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多年以前，南越王赵佗路过合浦时召幸了一位民间女子。赵佗离去后，女子发现自己怀了孕。母亲要带着她去找赵佗，父亲却认为赵佗是无情无义之人，不值一提。不久女子生下个儿子，那就是赵待平的祖先赵氏。赵氏长大后是个弄潮儿，某天下午，他从海里摸回一些表面粗糙难看的蚌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东西从此就跟白龙人福祸相依了。

那天下午，天空跟往常一样晴朗，大海跟往常一样蓝，只是西南风刮得比平时稍大些，波浪也比平时稍高些。老水早已退下去，子水还没涨上来，几只红脚鸟在沙滩上走去走来，显得十分悠闲。年过半百的赵氏把衣服脱下往沙滩上一扔，背上竹篓子，就走到水里。这片浅水滩，多有鱼虾蟹栖息，是赵氏涉足最为频繁的地方，平时只要手到，都会有满意的收获。可是今天赵氏摸了一圈，竹篓里还只有几条小鱼几尾小虾。他有些无奈，望一眼蓝天大海，放纵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径直往深水处走，水泡到了肚脐，泡到了颈脖，脚步踩不稳沙土，就仰泳起来。他漫无目地转悠半天，直到累了，肚子饿了，才想着上岸回家。当脚尖重新够着了沙土时，脚步浮浮走几步，突然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用大脚趾撬了撬，把它夹上来。那是一只巴掌大的老蚌螺，褐黑色的壳上寄生着很多白色的小牡蛎。赵氏不知道它叫啥名，好吃不好吃，反正今天鱼篓还空空如也，回去难免让老婆孩子失望，便捞了半篓子。回到家，老婆跟煮车螺一样，下锅、放水、生火。赵氏儿子正换牙，母亲一捞出螺，他就用手拣肉吃。一口咬下去，牙窟窿被硌了一下，痛得直吸气。他以为是沙子，吐出来一看，是一颗大眼鸡鱼眼睛那么大，黄得闪亮的东西。

“这啥啊，螺也有骨头？”赵氏从孩子手上拿过那螺骨头，放在手上揣摩半天，十分困惑。后来，他又挤压剩下的螺肉，总共挤得好几粒大小不一的圆“骨头”。

大家都称这种螺为骨头螺。他们捞回骨头螺，既吃肉又喝汤。那肉细嫩爽口，比他们吃过的任何螺肉都要绵软，那汤黏乎乎的，比奶水还要白，比他们喝过的任何螺汤都要稠，都要甜。许多年以后，赵待平听祖父说，有好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不知道那些螺骨头有何用处。他们吃螺肉吐出来的骨头，就随便放着，要是小孩喜欢，就拿去玩。也有人拣了个大圆而均匀的颗粒在上面打个小洞，用线穿起来给小孩戴在手上、脚上或者脖子上。

就在赵待平祖先发现骨头螺那阵子，有一位男子带着双目失明的母亲远道而来。男子下海摸螺剖得一颗夜里能放光的骨头，就给老太婆拿着玩。天亮之后，老太婆眼睛就看见了儿子。消息传出去后，官家派兵来到白龙要男子交出那螺骨头。男子情急之中，张口就把螺骨头吞下了肚。兵士搜身找不到螺骨头，却看着男子身上隐约有光，要用剑剖开男子肚皮。刹那间，晴朗的天空暴风骤起，乌云翻滚，雷声大作，男子突然腾空而起变成一条白龙在空中盘旋，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悠然落地，然后就没有了踪影。从此，这地方就有了名字：白龙。白龙背山面海，冬暖夏凉，四季树木苍翠。晴日阳光下，水岸与山脚之间被水面映照，呈现波浪起伏的银色带，仿佛白龙舞动。都说白龙地风水好，浪迹天涯的人来到这里，住下就不走了。一些外地人，有了女儿也喜欢往白龙嫁。白龙人家慢慢多起来，从几户到几十户。他们的房子坐北朝南，多用石头砌墙，木头竹子做桁条，海草盖天面，一家一户分散在山坡上。他们穿葛麻布做的衣服，吃水里的鱼虾蟹螺、山上的野菜野果和山鸡野鸟。要是谁幸运捉到一头野猪，就是全白龙人的口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地商人开始光顾这个海边村落，带着稻米高粱等粮食来换取鱼虾蟹螺。商贩看见孩子们身上戴的螺骨头链，提出用粮食换，一串螺骨头链就给一升稻米。白龙人私下里都笑话商贩傻，居然拿能吃的粮食换那些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处的螺骨头。商贩还承诺，螺捞上来没下锅就先剖出骨头，会多给他们粮食。白龙人一口应承，笑哈哈地无法掩饰内心的得意。商贩们也笑哈哈，他们心里清楚，白龙人以为他们傻，可谁比谁更傻啊！

