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6-11-19
太阳仿佛害羞的姑娘,往外探一下头,就躲起来再也不肯露面,生怕让人看见自己的老。天又阴沉起来,风为天作伥加大了力气吹。孟尝的脸早被冻麻木,给风一刮,就辣辣地痛。进入合浦江后,水流急了许多,小船不断走“之”字,一颠一簸又摇又晃。
孟尝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孟华德,右边坐着儿子孟华永,与孟华永相互靠着的是三十出头、身体单薄的妻子巩文秋。母子俩都在打盹。一路劳顿,想着快点赶到合浦,不曾想这官船搁浅维修,在驿舍又多住了两天。驿舍大白天也有跳蚤,咬得一家人身上都是红疙瘩,几宿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别说妻儿,孟尝自己也疲惫不堪了。
圣旨传孟尝那天,孟尝以为自己工作出了什么差错,朝廷要问责。提心吊胆赶到洛阳,才知道要提拔他做合浦郡太守。皇上刘保歪坐在龙椅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合浦乃是非之地,你得为朕分忧。到任后务必剪除盗贼,平息民乱,让百姓安居乐业。”
刘保才二十九岁,正值年富力壮之时,却未老先衰,看去已像四十好几的中年人。这是东汉汉安二年(197年),朝廷外患内忧。孟尝返程路上心事重重。此去能否胜任,心中没有数。而且他胃不争气,多年来一直时好时坏,痛起来连饭也吃不了。但圣旨已下,皇上如此厚望,他还能怎么样呢?
孟尝去洛阳后,妻子巩文秋的心一直悬着。眼下恶人当道,而孟尝又不善阿谀奉承,她估计皇上召他不会有什么好事。等到孟尝回到家,悬着的心是落下了,但也高兴不起来。她说:“你没犯什么罪吧?”
孟尝觉得妻子问得奇怪,犯罪还能提拔吗?
“合浦是蛮夷之地。”巩文秋话说得一本正经,“历朝都把罪人流放到那里去。”
孟尝也正经地说:“我可是去做太守,二千石呢。”
合浦比徐县艰苦多少,巩文秋不知道,她也不害怕。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她是跟着孟尝到合浦去,还是留在上虞。孟尝她太了解了,整天都忙这忙那,就是不会关心自己。他的胃病如果不注意,将会不断加重。她不去合浦,能放心吗?要是去合浦,儿女也得跟着去。孟尝父母肯定不愿离开老家,他们都已年过六十,谁照顾?
孟尝跪在父母面前说:“如果能选择,我宁可留在徐县。忠孝不能两全,儿子只能听从皇命了。”
孟父是明理之人,他明白儿子是给朝廷当差,朝廷是国,父母是家,没有国哪有家啊!他知道儿媳妇左右为难,就说:“我们身体还行,可以互相看着,你就放心跟伯周一起去吧。”
孟尝看一眼巩文秋,说:“爹让你和孩子们跟着我一起去吃苦呢。”
“做了太守夫人,还能吃苦,是好事。”父亲笑着说,“合浦产珍珠,珍珠又圆又滑,你们可别踩着跌跤啊。”
孟尝说:“爹放心吧。你相信儿子,也相信文秋。我们不会让你丢脸。”
小船急转弯突然斜倾,孟尝右手不自觉抓在巩文秋的肩上,说:“搂着孩子,小心船晃。”
巩文秋抬起头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一眼孟尝和女儿:“我睡着了,好困。”
孟尝说:“到了郡府,你们母子就好好睡上几天吧。”
孟华德醒了,在孟尝怀里探出头来。孟华德刚满十二岁,虽然是个女孩,但比哥哥孟华永还要调皮。她望着江水,说:“我不要睡。我还没看珍珠呢。”
孟华永坐直了身子,睁着惺忪的眼睛问:“爹,这江里有珍珠吗?”
