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蒜拍黄瓜

2016-11-04赵仁庆

章回小说 2016年10期
关键词:小牛孙子

赵仁庆

一、认识曲小霞的时候,孙子正和媳妇闹别扭

把这个事情写下来讲给大家,我其实是感到脸红的。

认识曲小霞那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印象里就是在一个普通日子的夜宵局子上。那时候,小牛刚离婚,东扯西拉的,一次大尾巴饭局连了顿夜宵烧烤,他就把曲小霞带来了,并以七流演员的恶劣演技把她隆重推介给我。

小牛同时还隆重推介了其他六七个女人给我,有两三个是女孩子的年龄,有三四个已经是大老娘们儿或者半大老娘们儿了,都是干那行的,脸上描画得都很过激,明晃晃地对安定团结的社会局面宣泄着不满情绪。我看着就眼花缭乱了,掉个头就认不出谁是谁。但是你得承认,人和人的个性有诸多差异,也不是所有的姐妹儿都喜欢舞舞扎扎虚张声势,或者没完没了地接打电话、走马灯似的乱窜饭局。低级趣味嘻哈调笑之间,曲小霞却很安静斯文,不接打电话不乱窜饭局,哪怕是在她们工作的黄金时段。

从事了她们这一行,身份身价和话语力度实际上都矮人一截,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虽然从基本人格上我是尊重她们的,但是轮到单独的某个人某件交易上,则另说。她们就是做那行的,不认人,只认钱,我一直都清清楚楚。与这个下意识同样清清楚楚的是,出来玩,我兜里究竟揣了多少张红色老头票。

几个姐妹儿一个劲吵嚷夺命大佳凤了不起、惹不起、伤不起。说的是我们驿城本地产的一种啤酒,酒精度数高,口感杀爽,后劲强大。她们大呼小叫,好像生怕不能引来烧烤店所有男顾客的目光。她们说,喝它吧,一瓶顶三瓶,喝完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原来一口气只能爬三楼,现在一口气灌三瓶,嘿,直接能把人给喝翻白眼儿喽!

曲小霞不跟她们咋呼起哄,哼哈浅笑,手下嘴里不停地吃烤串儿涮肚儿,嚼大蒜就毛葱,饭量很大的样子。要我说,也就是这一伙人吧,放得开,在外人、异性面前像跟家里人一样,不装淑女、不拿捏,无论是俄罗斯吃法,还是西班牙吃法,该吃葱蒜吃葱蒜,该打饱嗝打饱嗝,都不在乎。我和我单位的女同事经常在一起聚餐,她们大多装假拿捏,几乎没当桌吃过生蒜生葱。估计这股子伪装,回了家才会卸下,东北人哪能离得开葱啊酱的呢?

曲小霞既苗条又丰满,正经的S型蟒蛇动感腰身,和我媳妇是两种身形,就很让我喜欢。曲小霞对她的性伙伴有一种掏心窝子的痴爱。可能是自来缺少关爱的原因吧,碰上一个体贴温存的,就很放松很享受了。这种人在她那一行里是很少见的,起码我是从没见过,并再没见过。我不是自我开脱,事实就是这样,我的夜生活或者说声色经历时间确实不是太长,技术和手法确实算不上熟练老到。关于这一点,大家在后面会看到若干无力的解释和有力的证明。

不管好与坏,提起话来,都得赖小牛。他是我大学同学,还是同桌,同寝,对铺,头顶头睡了三年。毕业以后,这家伙去了司法系统工作,手里特别的有权,为人又特别的张扬。用我们驿城的话讲,这个人特别能抖罗,还爱抖罗,早晚是个病,早晚得栽大跟头。

也是巧了,认识曲小霞的那段时间,我和我媳妇正闹别扭,起因事由根本算不上大,都是些家庭琐碎的芝麻绿豆稻糠皮,但是放到婚姻当中,放到七年之痒的理论框架下,我和我媳妇就双双犯了正常人都会犯的通病。我们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下了班,我不愿意回家,四下张罗酒局,四处奔赴酒局,不喝到二半夜、舌头大、脚底没根儿不回家。半夜十二点、后半夜一两点钟才回家,也如家常便饭,我媳妇都懒得问一句。从这个角度上说,是不是她把我惯坏了呢?

二、孙子怀念在曲小霞那里的轻松自在、无所不能

我和曲小霞躺在床上歇气儿,都没盖被,我的手搭在她肚皮上胸乳下来回摸索。我曾听小牛跟我吹牛逼,说他以前挂过一个马子,皮肤滑得像缎子,嫩得赛酸奶冻,普天之下排名第一,都舍不得用力拧捏。曲小霞的皮肤就很细嫩,绸缎般的手感润滑凉爽。摸来摸去,我禁不住要叹一声,还是年轻好啊,一切都是鲜嫩的。与此同时,我很卑鄙地联想到了我媳妇那已经和鲜嫩告别了的裸体和皮肤。更是与此同时,曲小霞柔软纤细的手指也在我脐下三指摩挲着,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着旋儿,感觉像有好多的毛毛虫从后背向脖后根和后脑勺爬,痒极了,也舒服极了。

真的,我当时和我媳妇已经在一张床上睡了七年多,都没这么坦荡赤诚过。或许是我彻底忘记了,毕竟时间过去的有点儿久了。或许是即使我们坦荡了赤诚了,也不是这种“偷”的感觉,觉得那就是亲人间的亲昵和亲热,我们身上承载了法律、道德、世俗、伦理等多个方面附加下来的责任义务、权属关系、协作利益、共赢期许等等累赘和是非,想一想都不轻松。这就造成了一种状态:我们俩抱在一起,公私兼顾,信任和戒备并存,心底始终有一些东西没法完全敞开和互通,还在夹着。

而眼前呢,是肉体上头脑上欲望上喜好上的坦荡和赤诚,该怎样就怎样,想怎样就怎样,很单一,很完全,很充分,就是为了一个主题与目的。你尽管放马过来就是。说不好听的,有一点儿不好和不满意,提上裤子走人就是了,两不相欠,概不负责。在这种轻松自在的条件下,我卑鄙而真实地感到了开心快乐。这也证明了我的道德品质处在一个什么层次上。

有个重要的细节是,曲小霞不强求我戴工具。我起初还有强烈的戒心,不肯入港,凭借小牛浮皮潦草浅入深出教导给我的辨识常识,小心求证一番,觉得应该万无一失,才放下心来。曲小霞一头黑发先是瀑布式地散开,随着一波一波的手忙脚乱,它们黏合着汗水湿漉漉聚拢到耳廓颈前,她也顾不上捋一把,貌似一个顶着艳阳仍勤于躬耕的农妇。以我的理解,这就是她心思投入的例证之一。不喜欢就难以集中注意力,注意力保持住,就自然投入进来,下得功夫,肯卖力气。这就很令人感动了。我前头说了,我就是很享受这个态度这个过程。严肃地说,她这种坦荡赤诚,说好听的是大胆,是投入;说不好听的就是冒傻气,虎啦吧叽,就是拿自己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当儿戏。这一点上,我还得说说我媳妇。我媳妇那个人吧,特别要强,换句话说就是特别要脸,不愿意让人说一个不字。她爱干净,比洁癖患者轻一点儿,但也足以让人受不了。比如夫妻生活事前事后的清洁卫生了,吃饭吧叽嘴巴嗍吮筷子头了,在沙发上剪脚指甲掏耳屎吃水果滴答水儿了,汗脚味大不洗干净不准上床近身了等等,经常是绊嘴的由头,以及拒绝亲热的理由。这些事情看上去堂而皇之,无可指责,讲科学讲卫生,五讲四美三热爱。

