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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床(外二题)

2016-10-31喻慧敏

文学港 2016年9期
关键词:燕子床上橘子

喻慧敏

母亲躺在床上睡着,她这一次是得了重感冒。但我知道她并没睡着,她只是很乏力了,闭着眼睛蜷缩着,静静的,一头花白的发蓬松在枕头上,托着她那枯萎的瘦小的脸。

我坐在床的对面,就像小时候一样担忧地哀哀地默默地望着她,望着她孤苦无依地苍老,望着她硬朗、达观地活着。

我的目光慢慢地从母亲的身上游移到了母亲躺着的那张床上。那是一张并不古老的很普通的床。床的三面是用木板围起来的,床两端的木板上依次画着梅、兰、竹、菊图案,正中那一面画着旭日东升、山水、花鸟图,中间还有童子童女在玩耍。从我记事起,我就和母亲同寝这张大床,我在这张床上打滚、嬉闹。静下来时,我就定神地看这床上的图画,它们是那样的美!然后,我搂住母亲的脖子,贴着母亲睡去,我希望自己能在梦里进入画中。听母亲说,我也是在这张床上出生的。如今,母亲老了,陪伴了母亲近半个世纪的床,也老了,那原本清丽的图案也已经被岁月消磨得模糊不清了。

算起来,我至少也曾在这张床上睡了近十八个年头。

我在这张床上出生以后就一直和母亲同睡这张床。幼年时,我和母亲同枕而睡。每当打雷下雨,我害怕至极,就钻进母亲的怀里,让母亲紧紧地抱着睡。夏日炎炎,朝西的房子经过一整天的曝晒,晚上风又不知跑哪儿去了,空气热烘烘的仿佛凝固了般的,房内闷热难忍。就是躺在这张床上,母亲总是拿着一把棕榈扇子给我纳凉。渐渐地,母亲也困了,摇动着的手一点点地慢了下来,终于停下,母亲睡着了,而我会在热烘烘中哼哼唧唧地喊起热来,母亲便又在睡意朦胧中将手中的扇子轻轻挥起,如此反复,直至天明。上学以后,冬天的晚上,我经常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做作业,母亲总是先上床,把被窝给睡热,等我手脚冰凉地进去,然后,一个胳膊夹住我一只脚,让我冻僵的冷得刺骨的双脚在她热乎乎的腋窝里渐渐地温热起来。天亮了,母亲起床为我做早饭。为了哄我起床,母亲在床背后取米时会从柜子里给我拿两个家里藏着的橘子偷偷放进我的被窝,或是拿两块她自己做的香喷喷的“印糕”(是一种将加了糖精的米粉倒进一个雕刻着各种花卉图案的木制模具里印压出来的饼)放在我的床头边上。再后来,我离家在外念书,寒暑假回到家,也还是睡在这张床上。母亲知道我好睡懒觉,总是让我睡个够。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等我醒来,她就把洗漱用具都给我端到床边了,接着就会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我喜欢吃的糖水鸡蛋,我就赖在这张床上吃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柔柔地照射在床上,很温暖。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幸福。不管生活有多么贫困,母爱总是满满的。原来,就在这张床上我就享受到了母亲多少的爱!

追溯起生命的起源,我们不就是在母亲温暖的“水床”中开始的吗?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备受母亲的百般呵护、关注。母亲把自己满腔的爱都融化在这张柔软的“床”上,我们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来自于母亲身上的营养。是母亲的温床塑造了我们,在母亲的温床中我们的生命才得以完美地绽放,安全无忧地成长。

