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站
2016-11-19阮王春
阮王春
天快黑的时候,天空有雨丝落下,公路下边的小旅馆霓虹闪烁。一个中年妇女举着牌子过来,“住旅馆吗?”她的牌子上写着鸿运旅馆。
“我在等人。”马乐说。“这会天黑了,又下雨,不如先开间房再出
来等,是等女朋友吗?”“不了,等她来了我们再看要不要住。”“我给你张名片吧,她到了,你打电话来,
我们开车来接。”“这么一点路也有车接?”“有,住我们家都有车接?”马乐把名片装进裤兜里,中年妇女走进站里
喊客了。“你到哪里了?”“我到石家湾隧道了。”
“你不是 6点上的车么?怎么才到石家湾隧道?”
“我也不知道啊,现在几点?”
“8点半了呀。”
“那你再等等。”
马乐挂了电话,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
李敏从车站走出来已经 9点半了。马乐迎上去,接了她肩上的背包,问她:“现在去哪儿?”
“现在只能找家旅馆住下了。”她看着马乐呵呵笑了起来。马乐说:“要不去我那住?”李敏想了想,“去你那住我明早还得返回来,来不及上班了。”马乐说:“那就在这里住下吧,我骑了车来,你住下了,我再回去。”
李敏说:“随你。”
马乐打了鸿运旅馆的电话,不到三分钟,一辆面包车出现在他们面前。李敏把背包接下放进车里,弯腰钻了进去。马乐骑了电摩托跟在后面。到了旅馆院心,马乐说:“我得走了。”李敏不让他走,“这个地方太阴森了,你陪着我。”马乐问老板娘:“我的电摩托怎么办?”老板娘说:“好办,推上石坎放在天井里。”
马乐猛扭电门,电摩托上了石坎。
放下东西,老板娘要刷身份证,他们都没带。老板娘说这个简单,她带他们到村里开个证明就可以了。
旅馆建在山洼里,村子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旅馆老板娘打着电筒走在前面,不时把电筒光往后面照一下。走进一个菜园后,马乐搂上了李敏的腰,无意间摸到一条带子便拉了一下,“啪”一松手又弹了回去。
“捣蛋鬼。”李敏往他腰上掐了一把。他们走在一条沟渠埂上,马乐痛得扭来扭去。
“你太捣蛋了。”李敏说。
马乐假意推她一下,又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老板娘走在前面咯咯咯地笑,“你们年轻真好。”
李敏嗔怪地又掐了马乐一把。
走过沟渠,到了大马路上。马乐贴着李敏的耳朵说:“你把我掐疼了,晚上给我按摩。”
李敏说:“按你个头啊,捣蛋鬼!”派出所门口排了长长的队,都是没带身份证等着开证明的。大厅里的椅子都被人们当成桌子用,他们趴在上面登记身份信息。
“夏敏,你他妈死哪去了,赶快滚出来,这么多人要登记呢。”一位尖脑袋的警察朝楼上喊,楼上没有回音,他便自己嘀咕起来,“狗日的死哪去了。”他看看大厅里的人群,你们填好的就可以交过来了。
李敏突然紧张地拉了拉马乐的衣角,“你说,警察晚上会不会查房啊?会不会以为我们……”马乐说:“我们开两间房,完事了就分开睡。”“什么完事了?你想什么呢?”她盯着他,脸红红地说。“你们两个来拿表。”尖脑袋的警察说。马乐走过去取表,警察抬起头看他一眼,便死死地看着他。马乐感到难堪,他身上穿着退伍带回来的冬常服,没有军衔,没有臂章。马乐不怕他怀疑什么,就怕他怀疑他是出来骗小姑娘睡觉的士兵。
马乐转过身,警察低头找起了什么东西。“夏敏,你他妈死哪了,赶快出来,人太多了。”他翻着抽屉,又吼了一声。他四处看看,没人应他,又盯着马乐看。
马乐把一张表递给李敏,“麻烦了,那个警察死死地看着我。”李敏侧过脸,“现在还在看呢!”“他会不会以为我是要骗你开房呢!”“是啊!他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坏人!”“我怕他待会来抓我。要是你正好给我按摩他带人闯进来可麻烦了。”“按你个头啊,谁说我要给你按摩了?”“你掐疼我了,你不给我按摩?唉,你留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一个人害怕。你要不在这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办?”马乐填好表等着李敏,李敏问他:“家庭住址填哪儿?”“你家住哪你不知道吗?”“我忘了。”“忘了?你家是哪儿的你都能忘了?”“我紧张就忘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
“警察一直盯着我们看。”
“不怕。”
“你看我穿成这样!”
“不怕,你喜欢怎么穿关他什么事?不过,
你真应该多穿一点,这么冷的天气。”
李敏填好表递给马乐,马乐低着头交过去。警察盯着他,“抬起头来。”马乐抬起头,警察晃着脑袋打量他一番,低头把他的身份信息输到电脑里。“好了。女的。抬起头来。”李敏抬起头,警察看看他俩,“你们什么关系?”马乐说:“我们是同学。”
“夏敏,你他妈死哪去了?赶快出来,电脑不动了。”
里间的一个女警察走出来,弯下腰看了看尖脑袋警察的电脑,“这样,再这样。”她点了两下鼠标,抬起头看到马乐和李敏。
“夏敏去哪了?”
