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两千年前的长安与罗马
2016-11-18周繁文
周繁文
长安和罗马,两个帝国权力之巅的城市,一个追求着“重威”,城市的规模和规格在当时都是最高的,另一个城市则追求着“永恒”,而它也做到了永恒,世上没有哪一座城市像罗马一样2700多年来一直在同一个地方。
两千年前,欧亚大陆东西两端各被一个宏伟的帝国所控制——汉和罗马。此后的两千年,这两大帝国余留的回响仍然盘旋于岁月中,它们曾建构的政治、经济、文化框架,它们曾发展出的思想、技术、艺术架构,仍遗留在我们基因中,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在现代社会中继续发挥影响。作为当时的帝都,长安城和罗马城是帝国恢弘景观的微缩,也是我们回望历史的窗口。
[城起]
长安城几乎是一座全新的城市,随着新帝国的缔造而乍现于渭河南岸。
罗马帝国建立时,那座与帝国同名的城市已沿用数百年,终帝国一世亦以其为都,未有太大更改。
何处是长安
刘邦称帝以后,最初以洛阳为都。他的股肱之臣们多来自关东,也属意于将这里定为新帝国的都城。
高祖五年,一位叫娄敬的齐人向皇帝建议迁都关中。他认为,假若此时是承平之世,洛阳自然更适合做都城。然而现实情况是帝国甫立,秦末遗留的乱局未息,因此帝国政权所面临的最关键和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保证权力中心的安全。关中无疑是最佳之选。所谓关中,指的是汧河、雍、黄河、华山之间的平原地带。起初刘邦对娄敬的建议不以为然,他并不希望舍弃传统的王都;作为一个关东人,他也不太愿意留在关中。张良却对娄敬之说深表赞同,他认为洛阳虽有军事之利,但地方狭小,土地相对瘠薄,又有诸敌环伺。反观关中之地,被山带河,有四塞之固,易守难攻,具有天然的军事优势。何况关中经过秦人的经营,交通、水利无不便捷,又有富饶的巴蜀平原作为后援。再加上地势开阔,都城将来的发展必不受限。假若定都于此,局势安定时,漕运畅通,天下粮草皆可西给京师;一旦诸侯叛乱,则顺流而下,也可以获取充足的粮食供应。
始建于公元79年的庞贝城的道路。
于是,即将开创两百年基业的西汉开国皇帝,在张良的一番话后,将政治中枢定在了关中,选址在秦都成阳的渭南之地,取名长安。
长安城的营建由萧何主持进行,最初主要是对渭南离宫改建和翻新,章台所在成了未央宫前殿,兴乐宫所在成了长乐宫——咸阳南郊的这一组离宫在后来的两百余年间成为整个大汉帝国的政令所出之处。接着,北宫、武库和太仓等一一建起。惠帝即位不久,征发了将近15万人修筑城墙,一年而成。武帝在位期间大治宫室,长安内外变成了繁忙的建筑工地。
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
相对于汉王朝再三推敲的定都过程来说,罗马帝国的都城对于统治者们来说完全无须考虑——自然是罗马。沿用一座已经使用了700多年的城作为首都,理所当然。这座城直到今天仍然是意大利的首都。
罗慕路斯通过鸟占术赢得了建城权,这是一种通过观察天空中飞鸟的轨迹、数量等现象来进行占卜的神秘巫术,选定的帕拉蒂诺山顶平地被认为和神达成了契约,从天空到地面以及地下的整个空间都受到神的庇佑。
在神话中,罗马建城日是公元前753年4月21日,至今在每年的这一天,罗马都会举行纪念仪式,演员们装扮成古罗马人进行建城游行。2000多年来,仪式一直是在城中心区的罗马广场旁举行的,现实和历史就这样在时光的两头对接。
神话虽可以反映部分现实,但并非完全现实。在一次考古发掘之后,罗马建城的神话渐渐还原其历史真实。帕拉蒂诺山东北坡上发现了一段城墙,建成年代大概正是公元前8世纪中晚期。虽然城墙已成废墟,但学者们还是能释读出很多信息。譬如在距今约3000年的时候,工具简陋、人口稀少,是谁有效地组织起一群人从远方运来巨石,筑起这样一道墙?墙内外的空间具有何种差异,而需要用这样一道固定的界限区分开?墙内外的人们又为何能一致认可和容忍这道界限的存在?
