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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暮年

2016-11-21包酱

都市 2016年5期
关键词:阿尔婚礼

包酱



少年暮年

包酱

阿非哥哥要结婚了,阿尔晨跑完刚刚到家,他的妈妈就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阿尔,你记得你阿非哥哥吧?他下周五就要结婚啦!正好你周日才回学校,能去参加!你阿姨专门打电话过来让咱们这两天去看看……阿非哥哥这工作几年,终于结婚了!之前你阿姨跟大爷都急得不行,这下放心了……”阿尔妈妈的声音虽然混在厨房煎蛋的“”声中,但依然清清楚楚地传给了正在换鞋的阿尔。

作为一个研三学生,阿尔这个年龄段的男女基本已经渐渐地不断开始参加起同学和朋友的婚礼了。其实,阿尔自己并不喜欢出席婚礼这样的场合。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排斥那些人声鼎沸的场合。而婚礼尤其让他觉得纷乱得难以忍受。

当他还是跟在爸妈后面参加婚礼宴席的孩子的时候,觉得婚礼的美好就是有好吃的,还能看到红红绿绿的人。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会仿佛十分亲近地同你或者你家人聊上好久。等到再后来上高中以后,参加婚礼让他觉得唯一有些动力的因素,就是能拿红包。其余好像都是千篇一律的主持人腔调和过场,差不多的宴席上的几盘菜,吵闹的人群,还有浓妆艳抹的结婚照。随着时代的发展,婚礼现场渐渐地开始像晚会一样了,都要弄个微电影,来几个节目,煽个情,加一些些的创意,倒个香槟塔,切金字塔一样的婚礼蛋糕,但是其余的,还是一样。渐渐的,连红包这样的金钱也无法诱惑阿尔参加这样的盛会了。

阿尔最讨厌的是他们本地婚礼里面的捉弄伴娘的风俗。他曾经目睹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小巧的伴娘被推搡得倒在地上,眼神一瞬间都涣散了开来。阿尔心想要是他自己是新郎或者伴郎,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些起哄的伴郎团野蛮的喊叫交出新娘鞋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关心那个还有点发蒙的也许受了轻伤的女孩子。阿尔挤在人群中也无法伸出援手,因为这席卷一切的哄闹马上又会卷走一切,包括他自己,把所有人卷到吃饭的地方,然后才会散去。

此后,他去参加的婚礼只有如下几个原因:跟自己私交甚好,跟父母关系不错推脱不掉的,还有就是无法推脱礼貌上有必要去一下或者另有目的。此外,都是礼金支付宝过去,之后再微信寒暄两句,仅此而已。阿尔由衷地感谢现代科技,可以免掉很多无谓的琐事。

虽有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但留下来关系够铁的朋友们却屈指可数,多数人多年不联系是常态。但假如适时来一场同学会,大家又似乎像是熟悉得不得了,还像当年一样称兄道弟姐妹情深,过后散也就散了。当然,不会沉寂很久,会有下一轮聚会的由头,比如已经逐渐到来的婚礼高峰,让大家有机会在这一个个的喜庆场合重新聚在一起。哦,当然,还要带着礼金。这样欢乐的人生重要的节点,看起来没有一个人不是喜气洋洋的,阿尔好奇,难道所有人真的喜欢这种喧闹吗?他没法问,自然也不会有人说。

阿非哥的婚房是全新装修了的,所有的墙面都贴了暖色的暗鸢尾花纹的壁纸,地砖和几个屋子的木质地板也全部换了新的。为了避免人员过多而产生磨损,地下又铺了一层红色的一次性防磨垫子。基本上天天都有亲朋好友不断地上门拜访,家里流水席就没有停过,挤不下了就去门口的饭店。阿非哥婚房里面也全部换了厚重而昂贵的实木家具,唯一问题就是这一屋子厚实堂皇的家具,把一个普通的三室一厅挤得仿佛只能侧身而过。当然这满满当当的家具中间,还见缝插针地装点了各种以红色为主的装饰品。

阿尔跟着爸妈,在阿非哥妈妈的陪同下,听着大人们的聊天,同时偶然附和一下对于婚房的赞叹。当然下一个项目就是观看新人的婚纱照片了。婚纱照经过精心的PS,加上厚厚的妆容和不同套系的衣服,呈现出了新人们此生的最佳状态,或者是看起来的最佳状态。“这婚纱照拍得真不错!”阿尔脸上带着赞赏有加的表情说了一句。说完他就有点惊讶,居然自己也能滴水不漏地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放在十年前,简直不敢想象。

