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是真在漆艺上带给我们的审美创新

李欣然

(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4)

柴田是真在漆艺上带给我们的审美创新

李欣然

(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4)

大漆艺术是神秘的，它的神秘在于其材料的特殊性、包容性、实用性以及漆技法的多元性、可变性。人类探索了近千年的时间，将其材料的特性不断衍生，不断创新，使得漆画的艺术语言千姿百态。柴田是真对大漆艺术的贡献在于其对漆材料特性的独特理解，着重从材料和漆技法两方面进行颠覆性的改创，摒弃金银的运用，将大漆本身的质朴美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柴田是真的美学观念受到日本特有的海洋文化与地域文化的影响，在其作品中呈现出独特的美学品位与价值典范，以此实现其在漆艺中自我审美情感的创新与真情流露。

柴田是真;漆艺；审美创新

柴田是真（Shibata Zeshin，1807-1891）被称之为日本漆艺界的达·芬奇，可见其对日本漆艺的影响及重要作用。日本是一个做事认真严苛的民族，因此不乏技艺精湛的漆匠人。然而柴田是真能够从众多技艺高超的漆匠人中脱颖而出，一定是有他独特的伟大之处。柴田是真的伟大在于一名艺术家最宝贵也是最重要的素质，即审美创新。既不拘泥于前人留下的司空见惯的绘画模式，也不受到传统漆艺的局限，而是在思维上以及技艺上大胆创新，并有自己一番独特的表达漆的方式，实在是难能可贵！其在漆艺上的创新有如下几点。

一、柴田是真对于漆艺观念审美的创新

传统漆器身上所散发出的工匠器，往往盖过了其产生的艺术气息。众所周知，漆艺无论是在日本还是中国，都有明确的分工制度，绘与制往往要通过不同的人来完成，注定了漆器上的图腾纹样的刻板，以及模式化等问题。柴田是真认识到了这一问题，在掌握了漆艺制作的基础上，自己在绘画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因此，柴田是真为漆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用其独特的视觉角度将绘画与漆艺真正融为一体，对于漆艺来说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审美创新。柴田是真笔下的形象简练概括却又不失真与趣。一切生活中生动可爱却又随处可见的事物剧情都能成为柴田是真用漆歌颂的题材。例如：柴田是真的一件刀镡作品，看起来锈迹斑斑，手感粗糙，刀镡的中央写着汉子“是”字，马上就令观者联想到“真”去哪了呢？原来柴田是真的“真”字正被一只住在刀镡上的蚂蚁往自己蚁穴拖拽，似乎那个“真”字在拖拽的作用力下产生变形，并且那只蚂蚁马上就要钻进那个大约三毫米宽的巢穴。这些全部是用漆制作出来的。柴田是真一次次挑战他人从未制作过的题材，创造出一种种生动的美感。他的作品看似简单，实为复杂，能够在很小的器物上付出很大的精力，不仅图案精美，构思巧妙，在某些地方还展现了他个人的幽默感。而这些只是柴田是真可贵之处的一部分。蔡克振先生说过:“只关心材料的堆漆，沉溺于技法的炫耀，忽视心灵意象的营造，缺乏灵感激情的宣泄，没有人生哲理的演绎，即使工艺制作再细再精也是徒劳”。柴田是真运用自己的双眼与双手，参与了漆器创作到制作的全过程，赋予作品更高的审美价值与灵魂。

二、柴田是真对于漆艺技法审美的创新

每当人们谈论到传统漆工艺，往往在意识上出现“平、光、亮”“金银莳绘”这般的词汇。这种样式固然有它华丽的美，但是人类的眼睛从来都不会得到满足，人类的欣赏水平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会随着创新而创新。柴田是真生于日本江户时代后期，经历了明治时期的巨变：天保改革的实行。在老中水野忠邦的主持下为重建幕府财政，政府号召百姓简朴节约。歌舞伎等庶民娱乐活动受到制约，以金银为材料的莳绘器的销售也受到限制，这次改革对柴田是真的创作影响极大。为了变华丽为质朴，柴田是真开始思考，如何在摆脱金银的情况下，使莳绘器令人满意？又或者去掉了金银，人们才能真正地认识漆本身的美？在时代的指引下，柴田是真开始探索技法上的创新。笔者将其创新归纳为三大类：一是堆高，二是刻漆，三是镶嵌。