这一系列问题的背后隐隐指向一个权力中心:城墙的规划者意识到需要利用这道实体界限来强调他们所拥有的特殊空间。这正与传说中罗马王政时代的开端契合。
公元前7世纪晚期,台伯河上搭建起第一座木桥,入海口设置码头,河岸边聚起仓库与市场,帕拉蒂诺山下的沼泽改造成广场,西南的山谷辟为赛马场,坎匹多伊奥山上矗立起神庙,最早的罗马城慢慢成形。公元前6世纪,围合这座“罗马方城”的城墙竣工。
信息不对称
地中海景观。
西汉离出现《清明上河图》《姑苏繁华图》等市井风俗画的时代尚远,我们只能通过文字还原当时长安城的繁华图景。东汉时期的班固和张衡分别作《西都赋》《西京赋》,这些华美辞藻堆砌出了一个如梦似幻的锦绣长安。但在实物方面,长安城的土木建筑,经过千年风雨的洗劫,只留下一些倾圮的土台废墟,上层建筑的情况全凭同时代的文献、墓葬中的图像和建筑明器,在想象中复原。
其实长安人并不是不能修建砖石建筑,从西汉开始出现石材的墓葬,到东汉以后砖石墓葬的建筑技术已经很高超了。但是我们现在参观明清故宫就能发现,皇宫仍是以土木结构为主——生死殊途,老祖宗们在建筑问题上就是这么任性。
而罗马则要幸运得多,不但有《十四区志》这样详细记载城内重要建筑数量、名称和位置的文献,还有塞维鲁王朝留下的一幅大理石古罗马城平面图。古罗马人追求纪念建筑和公共建筑的永恒,这使得我们现在还能看到诸如斗兽场、万神庙、图拉真纪功柱、提多拱门、图拉真市场以及大大小小神庙的原貌。虽然它们的表面装饰有剥蚀,但是比起长安城的命运,可谓云泥之别了。数百年来,许多欧美学者都致力于还原一个真实的罗马城,最早的时候他们用轻便的材料制作实物模型,现在则是重建了罗马城的3D数字模型。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轻点鼠标,便可以在这个叫“Rome Reborn”的软件上徜徉于3世纪的罗马城。
[基础]
城墙在长安是一道实体的界限,在罗马却是一道象征的界限。这两座城市都是帝国交通网络的中心。
城之为城
我们现在的城市周围并没有一道将城内外截然分开的凝固的界线,城市的界线只在地图上出现。如果留意的话,能看见路边的一块小小界石,或者是头顶上巨大的标语牌,这些都提醒我们离开或者到达一个城市。而对于长安人来说,城内和城外的界限是如此之明显,深阔的壕沟、高厚的城墙,这些都是城之所以为城的最重要标志。
长安的城墙除了被作为行政界限并具有军事防御功能以外,还具有标志它在帝国城市体系中占据至高地位的礼制含义,彰显着天子都城的规格和气派。
城内土地皆为黑壤,城墙是用城南龙首山上挖来的黄土夯筑,夯得十分结实,坚固程度可与砖墙相比。墙面上涂一层掺和麦秸的草泥,外面再涂一层坚硬的朱红色细沙泥,号称“赤如火,坚如石”。城墙外环绕壕沟,宽8米、深3米,从城内延伸出来的八条大街跨过壕沟之处皆架有石桥。
长安城一共有12座城门,东南西北每面备三门。12座城门中,只有东面的霸城门、清明门、宣平门外有阙。但以正对未央宫南门的西安门和正对长乐宫东门的霸城门规模最宏伟,城门以夯土起筑,土墩边密排石础,础上立木柱,之上再盖门楼。
城门内侧紧靠城墙处是城门候和城门屯兵的住所,负责城门的开关和安全。这些城门都掩映在扶疏林木间,气势恢宏,可容12辆车并行,一门三道,中间的门道专供天子使用,行人左出右入,熙熙攘攘却秩序井然。