照片里面出现了差不多至少三年没有见过的阿非哥,还有没见过真人的嫂子。婚纱照里面的嫂子,精致妆容之下,还是够得上目前主流审美的美女标准的:细细的腰肢,尖尖的脸,韩式平眉,雪白无瑕的肌肤,在睫毛膏眼线笔双眼皮贴和PS的共同作用下,一双眼睛异常的大,异常的闪亮,眉宇间还透露着生活优渥的自信神情。另一个,也就是新郎,阿非哥,却在阿尔的眼里显得略陌生。一张已经膨得有些珠圆玉润的脸,眼睛被挤得显得小了很多,笑起来简直就是两弯月亮。阿尔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仔细在头脑里短暂回想了一下,明明印象里面,阿非哥是一个瘦长的大眼少年。阿尔仔细地想了小时候还有印象中的阿非哥,没有一个形象能跟现在照片上的人相符。幸好当天阿尔去的时候阿非哥并不在场,否则阿尔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几年不见已经是一个新形态的阿非哥打招呼了。

同样的困惑在上一次阿尔参加高中同学“帅男”的婚礼时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跟宠物小精灵变身一样,着实让他震惊不小。阿尔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高中时候,这个外号“帅男”的同学多少也是自诩为班草级文艺青年的,张口闭口的黑格尔、康德,也不知真假。帅男同学时常故作深沉地调戏低年级的学妹们,阳光下发丝颤动,细长的双手拿着一本不知什么高深的书籍,坐在教室窗台上,学妹们都觉得他帅得跟偶像剧里的男一号一样。这也是帅男同学外号的由来。

阿尔记得婚礼那天他走进酒店的时候,正在迎宾的帅男同学和纤细的穿着婚纱的老婆一起冲他热情地招手。眼前的帅男,黑色质地的高档西服紧绷着腰身,扬着一张双下巴的长方形脸,连眼镜腿都紧紧卡在微微出汗的油油的太阳穴上。阿尔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冲上前去握住了当年细长骨感现在却是肥厚有力的帅男同学的手。再仔细想想,其实在一年前的高中同学会上,帅男同学虽然不及现在圆润,那也是已经走在圆润的路上了。他席间说着自己新的生意如何的风生水起,钱如何好赚,几百平的房子,自己跟女友结婚之后的海外蜜月之旅等等。并且跟当时在座的同学们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去找他。阿尔当时并没有仔细留意看帅男同学,也没有认真听他的人生经历,而是在专注地吃一盏东坡肉,在一个枣红色的坛子里面,方方正正,肉质均匀,颤颤巍巍的银白色油脂肥而不腻,灯光照耀下竟也闪出了谜样的光彩,家里绝做不出这样的,看来一定要再来吃一次!

晚上,阿尔翻了翻微信,终于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多年没有联系的阿非哥的微信。阿尔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除了好友们的朋友圈看看以外,一般不怎么联系的人们都屏蔽掉了,防止自己浪费无谓的时间。在点开阿非哥微信朋友圈之前,阿尔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白天看到的阿非哥的照片只是幻觉或者是记错了。他希望阿非哥永远像小时候的样子。可惜事实是残酷的。朋友圈里面阿非哥晒出的近照无一例外的都比婚纱照还要圆润。昂贵的婚纱摄影公司的工作人员们还是非常敬业的,这钱花得值。阿尔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白天,在阿非哥家欣赏着砸了重金的各种装饰品和崭新的物件后,阿非哥的妈妈终于把目标转向了阿尔。

“哎呀!阿尔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面还没有这会儿高呢,一转眼啊!样子一点也没变,都没长胖啊!是不是天天读书太辛苦?……哎呀工作是不是差不多定了?有女朋友没有?没有赶快找一个,等你工作了终究也要结婚嘛!早点找!要不好的被人家挑走了!……不过你是男孩子,晚点儿也没事!千万……”

