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16-11-19
这年春天来得早,元宵未过,草就萌出嫩绿。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可是合浦几个县都少有耕种,尤其合浦县,一眼望去都是杂草秃山。孟尝和郭得品到郡府前面的山脚下撬看泥土,还有些湿润。他们相信开春后雨季一来,旁边低洼的地方就会蓄水,完全可以浇灌水稻。
郭得品说:“我以前跟昌三嘉提过,到外地找些粮食种子回来试种。昌三嘉却说近山靠山,近海靠海,只要海里有珍珠,就不愁没有粮食。”
“现在海里没有珍珠了。”孟尝说,“百姓连野菜也吃不饱。”
“要是别的地方闹灾害,有珍珠也换不到粮食。”郭得品说,“只有自己种有粮食才是长久之计。”
“浙江一带粮食种得很好。”孟尝说,“会稽郡守陈重是我故交,我想近期就回去找他要些种子。”
郭得品担心高有才还会趁孟尝不在而逼珠民下海,提议以郡府的名义颁布禁摸令。谁违反,就抓起来。孟尝犹豫不决,摸夜明珠是朝廷的旨意,郡府颁布禁摸令不是违抗朝廷命令吗?后来,孟尝找高有才谈了话,不客气地指出他年前不该强逼珠民下海。高有才眨眨眼睛,撒谎说:“大将军传话催促夜明珠了。”他想,圣旨不敢假传,但说大将军传话,孟尝查不了。高有才知道,梁冀并不乐意孟尝到合浦做太守。孟尝到合浦上任也没去大将军府辞行,梁冀不耿耿于怀才怪!
孟尝说:“不管皇上还是大将军要夜明珠,都得讲实际。现在珠池里连小珠螺都没有了,哪来夜明珠?”
高有才说:“你不下海,我也不下海,全凭珠民自己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还要我们干什么?”
孟尝说:“郡府做事目的是为百姓谋生活,要是百姓的话都不相信,我们还能干什么?”
高有才说:“我跟你打赌吧。就说郡里不收珠税了,任由珠民自己下海,摸多少得多少,你看他们下不下海。要是不下海,或者下海摸不到螺,那海里就真没有珠螺了。”
孟尝说:“要是有螺可摸,珠民还会天天吃树叶野菜吗?”
高有才认为孟尝只相信珠民,根本不把他这个监珠官放在眼里,火急攻心,直往嗓子冒,突然咳起来。他边咳边说:“大将军催我摸螺,我只能执行。”
孟尝知道跟高有才争论没有意义,要想制止高有才的蛮横,只能通过皇上。他说:“大将军也会听皇上的,我奏请皇上禁止摸螺就是了。”
高有才说:“那就等圣旨下来再说吧。”
上报皇上再等皇上下旨批准,效率再高也得一个多月,要是遇到皇上不着紧,那就遥遥无期了。可是白龙珠民拖不起啊!孟尝苦苦想了几天,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郭得品认为在朝廷下旨禁摸前,可以订民约,让白龙人自己决定是否下海摸珠螺。他去白龙组织珠民讨论,很快就制定出民约:为了让珠螺休养生息,白龙人约定从即日起停止摸螺。待珠螺恢复常态,再讨论开海。请大家互相监督。
张贴民约那天,孟尝和郭得品、马一虎、林可仁都到白龙去见证,表示支持。郭得品提前让郡吏送去粮食,在赵待平、何超南家做了全白龙人的午餐。白龙人像过节一样高兴,又唱又跳。孟尝要求高有才和监摸队也去现场,高有才推说监摸队散了。他自己去看了民约,就悄悄走了。
傍晚,朱卢县的差人在郡府等着孟尝。差人称,县府被百姓围困多日,县令修常请求孟尝派兵救援。郭得品说:“朱卢县百姓围攻县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想彻底解决问题,恐怕得孟大人亲自走一趟。”
孟华永感冒发烧,上午吃过草药退了,可现在又烧起来。郭得品提出把郎中请来。孟尝了解到郎中年纪大了,晚上不方便,决定自己背孩子去看。巩文秋让孟尝先吃饭,孟尝担心去迟了影响郎中休息,就背了儿子去郎中家。郎中责怪说:“大冷天,孟大人不该让发烧病人出门。不是你对不起孩子,是老夫我对不起孩子啊。”
孟尝说:“我今晚要赶去朱卢县,明天要是孩子还没好,我夫人会来找你,到时再劳烦你去帮看吧。”
“行。”郎中一口应承,“你放心去吧。”
孟尝回到家,一边吃着稀饭一边说:“朱卢县有急事。我本来想明天一早再走,但担心迟了误事,今晚得先赶一站。”
巩文秋说:“要在平时,我不会拦你,可孩子现在发烧,你就明天再走吧。”
“我在家也是听郎中的。”孟尝说,“要是明早华永还发烧,你就去请郎中来家里看吧。”
马一虎要孟尝带上百十号人。孟尝只让高仕军及几个兵士跟着。他说:“又不是打仗,要那么多人干啥!”