孟尝说:“珍珠螺不长江里,长海里。”
孟华德说:“那我就到海里去摸。”
孟尝说:“海水好深呢。你不会游泳,女孩子也不能下海。”
孟华永说:“我到了合浦就学游泳,然后到海里摸珍珠螺。”
孟华德说:“我也要学游泳,我也要摸珍珠螺。”
“这两年,海里也没有珠螺了。”船工插话说,“昌三嘉来合浦做太守后,天天逼珠民下海摸珠螺。去年,又来了个叫高有才的太监,非要摸啥夜明珠。两个人一唱一和,搅得白龙人人不得安生。昌三嘉现在走了,但那阉狗还在。新太守要是还跟昌三嘉一样,还不知怎么折腾呢!”
孟华德小声说:“爷爷说合浦只产珍珠螺。珍珠螺都没有了,我们还去干吗?”
孟尝拍拍孟华德,让她不要说话,然后问船工还有多远。船工用手指指前面左岸,说:“那是码头了。”
孟尝顺着看过去,百丈开外的岸边一个石堆隐约可见。小船顺流,很快就靠到石堆旁边了。船工靠稳船,孟尝一把抱起孟华德下了船,再回过头分别牵着孟华永和巩文秋的手,照顾他们上岸。随从高仕军把行李搬到岸上后,孟尝解开包裹,拿出一个煎饼递给船工,说:“老伯,天这么冷,辛苦你了!”
“这几年我接送过不少官员,第一次有人给我送吃的,谢谢了!”船工拿着煎饼的手往南面一指说,“上面有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只消半个时辰就是驿站了。”
岸上风更大。坡虽然有点陡,但孟尝他们一抬脚,就被呼呼的风裹挟着吹了上去。隆冬时节,水冷草枯,举目四望,一片荒凉。高仕军挑着行李走在前面,巩文秋拉着孟华永跟着,孟尝和孟华德走在后面。走过一片草地时,孟华永突然站住,好奇地指指路边干枯的草丛。孟尝走近去,只见一个妇女和一个女孩趴在草丛里,看样子她们是母女俩,母亲蓬乱的头发粘满了草屑。女儿半边脸埋在母亲衣服里,一只眼睛偷窥着孟尝。
“大冷天,你俩为何待在这里?”孟尝问。
妇女探一下头,警觉地看着孟尝。女孩害怕得依紧母亲。孟尝说:“不要怕,我们从会稽过来,要去合浦郡府,路过这里。”
妇女听了,拉着女孩的手要跑,却被草藤绊住,母女都摔倒了。孟尝忙俯身扶起她们,说:“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妇女惶恐地望着孟尝说:“要抓我们的就是郡府的人。”
孟尝问:“抓什么人啊?”
“这几天白龙到处抓人,连妇女小孩子都不放过。”妇女说。
孟尝问:“为什么抓人?”
妇女看看孟尝,又看看巩文秋。巩文秋从布袋里拿出两个烙饼,要每人给一个。妇女不接,女孩犹豫一下倒是接了,但不敢吃。
孟尝拿过布袋,取出饼,分别给孟华永和孟华德,让他们带头吃,然后对妇女和女孩说:“吃吧。你们一定饿了。”
女孩见孟华德、孟华永吃起来,张口就咬掉大半块饼。眨眼工夫,手上的饼就吃完了。孟华永才吃到一半,把饼递给她:“给。”
孟华德也把手上的饼给了妇女。孟尝问:“官府为什么抓人呢?”
“男人不肯下海摸珠螺,就说造反。”妇女说。
女孩说:“我爹也被抓走了。”
“天这么冷,又没有吃的,你们能去哪里?”孟尝说,“回家去吧。以后郡府就不会乱抓人了。”
妇女显然不相信孟尝,拉着女孩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去亲戚家。”
孟尝望着寒风中的母女,说:“到亲戚家再打听消息。要是郡府真没抓人了,就回家吧。”
她们刚走几步,女孩问妇女:“娘,他们真是郡府的人?”
妇女说:“看样子是郡府的人。”
女孩说:“郡府的都是坏人。可他们不像坏人,不抓我们,还给我们饼吃。”
孟尝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愣站着,直到母女俩转弯消失在丛林中。
驿站是一间矮小的棚子。棚子前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拴着一匹黑灰色的马。棚子西面的马尾松树下,还拴着好几匹白马。高仕军刚到马车旁边,几个男人就排着队走出来:郡丞郭得品年近五十,中等身材,牙齿稍稍外露,让人看着总觉得他是在冲你微笑;郡都尉马一虎三十多岁,方脸黑眉,表情生硬;合浦县令林可仁四十出头,圆脸小眼;监摸队长古先中个矮腰粗,头小鼻塌,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介绍,行礼毕,孟尝就问:“郡府抓人,可有此事?”