阿姨热情地拉着阿尔的手说了一大堆的话,阿尔陪着一路热情地“嗯”了下去。

“没有太大变化”、“没有长胖”和“长高了”是阿尔高中时期之后得到的最多的评价。不知道为什么,即便阿尔发型和穿着风格随着上大学以后变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甚至打扮快要游走到非主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何时何地,当别人再次见到阿尔的时候,当看着阿尔的跟当年上学时候一般无二的清澈眼神和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依然觉得阿尔骨子里还是当年的阿尔。小学同学见了他觉得他跟小学时候的样子没有变化;中学时候的同学见了他觉得他的样子依然跟中学时候差不多。并非阿尔仍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稚的小孩儿,但是他的神气中透露出的无时不是一种不减当年热情的年少般的热血。阿尔自己心里渐渐地坚信,自己的外表要比自己的内心要小不少,而精神上,在大学到现在的研究生,已经天天的感觉到了不停地在疯狂成长和变动。可是根基依然是自己认识的模样。

作为一个男生,现在这个年龄,阿尔的皮肤依然都是白皙柔嫩,连正常的晒黑都没有加重。除了基因,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男生群体中为数不多的完全严格按照女生们用一大堆护肤品的流程来护肤的男同胞。这只能归于阿尔妈妈的影响和阿尔自己天生皮肤敏感。阿尔妈妈是极度的保养皮肤爱好者,同时宣称保养皮肤不分性别,因而在阿尔初中的时候她就天天要求他涂防晒霜,晚上认真洗脸涂润肤露了。一张小脸无论何时都干净清洁得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皮肤的敏感,不防晒就会被晒红晒伤,比如打篮球忘记涂防晒,脖子露出来的地方一定会红得脱个皮才好。春秋冬风吹起来,不涂护肤霜的话,干燥的空气就会让阿尔脸和身上皱起细细的皮,甚至偶尔来个湿疹之类的小问题。

阿尔也曾经苦恼自己一个爷们却天天涂各种东西。他的男同学包括自己发小们,从小就显示出糙老爷们的气质,抹护肤霜的事情完全不存在。风吹日晒只是愈发的黝黑一些,但是啥事也没有。阿尔没法做到这样,竟也渐渐地接受了妈妈完整的对他保护皮肤的哲学,甚至了解程度完全超越了同等年龄段的女孩子们。等到他大学的时候,水、乳、精华、面霜那自然是一个也不能少,但是畏于同宿舍几个糙老爷们的鄙视。他每次都是买了各种品牌的护肤品之后再分装在一个个毫不起眼的小瓶子里面来混淆视听。同时,他发现他不仅对护肤的兴趣不减,同时燃起了对烹饪的浓厚兴趣,再加之自己的文学方向的专业,愈发地发现自己正日益地敏感与成熟起来,但同时在内心深处却有着一道非常明确的偏执的固守的底线。

阿尔可以同时冷静地欣赏女生和男生的美丽之处,同时也敏锐地意识到两者之间根本的差别。在宿舍几个糙老爷们为女生们的忽冷忽热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阿尔已经洞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在几次危急的时候成功地挽救了兄弟们的感情危机,一时间,他成为整个宿舍军师般的存在,而他那些让传统老爷们误以为“娘”的生活习惯,也瞬间变成了毫无存在感的琐事。

作为这样的一个略显奇特的男孩子,阿尔其实在大学的一开始的时期也对自己的性取向一度有过怀疑,他对自己这种男女皆洞悉和欣赏的冷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双性恋。而家里对阿尔的教育,也是阿尔妈妈一手遮天,某些程度上阿尔妈妈奉行的是老子的“无为而治”的方法。她对儿子在寻找人生的另一半的问题上,完全没有催过,甚至一度跟阿尔放话,说要是阿尔真的要“出柜”的话,放心大胆地出,但是一定要找一个靠谱的帅哥托付终身,不用担心父母,一定都是支持他的。阿尔妈妈这腐女般的宣言让阿尔哭笑不得,但是同时毫无压力地在这方面可以跟自己的妈妈畅所欲言。不过阿尔妈妈并没有如愿,至今阿尔还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男生,而和初恋女友的一段短期恋情也让阿尔明白自己起码目前为止必须是绝对的直男。