所以我媳妇她总是放松不下来,哪怕我们这个家庭已经组建了七年有余,女儿都已经六岁了,她还是不能放松,总是绷着,夹着,端着,看着都闹眼睛。我没办法,毕竟人无完人,我自己是啥熊德行、有什么本事我心中有数,根本没底气横挑竖扒拉,只好随弯就弯,担量着,磨合着,几年时间就这么将就下来了。积极的收获是,我身上的一些臭毛病也相应改了不少。

三、孙子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影响正常生活

和曲小霞单独约会往来,一共持续了半年左右时间,隔三岔五的,不频繁,也不稀松,二三十次的样子吧,几乎次次都令我满意而归,咂舌难忘。我就像只偷吃鱼腥的老猫咪,明知道这是在刀尖上舞蹈、闭目在河边溜达,却还是忍不住,控制不了。所以我算是把我看得透透儿的了:一把贱骨头,绝不会有大发展的。幸好我做得比较隐蔽,运气又尚可,到今天都没有被重要利害关系人查实并怪罪。

我和曲小霞大部分偷鸡摸狗的活动,连对小牛这个铁杆哥们儿也是严格保密的。我一向认为,这种苟且之事能背着人就尽可能背着人,没有哪一个正常智商的人会大肆声张自己丑陋的嘴脸、恶浊的屎尿,唯恐天下人不知道。除非他另有所图。也就是小牛这种吃生米长大的驴货,什么都不在乎,非常愿意、乐于、喜欢把自己的私房事、脐下事跟外人说。另外,他身为国家司法机关公职人员、中层领导干部,从浑身打扮到言谈举止却和混社会的二混子没什么两样,张嘴黑白两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闭嘴技防物防维护稳定和谐社会,看上去嘚嘚瑟瑟摇头尾巴晃,一身欠揍挨割的五花肥肉膘儿。

小牛说,孙子,你行啊,跟曲小霞整得挺那啥啊,哈!……我怎么知道的?胡小娥都跟我说了,而且曲小霞也当我面承认了,哈!……不过有一点你得注意了,曲小霞干活的时候不愿意戴那个,你知道吧?你一定知道的……所以我提醒你,悠着点,别他妈中枪了,如果中了,那可完蛋操性了……她一个卖货,犯不上的,是不是?

我的脸涨得紫红半片,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装满了怨恨,怨胡小娥多嘴多舌,怨曲小霞不注意保密把我卖了,恨则恨的是小牛这张破逼嘴,瞎胡沁,早晚得挨驴踢、遭雷击!

就在我心有余悸想躲曲小霞这个高危人物远一点的时候,她跟我打招呼,说要去南边一段时间,时长待发展情况而定。她到南边去干什么我当然猜得出,断定她不会是去攻读生命科学硕士研究生学位,或者做什么车间流水线阿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走,竟走了两年多。

曲小霞在南边的情况我陆续听小牛说了一些,说她和几个姐们儿抱成团儿逗留在东莞,服务于各中小型规模的理发美容店足疗养生馆,他嘟嘟嘟的,一张嘴见了面就不闲着,好像天底下的事,从中南海到地垄沟,从牙买爹到噢麦高,他没有不掌握不了解的。

我从来没主动问过曲小霞在南边的情况,这是我故意的。一来,那些事情和我没什么利害关系;二来,我不想让小牛看出我和曲小霞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还恋恋不舍,不清不楚。说的认真点儿,生意就是生意,交易就是交易,不能有别的,有了别的,麻烦就大了,那会直接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

我是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女的而干扰和影响到家庭、婚姻、工作、生活的。我们这个年纪上的人也确实不容易,身上和身下有各级各类的人要面对,要答对;中间还有铁杆哥们儿、泛泛之交等要相处,要周旋;说白了,全靠这一张脸呢。我们小心翼翼,轻易不能出丢砢碜的事,损毁来之不易的社会形象和江湖身份。

曲小霞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个电话没给我打,一个短信也没发,销声匿迹了。这个我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每当我在寂寞无聊和身体需要时,一定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种种甜头,心头总是酥酥然痒痒然。

在这种时候,我要说我就干闲着了、干靠着了、左手搓右手搓到天亮了,你们当然不会信。但是你们知道,口感这个东西怪怪的,爱上了这一口儿,短时间内很难发生根本变化。比如爱上了生葱生蒜,却入不得口,再好吃的饺子、馅饼、肉串儿、面条,也不会爽到哪里去。

四、曲小霞做了财产公证,准备正经过日子了

曲小霞回驿城的前两个月给我打来电话,说她乡下有个亲戚病了,要来驿城大学附院手术,求我和小牛帮忙联系一下大夫,把手术做了,事后必有重谢。我利用自己和小牛的人脉关系,把事情办得利利索索,手术也成功,老太太心悦颜开,陪床的中年夫妇张嘴千恩闭嘴万谢,表现出乡下人的质朴和真诚。我和小牛多年都没这样真诚地与人交往了,只说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感谢。

小牛问我看出来没有,这一家人就是曲小霞的妈妈和兄嫂。我说看出来了。小牛骂她,个鸡巴小娘们儿真会巧使唤人,大老远地,她上边的小嘴儿一吧嗒,哥儿、哥儿地叫咱们,咱们就得撅沟挖腚地给她忙乎。操,等她回来了,她拿什么重谢咱们啊?

小牛的淫声浪笑随即响彻耳畔。

曲小霞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这个男朋友是准备结婚的那种,是个南方蛮子,肉骨碌磙子似的胖,吐字说话前先刻意板一下舌头,要不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两个人已经搬到他在星鼎花园新买的楼里同居了。看得出来,蛮子是有些积蓄的。听说是个小老板,在南边,也就是东莞,开了多年的小店铺。得承认,在南边挣完了钱回东北花,确实扛花、实诚。打这开始曲小霞就不停地求我帮忙,一件事接一件事。所谓的重谢不过是由蛮子埋单的酒局,我就拉着小牛作陪,小牛工作忙案子多,时来时不来。总之是相处得还算融洽混合儿。

曲小霞先是让我帮忙给他们办个婚前财产公证,她知道这是我职权业务范围内的事,我一定不会推托。她实话对我说,孙子哥你知道我在南边攒了点钱,可这些钱是血汗换回来的,不能一下子都倒进去,得留个心眼儿,得留些保底的过河钱。

我赞同她的想法,说这么做是对的,人在江湖飘,得先学会保护自己,并做好随时挨上一刀的准备。

过了半个月,她和蛮子来公证处办手续,证明两人婚前婚后财产都是独立的,双方所持债务债权动产不动产什么的,互不牵涉。我为他们减免了两千多块钱的费用。蛮子还是那样温暾客气,举手投足对我很是敬重。我这人毛病虽多,但优点也不少,特别是关于将心比心人情往复,别人敬我一尺,我一般都会还人一尺二以上。我说蛮子你不用客气,我和小霞、小牛都是老朋友了,你用不着这么拘谨,以后有事就直接喊话,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办到位,能力范围外的我一定想办法办到位。

蛮子买了辆二手的老款宝莱开着,显示出低调成熟的用心,我感觉很欣慰。看着曲小霞坐进宝莱,跟我挥手拜拜,我心头又涌上来那股子酥酥然痒痒然。这会儿,我明确地认识到这其实是一股绢细的醋意。宝莱开走老远了,我还在呆望着,想,这小娘们儿和我睡过几十次,睡得爽极了,可是现在是别人的了,再也睡不上了。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笑我真是下流无耻,无耻下流。