1. 堆高

堆高又可分为漆与灰料的堆高及漆与金属粉的堆高。青海波涂(图1）属于漆与灰料的堆高，不用金银，只用漆来绘制波浪，乃柴田是真首创。始于江户前期的青海波涂是柴田是真最擅长的绘制方法。这是利用漆与铅白和蛋清结合后，降低漆的流平性，并加速了干固速度，采用有锯齿状的工具在完成中涂的漆胎上刮绘而出的立体线条。漆线条在锯齿状工具的控制下，线与线之间的间隔规整平行。但随着创作者手部的颤动、扭转，每一组变化灵动流畅的漆线条，生动地表现出各种海浪。有层层叠叠，波涛卷起的巨浪；也有温柔洗刷沙滩的细浪……另一种漆与灰料的堆高表现在柴田是真创造的各种浅浮雕状的漆艺作品。柴田是真在一件刀镡作品上巧妙地用漆堆砌而成的一只甲虫，甲虫又黑又亮的外壳十分逼真，从侧面看也极为逼真，仿佛真的是一只爬到刀镡上小憩的甲虫。他还有同样的技法去绘制花卉瓜果，使人们不仅在视觉上有了新的感受，也发挥漆在触感上给人三维体验的特性。无论是青海波涂还是漆与浅浮雕的结合，都打破了浮雕本是一色的单一性。柴田是真发明的铁锖涂和青铜涂都是属于漆与金属粉的堆高。看起来锈迹斑斑，手感粗糙，其实是用漆与金属粉混合做出了肌理。这一创新，彻底颠覆了传统漆艺中的“平光亮”，使人类在漆艺的视觉审美上前进了一大步。青海波涂，漆与灰料的浮雕效果以及铁锖涂等，都开辟了漆在触觉上的特性，使漆艺拥有更多的生命力。

图1 青海波涂

2.刻漆

柴田是真在刻漆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一件漆盘作品。漆盘上绘制了一个红色水壶，水壶的把手上停留了一只蟋蟀。这只蟋蟀正是柴田是真运用刻漆的手法绘制的，蟋蟀的形态被作者表现得淋漓尽致。蟋蟀身长约5cm，被细致雕刻出翅膀上的纤细纹路，充分表现了翅膀透明的质感，腿上的一根根绒毛也极为逼真，柴田是真在层层涂抹的漆上进行大胆地雕刻，在雕刻的某些地方甚至还可以看到木质胎底。与工艺严谨的莳绘技法相比，雕刻更像是一种即兴发挥的艺术，这使得作品更具有生命力。但同时刻漆又不允许出现任何错误，所有的线条都需要一气呵成，一旦出现任何闪失则会前功尽弃。柴田是真在雕刻刀和木质胎底的运用上就像是拿着画笔作画一般。柴田是真现存的刻漆作品件件如若珍宝，可见其高超的技艺。

3.镶嵌

镶嵌技法在漆艺中的运用是一直都存在的，但不多见，种类也比较单一，往往是贝壳或金银宝石的镶嵌。笔者这里所指的柴田是真的镶嵌是有别于传统镶嵌工艺的。据笔者观察，柴田是真在镶嵌技法上有新的探索，例如在一扇木质颜引拉门上，柴田是真采用陶板直接用漆镶嵌在一块没有经漆髹涂过的木板上，陶板是先前雕刻并烧制作完成的颜引花纹样。又或者是一件镡文莳绘印笼茶具柜，柴田是真在茶具柜的外壳上，直接将制作好的精美剑镡用漆镶嵌上去。这种拿现成物品直接进行组合再加工的做法是否与装置艺术不谋而合呢？至少也算得上柴田是真在现代漆艺上的一次勇敢探索。平安时代以来，华丽的莳绘器物受到贵族和武士的追捧。柴田是真凭借一股颠覆传统的力量，弃用金银的特殊技法给莳绘开创了新的风气。

