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说

康珣

甲 哎，你是干什么的？

乙 我呀，说相声的。

甲 “说”相声？为什么不叫演相声、跳相声、吹相声？为什么不叫拉相声？

乙 因为我们是以说为主。

甲 噢，在这儿能说吗？

乙 当然可以啦。

甲 那……我也在这儿说。

乙 你说什么呀？

甲 我？不让说。

乙 谁不让说？

甲 我们头儿不让说。

乙 哪个头儿啊？

甲 啧……（苦笑）他不让说呀。

乙 为什么不让说？

甲 因为……这事儿不让说。

乙 还保密？

甲 他不让说，我就不能说。

乙 不让说就别说！

甲 不说又不行，憋在心里是块病。

乙 那就说呗！

甲 说了怕砸饭碗。

乙 那就不说！

甲 不说更麻烦。

乙 你这话我听不懂！

甲 这还不明白？我是说，我想说，他不让说，不让说也得说，说了怕丢工作，不说更砸锅，两头儿难，真没辙。说相声的！

乙 唉！

甲 我说不说？

乙 我哪儿知道哇？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甲 别急呀，我比您还着急哪！

乙 你急什么呀？

甲 就怕丢了工作。

乙 你是干什么的？

甲 司机，给头儿开车的。头天报到他就给我定了规矩。

乙 怎么说的？

甲 “你想在这儿干长喽，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嘴要严！前边那司机被我开啦，就是因为他那张破屁股嘴！”

乙 什么词儿啊？

甲 为了保住这份稳定工作，我真是谨小慎微，拉着头儿去吃顿饭，回来都不敢言语。

乙 吃饭算什么？

甲 不行！咱不能给头儿惹事儿，传出去怕有人查。

乙 查？甭问啦，肯定是顶风违纪，公款吃喝。

甲 不，我们头儿说啦：“谁用公款啦？私人请客，朋友埋单。”

乙 吃的是山珍海味？

甲 “不，家常便饭嘛！”

乙 在高级饭店？

甲 “什么高级？乡村农家乐。”

乙 在哪儿？

甲 山根儿底下，村落旮旯。方圆十里见不到人影儿。我可是老司机啦，跑了十几年长途，没有向导带路，这地方我都找不着。

乙 没有背人的事儿，干吗挑这么个地方？

甲 我们头儿说啦，这儿的环境好，风景美，吃着舒坦。

乙 我问问，都吃什么啦？

甲 一桌豆腐席。

乙 全是豆腐？

甲 对呀。有龙虾对虾基围虾，鲍鱼海参大闸蟹、牛鞭羊宝甲鱼汤……

乙 等会儿，这是豆腐席呀？

甲 啊，你别光看材料，一上桌全是豆腐。

乙 怎么做呀？

甲 龙虾去掉壳，切成块儿，一出锅看着就有食欲。服务员边上菜边喊：“家常豆腐来咧！”

乙 怎么成豆腐啦？

甲 龙虾块是白的，烧出来跟豆腐一样。

乙 大虾叫什么？

甲 整个的大虾仁儿，裹层面糊炸成焦黄：“干炸豆腐丸子来咧！”

乙 鲍鱼呢？

甲 鲍鱼切成丁，“素烧臭豆腐干来咧！”

乙 好嘛，这鲍鱼也够低调的！

甲 被谁看见也是家常便饭。

乙 脑子全用这儿啦。哎，无酒不成席，喝什么酒哇？

甲 没酒，饭桌上一个酒瓶没有，除了矿泉水就是冰红茶。

乙 也是掩人耳目。

甲 一开席可热闹啦，“张总，来，吃块豆腐，这豆腐好，少说也有一尺二。”

乙 这啃井盖儿哪？

甲 “主任，还是吃这太平洋深海土豆口感好。”

乙 海里出土豆吗？

甲 “几位，别光吃啊，矿泉水走一个！七五年的矿泉水呀，看看，都挂杯啦。”

乙 这矿泉水带勾欠的。

甲 “于总，这冰红茶也不错，正宗的路易十三。”

乙 哪国的冰红茶呀？

甲 国产的。

乙 蒙谁哪？矿泉水瓶装的是茅台，冰红茶是洋酒。

甲 你怎么知道？

乙 媒体曝过光。

甲 是吗？那可不是我传出去的。

乙 谁说你啦？

甲 我怕你怀疑。

乙 不会！呵呵……你嘴多严哪。

甲 你知道就行。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头儿让说的咱说，不让说的，一个字也不能往外漏。

乙 还有让说的？

甲 对呀。头儿下基层让说，他的政绩让说，反腐倡廉的演讲让说。

乙 不让说的呢？

甲 上班在哪儿不让说，下班去哪儿不让说，他的家务事不让说，交的朋友不让说，至于他保险柜里有多少钱，更不让说啦！

乙 有多少钱你也知道？

甲 知道，我看见过。

乙 怎让你看见啦？

甲 有次他喝得不醒人事，趴在桌上，俩人都拉不起来。这大半夜的，我把他送哪儿去呀？

乙 送回家去呀。

甲 不行，喝醉了老婆不让进门儿。

乙 有这事儿？

甲 去年冬天，零下二十多度，愣让他在楼梯上睡了一宿。早上一睁眼，身上趴着六只流浪猫。

乙 猫干么来啦？

甲 拿他取暖呢：“嗯，这胖子真热乎，咱哥儿几个在这就寝吧。”那猫说：“不行，他这呼噜太吵啦。”“没事儿，我能治他。”

