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语闪烁

梁刚

灯语闪烁

梁刚

图/大亦

梁刚，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职工文艺创作中心会员。以小说创作为主，兼及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先后在《新民晚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全国几十家报刊发表、转载。著有并出版小说集《不败的秘密》、《与理想一起变老》。

那年冬天，虹桥机场上空正下着大雪。子夜时分，陆涛开始巡查飞行区。一路大雪扑人，视线极差。但他还是发觉一座高杆灯不亮了。他暗自嘀咕了一句：真会赶时间。然后就脱下棉袄钻进内径不足50厘米的灯杆去维修。

寒风刺骨，他哆嗦着身子，站到里面，然后踮着脚开始作业。但内径太小，身体根本动弹不了，手高高举着，却无法放下。他刚来这个劳模工作室时，师傅就说过：仅仅把跑道照亮是不能引导飞行的。飞机起降，是通过助航灯的色彩、构型、光强和角度等特殊语言符号，来传递信息完成导行的。别说坏掉一盏灯，就是半暗也不行。

这个鬼天气！陆涛有点心急。但急也没用，他的手冻僵了，有点不听使唤。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杨一，也许此刻她就在空中盘桓，等待着陆呢。

哎，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搁置10年了。

那时，他与杨一还不熟，他们是校友，但不同系。初见很偶然，好像是去图书馆抢座，那时候同学们都喜欢泡图书馆，孵空调。所以门一开，候着的人群便潮水一般涌入。陆涛不急，他在开门的瞬间把手里的书飞镖一般扔到座位上。并高喊：座位有人啦！

杨一这时正好冲到座位前，突然“叭”一声，一本书占据了座位。杨一错愕，回头看时，陆涛一脸得意。杨一顿时满脸桃红。

陆涛呆了，美女啊！而且杨一的身高与陆涛比肩，感觉上压过一头。

后来他们就熟了，熟了之后陆涛曾委婉地问过杨一：你名字谁起的，太偷工减料了吧。杨一剜他一眼，脱口说：没文化。

怎么没文化了？陆涛有点心虚。

杨一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是世界的本原。

陆涛无地自容。

之后，杨一的名字就镌刻在陆涛的心里了。陆涛开始对杨一穷追热恋，但进展始终不大。仿佛江南的雨，断断续续地下，就是不着力，不得劲。转眼大学毕业。杨一当了空姐，陆涛进了机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陆地。陆涛说，你飞得再高，也要着陆。让我为你守一方平安吧。

杨一说：陆涛，我们不合适，你就别守了。

陆涛说：我牵着线呢，你看助航灯，像不像飞机的牵线？只要灯亮着，你总会回来的。灯，就是你的家。

杨一说：“对不起，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再坚持了，你这就好比在虹桥机场等火车，而火车是永远不会来的，有意思吗？”

陆涛听了默默走开去，表情无比黯然。

然而陆涛还是死心塌地爱着杨一。朋友劝他：月亮虽好，但挂在天上，人是得不到的。

陆涛说，得不到，看看也行。还说：有月亮的夜晚，就有星星。看，机场的助航灯多像星星。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陆涛感觉自己的手脚完全麻木了。灯是修好了，但人已动弹不了。

守在底下的工友喊：陆涛，完事了吗？没回话。再喊，仍是只听得风声，未闻得回话。感觉不对，赶紧爬上去看，只见陆涛表情呆滞地笑，却说不出话来。工友赶紧把他送往医院。还好，只是轻度冻伤，其他并无大碍。但嗅觉灵敏的记者还是闻讯跑来采访了他。

后来报上有段文字是这么写的：他每天与工友在虹桥飞行区开车巡查的路程达55公里，每月与工友一起拧紧的螺丝就达1.6万只；他只是个大男孩，却懂得男人的坚守。

之后的一天，陆涛接到一条微信：原以为火车不可能开进虹桥机场，“懂得坚守的男人”，让所有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陆涛看了顿时失态：杨一，是你吗？你就是那列火车吗？你能开进我的站台吗？他随之发了个泪流满面的头像。

那瞬间，陆涛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