自参加工作以后,我就很少回家了。二十多年来,住在母亲家过夜已是屈指可数,往往是上午到家,吃过中饭歇会儿就离开了,也从没顾及到母亲内心的希冀与渴望。我电话告知母亲,我将去看她时,她总是说,你也挺忙的,不用专程来看我,我没事,只要你过得好就好了。当我离开时,母亲总是说,走吧,你自己也有一个家,家是需要女人打理的。我知道,如果说我决定留宿哪怕一个晚上,母亲也会欢天喜地的。而每当我很无助时,倒是母亲都急急地来到我家,丢下了她自己的家,一待就是几个月。待产时,母亲早早地来了,陪着我,以便随时送我上医院生产;月子里,只有母亲帮我烧、洗,带孩子;孩子学前、寒暑假都有母亲看着、陪着。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我就像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一切也都由母亲来料理了。我想洗个碗,洗件衣,母亲就说:“趁现在我还在还能动,就让我来帮你做些吧,等我走了,那还不得你自己做啊。”那份怜爱疼惜之心,只有自己的母亲才有啊。那种爱,除了生我养我的母亲,谁能给予?在母亲的天空里,我才能感觉到我是宝,是母亲心头的宝,母亲绝不会让我受丁点的委屈。母亲会陪着我哭,陪着我笑,陪着我走过人生艰难路。

当我远离母亲,过着自己的那一份日子时,母亲却在一天一天默默地苍老去。在暮年又遭遇了一场车祸的母亲,能从死亡线上回来已经很不错了。母亲再也不能为我做些什么了,我想服侍她些时日,她却不想拖累我,任我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再上我的家,一个人默默地孤孤单单地活着,就是病了也不及时告诉子女,总是自己挣扎着起床,泡一碗泡饭,断断续续地强迫自己吃上几口好长力气,尽量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熬过去。人总是在无穷尽地追求尚未得到的爱,却往往淡忘了那一直在给予我们的人世间最伟大最无私的母爱。就像我淡忘了这张曾让我睡了那么多年的床,以及在这张床上我所享受到的至爱。

今天,我决定留下来,陪母亲睡。母亲说,你到后间的床上睡吧。我说,我就和你一张床睡,就睡在这张老床上。睡在母亲的床上,我又是母亲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母亲握着我的脚,只是我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把腿压在母亲的腿上,把脚塞进她温暖的胸膛里了。母亲老了,也累了。虽然,母亲的床,没有我自己家的宽敞,柔软,舒适,但我依然睡得很踏实,很安稳,一种温情萦绕于心,觉得很是温馨惬意。原来,这张床上流动着的慈母情从不曾消失,这张床上弥漫着的亲情依然密不可分。因为,我是睡在母亲的心窝窝里。

燕子回来了

自从我嫁人且有了孩子以后,母亲便每年都会来我家,一住就是几个月或半年的,帮着我带管孩子,张罗家务。可前年春天,我把母亲接了来住,才不到二十天,她就唠叨着要回家了。究其原因,是家里有燕子要回来住了,门窗都关着,不回去,燕子就进不了屋了。

自八十年代起,家乡的人们陆续告别了原先的由几户人家围绕共住一台院落的破旧老屋,住进了经村子里统一规划建起的一排排新楼房。新房里没有了敞开的公用的堂屋,木料与水泥、砖头、钢筋相混合所建的房子终究是缺失了许多的乡土气息,每家每户都装上了玻璃窗,窗口都按上了铁栅,门大多时候是紧闭着的。从此,燕子无家可按,也就绝了经年通往的这条熟悉的迁徙之路。谁想这一绝就是二十多年。这二十年来也不知道这些燕子们都去了哪,了无踪影。

这一天,母亲像往常一样开了门,开了玻璃窗,照旧端坐在堂前做手工艺品。突然,伴随着耳熟的叫声发觉头顶上隐约有鸟在盘旋,抬头一瞧:燕子!真的是燕子!燕子又回来了!母亲一阵惊喜,赶紧让哥哥下班后回家一趟,在堂前楼板下的横梁上间隔钉上几枚长钉子。这是给多年不见的稀客端上的沙发,让它停靠、歇息。第二天,一对燕子就忙碌了起来,不停地衔来泥土、草茎、树叶,混上自己的唾液,建自己的新居。没几日,一个散发着泥土芳草味,还有点湿润的碗型巢穴便紧贴着横梁悬挂着了。接着就是忙于生儿育女了,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亲切。