我莫名其妙地拨通了小牛的手机,告诉他曲小霞和蛮子上我这儿来做婚前财产公证了,看样子她玩真的了,准备正经过日子了。这些话说完,我才觉得不妥,曲小霞和蛮子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跟小牛又有什么冲突呢?我是不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一件小事,至于大经意地打电话通报吗?我又笑了,这回是嘲笑,笑我遇事慌里慌张傻逼呵呵。小牛说他正忙,没闲工夫搭理这些鸡毛蒜皮哧啦屁。

再就是后来,曲小霞和蛮子养了一台大挂车,给七九八农场配货,有一次肇了点事,案子交到事故五支队七大队丁豁牙子手里。她来电话问我能不能找到熟人帮忙处理。当然得搬小牛了。小牛现在是副处级的班子成员了,管着一大片事。论起来,他那单位实在是太有权了,在市面儿和地面儿上,除了市里那十几二十个有名有姓的领导以外,没人敢也没人会嘲弄他们这套号的。

办完了事,曲小霞和蛮子又张罗请客,我推了两次,又等小牛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好馆子好酒,一大通神喝,整整地把蛮子喝得胃出血。看出曲小霞心疼人了,说我家蛮子这回算是叫你们干废了,你们居心不良啊!不行,你们得赔我,赔我老公,听着没,赔我老公!

小牛反唇相讥说,这不对吧,客是你们请的,单是你们埋的,酒也是你们自己咽的,甚至血也是你们自己出的,跟我们有一毛钱关系啊?

曲小霞噤口之际,小牛又逗她,赔老公?赔什么老公?你五行之中缺老公吗?这么的吧,依据你一贯淫荡下贱的表现和骚包的肉体欲望,如果蛮子真喝废了,晚上那啥都不行事儿了,到时候你就给我和孙子打电话吧,我俩一定随叫随到!

曲小霞逗嘴逗不过小牛,悻悻地挂了电话,后悔自己撒娇撒错了对象。

又过了半年多,曲小霞生意越做越上路子,竟然跨界了,开了家美容院,专门接待女宾,男士免进。按我说,这是个正经行当,投资虽大,效益却好,长久,前景可观。

过年过节时发短信向我表达敬意,说妹子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了,说了算,能定事,你家嫂子做美容保养啥的尽管来我这儿吧,我赠她一张VIP至尊金卡,终身免费!这倒是挺敞亮的,以我有便宜不占是傻蛋、无利不起早的个性,我是不会放过她的,但是回头一想,又不妥。其一,她开的这种小门面,我媳妇是不会去的,她有固定的地方消费,都是大门面。其二,如果不是免费,她或许不会多心,但终身免费就大有文章了,不能让她知道的太多,那是当然的。

五、曲小霞常发一些短信过来,说想家

再频繁见到曲小霞是在小牛再婚的婚礼前后。小牛再婚的对象就是胡小娥,大眼亮睛,皮肤白净,高绾发髻,什么时候看见都精神头十足,显得精明能干。

我是不赞同小牛同她结合的,甚至坚决不赞同他再婚。一方面,我觉得小牛这一类人根本就不配有好女人去呵护。他们平时坏事做绝,好人好事已经多年没做过了,基本上就是一个孽畜,生孩子一定不会有屁眼。我不看好小牛的道德品质和言行做派,不看好他们的婚姻,不看好他的女人会获得稳妥的幸福生活。然而,另一方面,小牛是我最亲近的哥们儿之一,近二十年来他对我不薄,大事小情多有照顾和担待,所以没办法,我必须承认这个事实,还要尽我所能。

我不得不假惺惺地说体己话,即使是再婚,也不至于找胡小娥这种女人吧?驿城这么大,三百多万人口,就没有好老娘们儿了?

小牛不多作解释,只说,你不知道,胡小娥人其实不错的,特别那个,温柔,有女人味儿。你不懂的。不对,你又不是毛头孩子,怎么会不懂呢?

我说你可真能开玩乐,你一个这么牛逼闪闪的人物,在驿城地界东西南北任意一个角落跺上一脚,对角线的方位都会颤三颤抖三抖,就能让这个半大徐娘老婆子给拿住了?难道她有三头六臂,还是会特异功能?

小牛哈着气说,孙子啊孙子,你也知道,找岁数小的吧,太嫩,没脑力,连嗑儿都唠不明白……找岁数大的吧,不托底,不认不识,再带个孩子,靠,那我真成孙子了……寻思来寻思去,要不就不成家,要成家就胡小娥吧,懂事儿,明白道理,投脾气……

我听不下去了,放了个屁雷子,企图炸开小牛的警觉。我说,你这是一步昏招臭棋,会影响到你的命运和仕途!

小牛怔怔地盯了我三四秒钟,又将大眼珠子瞥来瞥去,再现出油头滑脑的本色面目,呼吼道,影响我?真他妈能扯淡!你喝酱油抽咸风呢吧!想把我撂倒的人,哼,还他妈的没生出来!

那几天就常看见曲小霞。她越发滋润和丰满了,那是少妇独有的滋润和丰满,挺拔,铺展,妩媚,晃眼,特别招人喜欢,恨不能上去抓一把捏一下,猜她一定是和《西游记》中的女妖精们一奶同胞。曲小霞再次去南边是因为她家蛮子非要回老家不可。南方人在北方待不惯是很正常的,我和小牛的几个朋友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去的。临走前那段时间,她犯犹豫,几次缠问胡小娥和小牛,还有我,算是征求朋友们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女人找到了可以依托身家的老公,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跟着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了解曲小霞。曲小霞和我多次上过床,她身体上的表现,是她心理情绪的综合体现,她对男人对男性身体的依赖和贪恋,准确传达出她内心真实的需要。我不知道她老公蛮子是不是也有这种认识和理解,或者是不是能像我一样了解她。我对我这种怪怪的自以为是,感到丝丝缕缕的酸楚。曲小霞说那就等于是把她一辈子卖给蛮子了。我的生意买卖、朋友圈子、亲戚里道,都会远远地隔开了,三千多公里!

我们都说,婚姻就是赌,都是在赌,你不得不去赌这一下子。还好,我们的意见高度统一,鼓励她跟蛮子回南边老家,好好过日子,千里共婵娟。

曲小霞就这么走了。三个月后,给我发来第一条短信,说想家,问我可好?那个短信是发到我随身手机里的,我怕我媳妇看见不方便,就叫她再发就发到另一个号里,那部手机我一般放在单位不往家里拿。

这样,她时常发短信微信或者来电话说想家,想我们,也不分大年小节的,要不就是转一些段子,多为荤段子黄嗑儿什么的。小牛从来不惯孩子,什么段子黄、恶、毒,他就特别积极地转发过去,得空见面了还要向我第一时间显摆,好像他性功能性旨趣天赋异禀,或者特别敬业勤政。

我龇牙坏笑说,又不是没老婆,还扯这些阿猫阿狗干什么呢,小心胡小娥吃你的腊八醋,被窝里让你吃苦头。

小牛横梗着脖子说,她?拉倒吧,她还巴不得我这些荤段子黄嗑儿助兴提神加加油儿呢!

六、孙子的混乱人生瞬间跌入黑暗中

今年元旦的时候我去南海边参加一个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兜了一个小圈子,和曲小霞见了面。曲小霞劈头就说蛮子去新疆出差了,不太巧,不过也正好。先是一头扎到饭店接风洗尘吃饭喝酒,然后,就喝晕菜了。都是老熟人了,三热乎两黏乎,左推右挡,就回宾馆上了床。

曲小霞还是那样,不设防,全情投入。一头酒红色的韩式扎发于大幅度迎送动作间失去定型,汗水自脑门额角淌下来,洇湿了成绺儿的发丝。她还是那么爱出汗。咳,这个傻娘们儿,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对我特殊来电?我禁不住嘟哝道,你不怕怀孕染病吃亏上当倒霉中招叫苦不迭后悔晚矣吗?你怎么还这么傻呢?