这种用螺骨头跟商贩换粮食的日子过了多久，谁也不记清了。一天，一位何姓外地人看到孩子们手上脚上戴着的螺骨头链，惊讶得张阔了嘴巴，老半天才说出话来：“白龙不得了啊，皇宫里的嫔妃都没几个脖子上能戴珍珠项链，你们的孩子手上脚上都戴！”至此，白龙人才知道那些螺骨头叫珍珠，骨头螺也就改叫珍珠螺了。

这何氏半年前还是朝廷官员，因为得罪权贵，携妻带子一路南下，最后来到了白龙。赵氏由衷感激这位仗义的客人为骨头螺正名，当天就用竹子和海草为他们家搭起安身的棚子，从此两家结缘结亲。时到今日，赵氏后人赵待平与何氏玄孙何超南还保持着表亲戚关系，两家的房子只隔着一棵高大的龙眼树。龙眼树是何超南祖父从外地移植而来。那是白龙村的第一棵龙眼树，也是最大最高的一棵龙眼树，树干有十几个大人那么高，六个大人合抱那么粗。这树少有长果，倒是一年四季枝叶茂盛。树冠像个大大的盖子，把一大块地遮得密密实实，下半天雨树下也滴水未沾。村里经常有人到树下闲坐，也有人拿了手工到树下一边做，一边跟别人聊天，如编竹篓、织渔网等。老人则喜欢反反复复给孩子们讲有关七公主的故事，讲夜明珠的故事。孩子们有时就提醒老人：爷爷，你都说上百遍了。赵待平家养的鸽子，常飞到树下凑热闹，让孩子抱着玩。那是野鸽子的后代。有一天赵待平门前落下一对鸽子，赵小冬给它们撒些稻米，它们吃过就飞走了。母亲夏得洁说：“无情无义，喂它们何用？”第二天，它们又来了。赵小冬好不高兴，又给它们撒稻米。此后，它们天天来，赵小冬的稻米就撒在自己脚边，后来又拿在自己手上。于是，鸽子就跳到她手上了。赵待平为它们做了个笼子，安了窝，挂在屋外的墙上，让它们下蛋蜉小鸽子。小鸽子慢慢长大后，赵小冬去哪它们就跟到哪，现在几乎成了全白龙人的朋友，每天都飞到榕树下咕咕叫，问大家好。