那时候,每年的阴历二月份,便是“莺啼燕语报新年”了,燕子就会准时地来到村子里。有燕子来家筑巢居住,大家都会欢喜的迎接,和谐地相处,即便是掏遍了所有鸟巢的最顽皮的孩子,也不会对燕窝动坏心思。一是因为燕子是益鸟,大家对它敬佩有加;其次是有燕子来隐喻着一年伊始有个好兆头,也说明这个家是温馨的,人是善良的;再是燕子年年按时来去,彼此间都有了感情,大家已经成为了朋友。邻居家的大姐姐,名字就叫“春燕”呢。年年来我家的燕子与别处的燕子有点不同,个头稍大而丰满,头颊部是棕色的,身体上有一条栗黄色的腰带,村里人俗称为“缸灶燕”。我很好奇为什么来我家的燕子与别家的不同,父亲悄悄地很神秘似的告诉我,这燕子比起那些燕子更为稀罕。好像我家的燕子是燕子中的贵族似的。我查了下,其实我家的燕子学名叫“金腰燕”。

有燕子住着的日子,父母早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拔出门杠,打开大门,让燕子出去觅食。傍晚,也总是等着燕子啁啾归巢才拴上门杠。对于父母来说,燕子就像是为他们每天出工的早出晚归的儿女。而我关注的则是燕子是否下蛋了,什么时候会孵出小燕子。没事就经常数着老也数不清楚的挤成一堆伸头张脑的光秃秃的小脑袋。那些小燕子眼睛都没张开却知道张着一张张镶着黄边的大口,要吃的了,每分每秒钟都在等待着父母口中的美食,我觉得很是好笑。我看着小燕子一天天地长大,跟着父母学习飞翔,捕食。在田野里拔着拔着猪草,却时常会停下来,看它们像箭一样地俯冲,掠过水田,想看清楚它们是否捉到虫子了。它们轻盈潇洒地飞越于湖面,剪尾或翼羽时而轻点水面,那水便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晕,波光粼粼,少年的心事也就在这样的春天里开始滋生。最是那傍晚时分或是雨后的天空,那穿越在田野里,横架在操场、马路边的电线上,燕子们排起了长队,齐齐一堂,甚是热闹。有的细心地梳理着光亮的羽毛;有的像绅士样优雅地扇动几下翅膀;有的则干脆悠闲自在地交头接耳,卿卿我我,自享其乐。

燕子终于又回来了。母亲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小心侍候着。不高声地说话,不弄出大的响动,在燕窝底下的地上铺着一块纸板接鸟屎。她每天开着门,开着窗户,坐在门口边上看燕子们进进出出,关注着它们,爱护着它们。偶尔外出一定得关门,那燕子也能很精准地从窗户铁栅栏里“嗖”的一下进出自如。母亲或许是把燕子当成了失散多年的孩子了,而燕子因为食物和天气的原因,和从前一样,也会凭着其惊人的记忆力,在春天里来,待哺育完两窝小燕子,再在秋天里的一个夜深人静、明月当空的夜晚一家子进行快速地迁徙。燕子和母亲如此地相伴一段时间,相敬如宾。这样想来,这燕子比起我这个女儿零星地看望问候要来得朴素实在得多。

可如今的燕子却是孤独的,它们并不是成群结队热热闹闹地一起飞越千山万水而来,因为,这一排房子中也就只有母亲家住上了这么一对燕子夫妻。显然是孤单单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燕子回来看到的已不再是先前的粮田千亩,橘树成林,河渠纵横。人和燕子建立起来的曾经历经千年的亲密情感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时代的变迁同时也改变了人性的取向,人和燕子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现象已经成为了历史,人们再也不会欢迎燕子的到访,怕弄脏了粉饰一新的房子,就像人们不再养鸡鸭,养猪,养猫等动物,而唯独狗却是随处可见,狗的看家本领为它赢得了自己的存在。人,只看到了自己的家,管理着注重着自己的家,却忘记了自己的家是处在大自然中的了。我不知道母亲家的燕子能否适应这不断改变的环境,能否吃到它可口的食物。都道“年年此时燕归来”,我真怕它会受不了这儿,生存不下去,有一天又会突然飞走,从此,又踏上不归路。