早期罗马帝国的都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虽然也有城墙,却是一道已经沿用了400年的旧墙,如果从它最早的建造时间算起,它比帝国大了整整600岁。在这数百年的时光中,罗马的各种建筑早已漫出了城墙之外,所向披靡的军团铁骑带来亚平宁半岛的和平,城墙也因此失去了防御功能。在帝国公民的心中,它是历史的纪念物,是神圣边界的标志,是十四区的分界线,唯独不是城内和城外的区分。
公元前6世纪,塞维奥·图里奥国王在防守薄弱的罗马东北部平地修建了一道城墙,并与其他山丘原先的防御设施相连接。公元前4世纪城市遭受高卢人的洗劫后,城墙被重修并延长,这就是在帝国时期仍然矗立的塞维鲁城墙,它的名字由最早的修建者塞维奥的名字派生而出。在今天罗马市的中央火车站等地方,还可以看到城墙遗迹。
3世纪的罗马帝国风雨飘摇,蛮族屡屡进犯,罗马不再是不设防的城市。271年开始,奥勒良皇帝下令修建一道新城墙。城墙全长18.837里,走向全面考虑了地形、战略和经济因素,由于要在短期内迅速组织起一道有效防线,因而并入了许多建筑,连接了几座山丘,并避免将大型建筑留在城外。城墙由混凝土修建,用旧砖砌面,厚约3.5米,高约6米,军事防御性大大加强,内侧有哨兵通道,每100步(约29.6米)设一座配备弩炮室的正方形塔楼。为了解决卫兵们的生理需求,城墙上还设有公共厕所。
八街九陌与条条大路通罗马
长安是帝国交通网络的中心,水陆干道由此向外辐射,保证统治机构运转和都城物资供应的顺畅。城内的道路号称“八街九陌”,所谓八街即香室街、夕阴街、尚冠前街、华阳街、章台街、藁街、太常街和城门街。
八条城门大街规整端直,各由两条排水沟分为并行的三股道。两侧各宽12米,供一般吏民行走;中股道宽20米,并且有抹泥地面,是天子专用的驰道,即便是储君,无令也不得擅自行走驰道。若擅入驰道,会被没收车马并免爵,即使得到允许行走驰道,也只能靠边走,不得进入中间的三丈。
成帝刘骜为太子时,住在桂宫中,一日逢元帝急召,太子出桂宫南门龙楼门后,不敢穿越驰道,一直绕到长安城西的直城门才穿过大街,从未央宫北面的作室门入宫。这样一来,便耽误了时间,元帝询问他为何迟来,太子据实以告,元帝大悦,才下令允许太子穿越驰道。这种交通规则给官民生活造成了极大的不便,由于无法穿过大街,有时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路,甚至要绕到城门口,才能到路的对面。直到平帝元始元年,才将三辅之内的驰道废止。城门大街上的排水沟又称御沟,水畔遍植杨、柳、槐、松、怕。
汉长乐宫、未央宫图(《关中胜迹图志》)。
城墙内侧还有环城道路,称为“环涂”。连接里与里之间的公用道路称为“巷”,各间里内的小路亦称为“巷”,此外还有沿着溪水、沿着树木的巷,称为“谷巷”“树巷”。这些路都是不能侵占的,否则会被罚金二两。
长安城内的道路虽然宽阔,却都是土路,风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连天子的驰道也常常崩坏需要修治。
在罗马城,“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哲理,而是现实。
公元前20年,奥古斯都在罗马城中心设置黄金里程碑,作为亚平宁半岛上所有重要道路的起点,这根覆盖镀金青铜的大理石圆柱上铭刻了它们的里程。长且直的军事、政治和商业要道被称为“大道”,修建时间大多可追溯至前帝国时代。它们通往亚平宁半岛的各个重要城市,路名或取自所到达的终点,如通往阿尔德阿城的阿尔德阿大道;或取自其主要功能,如运盐的盐路大道;或取自周边居住的人群,如拉丁大道;或取自修建者的名字,如阿匹亚修建的阿匹亚大道。
