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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上海宝贝》的都市形态及其书写原因

2016-11-21方亚男

剑南文学 2016年20期
关键词:都市上海

□方亚男

试论《上海宝贝》的都市形态及其书写原因

□方亚男

卫慧所著长篇小说《上海宝贝》自出版发行后便颇受争议,并最终遭禁。小说三十二个章节,主要讲述了上海一位年轻的女作家倪可与男朋友天天和德国情人马克的一段情欲纠葛,并参杂了他们生活中其他“新新人类”的各种情欲故事。这些都是在上海这个“后殖民情调花园里的混乱而真实的故事”。小说“混乱、直率、露骨,充满形而上的思索和赤裸裸的性爱”,是一部半自传体的小说。在这部小说里,上海的都市形态与这种形态的书写原因都有一定的可商榷之处,本论文将主要探讨这两方面。

一、上海的都市形态

卫慧凭着本能的直觉,想“写一写世纪末的上海,这座寻欢作乐的城市,它泛起的快乐泡沫,它滋长出的新人类,还有弥漫在街头巷尾的凡俗、伤感而神秘的情调。”可以说,《上海宝贝》看似写人,实则写城。人物都不过是城市的一面镜子。

通过典型人物,《上海宝贝》塑造出了一种“典型”的上海都市形态。具体而言,这些都市形态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物质层面

就如“电梯每上升一层,城市脆弱的地表就断裂出一条细细的缝,电梯上上下下,上海就会以每秒钟0.0001毫米的速度向太平洋洋底沉陷”一样,在后殖民的条件下,“电梯”所象征的从西方引进的工业文明在一定程度上也于无声处摧毁着上海的城市景观和物质世界。

首先,上海变成了一座环境恶化的凋敝都市。

工业废烟废气的笼罩,使上海终日飘着灰蒙蒙的雾霭。它的“冬天就像一个女人来的例假又湿又令人厌恶。”码头上的“江水一片浊黄,漂浮着零星的塑料瓶、烂水果、烟蒂之类的垃圾。水面微微起皱,像一片弄脏的巧克力奶昔。”马路上四处奔驰着那种冒烟的三轮汽车,衣服被随意晾在人行道上,杂乱无章,就连找一块像样的草地也十分不易。小说里倪可等人在草地上举行派对时遭到一位外国老太太礼貌驱逐的经历便说明了这座城市的草地所象征的绿色环境已近乎匮乏的现实状态,由此可以看出草地背后所潜藏的巨大的环境危机。

其次,上海是一座高度同质的西化都市。

高楼、橱窗、霓虹、广告牌,这些人类发明的工业社会的产物遍布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日常生活的卑微像尘埃一样悬浮在空气里,组成工业时代千篇一律的主题。”随着上海第二次西化浪潮的到来,各大跨国公司、金融巨头、大财阀又卷土重来。上海不断被西化,并有严重的亲日倾向,“安室奈惠美的歌,村上春树的书,木村拓哉的电影,还有数不清的日式卡通漫画、日产电器都是人们衷心热爱的。”日本菜、日本化妆品,也成为倪可这样的女性并不排斥的对象。在这种“后殖民”的条件下,传统的东方文化逐渐消解。形形色色的“洋品牌”充斥着“新新人类”日常生活的角角落落。老上海的一切都成为他们所摒弃和厌恶的对象。作为一座本身兼具中国传统与现代化气息的典型都市,上海的传统和个性在逐渐消失,它变得与其他城市没什么两样。人们一边怀念,一边却另有所逐。

2、精神层面

除了物质上的环境恶化与城市景观与生活的高度同质化,上海的精神建筑也在日益垮塌。其都市形态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上海被描写成一座灵魂空虚的冷漠都市。

城市的面貌与城市人的生活方式,思想文化观念都日益西化。倪可对马克的膜拜实际上也是对西方所代表的一切的膜拜。这一点从她作品中每一节开始所引用的那些西方人的诗、话、歌词等都可以发现端倪。人们接受了西方的“契约”精神,冷漠理性,“习惯于心不在焉地听着别人的隐私故事,没有同情心也爱莫能助。”工业时代的文明在他们年轻的身体和肤浅的精神上感染了点点锈斑,如倪可那样,自恋成为每个人身上“最美的气质”,人性的自私在这种自恋中得到新的彰显。“倪可口口声声说爱天天,其实并非真爱,不过是对都功能障碍的异性的怜悯,抑或是潜意识中女权主义者对男性居高临下的俯视……”总之,上海富丽于市井气之上的精致、洋气和摩登艳丽,都掩盖不了这座城市精神的颓废和萎靡。