“不知道!”
“等他回来让他滚蛋。有问题吗?”他指着
电脑屏幕问。女警察看看马乐和李敏,“应该没问题吧?”“好了。”尖脑袋警察打出两张证明,递出柜台。老板娘接过警察出的证明,带他们走出了派出所。
马乐拉起李敏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冰?”“我也不知道。”“我给你暖暖。”他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她的手小巧冰凉,马乐紧紧地握着。
到了旅馆,老板娘看看他俩,叫他们把东西拎上去。马乐拎着她的背包进了房间。东西放下,马乐说:“我再开一间吧。”
“出那份冤枉钱干什么?”马乐说:“你要对我做什么?”李敏说:“做你个头哇,你没看到是双人间两张床吗?我一个睡觉怕黑。”“那你以前都和谁睡呀?”“我在家里一直和我奶奶睡。上学的时候住宿舍,到外面就要找人睡。”
“那要是找不到人呢?”“找不到人我就开着灯睡,或者醒着躺一夜。”“这会给人可趁之机的。你昨晚没回家,你在外面和谁睡了?”“和我同学呀!”“男的女的?”“一男一女,他们是情侣。”“那怎么睡?”“我睡他们中间。一开始他们开了房去睡了,我自己开了一间,但我不敢睡着。后来我听到旅馆后面的树林里呜呜呜地响,我就抱了被子去找他们睡了。”
“人家情侣开房,你去中间睡着,你睡着了吗?”“我在他们中间一躺下就睡着了。”“那,要是人家要做点什么事,你躺中间 ……”“嘻嘻,反正我不敢一个人睡。”“你男朋友。应该是叫未婚夫了。他知道你回家吗?”“不知道!”“哦。”“他从来都不管我的事。”“你也不跟他说吗?”“他都不管,我跟他说了有什么用。”“洗澡睡觉吧。”“你先。”“要不一起洗。”“才不要和你一起洗呢!”
马乐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花洒嗤嗤响着喷出水雾。“水挺热的。我要洗了。”马乐关上卫生间的门。“你不脱衣服就洗呀?”“不脱衣服怎么洗?”“你脱在里面不是弄湿了吗?”“那我怎么脱?”“在外面脱好又进去呀!”马乐走出来,死死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你脱吧,我闭着眼睛。她说着把眼睛闭上了。”
马乐慢慢地走近她,想偷偷地吻她。他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脸颊,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栗,她的脸颊冰冰的,滑滑的,他吮了一口,像吮了一口果冻。
他吞了一口口水。她睁开眼,“哈哈,捣蛋鬼。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不矜持一点?”他吞着口水说:“我娶你!”“你是不是见了个女孩都想娶呢?”“我除了你谁都不想娶。”“你骗我。你们都是骗子。我男朋友以前
也像你一样对我好,现在不管我了。你赶快洗澡。”“我洗好了,你给我按摩。”“按你个头,不按。”“那我哪天到你们店里让你给我按?”“好啊!你来我们店里,我给你按。”“不收钱?”“要收钱。我——要——攒——点——钱——买衣服。”
马乐笑笑,解开衣服扣子脱了上衣,接着把衬衣脱掉,再把裤子脱了。她说:“你身材好棒!”马乐鼓了鼓肌肉,低下头看看肚子,走进了洗澡间。
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昏黄的灯光下,脸庞清秀可爱,呼吸均匀。他怕惊醒她,没有再去偷吻她。
马乐穿好衣服睡在了隔壁空床上。窗外霓虹闪烁,高大的树木,黑森森一片,像是史前森林。马乐想起弗洛伊德说的:“男人有天性的保护女人的善良。”曹家新老师给他的解释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爱一个女孩,都不要去伤害她。女孩的内心都是抗拒婚前性行为的。不管她以后嫁给你,或者嫁了别人,对于她来说,那都是一生的伤痛。假如情到深处,一定要学会保护她,因为她们不知道某些事情将会带给她们怎样的困扰,她们不知道某些事是不能回忆的,但我们今天学习了这堂课,我们要知道,要保护她们。一个男人让女孩在婚前怀孕,甚至手术流产是不可饶恕的。她们不知道,她们的一次手术,也许会葬送她们做母亲的权利。但我们,上了大学的男生,一定要记住。”
马乐闭上眼,越是想着这些话,下身越是不安分起来,裤裆里硬邦邦的,有液体溢出,痒痒的,很难受。他侧过身看着她,心里又有了许多美好的幻想,他将带着她去见他的父母,见他的亲朋好友,她总是噘起嘴大方地笑着,他想,她毕竟还小,还有男朋友,这种事急不得。
马乐迷迷糊糊地睡着,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飘在森林上空,飘在庄稼地上空,飘在湖面上,森林茂盛,庄稼肥壮,湖水秀美。
“你睡了?”马乐被她惊醒,“刚睡下。”“你太坏了。我都没睡,你就睡了。”“我看你睡着了,我才睡下的。”“我刚才太累,躺着躺着睡过去了。我觉得饿了,你饿么?”马乐说:“我也觉得饿了。出去吃东西吧?”马乐起来,穿好衣服,拉着她的手出了门。“我们才第二次见你就拉我的手,合适么?”马乐没理她,换了左手拉着她,右手搂在了她腰上。“你想吃什么?”“随便。”“砂锅饭吧?”“好。我就喜欢吃砂锅饭。”夜色渐浓,他们的走动惊扰了树林里的鸟儿,呼啦啦扇翅膀飞起的声音,和“呕——呕——呕”的鸟叫声吓了她一跳,他一把拉过她,抱在怀里,她也紧紧地贴着他。村庄愈发阴森,他们等树林里安静了,才慢慢往外走。
马乐和李敏走出旅馆院心,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走上马路。路边的烧烤摊烟尘滚滚,人们大声说笑,啤酒瓶撞得叮咣响。
“这里会有砂锅饭吗?”
