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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共互动的角度探析共产党选择苏维埃革命的思想路径

2016-10-28易凤林

苏区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国民革命苏维埃工农

易凤林



从国共互动的角度探析共产党选择苏维埃革命的思想路径

易凤林

提要:共产党的革命道路从国民革命跨越到苏维埃革命,并不仅仅是现实环境的逼迫,它暗藏的主线是共产党革命思想的转变。国共合作以来,国共对国民革命的理解由趋同走向分裂。两党基于政党的属性和革命理论对国民革命作出了不一样的解读。以阶级斗争为中心,国共的国民革命思想逐渐剥离,国民革命道路逐渐分野。分裂后,两党相继放弃了国共合作式的国民革命道路,重新选择本党的革命道路。对共产党而言,它选择苏维埃革命道路与国共国民革命思想的严重剥离、国民革命道路的不可持续性、对阶级斗争的坚持等密切相关。

共产党;国民革命;苏维埃革命;国民党

在武汉国民党分共之后,国共在国民革命道路上彻底分野,各自进行革命道路的再次选择。两党都抛弃了国共合作式的国民革命。国民党竭力排除国民革命的阶级性,独占国民革命道路的领导权,把共产党排除出国民革命的阵营。共产党则走向了苏维埃革命道路,独自坚持阶级斗争。共产党的选择与国共两党关于国民革命理念的裂变、阶级视域下的国民革命失败有关,也与它对阶级革命的坚守等因素有着紧密关联。凡此种种,暗含着在“国民革命”旗号下的国共两党对国民革命的理解发生了根本性歧义,两党对本党的“革命道路”重新进行了规划,而共产党在这一转变中始终以“阶级斗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来衡量革命,苏维埃革命强烈的阶级性自然纳入其革命思想范畴,并付诸实践。目前学界关于国民革命和苏维埃革命的研究十分丰富。学者从不同方面论述了国共合作破裂的原因、共产党走向苏维埃革命的必要性以及与共产国际的联系等问题。*如梁尚贤的《国民党镇压广东农民运动及其影响》(《近代史研究》2002年第2期)、《湖南农民运动中“左”的错误及其影响》(《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4期),金冲及的《从迅速兴起到跌入低谷——大革命时期湖南农民运动的前前后后》(《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6期)等论文,基本赞同对待阶级斗争的革命理念差异是国共分裂的重要因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1921-1949)上(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216-252页),分析了大革命失败后中共发动苏维埃革命的革命意义。余伯流、何友良编的《中国苏区史》上(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81-139页)强调了大革命失败后苏维埃革命的必要性和选择苏维埃的共产国际因素。上述这些研究更多的是从实证层面论证国共合作破裂的必然性和国共合作破裂后的国共革命道路走向,而对两党走向严重对立后共产党选择苏维埃革命道路的思想轨迹缺乏系统梳理。不过,对于共产党走向苏维埃革命的思想路径问题,尤其是与国民党在革命理念上的严重剥离等内容并没有做更深入地分析。实际上,对这一问题的解答,可以从思想脉络上去梳理共产党从国民革命走向苏维埃革命的必然性,突破共产党国民革命道路受挫被迫走向苏维埃革命的客观原因分析,更为明晰地分析国共两党对待国民革命的理念歧义最终导致两者在革命道路上的彻底分离这一内在理路,由此深层次地论证共产党由国民革命跨越到苏维埃革命的思想质变。

一、以阶级革命解读国民革命:共产党与国民党的革命思想逐渐剥离

五四运动激起的民族主义热潮,昭示了国人在反帝上的共同愿望。北洋军阀政府的专制和反动更是直接刺激了国人对民主的追求。简言之,反帝反封建已经是中国社会的共同期盼。任何一个政党要想获得社会支持,立在群众基础之上,都必须正视反帝反封建这一问题。国民革命的发动正是国共两党响应社会呼声的结果。汪精卫一针见血地指出,“国民革命这一件事实,不是无缘无故突然发生的,是中国现时所占的地位和所处的时机,要求国民革命之发生,所以国民革命才会发生”*《我们应该怎样的努力》(1925年12月21日),《汪精卫先生讲演集》,爱知社1926年版,第95页。。也就是说,国民革命是时代的需求,国共只是恰当地抓住了这个时机,领导了这场革命运动。国共合作初期国共两党对国民革命有着基本一致的认识,即集中指向反帝反封建。此后,在“反帝反封建”的共同目标上,国共把国民革命的旗帜高举起来。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两党对阶级斗争等方面的看法逐渐出现差异,最终导致两党在国民革命思想上的分裂。

