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美国大选会有“十月惊奇”吗?
2016-11-02刁大明
刁大明
“我想,唐纳德刚才批评了我准备过这场辩论。当然,我准备了。你知道我还准备了什么吗?我准备好成为总统。”在9月26日时长超出90分钟的首场总统级电视辩论中,希拉里·克林顿多次有力回应了共和党对手唐纳德·特朗普喋喋不休的攻击与插话,引发了阵阵喝彩。一身红衣的前第一夫人给过去56年里始终暗色调的总统电视辩论舞台带来了全新的聚焦点。相比因紧张而多次饮水的特朗普,希拉里的淡定与快速反应也给予所谓“健康门”以充分的回击。
9月26日顾客在纽约一家酒吧内观看2016年美国总统候选人酋场电视辩论直播。
自7月底共和、民主两党相继召开全国代表大会确认提名之后,希拉里一度在某些民调中领先对手10个百分点以上。而自8月中旬以来,随着对克林顿基金会的质疑、关于克林顿夫妇仇家离奇死亡的阴谋论叙事等交错浮现,最终以9 ·11事件15周年纪念活动上希拉里的“病退”成为所有暗流的爆发点,希拉里的领先优势逐渐缩小到不足1个百分点,佛罗里达、俄亥俄甚至内华达等摇摆州也上演了特朗普撬动民调的逆转剧情。在这种焦灼状态中,正副总统候选人的前后共4场电视辩论,乃至可能的“十月惊奇”突发事件,都对候选人的白宫之路有着微妙影响。
电视辩论能辩出什么?
虽然白宫选战已喧嚣了将近18个月,外界有足够的时间和渠道了解希拉里或特朗普的政策立场,但前后3场总统候选人的电视辩论还是给了人们进行同框比较的便利。其效果也如所预期的那样,全美大概有8400万观众收看了首场辩论,即便不加上通过网络收看群体250万的估计数字,也刷新了1980年里根对决卡特时8060万的纪录。
在创下收视率新高之外,首场电视辩论还引发了关于谁赢得辩论的激烈争论。在电视辩论结束约一小时后,美国电视新闻网(CNN)就通过ORC市场调查机构对521名观众进行了抽样民调,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出了62%的受访者认为希拉里胜出、27%认为特朗普胜出的结论。而在随后多家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的在线测试中,特朗普却反败为胜,《时代》周刊的网络调查甚至得出了特朗普以59%对41%击败希拉里的结论。如此的逆转令特朗普及其共和党选民兴奋之余,也因再次抓住了所谓“主流媒体亲民主党、碾压民意”的把柄而大肆吐槽。
必须区别的是,即便CNN取样的观众群体具有一定的自由派倾向,但CNN与ORC进行的仍旧是相对科学的抽样民意调查,而《时代》的网络调查却是在无需注册的情况下向全世界网民开放的。这就意味着CNN的结果也许存在对希、特两人差距的夸大,但整体上反映着美国选民的偏好趋势;而《时代》的“网络公投”却可能充斥着美国之外各路看客的奇思妙想。
同样的差异出现在Politico网站的不同调查当中。针对首场辩论,Politico网站当天就开启了类似于《时代》的开放式网上投票页面,其结果是77%的参与者力挺特朗普,希拉里这边只收获了23%。但在3天之后,Politico网站公布了与“清晨问询”(Morning Consult)调查公司联合进行的针对1253个样本的民意调查结果,受访者中的49%认为希拉里在辩论中表现更佳,而支持特朗普以及没有看法者同为26%。一家媒体在相同议题上的前后差异,足以说明辩论之后解读民意的正确方式到底该是什么。
事实上,关于电视辩论的输赢之争原本就是自说自话。按照艾伦·阿布拉莫维茨(Alan Abramowitz)关于1976年总统电视辩论的研究,电视辩论的最大效用即强化选民对其支持的候选人的认知,固化而非改变这种单向度的支持。可以支撑这一传统观点的数据,也能同时在CNN和Politico的民意调查中找到:前者的数据显示,47%的受访者没有受到辩论的影响,后者则显示81%的受访者不会因辩论而改变投票倾向。虽然数据水平存在差距,但至少可以知道颇多看辩论的观众其实早有立场,而非通过观看辩论做出选择。
2016年9月26日,美国事普斯特德币。希拉里和特朗普于霍夫斯特拉大学展开首场电视直播辩论。
难以让选民改变看法的另一关键原因,应是这次选举尤其是在首次电视辩论中业已显露的负面竞选倾向。正如公众在首场辩论中看到的那样,两位候选人几乎在谈论每个政策议题时都会很自然地快速跑题到人身攻击上去。从“邮件门”到纳税报告,从“坏经验”到“猪女士”,双方都乐此不疲地充分准备了对手的“黑材料”。“互泼脏水”在巩固基本盘的同时,增加未决定的中间选民的厌恶情绪,从而难以吸引到新的支持者。
这样的话,10月份陆续上演的第二、第三场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和唯一的副总统级电视辩论,更像是候选人们不得不粉墨登场的规定动作,对选情的影响其实是被高估了。特别是作为相对略弱的特朗普一方,并没有很好地在举世瞩目的首场辩论中压过对手,未来选情的黄金交叉点恐怕也不会多见了。
当然,既然是公开的亮相就会存在一定的风险,而特朗普在这个维度上面临的挑战更大。自1960年9月26日美国观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总统候选人的唇枪舌剑以来,有那么多场总统级辩论,但最终被人们记住的却都是那些语惊四座的所谓“金句”以及那些言辞失误或引人联想的不恰当举动。比如1988年民主党候选人迈克尔·杜卡基斯面对妻子被强奸或被杀的假设仍坚持不对罪犯施以死刑的冷漠,或者1992年共和党卫冕者老布什不停看手表所表现出的烦躁。为了不重蹈覆辙,特朗普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与举止,坐等希拉里的一时疏忽。试想,在10月9日第二场辩论采取市民会议形式之时,被允许在场内走动的特朗普虽因脱口秀经历而对剧场套路驾轻就熟,但会否在得意忘形之间爆出粗口或肢体动作乖张过分,进而令竞选的小船彻底沉没呢?