何氏见多识广，也乐于助人。商贩再来，何氏就帮白龙人讨价，从一串珠链换一升稻米到一颗珍珠就能换一升稻米。要是上好的珍珠，一颗就能换到一斗稻米。

白龙的后人都会听到长辈们说，玉皇大帝七公主私自下凡，与摸螺为生的男青年海生一见钟情，相恋生子。玉帝知道后，派天兵绑回七公主。七公主离别情郎幼子，悲伤哭泣，泪珠洒落海上，变成了珠螺。珠螺因为美丽而招致异物入侵，十分痛苦，不断产生分泌物包裹，于是形成了珍珠。有一只珠螺长到簸箕那么大，成了螺王。没有月亮的晚上，螺王便张开螺壳，露出鸡蛋大的珍珠，发出亮光，让海生摸螺，同时赶走伤人的鲨鱼。这颗大珍珠，白龙人称为夜明珠。曾有人摸到螺王，取出夜明珠卖给珠贩。珠贩买了就要拿去卖好价钱，可是离开合浦地界，夜明珠就不见了。珠贩再次购得夜明珠，忍痛剖开腿肉藏进去，用针线缝上。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夜明珠带走。但过了合浦梅岭，夜明珠还是破肉而出，重新回到白龙海里。白龙人把夜明珠当作神，有人生病，或者遇到麻烦事，就点燃三支香向夜明珠祈求，病就能好，麻烦事就没有了。

白龙人开始下海摸螺只是带只竹篓子。竹篓子装的珠螺越多就越沉，背着十分吃力。有一天赵待平的父亲砍下院子边一根大竹子，把两截带眼的竹节绑到竹篓子底部作浮筒，然后带着赵待平到了海边。把竹篓子放到水里然后不断往里面添珠螺，篓子一直平稳地浮在水面上。赵待平父亲把这个发明告诉大家，人们的惊喜无异于当初赵氏告诉大家骨头螺可以吃。从此，白龙人下海就用绳子一头系着带浮筒的竹篓子，一头绑在腰间，人到哪里，竹篓子就跟着到哪里。人们把这带浮筒的竹篓子叫拖篓。不久，赵待平父亲又砍下六根大竹子，平排着扎起来放到水里，称做竹棑。竹棑浮力比浮筒大多了，不但可以载物，人还可以站在上面用竹篙撑着到离岸更远的海面去摸螺。

白龙村近海有几个浅湾珠螺最为集中，潮退后水多在一人到两人深，人们称做珠池，如乌泥池、杨梅池、白龙池、青樱池等。而珠螺最大最多的珠池，就是白龙池。合浦白龙海出珍珠，出好珍珠的消息通过商人悄然传播，自南至北，自东到西。有人编了歌谣唱道：“公主下凡嫁海生，玉帝狠心要女还；伤心泪落育宝蚌，合浦珍珠福祸缠。”

摸螺人要善于潜水。人潜下去摸几下子，再浮到水面上，至少也得几分钟，要是耐力不够，往往没潜到水底就得上来。有人贪心，遇到大珠螺就非要多摸几个，掌握不好时间，结果就浮不出水面了。要是海中突然产生湍急的暗流，身强力壮的人也难免被冲走。多年来，摸螺人溺亡的事偶有发生。海里有多少珠螺可摸，能否摸到有珠的螺、有好珠的螺，都是未知数。人们都把命运寄托于可以想象而无法看得见的神秘主宰。珠民家里都供奉着神位，每逢年节，吃饭前都先给神位上香、上祭品。这神位属于曾经翱翔太空的白龙，还是重返天庭的七公主，谁也说不清，谁也没有去考究，也无须去考究，就像西方人相信上帝存在但谁也没有去考究上帝高矮肥瘦一样。直到有一天，赵待平的祖父要赵待平的父亲跟着跪拜神位时，赵待平的父亲问那是什么神，赵待平的祖父才脱口说：“珠神啊！”