马一虎和林可仁互相看着。郭得品说:“这里冷,等到郡府再慢慢说吧。”
孟尝和家人坐上马车,马一虎在前面开路,郭得品林可仁等人骑马跟在后面,一支不小的队伍直奔郡府。巩文秋拉拉孟尝的手,不无讽刺地说:“太守就是不一样。”
郡府是个大院子,东西南北几排砖瓦房围成个大大的长方形。院子里有很多龙眼树,叶子尚青翠,但满地的枯叶随风飘飞,给人一种莫名的苍凉。孟尝一行进入大院,一个脸色苍白,年近四十,中等个头,方脸鸽子眼的胖男人快步走到马车前行礼,说:“监摸官高有才见过孟大人。”
两年前孟尝到洛阳,在宫门口遇到过高有才。孟尝向他施礼,他眼珠子向上翻几下,问:“你谁啊?”孟尝说:“徐县令见过高公公。”高有才冷冷地问:“有事啊?”孟尝说:“没事。”“没事就请便吧。”高有才说着转身离去。他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会跟孟尝相遇在这荒芜的合浦郡,世事难料啊!
驿站官船维修是高有才捣的鬼。高有才为了延迟孟尝到郡府的时间,让古先中给驿丞传了话。古先中跟驿丞是嫖友,以前驿丞凡到恒春园都让古先中帮他安排姐儿。到驿站接孟尝也是高有才提出的。但昨天晚上,他的女人卢阿妹却说:“孟尝来做太守,你还是钦差呢!接他不怕降低你的身份?”
卢阿妹是前郡守昌三嘉老婆的堂妹,高有才来合浦不久,就把她收进屋里做饭洗衣陪睡觉了。
高有才说:“我是想提前跟他搞好关系啊!”
“依我看,对新太守该示强而不是示弱。”卢阿妹说,“你是朝廷的监摸官,是皇上皇后人,想搞好关系的是他。当初我姐夫资格那么老,还得搬你出来吓唬人呢!”
高有才听着好开心,今天临出发前就推说身体不适,不去了。因为担心郭得品、马一虎在孟尝面前说他坏话,就让古先中跟着一起去。
孟尝怀疑下令抓珠民的就是这个监摸官,忍不住问:“路上见到一位妇女带着孩子逃难,说是郡府抓人。怎么回事?”
高有才心里有些忐忑,搪塞着:“这事得慢慢说。孟大人今天旅途辛苦了,夫人孩子也一定饿了,先吃饭吧。”
孟尝心里很不舒服,刚才在驿站,郭得品说等到了郡府再说;现在高有才又说先吃饭。吃饭之后会不会还说:“今天已晚,明天再说?”
孟尝被拥入饭厅,一阵特别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看一眼,餐桌上摆满了鱼虾蟹螺。都说合浦穷,这样的海鲜就是皇上也不容易享受得到!
“合浦别的没有,除了珍珠,就是鱼虾蟹螺。”高有才说。
官吏一席酒,穷人半年粮。但这顿饭不想吃也得吃。他不吃,别人就不好意思吃。如果初来乍到就跟大家闹不愉快,以后还怎么共事?
巩文秋看一眼桌子上的海鲜,目光就递给孟尝,仿佛在说:“太守就是不一样。”
外面突然响起吵闹声,孟尝偏脸望向门口,几个衣衫不整、脸涂油彩的人已经闯进来。他们手上拿的不是大刀就是长剑。高有才看着走在前面的一个高大汉子大声质问:“你是何人?你要干什么?”
汉子说:“本人老乌,就是你们做梦都想抓的贼头!”
跟在老乌后面的人说:“本人宋土生,生不改姓,死不改名!”