真正跟阿尔关系铁的人,都骨子里肯定,阿尔除了是热血少年,也绝对是个汉子。打篮球一呼必应,小时候打架和泥哪儿都落不下,不怕脏不怕累,体育课成绩长期居榜首,更神奇的是阿尔跟女生关系可以达到一种不含性别的平等交流,基本上是班级亲善大使之一。阿尔总是远离班级的是非话题中心,却又是那样柔和而又热血正义般地存在着。他这样的一个个体,集合了各种不同的特质,渐渐的变成了现在的他。阿尔也渐渐地接受了自己是各种奇特个性的综合体的事实。当大学时候《生活大爆炸》开播以后,里面的印度天文学家拉杰什让他倍觉同感,拉杰什说:“我不是GAY,我只是一个热爱护肤和烹饪的男子而已。”当阿尔看到此处时,瞬间激动得热泪盈眶。

伴随着阿尔大学更加认真系统护肤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时的某段时期突然对于衰老和死亡的恐惧。记得中学课本中那些古文和诗词,有不少嗟叹生死之事。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有《兰亭集序》等,都背的极为顺口,但是当时完全只是学而已,并没有什么很深切的感受,觉得不过是写得好的文章罢了,至于什么其他深层次的含义,也仅限于考试的赏析了。但是在当他踏入大学时候,第二年暑假回家,头一次发现自己父母比小时候的印象老去不少,竟然已生半头华发,皱纹见长,一瞬间的百感交集让他倍感惶恐。阿尔一方面痛心父母老去,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年华易逝,肉体的脆弱。

大学头一个学期之后,阿尔不仅长了些许赘肉,还在体检中发现了身体上一些小小骨骼劳损,这让阿尔自己心头一紧。阿尔明白自己已经过了无忧无虑想干嘛就干嘛的中学时期,这些劳损都在提醒他已经进入了最黄金同时也是最容易流逝的人生阶段。阿尔不禁重新想起了当年那些古文诗词,不觉朗声背诵一遍,还是当年一样的流利,竟有同感之情,果真“后之视今,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不觉得大大的震惊。红颜易老,美人迟暮,英雄暮年,在当时的阿尔看来果然都是让人无比的害怕和敬畏的。冷静的他由此开始了维护自身机能劳损的定期锻炼和理疗维护,护肤工程更加认真细致。他个性中的偏执让他一直坚持到了今日,使得自己体重常年变动的范围控制在一公斤以内,这也是他没有太大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阿尔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阿尔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姐们曾经在大学一二年级时疯狂地迷恋过那人,并且称那个男生为“微笑”,因为当时偶然一个照面,阿尔的姐们就被那个男生的一个礼节性的微笑迷住了,从此自封为微笑男粉丝团的团长,同时还让阿尔帮着打听微笑男生的种种事情。后来大三学业忙碌,也渐渐地淡了下来。阿尔如今想起这事,看到当年的微笑男生顿时往事闪回,同时也部分地明白了为什么后来粉丝团长悄无声息。当年微笑男生颀长粉白得如同杨树一般,活脱脱一个金庸笔下的陈家洛,看似书生,却身负绝技,仿佛这一秒在刀头饮血,那一秒却又能气定神闲地跟你谈茶论道花前月下。等到毕业之时,那人当年令姐们无比着迷的微笑,随着脸颊的圆润就显得失去了灵动,眼神里也非当年,蜕变成完全一副师哥老油条般的标准眼神,口中随时说出的都是圆滑之词,堪称八面玲珑。

阿尔半开玩笑地跟姐们说,你真的是外貌协会的吗?就是人家长胖一点你就嫌弃啊?谁当时狂热地成立粉丝团的呢?还逼着我戴会员章呢!你就看外貌,也太肤浅了。姐们说,当然他的颜值是我的重要考量标准,真的是第一眼沉醉啊!后来不是让你帮我打听他吗,差不多咱大二快结束了吧,当时我正好因为社团活动和他有交集和合作,你不知道我老激动了啊!结果,一轮社团活动没做完就结束了。我近距离发现他这个人太龟毛了,哎呀妈呀,我们小组活动材料稿子没订住都能惹人家不高兴,动不动还总拿他学习效率多高说事儿,但也不见他做什么。更坑爹的是,其实他也知道我暗中粉他,结果直接跟我挑明了他知道……近距离看完全颠覆了远距离我对他的幻想啊!我觉得他不是满腹经纶的玉面书生,也至少是阳光大男孩啊,结果,真人越来越矫情,太没劲了……更别提后来脸圆了不少……直接打碎了我少女的梦啊!……后来聊天怎么结束的,阿尔已经忘记了,但最后他跟他的姐们是互相取笑了一番之后就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因为家里爸妈态度宽松,又是男孩子,阿尔从来没有在家里遇到祖辈和父母辈的催婚的事情,所以他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真正的灵魂伴侣来度过一生的信心。当然这从身边认识的人和经典文学作品中发生的几率来计算也是极其少数的事情,阿尔也明白。他有一个堂哥,极其明白自己要什么,最终攀了一门女方条件极好的亲事,直到现在,堂哥全家还沉浸在弹冠相庆鸡犬升天的狂热状态中,结婚一年了都没有消减。阿尔关于灵魂伴侣的念头在这样的时刻会更加强烈,但却一直都藏在心里,像乌托邦似的存在着,他不想丢掉这个念头。