“不知道,找找看吧!”
他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她仰起脸看着她傻傻地笑。“没有就吃炒米线吧?”“找找看。”他们走到路头,看到一家小饭馆。“进去看吧,有什么吃什么。”走进去,一看果然有砂锅饭。他们要了两份。他要了一瓶劲酒。“你男朋友是到你们家相亲和你好上的吗?”“是啊!”“你们地方。其实离我们那里也不远,基本上媒人把男孩带到女孩家,去一两次,双方没什么挑剔的,父母也看得上,媒人问好话,就可以定了。”
“差不多。”“你们以前认识吗?是小时候的玩伴?”“不认识。他姐姐认识我,就带她来了,找到我爷爷,我开始也蛮喜欢他的。他是外地人,十多岁才来到我们村,他家亲戚在村里开着厂。他家很富裕,在城里有房子。”他抬头去看饭馆的水牌,看见有冒菜,便起身去看。“吃冒菜吧?”他说。“可以。”“你来点。”她起身。他把盘子递给她。“你点肉菜,我点素菜。”他说。他拿起一个沾满油污的夹子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把沾满油污的夹子。“你不能吃什么?”他心里一阵暖和,“我什么都吃。你呢?”“都可以。”他看着那些肉,不知道都是什么肉,有几种肉看着都差不多,他把那些肉都夹了一份。她还没夹够,“喜欢吃花菜吗?”她问他。“喜欢。看着花菜就想起我妈了。”“看着花菜怎么会想起你妈?”“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妈在园子里栽了一片花菜。有一回放假,我跟她去园子看到花菜就觉得我妈太伟大了。你不知道,我上中学那会家里很穷,我是拿了学校奖学金才上的中学。那时候农村还得上税,要交公余粮,没人敢在园子里种蔬菜,屁股大的一片地都栽烤烟,种苞谷和洋芋。烤烟要卖钱,苞谷也是养猪卖钱,人一年四季要吃洋芋。我看到花菜,我心里明白,那是我妈奖励我的,她想给我改善下伙食。”
她笑笑:“我知道,农村那时候穷得很。”她说着,夹了几坨花菜放进去,“你妈真好!”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他跟着母亲看到花菜欣喜地跳了起来。“洋芋来点吗?”他问她。“夹了。给我夹点白菜。我够不着。”他抬起手,夹了几片白菜进去。“够了够了!吃不完的。”他们坐下,互相看着对方,傻傻地笑。砂锅饭上来了,嗤嗤地冒着热气。“我男朋友就知道打麻将。下了班就打。他们周末双休,但他从来不来看我,都是我去看他。”“他可能觉得反正你是他的人,时间到了,迟早娶进家。”“他改不了现在的德行,我是不会嫁给他的。”“农村都这样,见一两面合适了就等着结婚。”
“是啊!我和他一开始还好,慢慢地觉得他很难沟通。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有什么不能的。我们父辈祖辈,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不也生活一辈子吗?”“哪有不见面就结婚的?”她感到吃惊。“我爸才生下来就和我妈订了婚,他们不也生活一辈子吗?”“娃娃亲?”“嗯。不过他们老吵架。有一次吵得凶了,我被吓得不知所措,忙着把家里的农药瓶全藏起来了。你知道风炉子吗?我们小时候生火用的风炉子。他们吵着架,我把农药一瓶一瓶藏起来,豆秸糠里,洋芋堆里,最后一瓶甲胺磷没地方藏,我就打算把它埋在风炉子的炭渣里。我妈看见我藏药瓶子,问我干什么?我不说话,她又看见我哭得抽抽噎噎,就不和爸爸吵了,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哭了起来:‘憨娃娃,你妈不会喝药的。我看着爸爸,他叹口气走了。”
他说着,眼泪就要流出来。
她却噘着嘴笑:“你挺懂事的。”
“小孩懂什么事,我是怕我妈喝药死了我怎么办?”
“你现在也一定很懂事?我男朋友要有你那么懂事就好了。他一直抱怨我不和他在一处上班。我妈也叫我去和他一起上班。”
“你怎么不去?”
“他亲戚家开的厂。不好上。工资太低。跟亲戚做事是最不好做的,他们老觉得你是自己人,应该多干活,见不得你歇一下。我上了四个月就没上了。但主要是他天天打麻将。打麻将我也会打,也爱打,但不像他,打起麻将来什么都不管了。我妈叫我去找他,我不去,我叫他来找我,他也不来。他心里就没有我。”
“也不一定。他觉得你迟早是他的人,证明他心里有你。对你无礼的人,敢冒犯你的人,说明他早把你当自己人,不必再花前月下,嘘寒问暖的。”
“是吗?”