曲小霞呼喘着撒娇说,嘿,有钱难买我乐意,咻,你不要讨了便宜还卖乖。

我吓唬她说,你要是真怀上了可坏了,那不是坑我呢吗?

曲小霞发着力气说,那,我就生下来,养着……玩!再说了,坑爹坑爹,坑的不就是你们当爹的吗?哈!要我说,他爹的品种、质量、学历、智商、身价,还不算太赖!

这话说得丈二和尚了,基本就是在胡诌。或许这话中还带有高看我一眼的意思,反正当时的情况局促而混乱,来不及由我细想。

我说这太不道德了。

曲小霞故意和我犟嘴,说,真他妈的有意思你呀,竟然还提道德?你去——她将手臂甩向窗子外边的车水马龙灯影霓虹——你去打听打听,道德现在是什么价位?看看有没有烂白菜叶子贵?

我装出一副正儿八经,说,道德和金钱是没有关系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自然规律是没法抗拒的,几年过来,我的战斗力锐减,小钢炮的射程明显缩短,都已经不好意思再主动出击了。丢人啊!同时,曲小霞肚腹的皮肤也失去了缎子般的光滑细嫩,一层细沙似的小颗粒贴敷在上边,让人顿生出今夕何夕的哀怨。

歇平了气,我将话题回归到日常生活,问曲小霞蛮子对她好不好,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她说蛮子对她还可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吃喝花用都不愁,就是想家,想爸妈,想东北,想你们这班朋友。

说着,曲小霞忽地蔑笑两声,说蛮子火燎屁股急上房似的要我生个儿子给他,比急色还急呢,嗷嗷穷叫唤,时不常还哭叽尿嚎地抹几把眼泪,烦死人了。

我说那你就生呗,像你刚才说的,养着玩呗。

曲小霞说,不行,不能生!要是生了,我这辈子就毁了,就完全毁在他手里了!

我损她说,你这纯牌儿是在胡说。我觉得你和蛮子这时候要个孩子再合适不过了,家庭、感情、生活就都稳固下来了。他又那么喜欢孩子,相夫教子的生活难道不好吗?你一个女的还想要什么呢?什么毁不毁的,要是谈毁在他手里,你当初嫁他时是用大拇脚指头思考人生的吗?

曲小霞眼睛瞥着电视,轻描淡写地说,咳,这还不都是为了找个依靠嘛,我们女人总得找个人家吧……哼,你又娶不了我……

我无意接下这个话茬儿,不得不唉叹一口气,也把目光搭向电视,心里却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全瞎掰。说来说去,也弄不明白这小娘们儿话里话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聪明的最好不去理她。

我无言以对,只能愣装老外,紧鼻子耸眉角,频频将爱母烧瑞耶斯噢闹等鸟语说出口挡驾。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话找话,我以劝慰的口吻说,那你就珍惜吧,专一一点,专心一点,好好待蛮子,好好持家,别再胡扯六拉了。

曲小霞佯装挑我最后四个字的理了,大幅度扭摆伸缩着身体,以示强烈抗议,整个样子却比花枝乱颤娇滴滴还花枝乱颤娇滴滴。我也觉得犯忌,毕竟我们此时正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聊什么坚守妇道旺夫益子,确乎是臭不要个大脸了。

不知不觉,两天时间过去了,曲小霞赖着不肯下床,就这么纠缠着我,不依不饶。我说你别让蛮子怀疑了,影响你们的生活就不好了,他真去新疆出差了吗?她回答得干脆,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总之我搞得定,而且包你不会被捉奸在床穷打乱闹,或者录音录像曝光上网。不得不走了。曲小霞一路奉陪,一直把我送到机场安检门外,才挥手作别。我看到,最后一刻,她竟然抚面潸然,泪洒衣衫。真不明白了,我们这种关系算是怎么回事儿,她又瞎激动个什么劲儿,好像不和我弄出个郎情妾意三长两短的局面,人生就不给力了。

直到飞机咔嚓咔嚓地震了几大震,失去控制,并以坠降的速度向下跌落的时候,我才有所领悟。

随着飞机粉身碎骨化作尘埃之前的半分钟时间里,我想到,无论如何,我都是要祝福曲小霞的,祝福她好好生活,有人爱,有人关心,身体健康,没病没灾;蛮子呢,要生意顺利,收入可观稳定,给她幸福;三年两载的,能回东北回驿城看看,会会朋友们,小牛、胡小娥什么的,吃吃涮肚儿烤串儿,喝两瓶夺命大佳凤……

我紧接着还想到,真的,有时候,能和一班知根知底、肯赤诚相见、并磨合了一些年头的朋友们在一起嗨皮,就算喝大了卧床不起伤身体,也心甘情愿。尽管最近广播里报道了,美国科学家抛出一个吓人捣怪的研究结论,说醉一次酒相当于得一次重度肝炎……

之后,我就进入了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小牛不得不说孙子是人间奇葩

倒下了先行者,自有后来人。我是小牛,江湖人称小牛哥,单位官称牛光辉、牛副局长,就是我了。下面的事情由我接着讲给大家听。

孙子坠机之后,罗烂事情一大筐。

孙子的老婆李芬娜疑问最多:一,孙子为什么从东莞转飞驿城?她到东莞干什么去了?东莞那个地方,除了遍地的那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二,培训班的同学回忆说孙子要去会个老乡、买了去东莞的车票,可是他手机通话记录里一条东莞本地的通话也没有,那两天难道他闭关辟谷禅修心性去了?这根本不是他的脾气。他一定有第二个手机卡。那个老乡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三,孙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挨天杀的损事儿?五百万分之一的坠机几率让他赶上了,怎么会这么不巧?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有些事情连老天爷都看不下眼了,要惩罚他!他都干过些什么?

李芬娜愤恨地说,这些疑问疙瘩不解开,我心里永远透亮不了,喘气永远顺畅不了。

依我看,李芬娜纯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现今这年头,人都没了,你还破什么案,穷追查个什么劲?谁还能一点秘密没有呢,你管他去东莞干什么了呢?调查出来他去干什么了,钉是钉铆是铆了,你就能心明眼亮喘气顺当了?恐怕就是自寻烦恼,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事情就按我预想的最坏的情况发展下来了。

我陪李芬娜去孙子单位清理遗物,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到一部手机、两张SIM卡、三张银联卡,让我们羞愧难当的是,我们翻出一个封皮上有烙烫金字“蹲点日记”的笔记本——笔记本里,有二三十页的页面夹着或黑或黄或黑黄的人体下体毛毛,并于页脚处标注着一组年月日、姓名称呼、手机号码、身高、年龄、肤色、胖瘦、特点特色、具体感觉等文字;有的是简单的一个“爽”字,有的是“巨爽”、“过瘾”、“不太过瘾”等简短感言。

我靠,这当然都是那些和孙子发生过性关系的女人的!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爱好!真真是,男人偷腥时的智商仅次于爱因斯坦!就这种反侦查能力手段手法,不早早坠机摔死,也得捂死在被窝里。

这么多年了,我以脸大、不害臊、生冷不忌扬名圈里圈外,可是,当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台了,就更别提李芬娜了。出了门,我冲一门心思伤心饮泣的李芬娜讥讽,活你个大该啊,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早就劝你不要来了,来吧,来吧,孬糟不死你!

