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下邽故里情怀探究

高志欣

内容摘要：白居易的一生都与下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在故乡是大有所作为：在为母丁忧守孝的四年里，他种树植桑绿化环境；下田扶犁从事农作；深入百姓察看社情；安葬先辈遗骨建立白氏陵园；勤于笔耕，创作了大量诗歌文赋。回顾白居易这一生，在异地做官具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可他在异地作的有关下邽和怀念下邽故里的诗歌多达一百二十三首，加上在下邽故里所创作的一百四十一篇作品，这些怀念下邽故里的诗歌占到白居易全部诗作的十四分之一；充分说明了白居易这一生热爱下邽故里、关心故里下邽。

关键词：白居易 故里 情怀

元和六年（811）四月三日，白居易的母亲陈氏在长安宣平里第病逝。白居易及弟白行简遵礼为母丁忧守孝，辞去官职，率领家人扶柩回到了下邽金田村。在为母丁忧守孝的这段时间里，白居易修建白氏坟茔，亲身参加农耕，还进行了诗歌创作。母亲去世之后近四年时间里白居易一直没有离开故乡，这是他一生在下邽最重要的时期。这段在下邽期间的生活经历对诗人今后的思想与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

一.乡居生活是白居易故里情怀的源泉。

白居易为母丁忧守孝，辞去官职；远离了黑暗的政治生涯，回到故里金田村过起了乡居生活。白居易十分喜爱金田村，金田村靠近南塬紧临渭河，向南可眺望秦岭，向东可望见华山，风景秀丽，环境极佳。在《泛渭赋》中他这样描述：“川有渭兮山有华，澹悠悠其可赏。目白云兮漱清流，其或偃而或仰。门去渭兮百步，常一日而三往。夜分兮扣舷，天无云兮水无烟。迟迟兮明月，波澹滟兮棹寅缘。日暮兮舟泊，草萋萋兮沙漠漠。习习兮春风，岸柳动兮渚花落。”宁静秀美的金田村成为他躲避仕途失意的避风港。

下邽农村淳朴的乡居生活可以使白居易暂时忘却官场屡次失意带给他的烦忧：“身适忘四支，心适忘是非。既适又忘适，不知吾是谁。”（《隐几》）在经历过官场的矛盾苦闷之后，诗人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故园田亩的闲适宁静深深打动了他。在《适意二首》的第一首中白居易写道：“十年为旅客，常为饥寒愁。……有酒不暇饮，有山不得游。岂无平生志？拘牵不自由。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置心世事外，无喜亦无忧。终日一蔬食，终年一布裘。寒来弥懒放，数日一梳头。”通过诗歌抒发了自己对故乡乡居生活的热爱。

在《孟夏思渭村旧居寄舍弟》一诗中，白居易为我们勾画出一幅完整的耕读图画：“故园渭水上，十载事樵牧。手种榆柳成，阴阴覆墙屋。兔隐豆苗肥，鸟鸣桑椹熟。前年当此时，与尔同游瞩。诗书课弟侄，农圃资童仆。日暮麦登场，天时蚕坼蔟。弄泉南涧坐，待月东亭宿。兴发饮数杯，闷来棋一局。”诗中描绘了美丽的田园风光，又有热火朝天的农忙景象；既有和弟侄的读书之乐，又有心旷神怡的愉悦心情。

《秋游原上》叙述自己来到塬上村时，“新枣未全赤，晚瓜有馀馨。依依田家叟，设此相逢迎。自我到此村，往来白发生。村中相识久，老幼皆有情。”农人们用新枣瓜果热情地招待他，字里行间流露出诗人深深的感激之情。《观稼》则写得更是情真意切：“田翁逢我喜，默起具樽杓。敛手笑相延，社酒有残酌。愧兹勤且敬，藜杖为淹泊。言动任天真，未觉农人恶。停杯问生事，夫种妻儿获。”田翁见诗人到来喜不自胜，悄悄摆起酒食，殷勤而恭敬地劝饮。诗人一边同农人畅饮，一边谈论收获和农耕生活情况，洋溢着浓烈的乡居生活气息。