更为严重的是,在城市的背后,作者通过天天和倪可寄予和宣扬了许多颓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作为一名幽闭症患者,天天比常人多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思考人生的终极问题。他是个虚无主义者,消极的情绪贯穿了他的一生,最终失去爱人忠贞的他只能在两度吸毒后绝望地走向死亡。另一方面,即使是野心勃勃的倪可所思考的问题,也无一不渗透着及时享乐等消极的思想观念。她断定“人类本身就在物质的暴增与心灵的堕落中戕害自我、毁灭自我。”“她相信一句话:像蚂蟥那样吸干生活的精髓,包括秘密的快乐、不为人知的伤害、即兴的激情、永久的向往。”“新新人类”们靠着父母的接济(如天天、倪可)或财产的继承(如马当娜)等方式过着表面奔波实则寄生式的生活,他们因为怕寂寞而狂欢,因为怕无聊而寻求各种刺激性体验。表面的浮华与忙碌,正是他们内在空虚的表现。

其次,上海成了一座情色交织的欲望都市。

这是小说中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一个方面。即使是有亚洲第一塔之称的东方明珠塔,在作者的笔下,也被描写为“长长的钢柱像阴茎直插云霄,是这城市生殖崇拜的一个明证。”上海变成了“性”洋溢的公共乐园。正如东方明珠塔成为上海的标志一样,“性”也成了上海的标志。于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小说里的各种情欲纠缠都找到了正当的理由。从传统眼光来看,这无疑是对人类所创造的现代文明成果的亵渎和歧视。

作品中所涉及性描写的内容颇多,作品中的人物几乎无一例外的成为了性的工作者、放纵者。马当娜可以说是小说里最纵欲的一名女性。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孀。她的生活充满了唱歌、跳舞、打牌、喝酒和各种“奇怪”的人。(换句话说,便是酒精和男人。)她为人直率且放荡,蔑视正常的生活,随时保持一种玩乐的生活态度。她可以把自己的男友让给缺乏性生活的倪可,甚至可以和倪可一起玩二女一男的性交游戏(尽管并未真正实施)。在她眼里,不管男人的甜言蜜语是真是假,只要哄得她高兴就好。她喜新厌旧,“她的情爱总是建筑在一次次的分手上。”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论是画家阿Dick,还是警察马建军,或者是美国小男生,马当娜事实上都只是把他们当做性的玩伴而已。

倪可则是一个经过了包装的纵欲者。表面上,倪可与天天之间的爱情(如果一定要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看作爱情的话)由于天天的性无能,算得上是一种精神恋爱。“相爱愈深,肉体愈痛。”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倪可的情欲早在与矮个子男人和叶千交往时便被挑起,且她尝到过令她倍感幸福的性爱的滋味。如火的情欲被来自德国的魅力男人马克挑起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倪可最终放任自己,频频与马克进行着明知只是“情欲游戏”的身体接触,并且不能自拔地越陷越深。

上海的“性”与“欲”也不再局限于倪可所处的这个“新新人类”的圈子,它早已扩大到了传统的、正规的校园和公司,影响到的也不仅仅是成年人,还有许多初入社会的学生。华亭路上走着许多飞女烂仔打扮的中外青少年;华东师范大学的校园里,不少女学生从事着某种暧昧的职业;地下室的跳舞场里聚集了无数表情暧昧却是受过高等教育而成为上海800万女性中佼佼者之一的良家妇女……至于那些专做跨国皮肉生意的娼妓就更加数不胜数了。不断有人在渴望着走进这个“新新人类”的圈子,从衣着发型到性爱方式都统统抄袭这个圈子里的人,“新新人类”圈子越来越广,城市的欲望之火也越烧越大。

二、书写原因

上海本是一座摩登艳丽的都市,在中国现当代历史上都可以算是最开放、最繁荣、最现代化的都市。与王安忆笔下扎根于日常生活的实实在在的上海相比,卫慧笔下的上海更加浮夸。同一座城市,书写却大大的不同。笔者认为,卫慧之所以塑造了如上所述的上海的都市形态,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1、后殖民境遇下片面的都市体验

