房子给我翻修一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拆我的房子总得给我搞个房子住吧。

叶之苹说,大清早的我真不想跟你吵这个架,你说你还真要搬回那个老副业连去。行了行了,我真跟你说不了话。你把我姐和叶之丽叫回来吧,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好不好。我现在就给她俩打电话,你给她俩说好不好?

吃了饭喂了鸡,叶老太来到机关找到正在上班的董鹏,说自己的房子可以拆,不过团里必须先答应她一个条件。听了她的条件,董鹏跑到主管拆迁工作的团领导那请示了一下。回来后告诉她领导同意给她维修老副业连的房子,但是费用要自己掏。她说自己掏也要回到老副业连那去住。

看到叶老太的房子有了转机,董鹏很高兴,叶老太走的时候,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觉得叶老太一家真是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缠。

这天下午下了班吃了晚饭后,董鹏和海霞又去了军垦巷11号叶老太家。问问什么时候能把合同签了。

大门是叶老太开的,进到房子叶老太对董鹏和海霞说,合同签不签的没有啥,我今天就是签了,过几天我说不扒了,你们还能把我老婆子压在这房子底下。我说拆我一定能做到,再说,我得为我们家孩子的饭碗考虑。你们说的也一定要做到。那个老副业连的房子你们抓紧时间修。

海霞对董鹏说,知不知道老太太的房子取决于你们,你们啥时候把房子修好了,老太太有房子住了才能办。

叶老太对董鹏说,记住就是这姑娘的话。要想早拆你们得快。

这天董鹏和海霞从军垦巷11号叶老太家出来后,和上次一样还是先去了向姨他们家。到了他们家,马叔还是叫向姨搞了两个小菜,他们俩喝了几杯。海霞把叶老太家拆迁工作进展状况向他们汇报了一下,老马出了一句说不错,没再说啥。把话岔开讲他们在北京工作的女儿,讲她们国土局增加编制招人的事。

从向姨家回到宿舍后,董鹏迅速地先把自己扒光又扒了海霞。今天董鹏喝了些酒,比起来折腾的比往常的力度大。完事后,董鹏呼呼入睡,海霞在床上平复了一下后进到卫生间冲了一下回到床上关掉灯,屋里黑下来,一汪月光就溢了进来。自从去过了军垦巷11号,尤其是在向姨马叔那里听到了关于叶家女人的事后,她的脑子里时常想着那里的事,现在,她的心思没来由地又去了那里。心想这个住在军垦巷11号的人家真是怪异呀。刚才他们在她们家商量拆迁那么大的事,身为女儿的叶之苹竟然在她的屋里脸面都不露一下,老太太糊里糊涂地非要去住那么个破地方,她竟然管也不管,一句话都不说,任由一个老太太在这……她的脑子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啥?其实就是在刚才董鹏趴在她身上使劲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想自己幸亏不是她们俩,如果是自己那就太倒霉了。她海霞今年才二十六岁,可她发现自己在性方面也是很厉害的。自从她分配工作到红柳窝子和董鹏谈了以后,除了每月那几天,他们几乎天天做爱,他俩几乎一相识就开始恋爱,一恋爱就跟人家结过婚的夫妻一样天天睡到了一起。在这个大学生公寓里,有五六对都是这么干的。董鹏不是她的初恋也不是她的第一次,在大学的时候,她跟一个同学也睡过,那个男生也不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第一次交给了她的一个高中同学。高考结束的那年夏天,他们几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相约来到酒店,吃完饭他们没有回家,而是趁着酒劲在酒店开了房。以后在离开家去大学报到之前他们又来过几次。到各自大学报到没多久,两人又都各自有了新的恋人。

海霞在大学里总共谈了两个,第一个是比她高一年级的一个男生,和他谈了快一个月了才有了第一次,过了好长时间才来了第二次。她总觉得这个男生那个地方好像有点问题,一点都没有那时和那个高中同学的那个感觉,怎么不一样又说不清楚,和那个高中同学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可是那时一种说不清楚的好。