李芬娜坐在我车里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我头痛欲裂闹心不已,嘴上加心里一共骂了七百多遍孙子,果然人间奇葩第一朵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胡小娥来电话问我事情,我借由子把李芬娜送回家,躲了清静。曲小霞像个欠揍的外星人,从来不看书不看报不看新闻频道,航空公司坠机这么大的空难她竟然不知道,一个星期以后发短信问我孙子哥最近可好,怎么发短信也不回呢,装大尾巴狼玩失踪呢?小牛哥你最近怎么不发段子来了,我们好好寂寞耶。

我只能哭着腔骂她,你个傻逼娘们儿,眼睛长得大不是关键,关键是不能漏神;脑袋空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不可以进水!

曲小霞一定是让惊讶和悲痛给呛着了,神经错乱,语无伦次,问了十多遍怎么回事,等知道了大概以后,紧忙张罗要回来,说让蛮子这就去订机票,订不着机票就买火车票,实在太慢就开车回去,三千多公里,得两天两夜,我的天妈唉!

我无语了老半天,然后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谁能不能先搞搞清楚?你是孙子什么人?你来了能干啥?现在孙子他老婆正穷追不舍呢,要查出他去东莞都干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好啊,你回来吧,我直接把你扭送到李芬娜那里,看她能不能撕你个四裂八瓣头脚开花,看她能不能叫你赔她一个老公!

曲小霞醒过腔儿来,说可不是嘛,我不能回去添乱,那,小牛哥,我总得做点什么吧,心里才过意得去。

我说你别回来,什么都别干,悄声眯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贡献了!

挂了电话我琢磨,曲小霞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人了,孙子和她没白好一回,到了关键时刻,真动心动情。

八、给小牛戴绿帽子的人已经去了天堂

再次翻检那本“蹲点日记”时,我发现一个页面上写着胡小娥的手机号码,19845483088,身高,体型,都对。具体感觉记的是:很难对付。可是,没有发现毛毛。我的想象力顿时不够用了,不敢想,是后来弄丢了,还是当初就没有搞到手,或者是胡小娥以命抗争死活不给他?——咳,你们看我这智商,床都上了,活儿都做了,一根毛毛不舍得给,就能说明她是正经妇道人家了?

我特意查看了日期,孙子忘了记。再和前后的记录比对,那个时间大约是我介绍胡小娥、曲小霞她们认识孙子半年多以后。那时,曲小霞去南边创业捞金了,胡小娥往南边打捆批发妙龄盘亮妇女,另开了两家分店,我呢,还没有和她确定什么关系,都只是朋友,但开始出头罩着她的生意……那,也不可以!孙剑涛你个畜生玩意儿,我跟你没完!

哭啊喊啊有什么用呢,孙子人在天上了,我有劲也使不出。

我回去找胡小娥干架,一开始不说明原因,劈头盖脸就是穷找茬儿,横竖都不对,直吵吵到后半夜,才把真正原因说出来。

胡小娥连哦几声,态度软下来,承认有过这事。一转眼的工夫,口气又坚挺起来,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女汉子做事女汉子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不过,有意思的是你,大粪车从你家门前过,你非得要蘸一蘸尝尝咸淡?

胡小娥直言,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现在郑重提醒你注意,我从前就是做那行的,接客的数量不算惊人,也足够吓你一跳。按你们的官话讲,在担任按摩足疗店CEO等重要领导岗位之前,也曾经是个失足妇女。

胡小娥反问,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确定婚姻关系之前,我有没有权利和别的男的来往相处?结婚以后,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感情的事?有的话你拿出证据,我二话不说,拍屁股夹包走人。天已经亮了,我累得一根筋挑着一个头,上午还要开重要的会议,就抓住要害节点,逼问胡小娥,“蹲点日记”里没找到你的毛毛,是怎么回事?是你死活没给孙子,还是叫他弄丢了?

胡小娥嘴咧歪得像多啦A梦,说,这个啊,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了。除非等我临咽气时想告诉你,再告诉你。愿意等,你就等着;不愿意等,你随便吧。

胡小娥最后说,我这么做,不是想隐瞒什么,也不是怕失去什么。事实很清楚地摆在那儿,为什么非要我一个口供呢?即使你假设的一千个一万个可能我都承认了,你就会满意吗?你根本不会满意的。另外,看你那点出息!一根毛毛,遍地都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去我店里,随便一扫就一大撮子!怎么到了你这儿,给个屁就嚼不烂了呢!

胡小娥的嘴茬子向来如此,没理辩三分,得理不饶人,损人如割韭菜,一刀紧一刀,倒下一片片。想想,也句句不虚,句句叨在肉上。人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胡小娥有过去,我当然也有。她的过去,比照今日,似乎无涉背叛和不洁。她就是那种疯疯张张的性格,还神丰韵足,开朗侃快,身边一直不断风格各异的骚男。娶她之前,包括孙子在内的几个朋友都提醒我擦亮眼睛谨慎决定,我也不是没有考虑。当然,主意最终是我自己拿的。事到如今呢,突然天顶上掉下事儿来,我能怎么办?我觉得,这不仅仅是度量大小、心胸宽窄、脸面荣衰的问题,要远比这些复杂得多。

连续两周的时间,李芬娜约我见面,我推托单位有事家里有事走不开,不愿意见她。后来她急了,说牛光辉你不是东西,你好哥们儿死得不明不白,你不管不问,你就不怕他阴魂不散,后半夜回来扒你家窗户吗?

我服了她们的智商,一个个儿的,李芬娜,曲小霞,胡小娥,都是掰不开镊子的傻玩意儿!

我斥问她,你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不明不白不管不问的?飞机是我指使摔下来的吗?我林彪啊?航空公司都公布调查结论了,是他们乘组的全责,有什么事找他们不就完了嘛!赔偿款项马上要到账了,你还瞎折腾个屁呀?中央领导不是都告诫天下了吗,不要穷折腾!再说了,孙子上东莞旅旅游观观光寻寻花问问柳有什么值得不依不饶的?你刨根问底掘地三尺就一定能找到满意答案吗?根本没可能!——我这也是现学现卖——你要我管什么、问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婆被你老公睡过,人不知鬼不觉的,人赃俱在,还“很难对付”,你说我闹不闹心?你说我还有什么心思管你家已经去了天堂的人的破事儿?啊,你说说!

李芬娜重度疯魔了,说她理出一条重大线索,一个叫曲小霞的女的,和我老公关系不一般。这个人好像已经嫁人了,现在东莞。

九、在小牛的眼里,胡小娥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李芬娜请我帮忙,联系上曲小霞,然后她自有主张。我当即告诉她,曲小霞也好,直小霞也好,统统是你的事,请你不要再麻烦我,我自己的闹心事已经够多了。李芬娜骂了我几句,撂了电话。

我随即给曲小霞打电话告诉她,不要接陌生人电话,有女人套你的话,你别落圈套,孙子他老婆疯了,非要找你秋后算账不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又没精力理她,你好自为之吧。

曲小霞沉默了几天,再来短信说,李芬娜找到她了,两人谈得挺好的,就孙子在东莞的行踪,以及他们从前的交往,有一说一,实话实说,沟通得很好。今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了,还初步约了一个时间,我们要在驿城进行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

我不敢相信,这都是什么轨道上的神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问曲小霞你都说我什么了,没把我卖了吧。

曲小霞说,我如实说的,一点儿不夸张,也一点没隐瞒。

我大叫,曲小霞,你长没长脑子啊?李芬娜丧夫,短时疯狂,失去理智,有情可原;我突戴大号绿帽,神魂颠倒,萎靡不振,亦有情可原;你呢,好不央儿的和李芬娜骨碌到一个壕沟里了,造一脸泥巴汤,你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吗?孙子不上东莞会你,能摔飞机吗?李芬娜能丧夫吗?她能冲我没完没了撒癔症吗?她能给你什么好态度?妈的逼,都是毛毛惹的祸!不是因为它,因为孙子这个特殊爱好,我能知道孙子和胡小娥还曾有过一腿吗?我能上这么大的火吗?胡小娥能和我装狠吗?个臭老娘们儿!一帮臭老娘们儿!曲小霞啊曲小霞,你怎么不学点好呢?