卫慧之所以能抓住上海艳糜、情欲、肮脏、颓废等负面的城市形象,更多的还是来源于她所面对的后殖民环境下的“新新人类”圈。敏感脆弱的虚无主义者天天、魅力十足的花花公子马克、胆大性感的放荡富孀马当娜、时刻寻求刺激的双性恋者飞苹果等等,倪可所接触的人,大多数都是属于“新新人类”中的一员。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倪可的生活就是卫慧的生活。“她白天写作、听音乐、看书、睡觉,晚上则化金属色的妆,戴上假发,跟朋友一道出去,‘像一艘豪华的航空母舰’驶入夜色中的秘密花园。她跟画家、经纪人、时髦产业的私营业主、甚至无业游民在一块嬉闹、交朋友。这种生活成了她写作的切入点。”事实上,这种生活状态无疑只是社会上一小部分人的,卫慧在有意识或无意识中把这种西化了的“新新人类”生活圈夸大到整个上海的青年群体,无疑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

不仅如此,作品还渗透了许多对上海和上海人的偏激性定义。例如,汇集了满街迷人而廉价的商品的华亭路,暗示着“上海人见缝插针善于利用方寸之地的本性”;上海女人又是“精致、克敛、善算计”的代表等等。由此也许可以解释,师陀《结婚》中的上海和刘以鬯的《酒徒》中的香港同样也是描写的堕落都市,但师陀与刘以鬯的都市却是引人产生共鸣或同情的,而《上海宝贝》的上海却引来骂声一片。无疑只会引起少数人的共鸣和多数人的反感。因此,卫慧所塑造的极端的上海都市与作品中洋洋洒洒的偏激认识自然会引来无数反对和谴责的声音。

2、走向狂欢的顽主型人格的内在驱使

实际上,片面的都市体验不仅与人物所处的生活环境有关,而且更多的是根源于人物内在的精神人格。《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作者卡伦·霍尼指出现代人普遍具有一种人们不自知的焦虑和敌意,对爱的病态需要和对名誉、权利、财富的病态追求,乃至病态竞争,都使人们形成了病态人格。有学者曾专题研究过当代文学中的三种主要人格类型,即章永璘所代表的受阉缺损型人格、庄之蝶所代表的迷乱裂变型人格和王朔以其市民知识分子所塑造的顽主型人格。而这种顽主型人格不仅仅指向王朔的作品,也把“新新人类”们包含其中。

以卫慧为代表的九十年代“美女作家”(或者说是以倪可为代表的“新新人类”)实际上具有这种典型的顽主狂欢型人格。我们可以看到,“‘新新人类’,本质上都是一些从外在能力上失去了爱人能力,而内在心灵上又迫切需求爱的文化畸形儿。”在这种人格的内在驱使下,卫慧所看到的上海实际上只是“新新人类”病态人格所感受到的上海。他们极度缺乏安全感,极度需要爱,更需要被爱。他们在孤独中狂欢,却又在狂欢中倍感孤独。顽主型人格驱使着他们走向民间狂欢节式的纵欲和激情,实际上,这也正是作品无时无刻地渗透着性与欲的原因之一。

3、商品经济时代下的逐利心的滋长

真正伟大的作家应当在写作时便有意识的避免作品面世后对社会读者可能形成的不良的思想影响。

王安忆也有描写“性”的作品,如“三恋”、《岗上的世纪》等,但是,王安忆透过“性”的表面看到了人性的内幕,在描写“性”的方式上,也是极具美感和深度的。笔者认为,不管卫慧的《上海宝贝》如何真实的反映了一代青年的生活方式,它都只是流于表面的肤浅叙事,尤其是与老派上海传人王安忆所书写的上海精神比起来,新派的卫慧笔下的上海太过偏激也太不真实。更何况,文学的目的不仅仅是书写社会现实,更重要的引导时代精神。《上海宝贝》无疑会给社会上一些无法抵制消极情绪的读者带来更加堕落、消沉的社会心理,作品中“新新人类”的生活方式与精神状态一旦在社会范围内推广开来,必然会造成整个社会与时代的萎靡和倒退。然而,《上海宝贝》虽在我国遭禁,却在国外受到热情追捧。这是否与作者在后殖民境遇下主动迎合了西方的审美体验,描写了一座西方人眼中的都市有关?或者如有的学者所说的那样,是我国当下的文化语境太过保守?一切都还有待商榷。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何巧妙的抵制负面作品对读者思想的侵蚀,恐怕不仅仅是文学问题,更是文化问题和社会问题。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中国现当代文学2015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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