村里还有个共同的神位，村人过年和珠民下海摸螺前必祭拜。神位设在白龙珠池正对着的山坡上，珠民常下海的码头旁边。开始是用砖砌在一棵榕树前，后来榕树慢慢长大，树上垂下来的根接到地面，就把神位夹了起来。据说榕树是赵待平祖上所种，由于年代久远，母树与子树更潜，谁也不知道树龄有多长。白龙人下海摸螺前，就到榕树下的神位祭拜，开始只请珠神，后来就请上海神，还有无知无识的神。祭品一般有全猪、全鸡、米饭及酒茶等，一一摆上，哪路神仙来吃，白龙人都欢迎，相信神仙们吃好喝好，都会保佑他们。祭神那天是白龙人最繁忙也是最热闹的日子，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到榕树下，面向大海跪拜，口里喃着祭语：“珠神海神（有人喃各路灵神），保佑我民。水暖螺多，风平浪静。”一些生意人也赶来，除了看热闹，也希望能换取初海的好珍珠。祭神完毕，青壮年男人便争先恐后下海。男人下海后，妇女就在离码头几十步远的地方等着。那里有一片粗大的马尾松树，细长的叶子伴着海风沙沙作响。她们有的在逗孩子玩，有的织着鱼网。螺一上岸，女人即剖开取珠，让远道而来等在一旁的商贩挑拣。

岁月悠悠，赵待平能记事的时候，白龙已有百余户人家，几百口人。他们沿袭了祖辈的习惯，分散居住在码头周边，靠男人摸螺剖珠换取粮食过日子。每年入秋之后，寒冬到来之前，是珠民摸螺的最好时期。但几个月里，能够下海的日子并不多。初秋虽然有珠可摸，但要是当年的珠螺，珠层尚薄，色泽还欠老黄，而晚秋天气又多为寒冷。最佳时候只有中秋过后，天气还不太冷的那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要是白天涨潮，只能晚上下海，但晚上下海比白天危险得多，一般情况珠民都不会冒这种险。尽管如此，珠民的获取，一般也能换得次年一家人的粮食。没摸珠螺的时候，男人要么下海抓些鱼虾，要么到山上打打猎，抓山鸡小鸟。他们不富有，但并不挨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但也平静，自在而快乐。

有一天，码头边突然来了几个县吏。他们要珠民剖出珍珠后跟县府二八分成，也就是说，珠民摸到十颗珍珠就要上交县府两颗。白龙人大惑不解，他们辛辛苦苦下海摸上来珍珠，县吏凭什么要分份？县吏说：“这是皇上的海，你们到皇上的海里摸珠螺，就得向皇上交税。”

皇上是天，白龙人害怕皇上也寄希望于皇上，都说到皇上了，还能说啥呢？

后来，白龙村改称乡，珠税提高到四成，也就是说，珠民收获十颗珍珠，要上交四颗。县吏解释为什么要提高珠税时直截了当：“官员不断增多，不加税吃什么？”

再后来，苍梧郡丞昌三嘉到合浦任太守。昌三嘉是博学之士，十二分精通六博棋。有一天，苍梧郡守去拜会当时还是襄邑侯的梁冀，考虑到梁冀喜欢玩六博棋，就带上同样喜欢六博棋的昌三嘉。梁冀父亲梁商时任执金吾，妹妹梁妠是皇帝刘保的老婆。昌三嘉陪梁冀玩了两天六博棋，不久就迁合浦太守。昌三嘉四十多岁，腿长脖子短，脸是猩猩脸，肩是猩猩肩，眼是猩猩眼，要是晚上光线朦胧，谁一眼看去都以为他就是猩猩。他上任没几天，就有人私下叫他猩猩太守。他早听说合浦有夜明珠，那是无价之宝，不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他一踏进合浦这块土地，就决心把夜明珠弄到手。他担心珠民摸到夜明珠给珠贩收了去，就颁布命令：珠池由郡府直接管理，摸螺由郡府统一安排。他不准珠民再撑自己的竹排，从朱卢调来两艘木船，专用于摸螺。珠民摸上来的珠螺集中剖开，好珍珠都要上交郡府进贡朝廷。这样一来，珠民就成了郡府的短工。珠民到海里摸一整天珠螺，得到的只是郡吏拣剩的小颗粒劣质珠，根本换不了粮食。

一天晚上，赵待平和何超南在他们家门口上的龙眼树下坐了很久。赵待平要跟郡府提条件，保持原来的分成，否则就不下海。何超南不相信百姓能跟郡府讲条件，倒不如不摸螺上来，就说海里没了珠螺，反正海里有没有螺，郡吏也不知道。问题是，珠民没有了生活来源，日子还怎么过？