橘子黄了

在一爿菜与橘子树相间的田地上,父亲和哥哥在一棵早橘树上摘橘子。树下蹲着一老一小。那老的是我的二叔公,穿着一件蓝长褂,腰间还系着一条蓝围裙,本来高高胖胖的样子,只因老了,已经佝偻着了。他孤身一人生活,是村子里的五保户。他就着猪头肉、炒蚕豆一天三顿黄酒,活到了93岁。那小的就是我,一个懵懵懂懂瘦骨伶仃的黄毛小丫头。只见二叔公将摘下的橘子从箩筐里取出,在树垄间的空地上,这边一五,那边一五,这边一十,那边一十地经过他的手被重新分配成两堆,高高地耸着。这棵长在自留地边上的橘树是我们两家共有的。等到橘子黄了,叔公就会来到我家,约个时间,叫上父亲和哥哥一起去收摘橘子了。叔公就爱这样数着分,并且要由他亲手这样分,年年如此,直到他再也走不动了为止。我就这样待在边上两手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瞅着,目光随着二叔公那双粗糙干裂的手在这两堆橘子上来回穿梭。我当时不明白叔公为什么要以这种特有的方式不厌其烦地分橘子。父亲和哥哥看他年纪大,辈分大也就随他怎么着就怎么着了。我站在橘子树下,那片金黄色在我的眼前刺眼地摇晃着,触手可及,却只能被诱惑得垂涎欲滴。这便是我对摘橘子的最初的印象了。而且这印象就像是长了根似的,始终飘摇在我的记忆深处。

家乡黄岩曾是全国有名的“蜜橘之乡”。橘子树一直充填着我贫乏的成长日子。

三月,橘花开了,满树洁白,一爿又一爿的橘林将整个村庄淹没在浓郁又清新的香气里。养蜂人来了,蜂箱成一字型在马路边上摆开,那些蜜蜂便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飞向橘林,在花蕊里忙碌地嘬吸,嗡嗡地歌唱。我们这些小屁孩也紧随其后,偷偷地摘几朵橘花,用舌尖贪婪地舔着那残留的一点点甜蜜,藉以想象着吃糖的那种幸福。当橘花变成了一粒粒挤挤挨挨的小小的青涩果实时,总有许多羸弱者得从枝头掉下来,这些沾满泥土的颗粒却成为了我们这些孩子争抢的财富。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或是白天趁着别人还没光顾时,我们就像幽灵般的神色匆匆地从这一片橘林穿越到那一片橘林,眼睛骨碌碌地转,指头像鸡啄米似的迅速捡起那些小橘粒,往小布袋或是塑料袋里装,谁下手快谁就是赢家。回到家往团箕上一摊,晒干,等上门收购或是送到供销社去卖,换来的钱就可以贴补家用了。父母偶尔也会一发善心,让你自己积攒着花。至今,我还记得,我曾用整整一个季节的劳作,第一次为自己换来夏天的一件浅蓝色花洋布无袖短衫。穿戴着这件新衣,让我有种前所未有的欣喜,就像童话里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可当亲戚夸奖我乖巧时,我羞涩的笑容背后却分明藏匿着一缕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忧郁。

“七月七,分干橘”。大人们都这么说。意思是到了七月七,橘子就开始分瓣了,也意味着快要成熟了。小孩子嘴馋,有时会忍不住偷偷地摘个青涩的橘子,还没剥开就已经淌出口水了,嚼上一口,直酸得呲牙咧嘴。到了九月份,阳光暖洋洋地照着人特舒服,午后两三个同学一起上学去,悄悄地绕到自家自留地里,拣几个正仰着脸晒着太阳,美得晕乎乎的已经泛黄的橘子摘,在田埂上一路晃荡着美滋滋地享受着那橘子的酸酸甜甜。如此的午后真是惬意极了。