晚上风大,有月亮的夜晚也特别冷,出到郡府大门口,风正面吹来,仿佛穿透了全身,骨头都感到了刺痛。孟尝见高仕军穿得少,勒住马,从身上脱下外套要他穿上。高仕军推说不冷,但说话都哆嗦了。孟尝一定要他穿上:“文秋的袄我都穿上了。这件给你。”
羊肠山路的霜在月光下亮得耀眼。马匹飞快地跑着,山外响起一串串有节奏的马蹄声。残月西去,鸡叫三遍,他们终于到了第一个驿站。驿丞要给他们准备夜宵。孟尝说:“我们得赶紧躺一会,夜宵就免了。”
高有才认为孟尝让白龙人立民约,是发动珠民对付他,越想越气。孟尝一去朱卢,他就让古先中派人在民约上贴告示:大将军催促摸夜明珠,着白龙珠民下海,违者后果自负。告示贴出后,监摸队就天天到白龙逼珠民下海。
这天一早,赵待平就让夏得洁母女去郡府串门,打听孟尝是否知道监摸队逼珠民下海。夏得洁带着赵小冬走了大半天,来到郡府门口,正在打瞌睡的门卫突然抬起头来问:“干吗的?”
夏得洁她们要去孟尝家。门卫擦擦眼睛,阴阳怪气地问:“你们是孟太守什么人?”
赵小冬脱口说:“他是我姨父。”
“撒谎也不看地方。”门卫瞟一眼赵小冬,“你生得还挺好,但孟大人的儿子也不会喜欢你吧?”
赵小冬说:“这跟你有关系吗?”
孟华永吃野菜拉肚子,不断往大院外跑。回来时,赵小冬冲他喊“喂”!孟华永站住看了看,并没认出她们。赵小冬说:“你们家的烙饼真好吃。我们要去你家,这位大叔不让进。”孟华永看一眼赵小冬又看一眼夏得洁,想起刚来那天路上的事,就对门卫说:“这是我表妹,那是我姨。”
门卫看着孟华永带着夏得洁母女走进郡府,自言自语说:“真是亲戚啊?”
夏得洁以为太守家有多奢华,其实比他们家好不了多少。屋子里摆着一张桌子几张木头凳,木板床上的被子已经补过好几处。孟华德一见赵小冬就问这问那,仿佛她们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夏得洁跟巩文秋没聊几句就提到监摸队逼珠民下海。巩文秋叹一口气:“这个高有才,怎么能这样呢!”
孟华永刚坐下,突然又急忙跑出去。夏得洁说:“孩子这样拉下去可不行啊!我找点野草煮水给他喝吧。”
巩文秋怕夏得洁回来时又被郡吏拦住,让孟华德陪着。赵小冬也要跟出去。夏得洁说:“你陪着夫人说说话。”
赵小冬比孟华永小一岁,但长得跟孟华永一样高。身体虽然削瘦,但骨架子还结实,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巩文秋看着喜欢,拉过她的手,说:“以后叫我阿姨好了。”
赵小冬刚才在门卫面前毫不犹豫说孟尝是姨父,现在巩文秋让她叫阿姨,反而不好意思了,望着巩文秋不知说什么好。巩文秋问:“爸爸到码头去了,你担心吗?”
赵小冬说:“抓起来都是常事,叫到码头就不算什么了。”
巩文秋说:“高有才就趁孟尝不在折腾两下子,我量他不敢把珠民怎么样。”
“高有才太坏了!”赵小冬说着就激动起来,“我爸恨不得把他扔到海里去喂了鱼!”