多年来,合浦郡几个县都有野人出没。据说这些人主要是乌浒人,此外也有一些衣食无着的人,或者受官府迫害离家流浪的人。他们神出鬼没,居无定所,大多文身刺青、蓬头跣足,麻布开个洞套到头上就当衣服。有些野人甚至还以人为食。这些人常冒用被官府迫害致死者或江湖游侠的名字,攻击富人官府,掠夺食物。官吏一概视为盗贼,既恨又怕。郡兵县兵把防备他们作为首要任务,不断悬赏缉拿,可是这些人武功高强,来无踪去无影,官兵一直奈何不了。
高有才身子向后退了半步,转身对马一虎说:“上次让他们跑了,现在送上门来啦!”
老乌手上的大刀一抡,冷笑道:“我是怕你们抓不到我睡不着觉,才自己来了。”
巩文秋害怕,赶快拉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高有才吼起来:“你等私闯郡府,造反啊?”
“官逼民反!”老乌大声反问,“你凭啥抓白龙人?”
高有才看着马一虎,希望马一虎下令抓这几个盗贼。马一虎看着孟尝。孟尝转脸望向门外。老乌看着餐桌上的鱼虾,手一挥,便与同伴们围拢,比赛似的用手抓着吃起来。高有才对站在门口上的古先中说:“把他们抓起来啊!”
高有才吼起来:“你等私闯郡府,造反啊?”
“官逼民反!”老乌大声反问,“你凭啥抓白龙人?”
高有才看着马一虎,希望马一虎下令抓这几个盗贼。马一虎看着孟尝。孟尝转脸望向门外。老乌看着餐桌上的鱼虾,手一挥,便与同伴们围拢,比赛似的用手抓着吃起来。高有才对站在门口上的古先中说:“把他们抓起来啊!”
古先中看着孟尝,他知道抓不抓人,得太守发话;他也知道,要是郡兵不动,监摸队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别看他们才进来几个人,外面一定有埋伏。
郭得品、马一虎悄悄溜出去了。高有才冲古先中大声说:“你看着太守干吗,想要太守帮你抓人吗?”
古先中挥手招呼他的手下。孟尝马上摆手制止,板起脸问高有才:“这几天郡府都抓了些什么人?”
高有才说:“白龙刁民造反,本官遵昌大人之命抓了几个。”
老乌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边吃边说:“你这阉人才是刁民。天天逼着珠民摸夜明珠,哪来的夜明珠?”
高有才说:“你等刁民,除了造反,就是抢吃!”
老乌说:“新太守上任,我们想来讨个说法。想不到,还是这鸟样,一来就大鱼大肉。百姓吃什么,你知道吗?”
孟尝说:“你们慢慢吃,吃过后我们再谈。”
老乌和同伴们都愣了一下。孟尝转身走出饭厅,他们才又狼吞虎咽起来。高有才跟在孟尝后面,说:“孟大人你怎么能纵容盗贼闹事?”
孟尝说:“先放了珠民。有什么事再跟老乌他们商量。”
高有才说:“跟这帮盗贼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昌三嘉下令抓珠民,你放了,老乌会感谢你的。”孟尝说着走开了。
高有才知道,孟尝坚持放人,他也没有办法。孟尝让他出面放人,是给他台阶下。老乌们胡乱吃过后走出来,又嚷着要放人。孟尝装没听见,径自走开去。老乌骂道:“什么鸟太守,一任不如一任!”
高有才赔着笑:“孟大人刚来,不了解情况。人是昌大人下令抓的,现在昌大人走了,这事我来处理。我放了他们,谁再敢闹事,严惩不贷!”