海霞在大学有个特别要好无话不说的密友,从河南考过来的叫马丽。一口河南腔,海霞老爱学她马丽说话很好玩,她爱用得劲这个词来表达她的痛快和满足。弄得海霞时不时也操练了起来。有一回在一个小饭馆里吃饭,马丽问她和男友做过爱没有,她说做过。马丽又问她得劲不。她很诚实地讲了自己的感受不得劲。马丽说海霞在这个事上可不能含糊,我上次处的那个就不得我的劲,和以前那个比,那家伙的宝贝明显的小。当时没好意思提出拜拜,第二天就跟他分了手。那家伙不依不饶地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把我问急了,我就冒出了一句,你你那个地方让我不得劲。我才不在这个方面把自己亏了呢,

海霞接受了密友马丽的建议和那个男生结束了关系。没多久她就看到那个男生又搂了一个女生在校园里散步,后来还听说他让那女生还为他做了一次人流。在海霞不长的阅历中,算上董鹏她经历了四个男人。

和董鹏有了第一次后,她觉得董鹏这个家伙和最早的那个高中同学一样让她无法自抑。董鹏在这方面确实可以,她觉着她自己在那方面的能耐让她自己感到脸上发烧想骂自己不要脸。有一回,董鹏去乌市学习了一个星期,就那几天,她都觉着自己有一种快熬不住的感觉。

这段时间,海霞就是这样从自己想到叶氏三姐妹,再从人家叶氏三姐妹拉到自己这里。她总是在问自己这些女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老三叶之丽她没见过,可她见过的叶之琳叶之苹都是正常的健康的丰满的,这两个正常的健康的丰满的女人变老的过程该是一个多么痛苦的难熬的过程。她很想见见马叔说的那个劲儿跟她海霞似的,叫人一看就不一般的老三叶之丽。真不可思议,就这么一个女人怎么也会喜欢孤寂下去。就算她喜欢孤寂愿意孤寂,她又是怎么抵挡住那么多男人的怀抱的。那么多的男人又是那么地狂热地喜欢美色的女人,她可是个漂亮的出众的女人啊,是个哪个地方都熟透了的女人。

那天晚上,老大叶之琳和老三叶之丽从芙蓉火锅城回到家里,在路上的时候,姊妹俩咋咋呼呼的,回到叶之丽的单元房,两个人好像已经也没有再吵下去的劲头,进了屋两人洗洗各自进了卧室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叶之琳做好早饭叫叶之丽起来吃。吃饭的时候,叶之琳说了句,不用你撵我我也要走了。

叶之丽一听就烦了,大姐你还有没有完了。我昨天跟你道过多少歉?

叶之琳说,你急啥急?我刚才接到你二姐叶之苹电话,你二姐说老太太真要再搬回老副业连去。

叶之丽使劲地用筷子敲着茶几,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那地方还能住吗?正好明天我休息,咱俩一起回,看这个老婆子到底在折腾啥。

第二天要回红柳窝子的时候,叶之丽又说一个同事家里有事叫她帮忙回不成了。叫叶之琳带话给她们老娘,不能搬到老副业连去,如果再搬到那里,她叶之丽就再也不回红柳窝子了。叶之琳摇了摇头苦笑着回到了红柳窝子。到了家已经是半下午了,到了家大门铁将军把门,她没带钥匙进不了门,就在墙边的一截圆木上坐了下来。等了好大一会,老娘还没有回来,她起身去了老副业连。

老副业连在团部西边,离团部中心有三公里左右。叶之琳她们姊妹三个都是在那出生的。她记得那时候副业连的摊子很大,除了养猪还磨豆腐做粉条,用麦子和玉米烧酒做手套毡筒一些劳保用品。还有一个屠宰组,专门屠宰各牧业队送来的牛羊。那时候这个副业连有将近二百个职工,那个对她们很凶的父亲就在这里当保管员,屁股上天天晃荡着一大串钥匙,那次没穿衣服裤子满身子是血地被送到了医院,后来副业连当官的专门来找那一大串钥匙。她妈在酒房烧酒,那天她妈被抓走时还是一身酒味。1979年她十六岁参加工作被分配到豆腐房,在那里跟着师傅学做了几年豆腐。她妈1981年从监狱里放出来以后被分到了养猪场,专喂下崽的老母猪。她妈回来没几年,兵团就开始实行承包了,就开始搞班组承包了,酒房豆腐房粉条房还有猪场都叫个人牵头经营了。承包猪场的是原来养猪班的老班长,老班长承包了猪场后就去找了她们娘俩,叫她们在她的猪场里干。过了大概不到几年的时间,那些被承包的酒房豆腐房包括猪场都散了摊子。她们娘俩被团里调到了粮油加工厂,娘俩在那一直干到退休,但她们的家一直没有搬到粮油厂去,一直在副业连。