1.共产党阶级视域下的“国民革命”意涵

以阶级革命解读国民革命是共产党革命思想的主要特色之一。共产党自采用“国民革命”一词,就持续地对其进行诠释和运用,赋予其明确的涵义和定性。不过,它的解释框架仍未脱离阶级革命理论的范畴,即国民革命是社会革命的过渡阶段。诚如学者王奇生所指出的,共产党话语中的国民革命,实质上就是阶级革命。*王奇生:《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第75页。但在国民革命的性质上,共产党仍坚持它的民族、民主革命性,即反帝为民族革命,反封建为民主革命。

1922年9月20日,陈独秀在《向导》周刊发表《造国论》一文,第一次以“国民革命”来代替“民主革命”的称谓。他把中国革命的第一阶段称之为国民革命,也就是“二大”所说的民主革命。*陈独秀:《造国论》,《向导》第2期(1922年9月20日),《向导》汇刊第1集,向导周报社1926年印行,第9-10页。这就赋予了国民革命以民主革命性质。此后他发表多篇文章论述国民革命的涵义和性质。1923年,陈独秀的《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一文对国民革命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定性。在他看来,国民革命“含有对内的民主革命和对外的民族革命两个意义”。同时他表示,“国民革命的性质虽然是资产阶级的革命”,但“殖民地半殖民地之国民革命,形式上虽是一国的革命,事实上是世界的革命之一部分,而且是重大的一部分”。*《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1923年12月1日),任建树主编:《陈独秀著作选编》第3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53-161页。不久,他又发文称,中国革命只存在两条对立的战线,“一是国民的战线,一是军阀的战线”*陈独秀:《北京政变与国民党》,《向导》第31-32合期(1923年7月11日),《向导》汇刊第1集,第229-230页。。陈独秀基本解决了一个重大理论问题,即国民革命的性质问题。其核心观点是国民革命虽在本质上属于资产阶级性质的革命即民主革命,然因民族革命的使命,使其具有了世界革命的性质。

蔡和森等人也对国民革命的性质及其内涵进行了阐述,丰富了陈独秀的思想。1923年5月,蔡和森在《中国革命运动与国际之关系》中详细阐明了国民革命的内容和性质。他认为,国民革命的性质是资产阶级性质的民主革命,内容为反帝反封建,但又有新的特征,即增加了民族革命的任务,属于世界革命的范围。*蔡和森:《中国革命运动与国际之关系》,《向导》第23期(1923年5月2日),《向导》汇刊第1集,第167-171页。要言之,这时候的国民革命属于新式的资产阶级革命。“三大”后,共产党基本采用“国民革命”一词来表示“反帝反封建”之革命斗争,并且一直主张国民革命是融民族、民主革命于一体的革命,是任何一个革命政党都应该参与的革命。简言之,共产党自提出“国民革命”一说以来,始终未脱离马列理论的解释框架。在其看来,国民革命是共产党实行社会主义革命的过渡阶段,不可避免地具有阶级性特征。

国共合作思想之提出正是共产党基于对国民革命性质的透彻理解,也是其革命阶级联合思想的具体展现。国共合作后,共产党对国民革命的理解日益深化,对其阶级性内涵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和深入的阐述。蔡和森等共产党人对国民革命的意涵加以持续解读和宣扬。在其看来,国民革命的特性是“一面打倒国际资本帝国主义,一面打倒为其工具的中国军阀”,这种特性是“由中国的国际情形决定的”。*蔡和森:《孙中山逝世与国民革命》,《向导》第107期(1925年3月21日),《向导》汇刊第3集,向导周报社1927年印行,第891页。重要的是,为了维持国共合作的局面,共产党在早期阶级斗争的宣传中进行了自我压制。但随着工农运动的蓬勃发展,共产党的国民革命主张日益彰显其阶级性特质。他们认为在国民革命过程中阶级斗争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阶级的分化,随着革命潮流而促进;所以革命的潮流愈高,阶级争斗亦愈甚”,而且“这种争斗不仅不为革命之害,反而是革命进行的推动力”。*蔡和森:《冯自由派反革命运动的解剖》,《向导》第111期(1925年4月19日),《向导》汇刊第3集,第1018页。五卅运动后,阶级斗争的趋势更为明显。共产党看到了这种阶级斗争对国民革命产生的强大推力。他们更为活跃和公开地宣扬阶级斗争,要求国民党不要否认阶级斗争的强大力量。*为人:《阶级斗争与国民革命》,《政治生活》第67期(1926年2月3日),第4-5页。