“也许吧。不过女孩可以这样对男孩,给人安静的印象。男孩嘛,会让人觉得他太粗糙了。细腻的男人才有味道。”
“你是细腻的男人吗?”
“是啊!”他坏笑着看着她。
“不害羞!”她噘着嘴笑。
冒菜上来,她递筷子给他,“他要是觉得我早晚是他的人他就错了。我姨妈前几天还给我介绍男朋友。也挺有钱的,就是岁数太大了。”
“你男朋友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说他会不会也另找了。”
“不好说。”他喝了一口酒,叫老板给她来罐王老吉。
冒菜微辣,味道爽口。“白菜煮的恰到好处, ”他说,“锁住了水分,嫩嫩的,清甜可口。”他吃了一片,还想吃,她便和他抢了起来,“白菜是我的。”她把他送到嘴边的白菜抢了下来。
“淘气鬼。”他说。他看着她的吃相,忍不住笑出了声。“培根肉也好吃。”他夹起几片放她碗里。其实他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肉。
“吃肉会长胖。”
“你又不胖。”
“我四十五公斤呢!”
“我七十八公斤。你才有我一半重。”
“我有你那么胖,我能走动路吗?”
“我又不胖。”
“你长得高嘛!”她噘着嘴笑。
“饿了。你饿过肚子吗?”
“饿过啊。才退伍回来的时候,一天只吃得
起一顿饭。我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肚子。就像我常想的,我们农村来的,心不要高,能在城里找点活干,能吃饱肚子就要知足感恩。”
“你太老实了。”
“老实人不吃亏。”
“就老实人才吃亏。”
“吃亏就吹亏吧。”
“你给人的感觉踏实可靠。我有个同学追了
我三年,我到哪,他跟到哪,我很喜欢他,但他就是不知道好好工作。很幼稚。”“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找份工作,能吃饱饭,不管是租,还是买,得有个地方住着。”“你租房子吗?”“是啊。打算搬了,但东西太多。”他想俘获她,在她面前吹嘘起来,“就是东西太多,不好搬,电视、电脑、冰柜、洗衣机、书柜,锅碗盆灶,乱七八糟够一小卡车!”
“你自己做饭。”“做啊。我做的菜比馆子里还好吃。我每次一回家,我妈就不做饭了,都叫我做。”
“他对我挺好。真的是我到哪,他跟到哪。就是不踏实,一个男孩天天跟着女孩屁股后面转,不知道挣钱,不靠谱。”
“你不是生你男朋友的气,说他不来看你吗?”
“他是一个月都不来看我,也不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他,叫他陪我逛街,他把我带到城里,就丢下我回去打麻将了。”
店里只有他们两人,老板不时地看看他们。他说:“快点吃吧,人家要关门了。”他给她夹了几片肉,她看着他笑着接了。他又给他夹龙虾,她又接了。
冒菜剩了半锅,他说:“吃不动了。”“再吃一点,”她也给他夹了龙虾。“太浪费了。”“有什么浪费的。我叫老板拿个饭盒给我打包。”“我小时候去过你们那里。还是挺富裕的。
比我们那里富裕多了。”“哪都有富人,哪都有穷人。”“我跟我男朋友好了之后,又有一个男孩来
我家看我。人挺好,有你这么高,也有你帅气,人挺精神,就是家里太穷了。”“人一生三穷三富不到老,慢慢地总能好起来。”“你不知道他家有多穷。太穷了。只有一间房子。土基房。你见过土基房吗?”
“见过。我们小时候还做过土基呢。找一片地,多半在稻田里,挖一个坑,把泥巴挖出来和紧了灌进模子里,再把模子拿掉,一排一排晒着,晒干了,拿刀把四边修整干净,我们叫打边。打好边,一挑一挑挑回家,或者装在牛车里拉回家就盖房子了。给你说个笑话,我有个大爹就是专门做土基卖的。有一次和我大妈在土基塘做土基,他们刚吵完架,我大爹气呼呼地抱了烟筒躲在田埂底下抽烟,我大妈只好一个人给土基打边,过了一会气消了,就叫我大爹也过去打,她说:‘来打嘛,来打嘛!我大爹丢了烟筒走过去就给她两耳光。大妈气得跑回了娘家。”
她听了哈哈大笑:“你编。”他说:“真的。真事。我们小的时候,最喜欢去土基塘里游泳了。我游泳都是在土基塘里学会的。”“你们那里也有土基?”“有。”“你家也是土基房。”他想了想,本想告诉她他家是土坯房,但他想想,不能说。“我们那里现在都是砖房了,三四层的小别墅,都是在外面打工挣钱盖的。在家种地的根本盖不起。
也有些家住着土坯房呢?”他看着她,看她的反应。
“土坯房?”