曲小霞还发了萌劲,傻子似的问我,你什么时候戴的绿帽儿,谁的胆子这么肥啊?果真有这事?这不是太岁头上动锹镐、老虎嘴边拔须毛吗?这人是活腻歪了吧?也太不把牛副局你当盘菜儿了!

乱了,都乱了。事情乱,话乱,关系乱,人也乱。就像顶花带刺儿的嫩黄瓜平摆到菜板上,抡起菜刀,啪啪地一通扁拍,剁成碎块,然后拌上蒜末、盐,或按口味另佐以米醋、香菜丁儿,上桌,坊间人称东北硬菜之蒜拍黄瓜。

我脑袋涨大了三号,随时都可能裂壳。

和胡小娥干架并挑明态度之后,除了公务活动外,我不在外边逗留,到了点儿就回家,看看电视,打打电话,洗洗涮涮,睡觉。

胡小娥自从和我结婚以后,晚上基本不出门,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电话指挥。这段日子一改常态,开始外出,八九点钟才回家,和我也没话,不笑,不闹,自己干自己的事,视我如空气一般。我知道这叫家庭冷暴力。

实施家庭冷暴力以后的状况特征就不一一列举了,我想说的是我的纠结:我和胡小娥的架干完了,脸掰了,和气伤了,底牌亮了,态度摆明了,原来的疙瘩却没解开,关系在一天天僵化硬化恶化。我理不清这里头的厚薄爱恨,感觉我们两个生分了,像才刚刚认识,还没有深入接触。

问题中的问题是,看见胡小娥穿着情侣小熊条纹睡衣闪进卧室,啪哒地反锁上门,我没有感觉和兴趣了。一点感觉没有。就觉得她是个女的,原来干过那一行,不干不净,逢场作戏,虚情假意,溜边耍滑;现在,领导了几十号那一行的妇女,两面三刀,口蜜腹剑,见利就走,贼不走空。恍惚间,她好像又是某个大领导带上酒桌的大美人,距离很遥远,不能碰,体温冰冰凉,碰不得。

唉,退一步想想,她毕竟是我老婆,我已经是二婚头了,如果再闹出大家都能猜出的结局,让我爸妈怎么看?让我前妻怎么看?让领导同事怎么看?

我忽然十分想念孙子了。我感到凄切的悲伤。

但是这悲伤只持续了三分钟左右,没超过四分钟,我就醒过味来。我想,要是按我从前的酸胀脾气,我牛光辉才不会和她玩什么狗屎深沉!

可是当我还没有及时有效处理与胡小娥之间的关系时,我的事业猝不及防地出了问题。

十、胡小娥为了给小牛平事儿豁出去了

简单地说,就是因为从前经手的一个案件出了毛病,牵扯到各级各地一大串干部,省委和省纪委的首长盯住了,坚持要一查到底,就把我兜出来,没用上三天,我被停职审查。

我的命运走到了十字路口,如何分岔,就全看运作和运气了。首先一点,我是不会输在运作上的。这么些年我别的事情做得多少不一,投入精力最多的就是交人处朋友,上至所谓的通天人物,下至喽啰小弟,关键时刻还是有一些抓手的。其次一点,运气这个东西缺了成不了事,什么时候来不知道,就给求拜的事项覆罩上一层神秘莫测的云雾,不熬到事后,不得真谛。

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两根毛毛重要,还是一个得力帮手重要?答案是冷静而现实的。临危受命,胡小娥成为我的特派全权大使,摇身一变,变成一只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儿,岸上水底,翻飞游走,将卓越的组织活动能力施展得淋漓尽致。

我后来听说,胡小娥对看热闹看笑话的人呼号,工作和官衔丢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中的就是牛光辉这个人!都现如今这个社会了,没什么可惧的,有能耐的人在哪里都照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胡小娥上来一股邪劲,忘了自己半斤八两,放出狂言,我拿三千万,高低摆平我家光辉的麻烦。外人们立即给予白眼否定,说白扯,她就是拿八千万,再托上总书记总理的关系,牛光辉也栽定了。

三千万,胡小娥是一定没有的,只不过是走夜路唠神嗑儿——吓唬鬼。但是她还是弄了一个集资活动,开出了条件,以我的平安复出为筹码,四处叫价。还别说,愿者上钩的人不算少。这里头,有的是在还我旧日的人情,有的是为了拉关系,希望我有一天东山再起,现在做好功课。胡小娥话说得好,光辉牵扯的案件一天不定论,就有希望,这就叫患难真情厚薄远近,你们自己寻思看、掂量办。

炎凉世态的道理不用现实给我上课了,我早就见得多了,所以没太在乎这个活动的结果。倒是这几个女的,慷慨上阵,仗义疏财。曲小霞拿了五十万,说是自己的私房钱。她的钱赚得最不容易了,看出来发力的程度。她还动员蛮子大出血,蛮子太鬼道了,又抠,拿了个芝麻盐儿的数量,被曲小霞臭损了很久。

李芬娜送来四十万,说其中二十万是她的意思,另外二十万是孙子出的,兄弟一场,就是打水漂儿也认了,图个心安。李芬娜在金融单位当科长,管实事儿,一年不闪腰不岔气也七八万的工资外进项。

在家闲赋的一年多时间,除了隔三岔五去专案组报到点卯外,我,就去健身,泡在俱乐部里,我的运动天赋不是吹的,运动健将的材料,学什么都快,比画比画就跻身高手强人行列,自然又结交了一帮球友驴友,天天嘻嘻哈哈就是个玩。回家累得和死猪一样,什么都来不及想,吃口饭就睡,睡醒了再去玩,玩累了再回来烀猪头,生活质量、开心指数、身体状况均节节向好。

有一天睡觉睡多了,做了个梦,梦见曲小霞和蛮子有喜了,生了个大脑袋男宝宝,脸上一嘟噜一挂的肉团子,特别喜兴。再一眨眼,哇靠,你们猜怎么着,长得模样像从孙子脸上复印下来的!这可是有点扯了。这不是孽种吗?一代又一代的孽债啊!

待我激灵地醒来,喘匀了气,才庆幸这多亏是一场构思老套并三俗的闹剧,现实生活不会如此庸俗糟烂的。再说,孙子哪能有这个造化,曲小霞也没理由为他这么做。

十一、小牛因为官复原职被称作“神牛”

想谁谁来,蛮子来电话跟我絮叨,说不想和曲小霞过了,怨她从前是干那行的,原以为她能改好,可伪装了没几年终于露馅儿了。说她越来越不老实,有时一消失就是两三天,打电话也不接,接了也没好态度,这是正经过日子的意思吗?拿我当什么人了?神秘电话每天都有,总是避着我打,睡觉时不是抱着我而是抱着手机。两口子有什么秘密不能说的?为什么拿我当贼一样防着?再不就是一个劲念叨想家,要回东北,说东北的茄子豆角土豆才真叫味儿,东北的大米苞米挂面才是真粮食。

蛮子说,更重要的是,她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不给我生孩子,三四年了,你说,什么样的好老爷们儿能受得鸟(了)?受不鸟!我真的受不鸟了!

