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山农庄:当代耕读生活实践者
2016-11-17黄达隆
黄达隆
在小团山上,书院和农庄有着同样的价值观,农庄做的是有机生态农业,书院做的则是人的“有机栽培”,郭中一形容,他都是秉持着“拨乱反正、返璞归真”的理念。农场的“真”在于生态,而教育的“真”在于回归人的真正价值。
台湾过唐山
肥西县铭传乡位于安徽合肥西部,离合肥市区大约50公里车程。这里有一座名叫小团山的小山丘,漫山遍野皆是香草,一到春夏花开的季节,五彩斑斓。早在2007年,彼时的小团山还是不毛之地,一位名叫郭中一的台湾教授来到这里开农庄做“生态农业”,一晃就是十年。
和郭中一的采访是在电话里进行的,十年之后,他的口音中已然听不出太多的“台湾腔”。在十年的发展中,生态农庄的发展模式经过了市场的检验,今年将在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复制经营模式,开设新的农庄。但是郭中一说话的口气却一点也没有商人的味道,依然带着一种中国传统文人的朴素与儒雅。
郭中一是出生在台北的外省第二代,他的父亲原在安徽安庆市天柱中学担任教师,1949年跟国民党一起去了台湾。年轻时的郭中一曾在美国塔夫兹(Tufts)大学拿到了物理学博士学位,回到台湾之后,成为东吴大学的一名物理系教授。与归隐田园不问世事的农场主形象相反,郭中一关心社会问题,针砭时弊,曾领导几十万台湾民众在街头发起“倒扁”运动。2004年,郭中一被选为台北合肥同乡会会长,虽然常年因科研合作到大陆,却从未回过合肥。既然当上了同乡会会长,那总要回家乡看看吧,郭中一心想。
这一次回乡,成了郭中一生活的一个拐点。在合肥考察期间,他发现大陆农村的发展还相对滞后,而自己在台湾多年积累了一定的生态农业知识,结合合肥所处的丘陵地貌,他便有了发展生态农业的想法。当时,他在台湾的朋友圈中,有许多来自各个高校从事环保、建筑学系的教授,他们厌倦了浮躁的都市,更追求理想的田园生活。但在土地资源紧缺的台湾,想要找到一块地来实现理想实非易事,而合肥恰好又能够提供一片试验田。
郭中一虽然是物理系教授,却有着中国传统文人对于理想田园生活——“耕读传家”的追求。“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读书可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带着这样的憧憬,郭中一与其他十三名台湾高校教授共同投资,计划在合肥建立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荒岭变青山
事实上,一开始的计划远不像字面上看起来那么理想。原本相中的土地被捷足先登,摆在他们眼前的选择仅剩下一座海拔138米,叫做小团山的小山丘——事实上,这座山能否被称为山还有待定论——因为常年被用作采石场,整座山体几乎寸草不生,水土流失极其严重,大片的岩石裸露,在这里做农业简直像天方夜谭。
然而郭中一还是选择了这里。他的理由充满着理想主义者的执拗:首先,用好的土地做农业不算什么,如果这块荒地也能做,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做不好生态农业?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土壤。当时,小团山表面的土层非常稀薄,为了填土,不得不在山脚下的水塘取土向上填埋,卡车来来回回运了两千多车,才夯出一个可以耕种的基础来,然而这个基础也仅仅只有五公分而已。在这薄弱的五公分上,郭中一开始慢慢为地表输送养分,他种植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培育土壤,有的能够固氮、有的能把岩石裂解,同时在土地上使用保水剂固定水土……但在前五年时间内, 植物依然长得歪歪扭扭,在风中摇摇欲坠,看上去一片颓势。
当时,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有个台湾来的疯子,在石头山上种野草。” 郭中一心里清楚,让小团山恢复生态不是一夕之功,只有他能看得到这些小苗每一天微小的改变。开荒的时候,为了测试地表的养分,郭中一在山上放了很多的蚯蚓,一开始放的蚯蚓全死了,两三年之后,山上才慢慢看到了蚯蚓的痕迹。现在,蚯蚓已经遍布整座小团山的土壤,这正是生态改善的证明。最初那些风中凌乱的小苗们,早已长成郁郁葱葱的草木与树林。
让小团山恢复生机,郭中一花了五年时间。这五年里,他把家人安置在了合肥市,自己频繁往返于合肥和小团山之间。