跟阿非哥的微信对话框打开许久,阿尔终于打出了如下的信息:

“阿非哥,好久不见!(笑脸)听说你要结婚了!今天跟我家人去你家看了看,正巧你不在,送你的礼物我已经交给阿姨收好了!祝结婚快乐!(桃心和太阳标志)你婚礼那天我不知道有没有空,因为马上要开学了,哪天回学校还没有定,如果有空我一定去!”(桃心和笑脸)。

当然是因为婚礼那天到底要不要去阿尔还没想好,开学时间早就确定了,只是不确定的是他自己,所以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地这种说法既让人觉得热情但又给自己留有余地。

几秒钟后,阿非哥回消息:

“阿尔啊!是好久没见!太可惜了,我今天有事出门,不管怎么说,婚礼那天一定要提前来,哥哥这边等你呢,靠你这个高材生撑我的门面呢!(笑脸和太阳)一定要来!就等你来了!也让你嫂子见见我这个好学校的研究生弟弟!吃饭那天给你安排个好座位!(笑脸和太阳还有握手)有事情就来找你哥我帮忙哈!”

“好的好的!阿非哥我确定了就马上通知你!晚安!”(笑脸)

“晚安!”(握手)

拿着手机,看着阿非哥熟悉又陌生的话,一个很远的回忆像是一节木头从记忆的海洋深处缓缓漂来,越来越清晰。阿尔突然想起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阿非哥而且后来联系渐渐的稀少了。三年前的阿尔,还是大三,因为在外地上学,跟在本地的阿非哥自从小学时候搬家后就再没有在一起玩儿过,但是心里一直是留有阿非哥的位置的,甚至阿非哥小时候跟爱德表哥的形象都是在阿尔心中的两座高山,让他仰止。再次见面的三年前,阿尔已经从小屁孩一跃成为快要毕业的大学生,阿非哥也已经有了稳定工作。那次见面,阿非哥还是跟以前小时候一样的亲切,问阿尔之后的打算。阿尔心怀憧憬和希望对阿非哥说,他要考研究生,考一个一直很喜欢的老教授的。同时阿尔问阿非哥有没有什么建议,阿非哥还是亲切的笑着,说很好啊!……不过研究生嘛,考试就是个形式,重要的是打通跟老师的关系,跟老师拉近关系,才是一切的重点。告诉你哈,研究生其实也学不到什么,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你看我现在当时虽然也考虑要不要考研,但是后来根本不想浪费时间,一样的有关系我提前工作和考研再工作压根没区别。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总之阿尔你记住,赶快打探你想考的老师,攻克下来!”

阿尔听着听着,觉得阿非哥非但没有在他希望的学术方向给予他任何的建议,反而跟自己鸡犬升天的堂哥一样,催促他不要天真,以为学习就是考研的最重要的钥匙,而是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攻克”和“拿下”一个老师的好感。阿尔自己想考的那个老教授,是那么认真做学问的人,细心地解答每一个向他询问哪怕白痴级别的问题,同时对作业要求之苛刻,在宣布要过两年退休的时候还再一次的嘱咐班里同学一定要认真地走自己要走的路,看自己要看的书。这样的一个老先生,阿尔真的不知道“攻克”这样的词跟老师联系上,会是什么效果。阿尔觉得心里有一点东西碎掉了,那是他对于阿非哥的一点希冀和一点期盼。阿尔不是单纯到人事不知的孩子,他知道他们口里的这套生活经济的存在,明白自己某些时候是幸运的,有亲人庇护,同时也深切地明白生活的残酷和有时候赤裸的苍白。但是阿尔南辕北辙的个性使然,让他也成为了一个明白生活的某些经济法则但是另一方面鄙视这种存在,忽视其残酷性,进而更加专注地追求自己。阿尔的一面冷酷到熟知世俗,也可以不露声色地说一些必须说的话;另一面,阿尔又高居象牙塔之上,希望走在精神的乌托邦,汲取让自己成长的营养,而不要长成自己不认识的另一个人,因为周围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变化快得从内而外早已无法辨别。展示在人前的,是阿尔热血少年般的精神和眼神,语气却是走在自己精神世界上的对于一些些世俗的冷漠,还有就是想做随时就去做的热情。在听了阿非哥这些话,他知道,他以后不能再同阿非哥谈其他,剩下的只有谈吃喝玩乐的份了。所以这三年至今,才没有再联系过。而刚刚的几条微信,好像又抹掉了之前三年的空隙,仿佛两个人是一直无话不谈的兄弟,一团和气。