《将归渭村先寄舍弟》诗中写道，“一年年觉此身衰，一日日知事前非。咏月嘲花先要减，登山临水亦宜稀，子平嫁聚贫中毕，元亮田园醉里归。为报阿莲寒食下，与吾酿酒扫柴扉”。诗人叫弟弟们赶紧给他打扫房子，安排酿酒，他要向陶渊明、向子平一样归隐田园了。由于身处乡村，诗人以当下心情为滤镜，冷静地透析昔日官场：“人生大块间，如鸿毛在风；或飘青云上，或落泥涂中……外物不可必，中怀须自空；无令恹恹气，留滞在心胸。”（《闻庾七左降因咏所怀》）；“华簪及高位……操之多惴栗，失之又悲悔，乃知名与器，得丧俱为害。”（《遣怀》），诗歌中流露出在人生选择上，对乡居生活的认同和赞叹。

在农耕基础上成长起来的中华文明，重视孝道，眷恋故土。为母丁忧守孝居住在故里下邽，因为丁忧闲居，俸禄被停止发放，没有了生活来源，白居易靠耕种三十亩农田来养家：“种黍三十亩，雨来苗渐大。种薤二十畦，秋来欲堪刈。”（《村居卧病》三首）从此根植了他长期从事农业劳动的思想：“学农未为鄙，亲友勿笑余。更得明年后，自拟执犁锄。”（《归田》三首）近四年的村居生活体验，让他真正接近了人民，深入了解农村的实际情况，耳闻目睹了民众的优良品质，了解并体验了民生疾苦。白居易有感于人民生活的艰难：更是提笔写下了“嗷嗷万族中，唯农最辛苦”（《夏早》）的诗句。

参加了农业生产劳动的白居易，饱尝了农民的苦与乐，在归田操劳之余后，不但以酒解愁，而且在渭河钓鱼，河边闲玩，亲自栽松，开田种菜，纳租输粟，把锄锄谷。这段在下邽金田村的生活经历，使他成为一个热爱民众、同情民生疾苦的诗人，尽管白居易丁忧守孝期满被朝廷重新委以重任，离开了下邽故里，但故里的山水人情无一不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在后期的生活和诗作中多次被提及。乡居的农耕生活是白居易热爱故乡下邽的根源，白居易“世敦儒业”的家庭出身和科举入仕的人生道路，对白居易热爱故乡下邽也有极强的强化、巩固功能。

二.仕途变迁中故里情怀的体现

家是一个港湾，是身心俱疲游子的心灵驿站，是召唤游子回归的精神故园。一旦在人的心里扎下根，即使远走天涯，家依然是不变的牵挂。

元和十三年（818）十二月二十日，白居易奉诏拜为忠州刺史。忠州在当时是贫困山区，比较封闭，白居易在任期内依然做了减赋、造林等不少的实事。在处理公务闲暇中，他常常联想到一些与家乡有关的事。大规模绿化城东山坡时，栽种了大量的桃树和杏树，使他想到在下邽时所住居所栽树的过程，当即赋诗一首，诗中云：“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栽桃拟待花”。（《种桃杏》）他发现官宅的庭院中有一棵古槐，不自觉地由感而发：“南方饶竹树，唯有青槐稀。十种七八死，纵活亦支离。何此郡庭下，一株独华滋。”（《庭槐》）这自然就联想到他下邽所住居所院中的八九株古槐树。“我家渭水上，此树荫前墀。忽向天涯见，忆在故园时，人生有情感，遇物牵所思。”（《庭槐》）他见了古槐都有这样深的感情，那见了故乡的亲人，其心情就更为可想而知了。

元和十五年（820）九月中旬，白居易诏拜尚书司门员外郎。十二月二十八日又授为主客郎中。他在回长安的路上，归心似箭，心情既舒畅又复杂；《恻恻吟》一诗中反映了他当时的心情：“逐臣返乡国，前事难重论。”虽然仕途的升迁使白居易走马南北，但他心系渭水，下邽逐渐成了白居易难以割舍的地方。

