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潜鸟》中权力规训下的身体
2016-11-19石婧
内容摘要:本文从福柯身体理论的视角,对玛格丽特·劳伦斯的作品《潜鸟》进行探讨,认为白人中心主义、父权制是女主人翁身体被规训的主要力量,进而试图展现女性在权力规训下失去主体性、被动的身体图景,揭示白人中心主义、父权制对梅蒂族人身体和人性的戕害。
关键词:《潜鸟》 权力规训 身体
西方“身体”理论经历了漫长的演化。在西方哲学史上,意识与身体的对立一直都是研究的重要对象,特别是意识的地位举足轻重,直到尼采开始赋予不被重视的身体以重要的地位,把身体看作权力运作的对象和目标,认为一切应从身体出发。福柯继承了尼采的身体一元论,进一步将身体放在历史的长河中考察,他关注的历史是身体遭到惩罚的历史,是权力将身体作为一个驯服的生产工具进行改造的历史。他关注的身体是社会形态的镜像,透过身体,可以看到时代的灵魂,而这一切均建立在规训的基础上。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认为:“身体也直接卷入政治领域;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它,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福柯将身体作为向理性传统挑战的武器,以此颠倒二元阶序中灵魂/肉体、理性/非理性的顺序,他的分析展现出不同话语实践怎样塑造身体,身体被置放在权力/知识机制中,成为一种文化的表征过程。
《潜鸟》写于1970年,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劳伦斯的马纳瓦卡镇系列小说中的一部短篇。她笔下的马纳瓦卡镇如同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一样,来往于真实与虚构之间,凸显了劳伦斯为阐述女性在父权制话语中“言说生命真相”而做出的抗争所采取的写作策略。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位印第安姑娘皮格特的短暂一生。故事情节线索清晰:作者“我”少时认识了一位印法混血姑娘,是“我”的同班同学;九年后“我”在咖啡馆偶遇变化巨大的皮格特,得知她马上要与一位白人小伙儿结婚;四年后听闻她结束婚姻生活回到故乡森林,不久与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起葬身在失火的棚屋。小说主要通过对皮格特的身体书写来叙述小人物的命运,以此映现了梅蒂族女性的历史。本文主要从种族和父权两个方面探讨女主人翁的身体是怎样被权力规诫的。
一.白人中心主义规训下的身体
福柯认为,我们的社会不是一个公开场面的社会,而是一个监视的社会。在表面意向的背后,人们深刻地干预这肉体。在极抽象的交换背后,继续进行着对各种有用力量的细致而具体的训练……个人被按照一种完整的关于力量与肉体的技术而小心地编制在社会秩序中。长达五百年的殖民历史,深化了欧洲人的种族主义意识,他们坚持白人至上,蔑视非白人种族。皮格特的家在丛林中央的空地上,大约五十年前,印法混血族的抗争遭到彻底的失败,她的爷爷儒勒从巴托什战场拖着中弹负伤的大腿回到这里,修建了一间屋子,白人采用暴力手段裁决着少数族裔的身体,使梅蒂族人屈服于白人的社会国家权力之下,即使居住环境再恶劣也只能住在这里,这种无形的控制渗透在白人和少数民族的身体里。当“我”父亲埃文提议带皮格特和“我”全家到钻石湖度假以帮助她治愈骨结核时,“我”全家的反应都体现着白人中心主义刻写下的身体:“我”母亲贝丝以打赌皮格特头上有虱子为由,提醒埃文的白人身份;“我”奶奶麦克利奥本来五官精致的脸上突然像石雕般僵硬,双手合十祷告,大声宣布绝不和皮格特同行,用责难的语气规范“我”父亲的错误决定。白人中心主义书写着白人和被边缘化的少数民族的身体,他们的互融显得非常困难。
皮格特也不习惯和白人呆在一起,当受父亲影响的“我”,友好地想和她接近时,却发现根本没法接近,她用沉默拉开我们身体的距离。“我”从湖边游泳上岸后挨着皮格特坐在沙地上,她正在用沙滩上的细沙堆砌着她的城堡,玛格丽特五官呆滞,面无表情,很漠然的样子。当我从湖边游泳上岸时,坐在沙地上的皮格特她一看见我走过来,就用手把她用沙石垒砌的城堡扫平,然后阴沉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梅蒂族少女想要有一个城堡可以住,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家园,却被一代代规训,放弃想要,不敢直视理想。在白人权利的规训下,少数族裔的身体虽然多次为独立作斗争,却始终没能成功。
二.男权规训下的身体