记忆中的三年前的阿非哥,仿佛也是有一点点发福的迹象,只是有势头,但是不明显。阿尔自己也分不清阿非哥到底是什么时候渐渐地走上发福的道路的,也不知阿非哥是什么时候全部完善好了自己的人生哲学。阿尔自己又想到了美人迟暮这件事,他走到现在,还真没发现多少美人迟暮的惋惜,更多的是少年暮年的判若两人,跟年龄无关。高中到大学乃至结婚,这段时间,阿尔冷眼目睹了多少当年在一起奔跑的少年们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少年之气已经荡然无存或者是苟延残喘,巨大的差异让阿尔来不及震惊,在这看不见的洪流里面,阿尔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冲刷成跟他们一样的样子。但是他还是要尽一切努力在这洪流里面游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突然间这洪流渐渐地被地表的热气蒸发,成了像浴室洗澡后镜子背后起的那层雾,怎么擦镜子的表面里面还是朦胧得照不清楚。阿尔突然忘记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但是朝镜子看去,在镜子里却又瞧不真切。阿尔放弃照镜子,放松躺下,于是在雾气中浮起来,晃来晃去,飘到一个地方。他定睛一看,好像是在自己的小学校,又好像是在姥姥姥爷家里面,也好像是大学的课堂,屋子里挤着从小学到大学自己能想起来的同学们,大家在一起听老师上课,积极地发言讨论,好像在做一些类似于奥数的题目。

轮到阿尔答题了。差点睡着的阿尔全神贯注地用力睁大眼睛看题,突然一束光照下来,他真正地睁开了眼。那束光芒是一夜没有关的床头灯的灯光。阿尔揉了揉眼,发现刚刚是在做梦。突然,他跳起来在床上翻找,想要查看手机微信消息,如果刚刚是梦境,是不是阿非哥结婚也是梦呢?阿非哥根本没有发胖?他根本没有去过阿非哥家里面?那昨天他去哪儿了呢?……终于,在翻乱一床床单和薄毯子之后,在地下发现了摔了一丝裂纹的贴了金刚屏的手机,那裂痕昨天还没有。阿非哥的信息还是昨天晚上的那几行字。看来这茬事情不是做梦。

阿尔看了看表,早上五点半,比以往起得早半小时。按计划还是早晨的五公里晨跑。阿尔估摸着跑了大半,突然停下,给阿非哥发了信息:“阿非哥,行程安排好了,你结婚,我一定去(笑脸)”。那个笑脸是发给自己看的,阿尔自己跟着同时笑了一下,心想也许这趟能看到不少的不一样的有意思的人或者事情,来做自己的日志素材和摄影素材也是很不错的呢。发出去信息阿尔意识到这会儿才六点左右,不知道阿非哥对这个一大早的问候什么感想呢?念头一闪而过,也许是清晨空气的凉爽,终于使得阿尔摆脱了之前仿佛是刚刚起床的身体的怠惰。阿尔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同时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一个他最近喜爱的漫画家单行本的签售会要去,还有一个是网上预订了一个作家刚刚发售的签名书,而且昨天忙着去阿非哥家,快递盒子里肯定是之前淘宝上买的戳羊毛毡的工具到了,还没来得及拆开玩儿呢。想到这里,最后的冲刺后,晨跑五公里像以往一样圆满结束,手机跑步软件也丁东地响起提示,阿尔喘着气一路蹦跳着唱着歌向家跑去。清晨雾蒙蒙的阳光也渐渐地明亮起来。

(责任编辑高 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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