长庆二年（822）七月十四日，诏授白居易为杭州刺史。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可以说是大展鸿图。他兴建的“疏浚六井、增修湖堤”的水利工程，既解决了杭州百姓的吃水问题，又解决了一千余顷土地的灌溉问题。同时，白居易就灌溉管理事宜亲自撰文并刻石记录。三年任满，五十三岁的白居易就有了叶落归根的想法：“禅僧教断酒，道士劝休官。渭曲庄犹在，钱塘俸尚残。如能便归去，亦不至饥寒。”（《洛下寓居》）

唐文宗宝历元年（825）三月四日，诏授白居易为苏州刺史。白居易年事已高，思归之心日重。他在施政方针，即《自到郡斋仅经旬日，方专公务，未及宴游，偷闲走笔题二十四韵，兼寄常州贾舍人、湖州崔郎中，仍呈吴中诸客》一诗中，首句就提到：“渭北离乡客，江南守土臣。”可见，白居易尽管公事繁忙，勤于政事，但他心系下邽，对下邽故里始终不能忘却。

三.故里情怀在落叶归根心境中的反映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居易回乡之心越来越迫切，特别是遇到节日更是如此。元和十四年（819）重阳节，他在《九日登巴台》一诗中说道：“旅鬓寻已白，乡书久不来；临觞一搔首，座客亦徘徊”。在外年深日久白居易非常想念家乡，甚至离开渭南下邽后仍时常想念家乡。白居易五十一岁，离开长安，远赴杭州，出任刺史，行至内乡，忽生思乡之想“日下风高野路凉，缓驱疲马暗思乡。渭村秋物应如是，枣赤梨红稻穗黄。”（《内乡县村路作》）

宝历二年（826）九月，白居易因身体原因辞官北返。随后又任过秘书监、刑部侍郎，直至诏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以后，他再未回过长安。在洛阳的日子，他任的是闲职，生活比较悠闲，作了大量的闲适诗。他忆杭州、忆苏州、忆故乡，在咏太湖石时曾说道，“三峰具体小，应是华山孙。”（《太湖石》）这充分说明他对下邽故里怀有特殊感情。

随着年事益高，白居易不能每年都回故乡祭祖，心中甚感不安，他在大和六年（832）寒食节作诗道；“乡国真堪恋，光阴可合轻？三年遇寒食，尽在洛阳城。”（《洛桥寒食日作十韵》）这真是有心归家却归不得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心境。

大和九年（835），白居易自洛阳返下邽途中，曾吟道：“春衫细薄马蹄轻，一日迟迟进一程。……忽忆家园应速去，樱桃欲熟笋应生。”（《寿安歇马重吟》）诗中表现出白居易心有余力不足的精神状态。

白居易晚年多次提出要和他的祖父、父亲及弟弟们葬在下邽故里，他六十八岁时曾为自己写了《醉吟先生墓志铭》，墓志铭中明确写道：“以会昌六年月日终于东都履道里私第，春秋七十有五，以某年月日葬于华州下邽县临津里北原，祔侍御、仆射二先茔也。”在他临终的前两年，看到伊河龙门潭以南的八节滩和九峭石常常撞翻行船，造成船毁人亡的严重灾难后，心里非常难过，于是决定倾其所有，开凿河津，使险途变成了通道。此时他已风烛残年，囊中羞啬，不得不改变初衷，遗言就地从俭安葬。会昌六年（846）八月，白居易与世长辞，因当时家里经济十分困难，死后葬于洛阳，在下邽只有他的衣冠冢。

白居易作为一代伟大的诗人，没有回下邽故里安葬，无论对他本人还是故乡人民，都是一大遗憾。但他自己出资尽其所有为民办事的精神，是值得故乡人民永远尊重和怀念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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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陕西铁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科研基金资助项目（2015-15）.

（作者单位：陕西铁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