罗马城内道路纵横,路旁设有里程石,尽管它们中最宽敞的大道也远逊长安城的大街,但是这些用石块、砾石、石板层层铺就的考究道路,可使行人免遭尘土、泥泞之苦。
罗马城的路上常常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富人们的抬轿工们野蛮地穿过人群。由于都城白天禁止大部分的车辆通行,所以很多重物只能靠奴隶们搬运,路上常常能看到肩扛或头顶着大包袱的奴隶们。不仅如此,道路交通还被商店摆在外面的货物和手工业者们在街上摆设的摊位弄得更加拥挤,因此图密善皇帝在公元92年曾颁布一项法令禁止开展这些活动。
[管理]
西汉的“强干弱枝”统治理念和罗马的“强枝弱干”形成鲜明对比。长安城的行政机构集中、等级严明、重军守卫,采取半军事化的封闭式管理,极大地保证了权力的安全、管理的高效、政令的畅通。罗马城的行政机构分散、阶层嵌错、军力分散,采取开放式管理,虽然权力受到制约,却造成权力安全无法保障、行政效率低下,通过威权建立起来的统一帝国管理松散,政局常常内外交困、动荡不安。
封闭式的长安管理
长安是一座封闭式管理的城,城门、邑门、里门都定时开闭,有严格的宵禁,甚至官府的捕吏都不能在夜间进入民宅抓人。文、景、武帝三朝以箭法和谋略著称的李广因罪被贬为庶人后,某天与人在城郊饮酒夜归,不巧遇见霸陵尉,他喝止了李广一行。李广随从说:“这是故李将军。”霸陵尉说:“今将军都不能夜行,何况是故将军。”于是让李广宿在亭下。后武帝召李广为右北平太守对付匈奴,李广请命让那位霸陵尉一同前往,一到军中便将他斩首。
元始二年,长安和附近8个陵县的总人口有100多万。这在当时世界范围内都是一个超级大都市。城内人口以户为基本单位造册,登记内容有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爵位,可能还有健康状况,每隔几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户曹掾史专门管理户籍和市籍,脱籍属非法;户籍内容有变更时须及时上报,办理相关户籍移交手续后才可以合理迁徙。这种户籍制度是如此深入人心,以致有些墓葬中死者还随身带着地上官吏向地下官吏移交户籍、财物簿籍的文书。
长安城的绿化覆盖率很高,有行道树,宗庙、陵墓、宫苑、官寺和私宅内也都广植花木。汉律规定树木未经官府允许不准砍伐。王莽时期强制规定民宅内也需植树,否则将受经济惩罚。
即使在后人称道的文景之世,长安的治安也不算非常好。贾谊在一封奏疏中历数时弊,提及当时偷盗抢劫之风顿盛,甚至高祖庙内的器物都被盗。武帝之后情况更加严峻,斗殴、偷盗、绑架、抢劫、杀人案件很多,豪强们豢养刺客、报怨寻仇,贵戚们包庇凶手、狼狈为奸,游侠们视人命如草芥。早期的游侠还有一些侠义之风,后期基本上类似于黑社会。甚至在敦煌、居延一带的汉简中,都常能见到长安杀人逃犯的通缉文书。
长安的治安具体由京兆尹和长安令负责。京城的父母官职位虽高,却是个烫手山芋,长者不过两三年,短者数月到一年,就因各种事故被罢免。少数几个治理得当的在位才稍久些。成帝年间,贵戚豪侠勾结,为祸官民,一些“恶少年”甚至制作了三色丸来进行杀人游戏:摸得红丸者杀武吏,摸得黑丸者杀文吏,摸得白丸者负责治丧。