“就是泥巴夯的墙,七八十年代盖的,一堵墙有七八十公分厚。我们十多岁的时候,最喜欢去墙洞里掏鸟了。再吃一点吧。”
“你也多吃一点。”
“以为吃不完了,没想到吃空了。”他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些肉和龙虾给她。
“你也吃。把你的花菜吃了,好想想你妈。”
结了账,他搂着她朝旅馆走去。
“他要还是这样,我是不会和他结婚的。我姨妈也叫我不要早早结婚,现在结了婚,什么都是伸着手要,求别人。自己多挣点钱,手上有个三四万,不用看人脸色。”
他想起她的王老吉还没喝过,走的时候也没带上。
“你等我一会。”
“干什么。”
他没回答,抬起腿跑了。回来的时候把王老吉递给她。
“你帮我装着。”她又递给他。
走到沟渠边,一大群蚊子嗡地飞起来。他挥舞着双手驱赶蚊子,“我们小的时候就喜欢在水塘边放火烧蚊子。扯一把松毛点着,架上干树枝,再把青草蒙在上面。自己也呛得要命。我们家门前有个水塘,雨季一到,水草长得膝盖那么深,白天牵着牛放,晚上就搞鬼。我们在塘边的小路上挖个大坑,几个小屁孩轮流往里拉屎撒尿,再舀几瓢大粪水倒进去,搭上树枝,铺上松毛和青草,躲在我家平房上看人踩进去。”
“哈哈,你是个坏小孩。”她笑起来。
“还有啊。我们找些衣服来,拔了草塞进衣服里做草人,再用棍子把草人支在大路上,草人上盖个帽子,再在路上拉起绳子,过路的人到了那里被绳子绊一下,跌到了草人面前被吓个半死。我们躲在路边笑,又被过路人捉住臭骂一顿,过路人骂,我们笑,过路人揪了我们去见父母,问:‘你们打还是我打。父母说:‘你打。过路人想想,要打该早点打,在人家父母面前还怎么打。过路人走了,我们以为没事了,结果父母扯根棍子就往身上招呼。过一会,把草人拿进来一看,都是父母的衣服,又是一顿打。 ”
“你是个坏人。坏人。”她说。
“还有呢。我们到玉米地里,用镰刀把南瓜剜起一块,把瓜瓤掏了,往里拉泡屎,又把剜起的那块盖上去。”
“你是坏人。你是大坏蛋。”她叫起来,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
他捉住她,把她往怀里拉,要去亲她的嘴。她愣了一下站稳了,迎着他的嘴过去。他要亲上了,她便扭过头躲开。
“我们才第二次见。”她说。他放开她,扶了她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跟着。“过几天清明了,家里杀猪卖,去我家玩吧?”“不去。我去了算什么?”“不算什么不能去吗?”“我还没跟哪个男的去过家里呢!我跟你去,你们村里人肯定会说三说四的。”“什么叫说三说四?说什么?”“肯定会说。”“不管说什么都是好话呀!”“你带我回去,人家会说什么好话?”“不说好话说什么呢?”“他们以为我是你女朋友。”“那又怎样?说你是我女朋友不是好话吗?”“不是!我有男朋友。”她噘起嘴笑着,“以后再去吧!”
“你想太多了,不一定是处对象,或者谈成男女朋友才可以去。就是纯粹的朋友,单纯的友谊不行吗?就不能以朋友身份去吗?”
“不去。再说吧。”
“你跟我说过你家,我忘了是哪里了?”
“安周镇。”
“An?字怎么写?”
“安装的安。”她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
写了起来。“就是安全那个安。Zhou?三点三竖?”“周围的周。”
“安周哪里?”
“安周马房村。一匹马两匹马那个马,房子的房。我刚刚填身份证你没看吗?”
“没看。”
“还好意思说自己细腻呢,也是个粗糙人。”
“你的字太小!”
“过火把节的时候去找我玩吧。我们也跟着彝族人过火把节。多带点钱,要给小孩发红包的。”
说到红包,他想起了他的女朋友。他们是去年中秋认识的,他认准了要娶她,大手大脚往她身上使钱,红谷的皮包买了两个,买了一部苹果6,买了两件风衣,吃饭,看电影,做头发,她隔三岔五要回家,他给她路费。他想跟她去一趟,她说她现在回去是办事,不方便,过年去吧。他使钱使得心疼,夜里加班到凌晨 3点。去年春节前,家里要买块地准备盖房子。他说,你先拿五千块给我,我应付一下家里,十多天我就拿给你了。女朋友说你五千块都没有吗?他想了想,不再提钱的事,说今年去我家过年吧?她说不去。那我去你家过?她说你钱都没有,去我家过什么年啊?他不明白,过年要什么钱呢?她说你见了小孩不发红包吗?见了老人不买烟吗?女朋友渐渐不再搭理他,打电话也不接了。他难过、悲伤,想着他们没有可能了。他要她把给她买包、买手机、做头发和回家路费的钱还给他。她讥讽他,你好意思么?他想想,随之任之,不了了之。
夤夜。旅店前后的树沙沙作响。一种恐惧包围了她。“快进去。”她喊。他抱起她,“咚咚咚”跑了进去。
进了房间。他先睡下。她也睡下。
“马乐,你冷吗?”
“不冷。怎么会冷?”
“我冷。”
“冷?这种天气还冷。你是穿得太少了。我给你暖暖。”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坐到她床边,“把手给我。”他拉过她的手,“你看看,冻成这样!”