巩文秋说:“恶有恶报。他这样子不会长久得了的。”
孟华永回来了,双手还提着裤子。赵小冬向他做鬼脸,手在脸了画着羞他。孟华永浑身绵软,无力反击,歪在床上看着她。赵小冬突然想,如果能够替换,她宁愿拉肚子的是她,等一会她妈煮出来的苦水,就她喝了。那么苦的东西,他能喝得下吗?她突然又想,拉肚子次数多了,口干,应该让他多喝水。她对巩文秋说:“给他喝点水。我也拉过肚子,我爸就让我多喝水。”
巩文秋拿来水,赵小冬接过捧在手上,放到孟华永嘴边,让孟华永慢慢喝着。这些天,孟华永给她煎饼的样子一直在脑子里,赶也赶不走。刚才孟华永在郡吏面前说她是他表妹,她心上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此时此刻,她觉得他们已经早认识了,仿佛他就是白龙那家人的孩子。孟华永一边喝水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她病的时候母亲给她喂东西的情景如在眼前,脱口说:“真乖。”
巩文秋扑哧一声笑出来。
夏得洁和孟华德拿着一大把野草回来了。孟华德看见赵小冬在给孟华永喂水,伸伸舌头,说:“哥好享受哦!”
巩文秋和夏得洁忙着去洗野草煲水了。孟华德对赵小冬说:“妈说要让附近的孩子到家里来,她就在家里教他们读书识字。你来不来?”
赵小冬说:“我家那么远!”
孟华德说:“你可以住到我家里来啊,晚上跟我睡一铺好了。”
孟华永精神了点,开口说话了:“欢迎。”
孟华德瞥孟华永远一眼:“以后你还可以多多拉肚子。”
孟华永伸手要打孟华德:“死丫头,咒我啊!”
野草汤好了,夏得洁要捧给孟华永,赵小冬伸手先接了。孟华德看着孟华永,又看看赵小冬。孟华永望着孟华德说:“人小鬼大,心眼坏!”
赵小冬吹了吹陶碗中的药汤,说:“好苦的,要一下子喝下去。你行吗?”
孟华德说:“要能帮喝就好了。”
孟华永说:“明天我好了,轮到你拉,看你还贫嘴不!”
巩文秋见孩子们那么投缘,很高兴。她说:“我们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以后你们可得常走动啊!”
赵小冬后悔没带她那对鸽子来。她想,鸽子以后可以做他们的信使。巩文秋说:“你们放心,高有才逼珠民摸螺,孟尝不会不管的。”
孟尝来到朱卢县府外,一跳下马,就被民众围了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百姓见不到县令,气都冲孟尝发泄了。朱卢县县吏徐通强奸民女,县令修常却不处理徐通。民女家人到县府讨说法,县兵又打人致伤,说县令就是法。百姓对修常积怨已久,这一激,无异于火上添油,大家纷纷抄起家伙拥到县府门口。修常知道理亏,关起大门不敢见百姓,以为百姓闹一下子就会走,谁知越聚越多。县尉带来兵士要抓百姓,百姓说:“要是你们敢动手,我们马上放火把县府烧了。”县尉无法控制局势,连夜差人报告郡府,请求救援。
孟尝对围着他的百姓说:“我是郡太守孟尝,有什么话请慢慢说。”
百姓都抢着说话,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孟尝根本听不清都说了什么。好不容易让大家安静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才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孟尝说:“你们在这里待了这许多天,肯定又累又饿。家里没有人照看,也不行啊!现在天已经黑了,请大家先回去吧。我现在就进去找修常,争取明天早上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们哪有东西吃啊,都饿惯了!”
“没有结果我们就不回去!”
“官官相护,我们见多了!”
场面又闹哄哄的了。孟尝说:“要不,你们就留下几个代表等着吧。明天早上,我就告诉你们结果。”
民众坚持了多天,确实又累又饿,不少人家里还有小孩要照顾,最后就留下来七八个男人。孟尝走进县府,修常连忙下跪。孟尝说:“起来说话吧。”
强暴民女的徐通是修常的小舅子。修常说民女是自愿的,想嫁他小舅子不成,才诬陷强奸。孟尝说:“百姓为什么不断围攻县府?都说事不过三,这是第几次了?”
县尉说:“去年围攻了四次,这次算是第五次了。”
“要反省啊!”孟尝说,“不是不得已,百姓怎么会采取这样的行为!”