说昨天他俩打了一架,曲小霞上来虎劲,把他一顿挠,挠得血淋淋花哒哒,扬言爱咋咋的,有招儿你尽管使,没招就给我眯着!说烦就烦你这种小气男人小肚鸡肠!

蛮子问我,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招她烦呢?你说这样的娘们儿是不是皮子紧欠收拾?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大耳雷子劈头盖脸地扇上去?

我回复说,我呢,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不保,没心思跟你们操闲心。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我叫小鬼冲上身了,李芬娜一个,曲小霞一个,胡小娥一个,不是和我纠缠,就是跟我较劲,好像我是她们的亲老公,得为她们的喜怒哀乐负完全责任,应该且应分,闹死我了。所以,抱歉,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蛮子拖着哭腔说,小牛哥,前一阵子曲小霞给你集资时,我犯小心眼儿,没拿太多,你,我……实在是手里周转不灵……

我果决地挂了电话,再打过来也不接了。

一年多以后,调查结论出来了,我违反办案纪律的几条嫌疑被一一推掉,红头文件发下来,我官复原职。这种命运波动的幅度不亚于莎士比亚戏剧里的人物了,让人啼笑皆非,欲哭无泪。

恢复工作之后,我听到了多个传说中的版本,把我传得神乎其神,不叫我小牛、牛局了,而叫我牛神,以及神牛——妈的,那曾经是我们驿城一种拉客的人力三轮车,一蹬一蹶跶,前几年因为有碍市容被统一取缔了。

紧接着也有太多不靠谱的传言,听完这些传言,我笑了,笑得很痛苦,照照镜子一定比崔永元难看。

具体细节我这里就不说了,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不方便透露。但是大家记住一条,我牛光辉做道上的事,手脚利落,不留把柄,对人讲究,不留话柄。

在一个重要的压惊酒宴上,我和我的领导碰杯,他说那些段子和传说他也听说了一些,感觉编得不错,效果很理想,形象很丰满。哈哈之后,我以零点五秒的速度干掉了一大杯白酒,可见这里头的不言而喻。

十二、曲小霞唤回了小牛久违的感觉

摆脱了工作上的麻烦,精神上本该轻松一大截,可是三个大魔女对我的蹂躏与折磨,因为时间之久、幅度之深,使我的生活充斥着后现代主义艺术动感。

曲小霞还是把婚离了,说蛮子到底是蛮子,南方人,和咱们难以融合,处不到一起。我说不对吧,过了这么多年,一套老活塞和气缸,早该磨合差不多了。曲小霞说一直都是蛮子在迁就她,他并不开心,她也不开心,与其这么耗着,不如赶紧分手,各奔幸福前程。

蛮子给了曲小霞一笔钱。曲小霞说,收了钱之后我当即把蛮子一顿臭撅,嘎吧嘎吧的。我说我去年那么动员你集资去捞牛哥,你哭穷耍赖,使了生孩子的大劲才拿出那么一个零头,你不讲究,你土鳖,你狗里狗气。我说这会儿离婚了你拿出钱来了,为了哄我欢心,你什么玩意儿?告诉你吧,钱我收了,但是我不领情不道谢,就是要教训教训你们这种渣男——钱可以不是东西,但是人不能不是东西!我觉得这套逻辑也就曲小霞能说出口,渣女不渣女的,界限暂时模糊难辨。

曲小霞说,蛮子还反驳我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生孩子得使多大劲,会有多疼?要不然你给我生一个体会体会,然后再按照那个力度教训我好不好?你说这不是抬杠气我吗,婚都离了,我给他生个罗圈儿屁!这蛮子,平时闷不出不吭声一点幽默感没有,孩子饿死了,他来奶水了!

我说,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你的心意、蛮子的表现,我全部领情认账,并且表示十分感激。你们以后过不过日子是你们的事,但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还得来往,还得好好相处。

曲小霞回驿城以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张罗了一个酒局,为我的解脱猛猛地嗨皮了一下。吃喝得差不多,出了门,曲小霞惊诧地表示,牛哥你这算是重出江湖了吗?我记得,你从前也是这样牛逼闪闪放光辉的呀!看来我回来对了,跟着你,好混!

曲小霞在我家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住,说离你和嫂子近,方便走动。我是没闲工夫搭理她,远远看见了多是躲着走,来十个电话能接五个,都以忙为理由搪塞。曲小霞嘴越来越厌恶,好像被炮仗崩了,说小牛哥你口口声声说跟我们好好处,可你天天爱理不理的态度太屌了,不是人。拿我们当三岁孩子哄呢?

你再忙,咪西和嗨皮的时间总有吧?今天是个大阴天,我好心劝你,为了避免屑爆人亡财色两空,你最好多抽出点儿时间来慰问慰问贫下中农困难户,不然,哼哼……

有一次我应酬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曲小霞看见我后一路追跟到地下车库。她也喝了不少酒,一把挎住我胳膊肘,像二奶小三似的亲密地撒娇。我说你能不能小点油门儿踹着,黑灯瞎火的鼓捣什么猫,连我这样脸皮鞋底厚的人都觉得儿童不宜了,这要是叫胡小娥逮个正着怎么解释?这要是叫仇家把咱俩拍下来传到网上炒作那该有多被动?

曲小霞说,嫂子不会误会的,她不是那种小气人!

我附和的笑声还没有传出几步远,曲小霞就又低声而黏腻地问道,小牛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个重要的日子!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猜猜看。

小牛哥哥,求你了好不好,猜猜看。

我哪有闲心猜闷儿,一甩胳膊,差点把她扔出去。

曲小霞继续磨叨说,小牛哥哥,我今天喝酒了,喝了灰常多灰常多,就是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小牛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以为是她想到了离婚,或者蛮子什么的,就劝她,说你命运其实挺好的了,遇到蛮子这个通情达礼的人,不占你便宜,夫妻一场,临了还能给你一大笔钱,尽管说话办事是个大磨叽,但也叫个爷们儿了。你看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嫁人时风风光光,离婚时灰头土脸,造得没个孩子样儿。你呢,潇洒走一回!

到了我家单元门前,不得不分手了。曲小霞悲切切地说,小牛哥,说实话吧,今天,今天是我和孙子哥的纪——念——日——,有特殊的纪念意义,N年前的这天,我们一起听歌,一起,那个,第一次,特别有感觉,一直忘不了……

说着,曲小霞紧紧揽住我的胳膊,热烫的脸庞贴上来。

我猛地一阵恶心,肠胃里的干货水货翻涌至喉头待喷——不过是一对狗男女,她也好意思!

忽而想到她从前那个特殊的身份,这股恶心劲才退潮。咳,不是说了嘛,野百合也要有个春天的。

我瞥一眼她,一张粉面桃花的脸,温柔如水,有那么点意思。奇了怪了,我有了反应。

两年了,我和胡小娥一次夫妻生活没过。按骂人的话讲,哥已经不会了。今晚吧,找回我失去的感觉。实话说,这种感觉不是强行召唤就能来的,得赶,得碰。时候不对,就不是那么回事。它同时还是一种默契,需要密切的配合。总之非常复杂。

我边走边默念,胡小娥又不是外人,是我老婆,我用她,天经地义。这个理由似乎足足够够了。

十三、小牛开始惧怕窗外吹来的冷风

要不我说这几个魔女玩后现代艺术呢,李芬娜和曲小霞关系处得好得超出我的预料,比亲姐俩还亲姐俩,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李芬娜有啥,曲小霞也有啥。李芬娜张嘴不超过五句话,必提小霞怎么怎么样,曲小霞说起话来,必云李姐如何如何。

我损李芬娜,说你有病吧,和曲小霞来往这么深,你忘了孙子是因为什么死的了,如果不去和她约会,孙子能坐那班飞机吗?