“我平常也穿的少,不会冷。”
“你是冷血动物。”“冷血动物?哈哈。我怕真是的冷血动物呢!”他捉住她的手,放手心里暖着。“要是我男朋友也这样给我暖手就好了。我手机丢了,给他打电话,他都说不管我。”“嗯。”“冷。”“冷?”“冷。”“怎么了?”“身上冷。”“怎么会冷?我抱着你睡。”他钻进被子抱住她,“你在发抖?”“冷。”“发烧了?”“没有。”“我去给你买药。”“我没发烧。”“那是感冒了?”“没感冒。你抱着我,抱紧一点。”他身子贴了上去,双手环住她的腰。“不要摸我的胸口。”“我没摸。”“没摸你干什么?”“不小心碰到的。”“摸着舒服吗?”“我没摸。”“你不摸一下吗?”他试着抬了抬手,放在她的乳罩上。她听见他的喉咙咕咕作响,“摸着舒服吗?”“舒服。”“你们男的都不是好东西。”“你叫我摸的。你还在发抖。我去给你买药。”“你买药我不吃。”他的手不老实起来,摸到了她的肚子上。“你干什么?”“没有。手酸了。”“手放好。”“放哪里?”“放我胸口上。”
他手往上摸索,伸进了她的乳罩里。他想解开她的乳罩。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背上。“你解不开的。”“我试试!”“你以前解过女人的乳罩吗?”“没有。”“要不要我给你解?”“好哇!”“我又不是傻瓜。”她嘻嘻笑了起来,“我像是傻瓜吗?”
他想乳罩的穿戴原理是两边扣上,就像书包的扣子一样。他试着用手把她的乳罩扣子往中间挤。但他没能挤开。
“你果然没解过。”她咯咯地笑了。他放弃解她的乳罩。一只手握着她的乳房,一只手往下摸索。她推开他的手:“你要干什么?”“没有。手酸了。”他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脸放在她的肚子上亲吻起来。“不要。”她痛苦地咕哝一声,又颤抖起来。
他吻着她,手摸到了她的裤腰带,又想起了他爱她,想起弗洛伊德和曹家新。爱她就不能伤害她,不能让她受一点痛苦。他安静下来。
“你回去做什么?”“我帮我妹妹贷款,她要上大学。”“哦。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贷到款?这种事你父母更方便嘛!”“我也能贷到。”她不以为然地说。“我给你打几次电话,你都说你在你奶奶家,你在你奶奶家做什么?”“我不在我奶奶家我去哪里呢?”“你不回家?”“不回。”“你父母不在家?他们干什么去了?”“我妈在家闲着。我爸爸跟人跑了。”“跑了?跟什么人跑了。”“女人。”“他跑去哪了?他不管你们吗?”“他去景洪了。我从上中学就没见过他。”
“你家里人不找他回来。”
“不找。他不认我爷爷奶奶,我爷爷奶奶也不认他。我妈都哭死了,脸也不会洗,活也不会做。”
“哦,是这样。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要在意!”他有些内疚。
“冷。”她依旧颤抖着。
“还冷?”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冷。”
“你怎么了?”
“冷。”她瑟缩成一团,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冷就不要动了。”他说,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你想要我吗?”
“不想。”
“你还是想,要不然你会再开一间房。你也不会吻我,不会把我抱在怀里乱摸我。”她咯咯笑着,一脸天真无邪地回头看着他。
他按下她的头,翻身压在她身上,剥下她的外衣。
“不要这样,”她说,“你再这样,我回去告诉我妈。”她嘻嘻笑着,警告他。
他又翻身下来,抱着她,她不再发抖的时候便放开她,躺在她旁边。他转过脸看向窗外,黑森森的大山间,高速公路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昏暗的路灯混着远近的车灯,他看见一片松林里松针挂着水珠。
“下雨了。”他说。
“我们那里早上就下了。早上的时候,我和妹妹在奶奶家吃饭。吃煮毛豆和煮玉米。毛豆是我爷爷和堂哥偷来的。我们去地里拔草。地里全是狗尾巴草。我掐了些蕨蕨菜。爷爷钻到老树林里拣了些北风菌,现在只有北风菌了。还有地菌皮。后来下雨了,我们各自背了些草沿着河埂往回走。我们沿着河走。路上有一块地里的毛豆长得很好,颗粒饱满。堂哥和爷爷放下篮子爬上地埂,翻到地里去拔。有一个人从河埂拐弯处走出来,我叫爷爷不要出动静。结果堂哥刚好离河埂很近,就慌张地从地里跳到河埂上,爷爷也跟着跳下来摔了一跤,哈哈,差点摔死了。过来的人看到他们手里的毛豆,我们还假装坐在河埂边歇口气的样子跟他打招呼。毛豆就是他家的,他看了看我们说:‘哟,毛豆还能吃了吔。他自己也爬到地里拔了几把又分了些给我们。唉,唉,不要睡觉。我跟你说,我二姨家生了一个儿子,我们昨晚去吃饭见着了,胖嘟嘟的。早上有人找上门去,要罚二姨家款。二姨家已经有三个女儿了。我二姨父拿着一把老镰刀站在石坎上对他们说:‘你们敢上石坎我就砍死你们。他们被吓住了,慌慌张张退到院子外面跑了。都是这样,他们来罚款,你认罚就罚了。你跟他们横,他们就没辙了。然后又来了一拨,跟二姨父说他们只要多少钱就可以把罚款搞定还顺利给小孩办户口登记。二姨父说不麻烦他们。他们说你要认着罚款?好几万呢?我们只要一万块。我二姨父说,‘你以为我不能自己去登记户口吗?我登记个户口要花钱吗?户籍所的人我比你们熟多了!唉,都是做生意。就跟学校对口招生一样全成生意了,上那些学校有什么屁用。结果他们黑着脸走了。我二姨和二姨父家的人问二姨父他到底认识户籍所的哪个人?结果我二姨父哭了,说他一个都不认得!户籍所的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唉,不要睡觉。我才看到我二姨家那个胖小子,就想起我上学时学校实验室里用药水泡着的那些胎儿,五个月的,七个月的,那些胎儿要么是死在娘胎,要么是检查有缺陷,手术流产了。我不怕这个。我只是怕一个人,睡觉怕黑。你怕黑吗?你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
“我刚回去那天吧,有高中的同学叫我去玩。他们早约好了要聚会。聚会完了我跟我最好的那个朋友——她叫叶星星,我们是一个村的——我们没车回去了,就找旅馆住下。她的男朋友也留下陪着她,他们住一间,我单独住一间。我一个人不敢睡,特别还是在外面。我睡了一会,旅馆窗外传来怪异的声音。我又冷又怕就摸过去跟他们挤一张床。不怕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跟男孩也是,我们都是高中同学。他们没干什么呀。我冷得不行,挤进了他们中间。后来总算睡着了。他们是男女朋友,不怕,我们以前也这样睡过好几次。
他听她说着,右手伸到她下面托起她,左手拉着她的衣领,扯掉了她的内衣,他跪起来,解了她的裤腰,褪了她的裤子。
“不要这样。会怀孕的。你去买套套嘛!”