但恶人自有恶人磨,尹赏新任长安令后,便开展了大规模的严打,首先整修了长安的监狱,深挖大坑,四周堆土为墙,以石覆其口,名为“虎穴”;接着让户曹掾史和各乡吏里长举报恶少、流商和暴徒;然后将名单上的数百人全部缉拿扔到虎穴中,以大石覆盖;数日后抬出,葬到官寺门口的华表下,标记姓名;百日后才准死者家属自行挖开领尸,道路上一时间哭声不绝。尹赏处死的全是些头目首恶,其余罪行较轻又愿改过的都让其将功抵过,其中的一些人后来甚至成为他抓捕罪犯的得力助手。
西汉时期官员的上升通道比较畅通,不少出身平民的人都能进入统治集团核心,从皇后们大多出身寒微也能看出这一点。在京官员称为都官,日常在皇宫或官寺办公。各级官寺的面积和建筑规格有别,律令中详细规定了丞相府门用梗木板,御史大夫寺门则用梓木板。
诸侯王、列侯和郡的“驻京办事处”以及外邦的“大使馆”称为官邸。前一类分为国邸、郡邸,一般以国名和郡名冠之,可能都在未央宫附近。诸侯王一般住在封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回到京师,比如每隔五年的正月要来朝见天子,此时便住在国邸中,但是一般情况下诸侯王停留在长安的时间不允许超过20日。
都城的监狱统称为中都官狱,随职官系统的不同而设,据说长安城内共有官狱24所。后宫有掖庭诏狱,掌司法刑狱的廷尉有廷尉诏狱,位同副相的司空有司空诏狱,太子府有太子家狱,上林苑中有掌治苑中禽兽、宫馆之事的上林诏狱,还有郡邸狱、东市狱和西市狱等。收押的罪犯们有的在狱中从事手工劳动,有些则从事修建城墙、宫室、陵墓等重体力劳动。
京师的安全由中尉(后更名执金吾)负责,可能同时兼管消防安全,有一段时间曾设司隶、绣衣使者监督三辅治安、秩序和风化。城门有屯兵,陵邑门有戍卫,里门有游徼。
京师的主要武装力量包括南军、北军和八校尉。国家武备收藏在长乐宫和未央宫之间的武库内,由皇帝直接掌控,占地约23万平方米,分为东院和西院,按类别储存用于平定内乱和武装边兵的兵器,
主要是铁兵器,也有弩机、戈、镞等少数铜兵器,大部分由少府督造,也有一部分是各地工官的产品。
罗马的城管
公元前7年,奥古斯都将罗马城划分为十四个区,因此罗马常被称为“十四区城”或“神圣十四区城”。
罗马并无宵禁。尼禄皇帝喜欢在天黑时装成平民钻进酒肆或在街上闲逛。他经常殴打夜归的人,甚至把他们扔进下水道。他还热衷于对商店进行打砸抢,将赃物拿到军营市场拍卖,然后把卖得的钱挥霍一空。不过有次他因为猥亵一名元老的妻子,险些被杀死,此后若没有禁军长官的秘密保护,他再不敢于夜晚冒险去公共场所了。
由于烹调、取暖、照明都需要用明火,加上地中海的夏季干燥炎热,因此罗马城内常常发生火灾。公元前23年的一场大火灾后,奥古斯都组建了一支7000人的消防队,分为7个支队,十四区中每两个区配备一个支队,还有14个较小的岗哨。消防队的首要职责是预防火灾,夜间在城中巡逻以排除潜在的火灾威胁,此外也处理巡逻时碰到的小型犯罪活动。
城内的多层公寓常常倒塌,出于安全考虑,罗马城中心沿路的房屋高度受到限制,奥古斯都时期的楼高上限是70步(约20米),图拉真时代将标准降到60步。尼禄时期的大火灾后,规定重要建筑周围必须设置隔离带,不同的建筑禁止共用外墙。城市行政长官或代理长官定期主持人口普查,调查重点是财产登记,同时对土地进行丈量和所有权登记,并建立地籍册和人口档案。
帝国管理层最大的特色是数量众多的皇帝官僚,他们被视为皇帝个人的雇员,服务于皇帝。他们掌管着庞大帝国的各种具体事务,从城市的行政、粮务、治安长官,到道路、建筑、水渠和河道的保佐人(主管)。
