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江南之秋
2016-11-16杨忠明
杨忠明
旧闻、食事作家,上海作协会员,海派雕刻多面巧手。
秋到江南,红叶满庭,虫声四起,这是令老上海人最开心的季节,石库门弄堂里一改夏日沉闷的气息,孩童们在天井里斗蟋蟀,井边的玉簪花香甜袭人,傍晚,有人在家门口持螯、赏菊、饮酒、闲聊,欢声不断……
让我回忆一下旧时上海人秋天吃什么。浦东张江河塘里的紫壳红菱皮薄肉嫩,清口爽脆。深秋,老乌菱煮熟,香糯可口。张江荸荠出名,皮色紫黑肉洁白,味甜多汁润喉嗓,我喜欢荸荠红里透紫、色晕丰富的神韵。说到张江荸荠,让我把话扯得远一些,苏州有家百年老店取名“野荸荠”,旧上海地图上也有野荸荠、老野荸荠、仁记野荸荠等茶食店,经营山楂糕、云片糕、猪油糕、熏鱼、炒货、蜜饯。苏州“野荸荠”店名来历,据其后人沈大栋先生说,原来清朝乾隆十年(1745年),沈家在临顿路钮家巷口北首建造房屋,准备开设茶食店。在地下挖出一块像荸荠一样褐色、闪着宝光的大石头,主人大喜,于是把他的茶食店命名为“野荸荠”。
上海水乡多螃蟹,深秋芦荻寒风里,一盏盏捉蟹的灯笼好像鬼火在闪烁,拦河的竹篱笆(蟹簖)挡住去路,河蟹看见灯火爬上蟹簖,可怜的蟹兄弟走完了它横行霸道的最后一程,结局大概是爬进一锅沸水!听说过去上海穷小孩饭吃不饱,有时只好到黄浦江滩上抓几只肥壮的大闸蟹填饱肚子。老报人施济群喜欢吃蟹,尤其喜欢吃青蟹,但又怕吃坏肚子,便在啖蟹前先吃一瓶防止拉肚子的痧药水,这倒是吃蟹保护身体健康的好方法!民国早期,大画家任伯年来沪住在福州路河南路抛球场地方一家名叫“戏鸿堂”的笺扇庄楼上,当年的任伯年虽然落拓不羁,但是他的画作已经名气很大。某日,“戏鸿堂”老板请人买了许多阳澄湖大闸蟹,煮熟了送到楼上给任伯年吃。不多时,任伯年却关门熄灯睡了,店老板想,奇怪,任先生可能今晚不吃要留到明天吃了?次日,书僮来叠被子,发现床上全是蟹壳,哈哈,原来这个大画家享受美食的方法与众不同,喜欢窝在被中吃大闸蟹!
桂花糖芋艿,味道十分赞。唐人王维句:“香饭青菰米,嘉蔬紫芋羹”。红梗芋籽生时去皮比较麻烦,上海人是把毛芋头用旧布包着双手用力在水泥地上摔,皮会落下,洗净,色光润洁如白玉,煮酥,放赤砂糖,外婆说还要放一点点老碱,撒些糖桂花味道更好。秋日午后来一小碗酱红色的糖芋艿,鲜亮诱人,入口香糯甜软,汤汁和胃。
柿子上市,红润可爱,有些硬邦邦没有成熟的吃时会涩嘴,外婆说把它捂在米缸里吧,几天后拿出一看,柿子脸上个个泛着红光,身段柔软,入口甜甜蜜蜜,令我至今难忘。
10月,我家自制透明色的藕粉足够迷人,老藕一节淀粉含量多,用刀剁碎,在石臼中舂烂后放进纱布中用水冲洗捏出白色浆水,连续几次,直至藕渣干净,无浆水捏出。藕汁沉淀一夜,陶钵最底下白色一层就是新鲜藕粉啦,放凉水、白糖入锅边搅边烧,最后撒些糖桂花,一碗热气腾腾的杨记桂花白糖藕粉大功告成!
寒露后,有小贩在弄堂里卖现炒热白果,边炒边唱:“香是香来糯又糯,要吃白果快来买,两个铜板买五颗,三个铜板买十颗……”那滚烫的热白果入口像糯米团子,香而微苦,一群小囡围着看热闹,儿时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