孟尝单独询问徐通,徐通开始口气很硬,坚持说民女是自愿。孟尝说:“真的假不了。果真如此,那女子就是诬告,我明天就把她抓起来。要是你敢骗我,我将从重处罚。”
“有多重?”徐通眼睛里流露出惶恐。
“强奸民女,起码关五年。要是拒不认罪,还跟你姐夫串通一气,民愤大,影响恶劣,把你关到死在牢里也不过分。”孟尝说,“你姐夫也脱不了干系!”
“要是我坦白了呢,还关不关?”徐通说话声音有些哆嗦了。
孟尝说:“不关你,百姓那里过得去吗?”
徐通说:“要关几年啊?”
孟尝说:“只要你认罪态度好,可以从轻。”
修常担心夫人不理解,开始不愿意亲自审小舅子。孟尝跟他说清利害关系,让他做夫人的工作,修常才同意了。第二天一早,修常开堂,孟尝就在旁边听。最后,修常宣布把小舅子移交郡监狱关押五年。结果宣布后,百姓都能接受,他们知道这次修常审案虽然迫于孟尝的压力,但毕竟也算大义灭亲。县令夫人也不闹,因为比原来设想的结果好多了。要是孟尝不来,民众冲进县府,修常就不得不把她弟弟交出来,那时恐怕连性命也难保。
孟尝从朱卢县回到郡府,知道高有才又逼珠民下海摸螺,就冲郭得品生气。郭得品轻轻一笑:“他连你都不怕,我还能怎么样!”
孟尝沉默片刻,问:“这么看来,我们对他就没有办法了?”
“民约本来是约束百姓自己的,高有才强逼他们下海,他们也没办法。”郭得品说,“你还是以郡府的名义颁禁摸令吧,他要是再逼珠民下海,马一虎就可以抓人了。”
孟尝不想激化矛盾,他再次找高有才,希望他不要再逼珠民下海。高有才说,朝廷要摸夜明珠,他也很无奈。听他的口气,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孟尝说:“海里已经没有珠螺了,别说夜明珠。皇上知道合浦这种情况,就不会让珠民下海了。”
高有才说:“你不是上奏朝廷请求休摸吗?朝廷一下旨,我就回洛阳侍候皇后去。”
孟尝不知道朝廷的态度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到答复,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逼珠民下海了。很快,郡吏就把禁摸令贴到郡府、县府及白龙乡、珠池码头等显眼地方。孟尝跟马一虎交了底:要是谁还逼珠民下海,就关起来。孟尝还特别跟高有才打了招呼,希望他维护郡府权威,约束好监摸队,不要做违反禁令的事。高有才含糊其辞:“请孟大人放心,我也是皇上派来的,知道怎么做。”
卢阿妹从外面回来,看了禁摸令,对高有才意味深长地笑着:“你这个监摸官还能干啥呢?”
“禁摸令跟我何干?”高有才说,“我想摸就摸。”
卢阿妹冷冷一笑,什么也不说了。
高有才知道,郡府颁了禁摸令,谁违反马一虎就可以抓人。为了变被动为主动,高有才写了奏折,告孟尝阻挠,夜明珠无法摸了。想想还觉得不够,半夜里又爬起来给梁冀写信:“我跟孟尝说,大将军吩咐摸夜明珠。孟尝居然说,摸不摸夜明珠是皇上的事,跟他梁冀有何关系?孟尝根本不把您这个国舅、大将军放在眼里。夜明珠还摸不摸,请大将军指示。”
卢阿妹看了,在一旁偷笑。高有才问她笑什么。她说:“恶人先告状,你真是够恶的了。”
孟尝颁了禁摸令,就准备去临允,然后取道回会稽郡要粮食种子。临行前一天,合浦县吏来报,白龙人到交趾郡安平县偷摸珠螺,被当地人抓了起来。林可仁接报赶去,坚持说合浦人没有越界,也被软禁起来,请求孟尝去跟安平县令交涉。
被安平县人抓起来的是何超南等十几个人。他们下海才摸到几个珠螺,就被安平县人绑起来送到了县府。县吏说他们多次偷摸珠螺,要重罚。
马一虎认为安平人为几个螺就扣人,是小题大作,要带兵去教训他们。孟尝知道马一虎是个粗人,担心他把事情闹大,也担心高有才趁他们都不在而逼珠民下海,说:“这段时间,白龙乡更需要你。”
孟尝一离开郡府,高有才就让监摸队赶珠民下海摸螺。马一虎接报后要高有才马上放珠民回家。高有才说摸螺是朝廷的命令,是大将军的命令。马一虎本来不喜欢高有才,现在又反感他拉大旗做虎皮,二话不说,转身上马就直奔白龙码头。可是,码头并没有监摸队的踪影。几条船就靠在岸边,也不见什么珠民。
这天早上,监摸队通知珠民到码头,何超南问:“郡府已经贴出禁摸令,怎么还要我们下海?”