由于罗马城有一道“神圣边界”,军队进入时需要解除武装,因此在共和国时期罗马城内从未有军队的固定驻地,实际上也一直排斥在城内有武装军队。直到奥古斯都时期,才首次在罗马配置常设军队。帝国都城的主要武装力量有禁军、城市步兵、精锐骑兵、密探、拉文纳帝国舰队,以及一支米森农特遣舰队。
禁军在共和国时期指的是罗马统治者和指挥官到国外时所随从的朋友和门客。城市步兵相当于都城的警察。公元13年组建,只有三个大队,番号紧接禁军大队之后,装备、组织和指挥的方式与禁军相同,服役条件略逊于禁军,但仍比普通军团优厚。精锐骑兵直属于皇帝,也被称为“侦察队”,与禁军职能相似。密探队是在行省长官和皇帝之间传递信息的军团。3世纪初,他们改为秘密服役,参与间谍活动和政治暗杀。
[结语]
公元前后,世界版图上的超级大都市非长安和罗马莫属。这里集中了帝国范围内最多的人口、最华丽的建筑。
长安和罗马,两个帝国权力之巅的城市。一个追求着“重威”,城市的规模和规格在当时都是最高的。而最中之最又是作为权力中心的皇帝,长安城的一切建设都围绕着凸显他的权威和卫护他的安全而进行。在他之下,每个等级各安其位。长安城整齐而秩序井然,城市的管理是封闭式的、半军事化的,重重设防、门禁森严,无形中也最大限度地保护了皇帝的安全。大部分时间里,社会的上层和中下层几乎是隔离的。但西汉的政治上升通道却比较通畅,多少出身寒微之人最终得以手握权柄,以另一种形式的“交通”弥补了这种“隔离”。这个城市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以维稳式的“安”为目的。看起来似乎死板枯燥,但汩汩的生机却在每一个间里、每一座市肆、每一处巷陌中流动。
另一个城市则追求着“永恒”,而它也做到了永恒。世上没有哪一座城市像罗马一样2700多年来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七丘和台伯河之畔,保存着如此之多过去那些时代里的古迹。从罗马建城以来,人们就认为这片受到神之庇佑的土地是神圣不可改变的,“河流山川、一砖一石,尽是神意”。是广场的地方还是广场,是神庙的地方还是神庙,是兵营的地方还是兵营,一座建筑不见了,则迅速代以另一座性质相同的建筑,或至少留下它的形状和面积。
作为城的长安故去了。后来的唐朝都城虽然有着同样的名字,却已非同一个地方。长乐未央已成黄土,五陵原上一片青茫茫,就如长安建城之前的样子。隔了天风海雨,隔了千古河山,伫立长天重云的废墟下,只看见岁月如烟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只闻见那煌煌帝都余留的气息。长安是一座回不去,却又一直存在于梦里的城。
作为城的罗马仍活着,徜徉在弥漫柠檬香气的城中,鸽子在石板上漫步,阳光洒过、海风吹过的风景,不经意就是十几个世纪的时光沉积。也许一息闪念间,时光两头的人还有着相同的感受。长街短巷、喷泉雕像、广场神庙间,时间是怎样在世间流转、怎样经过岩石的纹理,已被记录在每一处铭文里。俯瞰过帝国军队开疆辟土的苍鹰,一斜翅膀依然掠过台伯河的流水;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依然从那古老的窗后透出昏黄幽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