乙 怎么治？

甲 “往他嘴里撒泡尿。”

乙 啊？多臊哇！

甲 再往家送，死在楼道里谁负责？

乙 那怎办？

甲 给他架办公室去啦。后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我在旁边呢（醉态）：“小……小X啊，最近你工作表现不错，该发你点儿奖金。说着话起身哩溜歪邪、哆里哆嗦打开保险柜，我一瞧，里边满满当当的现金、购物卡、代金券两大捆。抽出两张购物卡送给我啦。

乙 这赃物你可不能要，准是受贿来的。

甲 我们头儿说啦，“这都是朋友……送的，人情往来。再说我……我也不白收。”

乙 怎不白收？

甲 “我给他们办事……做生意缺货源，我给找；推销没市场，我给联系；干项目缺审批手续，我找人给办……”

乙 你真有本事！

甲 他本事确实不小，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小学都没上完，加减乘除都不会，凭他的关系，愣当上中学校长啦。”

乙 啊？哪个中学呀？

甲 啊……不让说。

乙 不让说也得说，这是违法乱纪，你得检举他。

甲 检举？他朋友多，关系硬，我怕逮不着狐狸再惹一身臊。

乙 那就是纵容包庇，小心把你带沟里去。

甲 让你说对啦。他还真讹上我啦，那事儿就怀疑是我传出去的。

乙 哪事儿啊？

甲 在酒店开房。

乙 哪个酒店？

甲 这……不让说。

乙 什么时候？

甲 不让说。

乙 你怎么知道？

甲 不让说。

乙 和谁开房？

甲乙（合）不让说！

乙 你不说有人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甲 别人说出去跟我没关系。

乙 到底怎回事儿？

甲 我去酒店看朋友。下楼乘电梯，碰上一男一女。女的二十多岁，长得漂亮。再看男的，好嘛，吓我一跳。

乙 怎么？

甲 大热天儿，戴一顶高毛线帽子，大框宽边墨镜，俩口罩捂着多半张脸。

乙 怎么俩口罩啊？

甲 脸太大，一个盖不住。正纳闷儿呢，他一转身我认出来啦……

乙 谁呀？

甲 我们头儿！

乙 看后背倒认出来啦？

甲 文化衫印着他头像哪。

乙 那还捂那么严干嘛呀？

甲 忙中有错，穿错衣服啦。我想躲开，电梯正运行，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这女的还跟他起腻：“老公，你看着我嘛！”我站在旁边这难受哇！从十八层下到一层就跟过了半年似的。电梯门一开，我实在憋不住啦，“头儿，您把文化衫换了吧。”

乙 你多余提醒他！

甲 他一愣：“你认出我啦？”我没言语，那女的搭茬儿啦，“你缺心眼儿啊？身后那大头像谁认不出来呀？”

乙 你早干吗去啦？

甲 尽顾亲嘴啦。

乙 瞧这点儿德行！

甲 头儿摘下口罩：“得，我也别装啦。介绍一下吧，这是我朋友毛妮……”

乙 猫儿腻？

甲 “姓毛，叫毛妮。”女的挺大方，“大叔你好。”我说：“嫂子别客气。”

乙 什么辈儿啊，这是？

甲 出了电梯，头儿冲我打个了手势（捂嘴）。

乙 这什么意思？

甲 别说出去，把嘴封上。

乙 还有暗号？

甲 习惯动作。我冲他回了个手势（伸一个手指，拍屁股）。

乙 这是？

甲 一定！

乙 好嘛，特务接头哪！

甲 我可说话算数儿，这事儿没跟任何人讲过。

乙 那为什么怀疑你？

甲 他老婆上单位闹去啦，还让我当证人。你说我冤不冤？

乙 一点儿都不冤！他不让说你就不说？

甲 唉！现在不说也不行啦。

乙 怎么？

甲 纪委调查，把我叫去啦。我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全交待清楚啦。

乙 早就该这样。

甲 我说：“纪委同志，这两张购物卡，是他给我的，都交给你们吧。”

乙 这多好！

甲 对方挺客气：“小X啊，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以后有事再联系。”当时我如释重负，心里边一块石头落地啦。我说：“同志，一点儿没隐瞒，该说的我可全说啦，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乙 什么请求？

甲 “这些事千万别传出去……”

乙 怎么？

甲 “头儿不让说！”

乙 又来啦！

创作构想：

相声《不让说》，结稿于2015年4月。创作之前，我曾被安排去相关部门采访，在搜集素材的同时，也是一次学习的过程。

众所周知，相声要有“包袱”。凭以往经验，一段成功的作品，大多以刻画小人物取胜；所设计的“包袱”，也更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而对于反腐倡廉、纠正四风这样严肃的主题，如何用相声的形式表现出来，如何保证舞台效果？思来想去，我选择了“司机”这样一个小人物作为第一人称，用他的所见所闻，切身经历来呈现作品的主题。

《不让说》这个作品虽然得到了大家的肯定，但严格地说，这只能算个半成品，因为以前发表的作品，如《咨询热线》《OK品味》《一对一》《上网须知》等，都是经过舞台实践并多次修改才最终定稿，而这篇《不让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搬上舞台。所以说，作品只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的完成，可能还要付出同样的心血。因此，期盼它早日搬上舞台，接受观众的检验，成为一段好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