负面竞选固化基本盘也好,公开出糗拖累选情也罢,9月26日到10月9日的14天内密集安排的三场总统级以及一场副总统级辩论,加之美国大小媒体的聚焦覆盖,其当量足以提醒大多数美国选民:本次大选已然就在眼前。即便难以忍受希、特中的任何一方,某些选民还是会捏着鼻子、勉强做出选择,进而民调也随之愈加清晰起来。
“十月惊奇”会有多奇?
在2015年11月巴黎系列恐袭、12月美国加州圣贝纳迪诺枪击案的阴影下,关于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再现所谓“十月惊奇”的担忧陡然上升。而随着今年6月奥兰多枪击案以及9月中旬纽约市、新泽西州等地的爆炸案的相继发生,如何应对可能的“十月惊奇”,似乎成了希拉里和特朗普必须准备的压轴戏码。
按照2004年大选投票日前4天本·拉丹现声进而助选小布什的“前车之鉴”,美国本土遭遇大规模恐袭被列为“十月惊奇”的最大落实点。在这个猜测上,中美问题专家戴维·蓝普顿9月下旬在北京接受采访时,抛出了“如果不发生大规模恐怖袭击、民众不发生大规模暴动的话,希拉里将当选”的判断。必须承认,这种判断理性,且代表着美国主流精英的一般意见,但或许有意夸大了特朗普的胜算,其目的估计是提醒美国在选前要严控恐怖袭击。
严格讲,蓝普顿的判断可以再增加一个新变量,即可能发生大规模恐袭的时间点。在这个新变量的参与下,新的判断或可演绎为:如果大规模恐袭发生在极为临近投票日即11月8日前夕,如11月7日,特朗普的胜算的确可能明显提升;而如果发生在投票日之前几天,即普通选民具有较充分的时间平复心情、得以获取充分信息的话,特朗普的胜算将不会因此获益。换言之,“十月惊奇”的恐袭版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
“十月惊奇”的内核是在大选临近期间(未必只是在十月)出现某些突发事件,增加或强化足以吸引选民注意的某一位候选人被认为更为擅长的新议题,进而可能改变选情走向。这样看,其发挥效力的前提是当年选举本身的选情结构。从今天希拉里与特朗普的对决情势看,希拉里的危机在于人格意义上的诚信赤字,而特朗普的短板其实遍布在人格和政策两个层面。根据多家民调的综合数据,与希拉里相比,特朗普更受信赖的领域只有“改变华盛顿政治”或是经济与就业议题,但在反恐议题上,民意始终表现出对希拉里的经验与专业度的倍加信赖。于是,如果选民必须在身处恐袭带来的恐慌之下投出一票的话,特朗普的煽动性言论或许还能寻觅到一些市场;但如果选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较为清晰地了解恐袭的状况,并得到了希拉里第一时间开出的应对药方的话,特朗普应该不会改变不被信任的窘况。
事实上,2016年6月两党候选人基本确定以来,美国乃至世界所经历的一系列“惊奇”也都证明了如上的判断。从奥兰多枪击案到英国脱欧公投,从法国尼斯恐袭到纽约市、新泽西州系列爆炸案,甚至到北卡州夏洛特的非洲裔骚乱,都没有在特朗普的综合民调表现上留下明显的拉抬痕迹,去年11月巴黎系列恐袭在共和党隐形初选民调中“成全”特朗普领先地位的美梦再未有机会被重温。
究其原因至少有二:其一,大选的选民结构显然广谱于共和党初选,因而不会在突发事件上受到特朗普“恐吓式竞选”的影响;其二,屡次上演的突发惨剧已开始为美国公众的民怨情绪减震,宣泄之后的民众会倾向于务实而非情绪化地做出选择,特朗普的极端立场显然不是好的解决方案。
那么,2016年大选中潜在的“十月惊奇”还有其他足以致命的版本吗?抛开可以另开新局的网络攻击、飓风天灾、寨卡疫情等不测之外,候选人个人身上的变数才可能是最大的“惊奇”。
虽然希拉里显然很快地从肺炎当中恢复,而且她在电视辩论中的表现也能说明问题,但关于其健康状况的猜测还是顽强延烧。在无法彻底排除健康隐患的前提下,希拉里未必要病倒而无法继续竞选或履职才算大事,只要再次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健康问题,都完全可能诱发火烧连营、功亏一篑的负面效应。同样,新发现的1.49万封邮件,或是来自阿桑奇的最新爆料,也会是围绕候选人制造“惊奇”的富矿。
至于特朗普,纳税记录或者特朗普基金会的账目也都是能够点燃的炸点;更为有趣的设想是:如果特朗普临阵退选,又将如何?如此无厘头的问题也早已在美国各类网络论坛上被问了又问。真若如此,虽然在绝大多数州的选票上还会出现“特朗普”这个选项,但希拉里的白宫已唾手可得。
无论可能性大小,或许是“惊奇”每次都有,只是这次特别“惊奇”而已。其实,美国大选史上最不受欢迎的两个候选人之间的竞争、最年长的一对对手的对决,两个需要靠“踩对方”来博取粉丝芳心的候选人之间的拉锯,以及从22位参选人的群雄逐鹿演变为希拉里与特朗普之间的艰困残局,已是2016年最大的“惊奇”所在。而这场选战的结果,但愿不要让全世界太过“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