在郭中一的经营下,现在的小团山几乎是绿色的海洋:300亩的山林地中,香草、牧草、野草、果树、杂树、灌木,没有任何刻意的修剪。在所有生态作物中,小团山主打香草,兰花鼠尾草、甜万寿菊、法国薰衣草、凤梨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香草本身不仅具有观光效益,还能提供深加工产品。在他们的淘宝店里,有精油、花茶、化妆品、醋、酒、果酱等丰富的加工产品。而在生态系统中,香草作物还自带驱虫功效。例如金盏菊,因为含有大量的叶黄素,金盏菊可以加工成治疗青春痘伤痕的浸泡油;另一方面,金盏菊会分泌一种酚类,这种酚类可以杀死土壤里的线虫,当金盏菊和其他蔬菜一起种植的时候,就可以“顺带”帮蔬菜除虫。香草具有除虫功能,这正是郭中一生态农庄理念的重要部分。
耕读即生活
今年14岁的郭延铎是郭中一的长子,17岁那年,他和母亲、弟弟一起跟着父亲一起移居合肥,而他和弟弟也是郭中一小团山“中英书院”的第一批学生。当时,因为郭中一和儿子不满意国内死板的应试教育制度,父子商量之后在中学就退了学,自己在家中给儿子上课。
在郭延铎看来,父亲的书院不是学校,更像是一个自由学习的空间。书院更依赖自学,父亲会给他们看一些英文名著的原版书,带他们了解自然生态,宇宙星辰,也给他们上古典诗词课,讲《诗经·国风》中的“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还通过木工课,让他们身体力行中进行实践。
中英书院的名字,源于郭中一的外祖父李中英“勿忘教育,改造农村”的遗嘱。在这之前,郭中一在台湾已经从事了三十年的教育行业,在社区大学中担任副校长,也曾经担任过台湾《科学月刊》的主编,在通识教育的普及和培养上颇有心得。在郭中一的教育理念中,中国的应试教育有着千人一面的通病,虽然让胜利者有了一个所谓“成功的人生”,却也让人生之味如同嚼蜡。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教育理念,让孩子不仅拥有生活能力,也能够亲近自然,还能够运用科学知识,同时兼有发散文思的浪漫情怀。
现在书院位于小团山的半山腰中,是一栋小小的二层砖房农舍,与农庄自然融为一体,有七位老师。书院每年分为两个学期,收取一定的费用,没有固定的教室,学生吃住都在山上,可以随时亲近自然。书院在教育内容上几乎没有限制,从天文地理到自然科学再到古典文化,兼容并蓄,贯通中西。书院采用混龄式教育,从五六岁的小童,到二十岁的青年共同接受教育,有不少家长认同郭中一的教育理念,也有不少从外省慕名而来的学生,在这里一呆就是四五年。
在小团山上,书院和农庄相得益彰,有着同样的价值观,农庄做的是有机生态农业,书院做的则是人的“有机栽培”,郭中一形容,他秉持着“拨乱反正、返璞归真”的理念,农场的“真”在于生态,而教育的“真”则在于回归人的真正价值。从台湾到合肥,再从小团山到书院,郭中一都是这理想主义道路上坚定的践行者与布道者。
海峡旅游×郭中一
海峡旅游: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小团山?
郭中一:虽是荒山,却是污染最少的地方。看起来是非常贫瘠,但是没有好的也没有坏的。如果是一个好的环境,你成功了,他们会觉得这是正常的结果;如果是一个他们本来看不上眼的,你就能告诉他们:只要你认真做的话都可以做得出来,就有了示范教育意义。
海峡旅游:十三个人共同投资,为什么最后您来管理?
郭中一:刚开始大家都有点做农业的浪漫情怀,认为退休可以来做,后来发现离退休还有很久,就都不愿意来,那只好我来做。对别人来说可能认为大学教授是很稳定的工作,但我不在乎,做什么事只要认真,做成功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
海峡旅游:为什么选择香草作为主打产品呢?
郭中一:做香草有几个原因,第一要做观光,观光就要有看头,香草本身就有观赏性,又可以制作很多产品。既然做生态农业,如果你不用化肥不用农药你怎么做,办法就是用香草,香草可以驱虫,可以帮助植物生长。
香草的香味是用来驱赶害虫的,蔬菜好吃不好吃是一些分子产生的。很有趣的是,有化肥有农药的环境,味道就会非常淡,没有那些风味,蔬菜长得又肥又大,却没有味道。而在这种贫瘠的土壤种出的蔬菜,风味会更强烈。
海峡旅游:为什么做生态农业的同时也做教育?
郭中一:做观光旅游本身就是社会教育,我们现在也有书院,教育始终是我们的核心部分,其实做农业很重要的一点在于文化教育而非经济,你在这里生活是非常贫乏的,没有文化内涵,我们不做狭义的农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觉得是一样的道理。
海峡旅游:书院希望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
郭中一:我们希望给予孩子的教育是:基本生活能力和品尝生活的能力;自尊自重;亲近自然且爱护自然;保持童稚的好奇和求知热诚;能优雅面对失败,谦抑面对成功;有同情心,有情感能力;能够运用科学知识,能够兴发诗思;有负重致远的能力,有举重若轻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