古先中说:“贴禁摸令的是郡府,要摸夜明珠的是高公公,两回事。”
何超南还想说什么,看见赵待平跟着监摸队的几个人走过来,脸上笑吟吟的,觉得有些奇怪。赵待平对他眨眨眼睛,说:“摸螺去!”
珠民们见赵待平不抵抗,便跟着监摸队往码头走。何超南瞧着监摸队的人离他们稍远,便悄悄问赵待平:“你今天怎么了?”
赵待平说:“郡兵会抓他们的,我们只管去码头好了。”
吃鱼嘴腥,做贼心惊。古先中见珠民顺从得反常,心里就有些忐忑。他知道违反禁摸令郡兵会抓人,高有才毕竟只是监摸官,马一虎一旦抓人,高有才一点办法也没有,到时吃亏的首先是他。珠民到码头后,还自觉上船。古先中更觉得不安了。他没有上船,也没有让监摸队员上船。当珠民们把船划离海岸,古先中就和监摸队员悄悄离开了。他们远远地看着珠民在海里游来游去,根本没有人真正潜下去摸螺。古先中突然明白,赵待平他们是设圈套让他们往里钻,越想越惶恐,便带着监摸队离开了。海里的珠民见监摸队走了,在水里玩一会,便上船靠岸。要是往常,只要船一靠岸,监摸队就要收珠螺,但今天奇怪,监摸队的人都不知去哪了。
何超南说:“今天怎么回事啊?”
赵待平笑着:“我们今天跟监摸队玩蛇抓青蛙游戏。”
何超南说:“谁是蛇,谁是青蛙啊?”
赵待平说:“你没见过青蛙吃草蜢吗?蛇就后面看着,青蛙往往没吃到草蜢,就被蛇吞掉了。”
孟尝去到安平县府,县兵立即围住孟尝,孟尝身后的兵士抡起剑跟他们对恃。孟尝摆摆手,要他们退下。安平县令见孟尝亲自来,态度谦恭而不盛气凌人,赶忙请孟尝到屋里坐。孟尝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为几个百姓下海摸螺而大动干戈,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我们都要受责罚的。”
县令说:“林可仁不好好约束百姓,还指责我们,否则也不会闹成这样。”
孟尝说:“百姓跑那么远来摸珠螺,也是不得已的事。人一饥饿,还管什么地界啊!”
县令说:“合浦人都说这里的珍珠是白龙跑过来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们是骂我们当郡守的无德,以致珠螺跑到贵县来了。”孟尝笑着说,“百姓的话,我们又何必计较!”
“这次孟大人来,就把跑来的珠螺请回去吧。别让合浦人再到这里摸珠螺了。”安平县令说,“身居此位,我得为本地百姓说话啊。”
“我会管束他们的。”孟尝说,“但这次,就请县令大人高抬贵手,不说罚字,让他们回去吧。”
县令说:“你孟大人亲自来,别说不罚,就是他们摸到的珠螺也可以带走。”
孟尝起身致谢。安平县令对手下说:“吩咐厨房准备饭菜,请孟大人和合浦百姓吃了再走。”
碍于面子,林可仁坚持不吃饭就走。孟尝说:“你不饿,别人可饿了,我也饿了。”
从安平县回来,孟尝就带着随从高仕军和范长路去了临允。郭得品说这段路盗贼多,让孟尝多带几个人。孟尝说:“我随身就带点干粮,要遇到盗贼,给他就是了。”
马一虎说:“就怕遇到要命不要钱的盗贼。”
“我的命也不值几个钱。”孟尝哈哈一笑,他可不喜欢前呼后拥,“不要钱的盗贼我还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