他直起上身,从屁股后的口袋里摸出三个安全套。
“你太坏了。你是坏蛋。你是坏人。”她赤裸着身子,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她的肌肤雪白,一对乳房上下蹿跳。
他想起曹家新课后还单独留下男生说过一句话,“你们还年轻,不要去追求爱情,因为年轻的时候没人会懂爱情,年轻人的爱情就和动物世界一样,两头公兽为了和母兽交配斗得死去活来……说到底呢,你追求她,就是想把她追到床上干了!现在就是你们干那个事的大好光阴啊!等你们懂爱情的时候,你们就没有激情和动力了。爱情是要干多了这种事,经历无数女孩的身体你才能懂的。你现在不去追求她们,不去干她们,你到老也不懂爱情。”
他记得,有几个男生激动得把曹家新抛起来。
他舅舅也说过,你一个男孩要聪明一点,男欢女爱的事呢,女孩也是想的。但她们不能主动,你要主动。她要不生气,半推半就,你就放开胆子把她干了。谈恋爱不就是要干她吗?
他想得头痛欲裂,想起她的女朋友到了他的出租屋,在她床上躺了一整天,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了一天书。他后来想,他女朋友要和他分手,是不是她躺了一天,他却无动于衷呢?
他看看时间,说:“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说:“你诗写得真好。”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读了出来:
雨
——马乐
背着黄昏的乌云入睡
把寒潮带回故乡
在梦里大口地呼吸黑
像呼吸纯氧
天空迸裂发亮
一如黄昏时候,没有雨落下
有人艰难地舀起污浊秧田水
我却看见许多:
冰冷的、清亮的、如镜子般澄澈的
深深一湾。一种冷
如这深深一湾
清寒
乌云随我呼吸融化
流动。轻柔进入我的鼻孔
我的肺。一种冷
侵心蚀骨
在凌晨五点醒来
冷的气息有些暧昧:清亮、干燥
他说这不是什么诗歌,是昨晚黄昏乌云密布,我感到累便早早睡了,我梦到我站在家乡的秧田埂上——在梦里也是黄昏时候,天空很亮,要下雨的样子,却一直没下。我二舅舅站在秧田埂上试图打一桶秧田水,秧田水很浅,很污浊,他打不起来,但我走过去帮他打的时候我看到秧田水很深很清澈,里面有我的倒影。我看着那湾秧田水恐惧不安,我对我二舅舅说:二舅舅,我可能要死了。我二舅舅转过脸来,问我:“你是谁呀?叫我二舅舅?”我看着我二舅舅,但他的脸突然变成一张陌生的面孔,渐渐模糊。我看不清他,也不知道我是在哪里?我感到悲伤,就哭了起来,然后哭醒了。我没能再入睡,便写了这几句发在空间里,写完后又难过的大哭了一场。
“为什么哭?”
“你知道吗?我,我们,是没有故乡的人。你,我们,既不是兰城人,也没有故乡了。你回不到你们安周马房村,我也回不到我的山火村了。我们……我们到底是哪里人?”他哭了。
她也哭了,“你们北山那边架了好多风车。站在我家平房上就可以全看到了。”“是啊,好多风车,起点小风呼呼地转着,可好看了。”“我要换工作了。”她止住哭,转过身抱住他。“好啊!”“你觉得我肮脏吗?”
“没有。工作都是一样的。嗯,你那天给我按完头,问我要不要推油,是不是要给我手淫呢?”他没忍住,还是问她了,其实他早知道她说的推油就是给男客手淫。
“是。”
“换份工作也好。那不是长久之计。”
“我给你推油吧?”
“好啊!”
“给我钱!”
“多少?”