权力与知识二者是相互联系的,权力与知识合谋,把人的肉体改变成认识对象来干预和征服。身体作为权力铭写的场所,既有来自以白人国家机器为代表的宏观权力的规训和惩罚,又有来自日常生活、知识、制度等微观权力的渗透和实施。可见身体不仅仅受来自客观层面权力的控制,如白人中心主义,也受来自微观层面权力的规训,如父权、夫权,而规训的主要方式有监视、规范、裁决和检查。
《潜鸟》中正运用了监视、检查、规范和裁决的手段体现父权。皮格特的母亲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皮格特是家里唯一的女性,那时她十三岁,患有骨结核。只要皮格特在家,她父亲就把就家里所有人的起居交给她照顾,父权监督着病弱的皮格特履行所谓的义务。“我”父亲去世后,皮格特就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皮格特父亲丝毫没有让她上学的意思,权力与知识总是密切联系的,但在皮革特父亲眼里,皮格特有没有知识都没有关系。当“我”毕恭毕敬地向皮格特打听她小时候生活的森林时,皮格特瞪着阴沉的大眼睛望着我,眼里没有一丝笑意,无礼地回答,你是神经有毛病还是怎么了?假如你是指我老爹、我和其他家人的住处,你闭嘴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听见没有?父权规训下的皮格特,不愿提起自己的住处和一切与父亲相关的信息,身体在父权规训下,亲情产生了异化。父亲在皮格特心底里是最不愿提起的词。
小说还对男权视角规训下的“求偶”身体进行了书写。辍学后的皮格特在四年后的一个星期六晚上与我相遇:“我”和马维斯正在瑞哥咖啡馆里喝可口可乐,电唱机旁边斜倚着一个姑娘,她就是十七岁的皮格特,可看上去像二十岁,她的改变非常巨大。以前,她脸庞呆滞、毫无表情,而此时却生气盎然、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她和身边的小伙子们高声谈笑;她涂着明亮的洋红色口红;参加火烈鸟周末舞会,并引以为傲;身上散发出阵阵刺鼻的香水味;穿紧身的短裙和毛衣勾勒出她那柔软苗条而令人羡慕不已的玲珑身段。这些细节的改变,暗示皮格特在寻找爱或是肉体归属,因父权压抑而转投爱情。她按父权社会男性心中的女性标准来打扮自己,按看客的审美表演着自己的身体,仿佛看客正举着着记录的相机。皮格特对“我”特意强调,让“我”带话给镇上的那些“老婆子、臭婆娘”,告诉她们今年秋天她要结婚了,好让她们大吃一惊,“我的男朋友是个英国小伙子,在城里的牧场干活,大高个,满头金黄色的卷发。他还有个很高贵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阿尔。”皮格特突然间对“我”没有了任何防范,也不带任何面具,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强烈得令人害怕的渴望。似乎嫁人是她的救命稻草,而这稻草竟被自己紧紧地攥在手心。她的内心是被怎样的东西扭曲、压抑才使那种满足的背后杂揉着心酸。
在《潜鸟》中,夫权同样规训着女性的身体。福柯认为权力的发生不仅是君主与司法权力运作的结果,它更多的是产生在家庭、社会相互作用的网络中。而且权力可以如水银泻地般地得到具体而细微的实施,而又只需要花费最小的代价。权力体现在家庭中夫妻关系时,权力的实施更加具体更加琐碎,丈夫对妻子的规训也是通过监视、规训、裁决、检查等规训手段来实施的。诚然,历史的车轮在向前,但夫权制的礼数还是根深蒂固于人们的观念。当皮格特满怀期待的嫁给白人帅小伙,婚姻生活并不如愿,她只身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她不愿面对的父亲身边,她已丧失了自由和独立的生命意志。她嫁人的选择实质上指向了她的传统根基被连根拔起,她的归家暗示着她始终无法逃脱男权制的控制。她一方面排斥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世代栖息的土地,渴望自己融入白人主流社会,另一方面在尝试遭到挫败后,她不允许自己的身体再被白人社会和男权刻画,即便后来回到故乡,也已是一个失去了根基的异化的妇人。
《潜鸟》中女主角皮格特在火中的葬身,不仅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消逝,也是游走在边缘与主流文化之间的梅蒂族少数族裔的消逝。她选择不被附庸,不被规训,可最终还是被另一种方式规定了,别无其他出路;难得的反抗又使她落入夫权制的圈套,最后c重新回到父权的牢笼,展现了一幅被动的,失去主体性的身体图景。揭示了权力对少数民族女性的迫害,反映了那个时代的风貌以及有对抗意识的身体必将被社会消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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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石婧,武汉轻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