最是那橘子大黄时节,走出家门,抬头便能看到金黄的橘子挂满房前屋后成片的或是散在的橘树头。早橘、本地早,曼橘、朱红等品种依次黄了红了。一拨橘子才下枝头,另一拨又在压弯了腰的枝头亮相了。村里因橘子黄了而变得喧闹了起来。平日里阴冷肃静的偌大的老爷殿成为了橘场,水果公司定点在此收购。村子里的男男女女人手挎一只橘篮子、内放一把橘剪悠哉悠哉地走向橘林,我们这些小孩就在橘树底下转悠,捡橘皮。橘皮和橘皮内的橘衣囊都是中药材,晒干卖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个时候大人往往会偷着塞你几个橘子,或是当你从脚箩担上偷抢一二个橘子时,他们只假呵斥你一声就完了。一担担黄透了的晶亮的橘子源源不断地送到收购点,然后被按甲、乙、丙、丁四个品次分别用纸包装了,装进纸板箱或是木条包装箱里,等到村子边江口上轮船一到,就被远销到上海,或是出口到俄罗斯、美国等国家。姐姐曾作为橘果办事处的打工人员去过一趟大上海,看到那里的人把头发烫得卷卷的特时尚,爱漂亮的姐回到家就去城里买了把钢丝梳子,把梳子往灶火里热了,然后往自己的发上梳烫着,头发被烧得滋滋地冒烟,然而那一缕发还是多多少少地卷了起来,所以,值了。姐姐一定还记得,是橘子向她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窗口,让她产生了追求时尚的热情与欲望。

等所有的橘子都卸下了枝头,一年的收成也就都进了家门。村庄便渐渐地开始进入一种近似休眠的宁静悠闲状态。只有年少的我们还不会安静,目光还会在橘林的绿叶间搜寻,那零星的几个晚熟的橘子当初被人们落下了,现在,那一点金黄会倏地点亮我们饥渴的眼睛。

谁也没有料到,当年被乡亲们一年到头盯眼看着用心呵护着期盼着的橘子树现今已被抛弃。就像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我这个不善言语郁郁寡欢的黄毛丫头会远离家乡,且永远地成了他乡客一样。30年的光阴,改变了一方天地,只留下了记忆。

橘子黄了,回家来吃橘子吧。这便是初离家时那几年家人唤我回家的其中一个理由。我经常是开着一辆工具车去拉,然后分送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大家都会开心地说,唷,黄岩橘呀,好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广播里再也听不见柑橘农科员隔三差五地指导社员什么时候扦插,什么时候嫁接,什么时候选果,什么时候追肥,什么时候保果了。那些当初被专门精心培育、广泛播种、视为财富的橘子树被忽略了,冷落了。人们进了工厂当了工人,土地被一点点地卖掉了,橘子树在灶膛的火苗中化为了灰烬,结束了曾经辉煌无比的命运。记忆中连片的橘林已经被一幢幢簇新的楼房所代替。每户人家只留下零星的几棵橘子树,孤单又零乱地散落在田头,让它自然生长,到了成熟时节,便去收了,权当平日里的水果自己尝尝而已。当然,那品质已无法和从前的相比了。偶尔,我还会带些别地培植的无核橘给母亲吃,看母亲那复杂的表情,不知是喜还是忧。

家乡的橘子就像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明星一样,已经陨落,成为了过去。而另一些橘子却又在异乡黄透了,被当作名优品牌侍奉着厚爱着,且名字也叫得响当当的一如当年我家乡的橘子。想及这些,不禁令人长吁短叹。

家乡的橘子已渐渐地淡出了我的视线。许多东西过去了就已不再,幸好我们还有回忆。橘子又黄了,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我会顺着这一抹金黄,在没人注意,没有干扰的时光里悄悄地溜向童年的路,回一趟童年的橘园,童年的家。那儿,是我生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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