“一百块。”
他拿出一百块钱给她。
她掀开被子解开了他的裤带,给他手淫起来。她的手很冰。和上次给他按头和足疗一样冰。“你的手很冰。”他说。
“我是冷血动物。”她嘻嘻地笑。
“你足疗的功夫很差,做惯了足疗的人,你一给他做,他就知道你会不会了。”
“最多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哦,我现在是脱了衣服的,按照规矩,脱衣服推你得付我三百块。”
他看看她,把她抱进怀里亲吻起来,他舔她的脖子,舔她的胸,舔她下面。他把她压在身下,她开始娇喘,推开了他,“我还没给过谁呢!”
他放开她,相信她。
“你那天怎么钻进我们店里来了。”
他想了想,那天是怎么进她们店的呢?他想起来了,他从她们店门前走过的时候看到了她,心里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他想她要是站街小姐,就叫她去跟他睡觉。
她玩着他的阳具,他闭上眼梦到了故乡,他认出了那排房子,其中有一栋是他小学同学马鸣家的。看着房子,一种遥远不可捉摸的亲切和一种遥远不可捉摸的陌生同时涌上心头,他不再是这个村庄的人,他没有故乡了。
他试图在那排房子前出现的四个人中找到一张他熟悉的面孔,一个似乎还认识的老太太,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小女孩……一条大黑狗朝他吠来……他陷入魇境:他约刘峰去他曾经服役的部队看看,想炫耀一下他可能受到的欢迎和礼遇。
他们从两座房子间的窄巷穿出,走上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他看到他的战友沈旭骑着一辆迷你摩托在玩耍,沈旭已经退伍,他想他也是回来玩的。
他想当他走进院子时,会有很多人出来欢迎他,当然,他们许多人并不认识他了。但他们知道他是谁,他的身份,他为何到此。
营房内有人影晃动,他看见熊晓波了,他等着熊晓波走出来……
没有人出来,只有几张脸贴在营房玻璃上,他懊丧不已,这会正好是午睡时间,部队纪律严明,他们怎么敢出营房……
他继续梦,梦到他在某处醒来躺在床上,床上坐着他在江河公司任办公室主任时的同事刘芬。刘芬是个漂亮的少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感到温暖和喜悦,想坐起来和她聊聊天。他穿裤子的时候觉得她的笑有些不同寻常,他还没能起身便惊觉:他竟是赤身裸体躺在刘芬的床上。
我们做爱了?他想,她不可能和他做爱,尽管他想,但她不会,她是办公室财务兼内勤人员,她一直把他当一个不称职的、懦弱无能的上级,她有老公,有女儿,她老公也是他们同事。
那么,她没有和我做爱。他没理会她的笑,继续穿裤子。他穿好裤子后,发现穿反了,牛仔裤的拉链反面粗糙无比,他只得脱下来重新穿。
他没穿内裤,脱下裤子再次看到了他的下身,阳具蔫蔫地伏着,没有一丝想要勃起的迹象。
他感到焦虑,记起他是悄悄离开的公司,离开的这一会,公司一定有人找他了。他想离开,才猛地发现他在一个帐篷里,鞋又穿成了左右脚。帐篷里还有人:刘芬的父母,刘芬的老公,她的女儿,他们忙着各自的事儿。
外边下起了雨,有赤红的泥水浸进了帐篷。他要离开,必须要穿一双水靴,他在帐篷里找起了水靴,一大排的水靴,他却没有找到合适他穿的,他拔腿跑进雨里,他得赶回公司去。
他一路狂奔,一路解析那个遥远的,不可思议的梦:他赤条条在刘芬的床上醒来,却绝对没有和刘芬做爱(那是他们都不能接受的事)。他很自然地穿脱裤子,让她看到他的下体,她也毫无避讳,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事实上,他和刘芬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在公司不仅是办公室财务兼内勤人员,而且自己经营着一个便利店,便利店是他接手江河公司时,总部领导明确提出要收回公司经营的。但直到他离任,也未能收回。她对他太好了,尽管他是上级,她是员工,但他需要她的好意和安慰,她把他当儿子一样呵护。他懦弱、无能,被员工欺负,最后被公司解了职无处可去。
他来不及多想,在大雨里给出了答案:他即是主任,她是属员,他们不能做爱(这样的事情压根不会发生),但他可以在她面前很自然地穿衣脱裤,而她却必须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的冒犯。
他的焦虑加剧,现在有人悠然自得地等着匆忙窘迫的他,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悠然自得地去见那个人。他想打个电话去现在的公司,询问是否有紧要的事等着他处理,是否有事情被他耽误了,他翻遍身上没能找出手机……
他在暴雨里焦虑狂奔,确信在他手机丢失的那段时间里已有无数侮辱和谩骂在公司起伏……
她到底把他弄射了。她把精液放在手心里端着手给他看。“累死我了,”她说,“你那么难射!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挺舒服?像是睡了梦魇似的摇头晃脑,推个油至于吗?”
“睡觉吧。”
“好吧,睡觉。”
醒来的时候,太阳从窗户照了进来。他还抱着她,她也窝在他的怀里。他叫醒她,说该走了。她说:“要不你干我一回。”
他脱了裤子,要进入她的时候,又穿上了。
“怎么了?”
“我想起我妈了。”
她嘻嘻笑着,“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你妈呢?”
他说我也不知道。
他送她坐上公交车,一个人骑着电摩托回去了。他给他手机打电话,她接了,说手机在她那里,你不用再来找我了。你找不到的。
十多天后他还是想去找她,到了她们店里问老板娘,老板娘说:“她半个月前回了老家就再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