我看,你病得挺重啊,卧似瘫痪,立似癫痫,应该抓紧治治!李芬娜回嘴,我现在这种日子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什么不省油的灯,小霞可不像你说的那样,你根本就不了解小霞!

看着我们姐们儿处得好你眼红是不是?是不是?嘁!

我回以牛眼。

李芬娜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们就等于自找不痛快,这也是跟你学的。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到了河边自然就得脱鞋脱袜子。小牛,没发现吗,小霞她人特别敞亮、侃快,我们俩以实为实,直来直去,不藏不掖,特别能说到一起……

我打断她说,那好那好,曲小霞这么好那么好,你愿意和她好就好吧,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我想求你、求你俩,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李芬娜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就是看着你们几个太闹心……

李芬娜妈呀妈呀地诧异,揣着明白打哑谜,愁得我又一阵肝疼反胃。

除了建议李芬娜抓紧治病保命之外,我还着重建议她抓紧时间再找个主儿。个中原因有:一是把我彻底解放出来,好有专门固定的折磨对象,从早到晚地折磨,不过足瘾不罢手,不累趴窝不停工;二是孙子用过我媳妇,他人不在了,我心里老是刺挠挠的,万一哪天灌多了猫尿,瞅李芬娜直冒火星子,为了报仇雪恨也好,为了解决兄弟媳妇的生理需要也好,总之,我再用了你,可好说不好听了;第三点呢,即使是我一百个乐意,她能乐意吗?话说到家,即使是她也九十九个乐意了,我这里呢,还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呢!……

李芬娜癫笑着骂我丧尽天良,说就是出门忘了带管钳子,要是带在身上的话,一准掰掉你两颗大门牙,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老娘的歪主意。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是,我回到工作权力核心之后,为我集资的亲朋好友们短期内就得到了一定回报。

比如曲小霞,一口气开业了三家连锁快捷酒店,我先后给她招呼了三四十个官方职能部门和民间社会组织的大小头头儿,蹚平了路径。没人去打扰的买卖,省心,稳定,没有不大赚的可能。

比如李芬娜,在副处级领导岗位竞争中力拔头筹,成为德能勤绩廉全方位胜出的优秀女干部。这个过程中我也就是通过省里的关系打了几个电话、摆了几桌酒而已。

比如胡小娥,低价收购到一家转制国企位于黄金地段的办公楼,改造重装成驿城第一大规模的洗浴休闲中心。开业那天,收到了两千多家单位和个人送来的花篮和礼份子,把负责登记造册的五个服务员累得长吁短叹闪腰岔气。

洗浴休闲中心开业前,我和胡小娥办了离婚手续,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规避众所周知的烦扰和影响。胡小娥对我很有信心,拿出女汉子一贯如此的硬朗和彪悍,声言:钢枪手中握,心里不慌张!

为亲友们办这类事情,多多少少涉嫌违纪违规违法,可是没法子,规则之下的潜规则天底下横行遍布,我不这么做,也会有别人去做,而且可能做得比我更猖狂,更卑劣,更下作。还不如我先入为主,聪明的就大家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好我也好。

下一步就是谋求更大的进步。还算幸运,市里一号首长换人了,没出意外,见了两次面,就开始运作我的调动。三个月后,我去下面一个经济强县任职,管上了整个战线。

哼,现如今我经常的动作是,仰靠进高背老板椅里,手里转绕一支黑杆水性笔,一转一叹:权势这个东西,钱这个东西,关系网这个东西,利益实惠这个东西,已经统统不是什么东西了,它们只是个玩意儿。玩它们的时候,感觉与把玩一只玉石手把件儿区别不大,质感,纹理,弹性,温度,色泽……忽然间,不扯玄,我有了一种正在燃烧的感觉,作为发光热源,身体四肢向外发散着光亮和温暖,以及维生素、矿物质。这个感觉太好了,好到爽。

可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个好感觉消失了。一股冷风骤起,卷走桌上的纸张,肩背上起了寒意,我感觉特别不妙,慌忙忙冲对面屋子的办公室干部大喊,快来呀,把窗户给我关上!以后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要乱开窗户!

十四、所有人发现了孙子的身影,迅即随他而去

似乎我必须交代一下这个故事的收尾了,要不然对不住观众,也不大像那么回事儿。

过程是这个样子的:孙子五周年忌日那天,我拉着三大魔女去敬享花园孙子的阴宅府邸给他烧纸。火苗蹿到一人高处,我发觉,李芬娜的哭声是呜呜的,曲小霞的哭声是啊啊的,胡小娥的哭声是哼哼的,我的哭声是啼哩吐噜的。

李芬娜先说,孙子啊孙子,你跑地底下享福去了,没事人一样,生生丢下我们娘儿俩,东西不靠,南北无依,你缺德带冒烟儿!要不是有了小霞、光辉、小娥,我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曲小霞跟着说,孙子啊孙子,你跑地底下享福去了,没事人一样,生生撇下我一个人,看谁都不来电,瞅谁都没感觉,你还我激情与浪漫!要不是有芬娜姐、小牛哥、小牛嫂给我做伴,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胡小娥随后说,孙子啊孙子,你跑地底下享福去了,没事人一样,生生害苦了我,差一点就从牛嫂变成牛粪。告诉你,人生在世绝不能有偏门爱好!幸亏光辉是个思想开放胸怀大度的人,要不然我甭想过什么太平日子!

我最后说,孙子啊孙子,你跑地底下享福去了,没事人一样,生生羡慕死我了,你知道这几个老娘们儿一天天一年年有多么难答对吗?你奶奶个熊的!下辈子吧,咱俩换个分工,我下去享福,你上来替我遭罪!

骂归骂,损归损,生活还得继续,所以我心里平静下来,所谓满足的幸福荡漾其间。这种日子不是挺舒坦吗?要地位有地位,不缺钱,说了算,朋友多,世上无难事,走哪都不怕。

下得山来,三个魔女被冬日的雪景吸引,少女少妇一般沸沸欢欢,催我向更远方挺进,向险峰求绝色。兴之所至,我信马由缰长驱过去。开始时,李芬娜发现一个路人像是孙子,她大喊,剑涛!我家剑涛!停车,我家剑涛!这时候那人已经被我们的车子抛在后面了,为了这一句叫喊,我突然降下速度,却忘了并入慢速道,然后,和曲小霞胡小娥一道,转过头去寻找那个人影。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栽栽棱棱,晃晃当当,不直溜,不挺拔,大脑袋,小细脖,啤酒肚,罗圈腿;梳着个一九开的分头,白净子面膛,性感的厚嘴唇子;特别是那身黄夹克配蓝西裤,确实是孙子的着装风格——嘿,别说,真是巧了,怎么叫我们给逮着了呢,不是我们集体被梦魇着了吧?孙子啊孙子,今天落在我们几个手里,你还想有好果子吃吗?

与此同时,只听后边一辆重载大挂货车拉出一个慌乱的急刹的声响,“咣”地一下,撞一块豆腐似的,把我们的Q7挤塞进隔离带的铁网护栏里。

我瞬间的感觉是,真飘,真嗨。有意思的是,我的Q7后屁股车贴图案的措词为:黄瓜必须蒜拍,人生必须劲嗨。

责任编辑 郑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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