三、柴田是真对于漆艺材料审美的创新

柴田是真除了在技艺和构思上别具一格，更是在漆所依附的媒介上进行创新探索。柴田是真在纸质材料上创作的漆绘画帖，改变了漆在器上的依赖性，使漆同其他画种一样存在于纸上，这是当时无人尝试过的全新挑战。乍看之下，柴田是真的漆绘画帖与中国的工笔画不尽相同，但是细细品味之后，则会发现，柴田是真绝不是在把漆画颜料当水墨颜料在用。从材料的角度来看二者截然不同，水墨颜料是一种水溶性材料，随着水份的蒸发与被纸的吸收，颜料会与纸本身融为一体，只能用眼睛看到虚实晕染，用手触碰依旧是纸原来的质感。而漆自身具有的厚度、黏附性、保护性，以及加了桐油等材料之后的光泽性，都能使漆在纸质材料上产生更多触觉与视觉的可能。同样是一块黑色，墨有墨晕染的美，漆黑则有自己内敛的光泽，光滑的质感；同样是一抹红，漆红却能在红中点缀些许璀璨的螺钿。柴田是真在不经意间，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漆的特性。我们可以感受漆颜料在纸质材料上特有的光泽和立体感。这是水墨颜料在纸质上无法做到的，而是漆材料在纸质上的独特魅力。

四、日本海洋文化以及本土文化对柴田是真的审美影响

柴田是真的漆绘画帖

生长在日本岛国的柴田是真，大海哺育了他，因此海洋文化也在他的作品中有着巨大的影响。1873年，世博会在维也纳召开，明治政府首次正式参加。在世博会上，必须拿出能够代表日本的作品，柴田是真被邀请参加。柴田是真创作了《富士田子浦莳绘额》，这是柴田是真一生中所创作的最大画幅的作品。画面中运用了各种各样的漆艺与莳绘的技法，银制的富士山立体感十足，山脚下田子浦的风景连绵不绝。波涛汹涌的大海，用到了他擅长的青海波涂，随风飘洒的浪花，都描绘得相当精细。翻云覆雨的大浪上空，还可见到成群的海鸟。海滨用到了金银莳绘，画上细致地刻画出了人们忙于晒盐的情景，蚂蚁大小的人物所穿着佩戴的服饰，配饰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日本的地域文化。作品虽然很大，但细节并没有被忽略，而是更加精心地进行细节处理。作品本身的魄力，以及靠近时才能发现的细节，这两者的冲击正如同海洋本身。雄伟的富士山，辛勤劳作的人们，柴田是真用这幅巨作，成功地将日本的海洋文化以及本土文化传达给了世界。

五、结语

任何材料本身都会说话，作品最终还得回归原始，纯朴是材料最终归宿。柴田是真改变了人们对漆艺美的审美，或者说是纠正了人们对漆艺审美的误解。漆艺术本是由古代中国传入日本，柴田是真用质朴纯粹的语言去诠释漆艺，并融入日本的岛国特色，开创了前人从未尝试的技法，追求着大漆的“白贲之美”，摒弃金银装饰，由绚烂复归平淡。柴田是真在日本封闭的时代中，却打开了自己的双眼，从观念、材料、技法上颠覆了人们对传统漆艺的审美与理解。1891年，85岁的柴田是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去世的前一年被选为帝室技艺员，相当于现在的国宝级人物。在日本厚厚的帝室技艺员名册中，只有柴田顺藏（这是柴田是真经常使用的名字）的名字下，标有“画家”和“莳绘”的字样。能够在两个领域都得到认可的，仅有柴田是真一人。从江户到明治，翻过时代的巨浪，让人们欣赏到漆艺魅力的艺术家，作品中充满了玩心与对细节的执着。柴田是真充满创造力的挑战精神，与令人吃惊的专注精神，及其杰出的作品让世界为之着迷！

[1]安村敏信. 柴田是真ムック幕末.明治に咲いた漆芸の超絶技巧工艺[M].日本:平凡社，2009.

[2]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初版社，2015.

[3](明)黄成.髹饰录图说[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

[4]蔡克振.漆话漆画[M]. 香港:香港文汇出版社，2010.

J223.9

A

1003-9481（2016）05-0034-03

李欣然，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