孟尝回到房间,孟华德拉着孟尝的手说:“爹,我怕。”
林可仁敲门说:“你们一家子还没吃晚饭呢,我让人送点吃的来吧。”
孟尝说:“你快回家去。天黑,风也大,路上小心。”
“县府离这里很近,一顿饭的路。”林可仁说,“那下官就在县里等着大人下去作指示吧。”
郭得品和孟尝住处相隔不过几十步,孟尝走到郭得品房间外面,听到高有才正在跟马一虎争吵。高有才怪马一虎不抓盗贼,坐失良机。马一虎说孟尝不表态他不能自作主张。高有才要马一虎立即发兵追盗贼,秘密处决,杀鸡儆猴。
“凭郡兵能否抓得到,我真不敢说。”马一虎说,“这些人在合浦各县除暴安良,深得人心。对他们下手,恐怕会引起民变。”
“现在已经民变了。”高有才说,“白龙珠民跟郡府叫板,就仗着这些盗贼撑腰。”
“孟大人来了,得看他什么态度。”马一虎说。
“孟大人初来乍到,知道什么!”高有才说,“除掉这些盗贼,等于帮孟大人搬走拦在路上的石头。”
孟尝咳咳嗓子,敲响郭得品的门。高有才见了孟尝,脸马上堆起笑:“我正和两位大人讨论抓盗贼呢。”
孟尝看着高有才问:“珠民都放了吗?”
“人是放了。”高有才说,“但我担心孟大人以后工作不好做。”
郭得品说:“天寒地冻,让他们下海摸螺,也真难为人了。”
马一虎说:“我们穿着衣服都觉得冷。”
高有才认为郭得品马一虎都在向孟尝示好,十分反感。他突然大声问:“皇上要摸夜明珠,珠民不下海,你们下,还是我下?”
“摸螺的事现在先不讨论。”孟尝说,“马大人和高公公先回去休息,本官跟郭大人谈点别的事。”
郭得品是徐闻县人。他在昌三嘉手下做了三年郡丞,昌三嘉要他做的事,他有不同看法不愿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昌三嘉又不让他做,因此就成了一件摆设。这天晚上,孟尝跟他聊了一个时辰。郭得品说当前几个县面临的都是百姓吃饭问题。上个月,仅白龙乡就饿死了三个人。官府跟百姓关系越来越紧张,几个县都发生过百姓冲击县府事件,朱卢县最频繁。郡兵为平息民众闹事,常常奔走于各县之间。郭得品提醒孟尝:“昌三嘉为了壮自己的威,说高有才是钦差大臣。高有才越来越把自己当钦差了。此人非善良之辈,孟大人你可得提防着点。”
高有才抓珠民其实跟卢阿妹有关。卢阿妹一心要珍珠席子,她说昌三嘉离开合浦了,新太守还没到,这时候你这个钦差大臣最好使了。高有才想不到卢阿妹政治嗅觉这么灵,对她大加赞赏。可是,古先中到白龙通知珠民下海时,却发现男人们都不在家了。高有才十分恼火,他对古先中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男人跑了抓女人,女人跑了抓小孩,看他回不回!”珠民何超南的妻子莫怀秀、儿子何强被抓走后,何超南到郡府去要人,跟古先中顶了几句,就被打肿了脸。赵待平的妻子夏得洁带着女儿赵小冬去了娘家,他担心她们回来时在路上被抓,要去截住她们,但还没离开白龙就被抓了。高有才为了防止赵待平妻子女儿给盗贼报信,要古先中一定想办法把她们抓到。
古先中说:“新太守就到了,还能抓吗?”
高有才说:“就是因为新太守要来,才非得把他们关起来。”
高有才离开郭得品家后感到很失落,一回到屋里,就自己坐着喝闷茶。卢阿妹几次在里间催他回房睡觉,他都听而不闻。他开着门,把灯光调到最亮,希望孟尝知道他还没睡,跟郭得品谈完后过来找他。他想孟尝应该私下跟他说点什么,他可是皇上派来监摸夜明珠的朝廷命官,曾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朝中大臣没有几个不奉承他,就是大将军梁冀,见了他都会客气几句。你孟尝一个月前还是个小小的县令皇上让你到合浦这个鸟也懒得生蛋的地方做太守,官是升了,但跟流放没有什么差别,值得那么一本正经吗?桌子上的茶冲了一遍又一遍,已经淡得像白开水。直到公鸡鸣晨,也没听到孟尝的脚步声。他估计孟尝不会再来找他,才回房睡了。他想,孟尝不主动找他,他就主动找孟尝吧。孟尝初来乍到,一忙就乱,不及时找他也可以理解。第二天高有才起床后就找孟尝,但孟尝已经到白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