叶之琳算了一下她们家在副业连住了没有四十年也差不多。光住处就换了好几个地方。她们最后搬出的那套房子至少是她们住过的第四个房子。

副业连以前那些作坊散了摊子后,人也就陆陆续续地都搬走了,最后只剩下了四五家,都是些退了休的老人。人走了破房子还在,过了有个两三年,猪肉价格上来了,又来了个姓胡的跑到这里喂起了猪,折腾了两年没挣上钱也散伙走人。从八十年代末到九五年以前的那段时间,这里就没有啥人过来。没人来就很安静,这正合了她们娘几个的心意。

那些年她和母亲在团粮油厂的工资很低,刚够吃饭的。那时两个妹妹还都在上学,日子过得很紧张。她和母亲利用休息的时间把以前一个破猪圈收拾了出来,买了几头猪娃子养了起来,她还利用老酒房的破墙圈子喂鸡喂猪喂鸭子,养大后就拿到街上去卖。后来老娘退休了,她退休后工资还是很低,老娘服过刑属于新生人员,从监狱回来后等于是重新参加工作,以前的工龄都不再算。到她五十岁退休的时候,就没有多少工龄,退休费比当初一起支边来到红柳窝子的那些老姐妹少了一半都不止。

她两个妹妹上学的钱,都是她和老娘在这里喂猪喂鸡挣出来的。她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可她一直忘不了老娘被抓去劳改,她自己带着两个妹妹在家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她知道母亲是因为用菜刀砍死了一个女人砍伤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是她们姊妹三个的父亲,女的是副业连广播员。母亲砍他们的时候,父亲和女广播员在床上在她们家的大床上,可她想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把广播员阿姨带到她们家的大床上,虽然那个广播员阿姨是副业连最漂亮的阿姨。

这事发生的时候,学校正在放暑假,那天她正领着两个妹妹在麦地里捡麦子,是副业连的文教吴亮把她们叫回去的,没叫她们回家,直接把她们带到了团部派出所。她们进到派出所的时候,三个人同时大哭了起来。她们看到她们的母亲满脸是血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几个拿着枪的人在一边看着她。见到她们几个进来,母亲朝她们扬了扬手,吼了一声谁让你们来的?腕子上的铐子明晃晃的。这是母亲在被送到监狱见到的最后一面,那天母亲身上的酒味特别的重。

等她们跟母亲见了面后,吴文教把她们领回了副业连的家。到了家门口,派出所的站在门口保护现场,不让她们往屋里进,说是要等师部公安局的来勘查过才能让她们进家。她们姊妹三个就在门外哭,过了好长时间,师部公安局的人才来,这些人进到他们家又是照相又是用尺子量的,搞了好长时间才走。师部公安局的坐上车走后,副业连的民兵从她们家抬出了一个血糊糊的长头发的人,她们那时小,不知道抬出的长头发的已变成了一具女尸。而她们的父亲,在她们到来之前被送到了师部医院。他后来听她的同学告诉她,他同学的父亲是副业连的指导员,她妈妈砍了人后,自己跑到副业连办公室喊叫着让人把自己抓起来,他爸爸立即向派出所报案,派民兵把她母亲控制起来,然后去他们家保护现场,他父亲到了以后首先听到的是她们父亲的哭声,然后是一具血呼啦啦的尸体。然后又说了一遍,你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可伤心了,好像受了多委屈似的。她瞪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她和两个妹妹实际上在出事的那天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从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她们称作爸爸的男人。好像是回来过一趟,不过他们也没见着。在她母亲被抓走后,她和两个妹妹放学回来,发现家里被人翻过,邻居张阿姨告诉她们,她们的爸爸回来把自己的东西拿走了。她还清楚地记着那个人的摸样,老是忘不掉,那个男同学说那个人哭鼻子时的情景,她觉得他那个样子太让她们做女儿的觉得恶心了。老二干脆把自己作业本上的名字刘之苹改成了叶之苹,第二天她也向老师说,她想改成妈妈的姓,想姓叶。

