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承袭《红楼梦》之作

刘 淳

《京华烟云》——承袭《红楼梦》之作

刘 淳

林语堂，现代最重要的文人作家之一，深受《红楼梦》的影响。他的《京华烟云》中出现诸多与《红楼梦》相似之处，其造诣虽不及《红楼梦》，但也是一部全景式展现近代中国风云变幻的史诗巨著。本文将讲述林语堂对《红楼梦》的热爱以及他们之间的渊源，同时从两个方面（内容结构和主题范畴）探讨《红楼梦》对林语堂创作《京华烟云》的影响。

一、林语堂与《红楼梦》的渊源

林语堂此生最爱的书当属《红楼梦》，林语堂1916年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后去清华大学任教。因为他上的是教会学校，把国文忽略了。《红楼梦》则成了他最好的文化读物。他在晚年著的《八十自叙》中说道：“我看《红楼梦》，藉此学北京话，因为《红楼梦》上的北京话还是无可比拟的杰作。袭人和晴雯说的语言之美，使多少想写白话的中国人感到脸上无光。”就这样，他初步对《红楼梦》产生了兴趣。林语堂也一直把《红楼梦》视为最佳枕边读物，这也无形中对他的小说创作给予了帮助。他的次女林太乙也曾记叙到“语堂是五体投地佩服《红楼梦》的技术，所以时时以小说作家的眼光，精研这部杰作。林语堂在他1935年出版的《吾国与吾民》中曾十一次提到《红楼梦》，并有三次着重表明《红楼梦》是中国最好的小说，“笔者认为，《红楼梦》无愧为世界名著，它的人物刻画，它深切而丰富的人性，它炉火纯青的风格，使它当之无愧……总之，优秀小说该具备的她都具备。”而在《京华烟云》中也有十次提到，林语堂的大女儿林如斯在给《京华烟云》作序时曾写道“书中谈《红楼梦》之处，当然非未读《红楼梦》者所能欣赏的”。

因为看《红楼梦》的次数越多，对其了解的也就越多，林语堂逐渐从一个“红学爱好者”变成了“红学家”，开始写关于《红楼梦》方面的论文以及作关于《红楼梦》方面的研究。在1958年，林语堂在台湾大学演讲的题目是《<红楼梦>考证》，他还在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上发表了长达六万多字的长篇论文《平心论高鹗》（2010年，群言出版社）。《平心论高鹗》是作者在“中央社”的特约专栏发表的七篇文章，“表达个人意愿，认为高鹗续书证据不能成立。从晴雯的头发说起，一直说到俞平伯及近人对此说的怀疑。只因高鹗续书的话已经为一般人所接受，翻案文章，必有读者疑信参半，所以不惮辞费，说明原委。”

1958年林语堂访台，蒋介石和宋美龄在官邸会见了林语堂夫妇，林太乙回忆称“总统和父亲竟谈论起《红楼梦》之译述问题来”。他平时也特别喜欢与人谈起《红楼梦》，“他似乎并不讨厌朋友去与他谈天，尤其是谈《红楼梦》，林老更感兴趣盎然。”林先生自己也说“最近他写了很多有关《红楼梦》的专栏，原想‘到此为止’。但是，一提起曹雪芹笔下的男男女女，又打不住舌头。”

此外，人们提及《红楼梦》的英译本大多提到的是霍克斯和杨宪益的译本，从未提及林语堂的译本，而且认为林语堂并未翻译《红楼梦》。然而最近发现，“林语堂在1954年2月在纽约已译成《红楼梦》的英文本，1973年11月在香港定稿”。1983年日本译者佐藤亮一根据林语堂的英译本收稿，将《红楼梦》译成日语版本，但佐藤亮一的版本却几乎无人知晓。

二、《京华烟云》与《红楼梦》

林语堂先生于1938年产生了翻译《红楼梦》的念头，但又觉得当时不合时宜，于是决定写一部小说，这部七十万言的《京华烟云》是林语堂呕心沥血之作，也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1938年3月林语堂开始构思人物情节，经过5个月的酝酿，于8月在巴黎开始动笔，历经一年的时间，1939年8月搁笔。这样《京华烟云》就诞生了，也就注定和《红楼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关于内容结构

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采取了和《红楼梦》一样的章回体小说形式，共有45卷，分为上中下3卷，章名都概括性地讲述了这一整章的内容，两者内容上自然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例如：《京华烟云》中的第9章“拜天地孤独不成偶，入洞房凄凉又心酸”与《红楼梦》的第13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红楼梦》故事结构宏大，线索复杂，多条线索穿插进行，情节多样化，故事以贾王史薛四大族为背景，以整个大家族的兴衰为主线，宝玉黛玉的爱情故事为副线，同时多重故事情节交错发展，打破了中国小说单线式的构思方式。

《京华烟云》同样结构较为宏大，线索穿插较多，故事情节也复杂而非单一化。小说以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为经，通过姚、曾、牛三大家族的兴衰浮沉，描写了从义和团事件至“七七”抗战为止的中国社会生活画面。

在内容情节上，也出现了诸多相似之处。《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情节。她第一次进荣国府因为家里境况不好来找凤姐的时候，凤姐给了她二十两银子，“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苦……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刘姥姥话虽说的粗鄙，但嘴皮子功夫却不逊。刘姥姥后几次见老祖母，见姑娘们，也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木兰在刚嫁入曾家的时候，曾祖母有个远房亲戚，同样是农村来的，第一次进城来拜访新娘子。“老舅妈……说：‘我听老太太说，你上洋学堂，能念书能写字，能有这么个有学问的媳妇儿，真是好命啊’”。老舅妈进城拜访富贵的亲戚，俨然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姿态。虽然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但嘴很甜，很会讨人喜欢。