第二天，白龙人都不约而同聚集到龙眼树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有说跟郡府提条件的，有说不摸螺上岸的。赵待平最后就拿了主意：“那就先跟他们耗几天吧。”

昌三嘉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这么快就没有了珠螺，夜明珠还没有踪影，需要用珍珠的地方还很多。他对郡吏古先中说：“珠民一定擅自下海，你找几个人到海边去盯着。”

古先中多年前曾在合浦县府打杂，看着县尉的老婆长得漂亮就挑逗搂抱，被关了两年。后来看了一本算命书，出狱后在恒春园看门。恒春园是合浦第一妓院，多年前一位中原人所设，原名恒春院，开张后生意一般。昌三嘉到合浦任职没几天就逛恒春院，古先中知道他是郡守，就削尖脑袋千方百计去套近乎，向他贩卖算命书上的货，说他男人女相，一定大富大贵。还请他为恒春院题名。昌三嘉建议改名恒春园，并欣然提写园名。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昌三嘉不久就把古先中安排到郡府使唤了。

古先中回恒春园找了几个打手，组成监管队，经常到海边查看珠民是否擅自下海。一天夜里，何超南和十三岁的儿子何强下海摸了满满一拖篓珠螺，上岸时被监管队发现了。古先中要没收他们全部珠螺。何强死死抱着拖篓。古先中仗着人多，连篓带螺都抢了去，还拳打脚踢何家父子。回家路上，父子都憋屈得无话可说，刚到家门口，何强突然嚷道：“看我叫野人来收拾他们！”

何超南吓得浑身哆嗦：“看他们吃掉你！”

何强说：“野人不吃穷人，倒是官吏吃穷人！”

何超南说：“小鱼秧哪斗得过大白鲨啊？就当我们今晚没下海就是了。”

何超南水性好，不管风浪多大，他游泳都轻松自如。潜到水里待的时间，村里只有赵待平可以跟他一比。他摸螺经验丰富，要是大家一起下海，他摸上来的珠螺总比别人多，也比别人的个大。他性情温和，为人谦恭，深得白龙人尊敬。他保持了祖上的善良勤劳，却没能继承铁骨铮铮的血性，胆小怕事，对县府郡府的人从来不敢说“不”，大家又不免埋怨他。他妻子莫怀秀说：“上天造错了人，你该是我，我该是你。”

莫怀秀这辈子也忘不了他们的新婚之夜。何超南早盼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但真正来了，他却显得手足无措，惶恐不安。莫怀秀一上床就装睡。他小心翼翼在旁边轻轻躺下。她以为他会搂她，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开始他们都焦急地等待着的好戏。可是他却一动不动地躺着，而又迟迟没有入睡。她真是恨铁不成钢，故意翻了个身。她以为，他会说句话。但半天过去，也没见他吱声。她实在忍不住了，故作迷糊问：“什么时候了？”他说：“鸡叫三遍了。”“你还没睡着吗？”“睡不着。”“为什么啊？”“有点兴奋。”“想什么了？”“想你怎么睡这么快。还想你什么时候醒过来。”“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想我醒过来干什么啊？”“想抱着你睡。”“那怎么不抱。”“怕弄醒你了。”她既感动又生气，说：“抱着不会弄醒我，一定有别的想法吧？”“就怕抱了忍不住会弄醒你，才不敢啊。”她用手在他身上拧了一把，说：“你傻啊，我是你老婆了。”他说：“我是想等你醒来。”她忍不住先抱了他。

夏得洁跟赵待平结婚比他们迟一个月。莫怀秀问夏得洁，他和赵待平第一夜是怎么过的。夏得洁嘴一撇：“怎么过，睡觉呗！”

莫怀秀说：“我不相信赵待平那么老实。”

夏得洁得意地笑了笑：“我们真是一夜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