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写剧本

徐江

某影视公司老总对媒体放炮，说为了提高剧本质量，他们正尝试引入机器人编剧云云。此报道一出，各方论点迅即“繁荣”，有指责对专业编剧不尊重的，有指责影视公司老板唯利是图的，有担心未来影视作品中人类情感被计算机扭曲的……总而言之，否定的腔调占了上风。

所谓机器人编剧、机器人写剧本，不过是启用编剧软件，进行剧本创作尝试，并不是真弄一个人形机器人坐在电脑前写，而且后一种场景过于科幻和诗意，即便真会出现，恐怕也得等到半个多世纪之后。

电脑软件创作剧本，会不会真的就比人类编剧强？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当然前提是人类满足于类型剧和类型片的无休止复制。这个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比方说谍战剧，你不可能再拍出另一部《无悔追踪》《誓言无声》《暗算》《潜伏》《特殊使命》和《黎明之前》，尽管影视公司的老板们一直逼着编剧和导演们去复制它们的成功。收视率和热议度可以复制，但情节你不可能靠复制同样出彩。毕竟每一个经典情节、桥段背后，起作用的其实是编剧们的不同思维模式、乃至感知世界的方式。

可有些以内行和产品主宰自居的投资人和制片人，一定会死咬着经典桥段让后来者去克隆，这就会造成再一流的新编剧，也无法企及一个智慧可能比他低两个档次的旧编剧的情形。文艺这东西，先成功的人自然会占据他所从属的那个序列的排头，单靠模仿他们，后来者显然是无法超越前人的。用前人的成功去野蛮干涉后人进行中的创作，这是一种行业性愚蠢。

类型影视的特色在于在“模仿”与“创新”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类型化本身，就注定了产品玩的是市场的“描红游戏”，所有的创意都是建立在“描红”基础上的。复制可以给资本带来起码的安全感，而一切的创造性工作，都只能围绕这一基础展开。所以无论是中国内地的电视剧，还是引进的好莱坞电影，这些年即便是口碑之作，也越来越呈现出同质化的趋势。这也正是这些年编剧工作难做的原因。

从这一前提出发，我认为机器人写剧本，可能比人类编剧更能满足某些老板偏执的要求。剧本机器人们与下围棋的“阿尔法狗”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你给它输入的范本和任务越多，它能拼贴出来的花样也就越多，而且每个花样估计都能让你看出来历。人类编剧之所以难以完全模仿他人，智慧方面的自尊是一个原因，无法以别人（受人欢迎）的经验完全替代自己（不受人欢迎的）对世界的感知，应该是另一个方面。而电脑软件没有人类的感知和个体阅历，它永远只能依靠间接经验去创作，你要什么他写什么，后果你自己去承受。这对于类型影视的投资者来说，既是一件省心的事情，也是一件注定疑虑重重的事。

我有幸从微信上欣赏过一段国外机器人编剧的微电影，剧情跳跃，思维奇丽，颇有美国电影大师大卫·林奇的“意识流聊斋”之风，剧中人时不时会冒出一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的台词，据导演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部戏机器人写的主题是什么。不过我估计国内的影视投资人和老总们没几个看到它，机器人写剧本的尝试，暂时还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