另外，红玉在《京华烟云》中优容寡断、过度敏感但又富有才华的形象，让人不免联想到《红楼梦》中的黛玉。她所喜欢的阿菲也正是和宝玉一样，有着非常好的异性缘，这也让她很苦恼。一次她在极度绝望后开始烧毁自己的诗稿，“他俩一定又拌嘴了……然后大哭起来，转过头来”。这段话是红玉的丫鬟因为没辙儿，跑去向莫愁求救时说的话。可见红玉实在是对她和阿菲的感情伤心绝望至极了。确实在此后的没多久她就跳河自尽了。

在《红楼梦》里，黛玉的情形和红玉差不多，黛玉因为听到宝玉和宝钗的事，也是痛苦难过，躺在床上吩咐自己的丫鬟雪雁给她点上灯，并且笼上火盆。“黛玉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来，瞧了瞧，又撂下了。”东西烧得只剩灰烬的时候，“那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不曾把紫鹃压倒”。曹雪芹把黛玉这种既舍不得，又觉得绝望无可奈何的样子刻画的栩栩如生，读者读于此，不免也心生难过之情。

（二）关于主题范畴

《红楼梦》道家思想浓厚，崇尚“清静无为，反对斗争；自然无为，与自然和谐相处。”《红楼梦》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可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鲁迅先生就点评过《红楼梦》的主题，说是“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林语堂受道家的影响比较赞成“色空说”说道：“《红楼梦》主题，不是风花雪月，儿女私情。他的主题，一是通灵宝玉之失而复得，是斩断情缘，还复慧根灵性，看破警幻仙姑之梦，又一是富贵无常，人生若梦，即贾府之败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京华烟云》也是一部悲剧，和《红楼梦》一样，有关于爱情婚姻，生死离别，家族衰败，社会没落的悲剧。说到文章的主旨，她说道“何为人生，何为梦也。而我乃称叹叫绝也！……或可说，“浮生若梦”是此书之主旨。”和《红楼梦》一样，作者认为人生如梦，应该顺应自然，崇尚庄子的观点。林如斯也曾谈论过父亲深受庄子的影响：“全书受庄子的影响，或可说庄子犹如上帝……”。

林语堂将自己的道家思想完全体现在姚思安以及姚木兰身上，书中塑造的姚思安这个“半”在尘世，“半”为仙的理想的东方智者形象，正是林先生极力向西方推荐的东方的文化精髓义，他想借姚思安的形象向西方展示一种东方儒道融合的随意洒脱，又务实的态度。姚思安在木兰母亲丧礼之前，给阿非和宝芬举行了婚礼，在婚礼的晚上，他发表了奇怪的训词，“我在你们母亲去世时为什么一滴眼泪也没流，你们大概会纳闷儿。一读《庄子》，你们就会明白。生死，盛衰，是自然之理……”。姚思安这段话最能体会他对道家思想的追捧，他崇尚自然之理，身体力行，十年云游，追寻道义，静坐，冥思，悟道，便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木兰也深受父亲的影响，小说的上卷题名为“道家女儿”，也正是说的木兰。她渴望自然，在她绫罗绸缎的外表下，永远珍藏着一颗归隐自然心。她告诉荪亚她想当一位船娘， “咱们也应当有那么一条船。你想象一下儿，有朝一日，堂堂的曾少爷成了船夫，我，这位姚家的千金小姐，成了一个船娘。”渴望简单纯粹的生活，没有尘世恼人的喧嚣， 只有轻轻的浆声，只有丈夫高大的身影和孩子们的欢笑。家里可能不富足，但老朋友光顾来访，就去锦儿家借一只鸡，“回来杀鸡预备酒，请朋友吃饭”。现实中船夫一家的生活也许远没有木兰想象中那么有趣，但“远离功名利禄的隐士生活”却是她一生不懈的追求。朴素简单，并不富裕的生活并不可怕。关键问题在于你能否把无味的生活过得有味。木兰的高贵之处就在于，她不仅追崇无味贫穷的生活，并且能把这种日子过成诗。

三、结论

林语堂对《红楼梦》一生的追捧和热爱，让它不免对自己的创作有所影响。小说不论结构、内容、人物塑造还是主题思想以及文中的哲学思想都和《红楼梦》大体相似，所以《京华烟云》也被称作为现代版的《红楼梦》。

曾有学者质疑过，说《京华烟云》这一“小说几乎全部是《红楼梦》的模仿和套制……他学《红楼梦》，学得很认真，但这一学，却反而让《红楼梦》将他的作品比了下来。”

但《京华烟云》更重要的任务是把中国真实境况以小说的形式向西方人民传达，著者在为《京华烟云》作序时说过，“本书对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只是叙述当代中国男女如何成长，如何生活，如何爱，如何恨，如何争吵，如何宽慰，如何受难，如何享乐，如何养成某些生活习惯，如何形成某些思维方式，尤其是，在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尘世生活里，如何适应其生活环境而已。”

本文中关于《红楼梦》和《京华烟云》的文字均引自曹雪芹、高鹗《红楼梦》，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版）、林语堂《京华烟云》，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

作者单位：西南交通大学（四川成都） 61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