她们的母亲被判刑后,老家来了个舅舅照顾她们,她十五岁那年,舅舅为了多挣些钱让她们过的好一点,跟着副业连的几个人到阿尔泰山里淘金子,谁知入冬的时候,一块去的人家都回来了,可她们的舅舅却没有回来,听那些人说,他舅舅到山里没多久就得急病死了。她们把他埋在了山里,把舅舅应得的一点金子交给了她们。她们的母亲在监狱里呆了整整十年的时间,那个男人,她们的父亲没有回来看过她们一次。

舅舅死了,母亲还在监狱没有出来,她们的那个父亲也一直没有露过面。副业连领导找到团里,破例叫十五岁的她参加工作当了职工。

那年她十五岁,叶之苹十一岁叶之丽八岁。她们在这好几年之前,她们的母亲被抓走那年,她们就开始恨她们的父亲,有时候还恨她们的母亲为她们找了一个这样的父亲。恨着恨着她们姊妹三个萌发出这辈子绝不结婚绝不成家的念头,有时她们姐仨搂在一起齐声喊出这八个字。老二叶之苹还用毛笔把这八个字写在了她们家的火墙上。

母亲从监狱里出来后,一进门没看到她们姐仨,看到火墙上写着的绝不结婚绝不成家八个字抱住她们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还要加上一条,绝不喝酒。

叶之琳来到老副业连她们家老房子那,一看她母亲叶老太还真在这。叶老太正在院子摘西红柿,看到老大来了问了一句,我不是叫你在那看住叶之丽的你咋跑回来了?

叶之琳说,我看不看的都无所谓。关键是你这里,你怎么能想到还搬回这里住,这里还能住吗?

叶老太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几个好。咱们的房子不扒不行,如果不搬回这里,咱们就得到新区住楼,咱们住楼干啥?那要多花多少钱?

叶之琳问,咱们三个都有收入可以住得起楼房。

叶老太说,你就不能往远里想想,咱们得把咱的钱存住,以后进养老院不花钱啊?

叶之琳摇摇头,你这老太太想得也真是远,我们姐三个养不了你?

叶老太说,我给你说我不是为了我,我这辈子不用进养老院了,可你们姐仨呢?我一蹬腿走了你们仨呢?

叶之琳没有再吭声,提着一小筐西红柿往家回了。她们到家老二叶之苹也下班进了屋。

吃了晚饭,叶老太自然还是她的老一套到院子忙着喂她的鸡啥的。叶之琳和叶之苹坐在沙发看电视,叶之琳对叶之苹说,老娘还真是要搬回老副业连去,我下午一回来就到老副业连院子去找她,她一直说搬到那里是为了咱们好。

叶之苹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又是这句话,这句话她说了一辈子。

叶之琳问她,你说咋办?我也觉得再搬回那个地方不像回事呀。

叶之苹说,要想办法不让她搬回那里去。十一的时候,我准备出去一下,你一定要想办法不要让人去翻修那个老房子。

叶之丽问,老娘在家你也敢乱跑,你要到哪儿去?

双休日了,我想出去散散心。你先不要给老娘说,等我走了以后你再告诉她我和几个朋友旅游去了,叫她不要担心。

看了一会儿电视,叶之苹站起来说,明天我就走,今天早点儿睡。她说着进了里间的卧室。叶之苹今天上午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是那个何国庆打来的。何国庆叫她去沙坦的冬窝子去等他,他跟她说他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管了要带她走带她离开,带她离开红柳窝子,两个人到北京去上海去。他见她半天没吭声发誓说,要是再放空炮就什么什么的。叶之苹半天吐了句,那就再信你一次。

第二天吃了早饭,叶之苹趁母亲不注意,朝姐姐叶之琳点了下头就出去了,到街上,拦了个出租车坐了进去。出租车往沙坦的冬窝子去了,叶之苹坐在车里,望着路边的落叶心里想,这家伙这次会不会再放空炮呢?

责任编辑张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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