进入北伐阶段后,面对国民党内反共的声浪,共产党不断强调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策是国民革命的原则。陈独秀固然在国民革命的领导权等问题上思想较为右倾,但他坚持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对国民革命的核心价值,是国民革命发展的必要条件。*陈独秀:《孙中山先生逝世二周年纪念中之悲愤》,《向导》第191期(1927年3月12日),《向导》汇刊第5集,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第2054页。陈独秀:《蒋介石反动与中国革命》,《向导》第198期(1927年6月15日),《向导》汇刊第5集,第2166-2169页。共产党始终认为,国民革命必须是国共合作,共同进行彻底的反帝反封建斗争。

武汉分共前夕,共产党再次强调国共合作和支持工农运动是国民革命的必要元素。面对“四一二”政变后武汉政府的困局,张国焘一针见血地指出:“有人主张应该一面反对蒋介石,也应该一面反对共产党及工农,这才是国民党的国民革命,而非共产党的无产阶级革命。”在他看来,共产党理解的国民革命是“工农中小资产阶级的联合革命”,无产阶级和共产党是国民革命中“最急进的先锋队”。在其看来,“谁要排除共产党与工农”,便是“破坏国民革命中之革命势力的联合战线”,国民革命失去了意义。*张国焘:《革命势力联合与时局》,《向导》第200期(1927年7月8日),《向导》汇刊第5集,第2200-2201页。显然,国共合作(与之相联的联俄)、支持工农运动是国民革命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瞿秋白的观点与张国焘类似。他同样强调了国共联合战线和工农政策对国民革命的重要性,认为“谁是反对革命势力的联合,谁是破坏对于反革命进攻的战线,谁便应当负革命失败的责任”。*瞿秋白:《革命失败之责任问题》,《向导》第200期(1927年7月8日),《向导》汇刊第5集,第2201-2203页。在共产党看来,国共合作破裂,意味着国民革命失败。

同时,他们始终强调阶级斗争是国民革命的一部分。谭平山、苏兆征在辞职书中言之:

实则中国国民革命之全部历史,皆阶级斗争之历史。唯反对垂死的反动的封建阶级及买办资产阶级之阶级争斗,为发展国民革命之最大动力。帝国主义对华之经济上财政上的独裁,固经过买办资产阶级以实行也,而买办资产阶级之剥削工农,未有不经过豪绅等类不封建阶级。反抗此等阶级之阶级争斗,实为国民革命之要素,非此不能完成三民主义之革命。*《谭平山苏兆征辞职书》,《向导》第201期(1927年7月18日),《向导》汇刊第5集,第2221页。

在其看来,阶级斗争是国民革命的要素。为此,国民党否认阶级斗争就是否认国民革命。在这种解释框架下,自然可以认为,缺乏阶级斗争的国民革命不是真正的国民革命。这就否定了国民党独立领导下的国民革命的革命性。

2.国民党“国民革命”思想的共产党烙印及自身特色

国共合作后,国民党关于国民革命的观点受共产党的影响较大,基本认同国民革命主要是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共同的斗争目标使国共能够较好地开展合作,推动国民革命深入。然而,暗藏在两党之间的理念分歧并没有随着国民革命的发展而消弭,反而呈愈演愈烈之势。

国共合作实质性展开之后,国民党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国民革命”口号,并默认了共产党关于国民革命即为反帝反封建之定义。汪精卫对国民革命之诠释可为一力证。他明确提出“所谓国民革命,是求国家之自由平等,所谓中国国民革命,是求中国之自由平等”,而要获得自由平等,必须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国民革命之意义》(1925年9月6日),《汪党代表讲演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第3-4页。受孙中山影响,力主国民革命的国民党员赞同国共合作是国民革命的必要手段,宣扬国民革命的反帝反封建内涵。*《浙江临时省委会上中执会函》(1924年8月22日),汉口档案,档案号9008,台北党史馆藏。汪精卫继续强调国民革命的两个中心任务就是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政治与群众》,《汪精卫先生讲演集》,第10页。面对党内反共的声音,蒋介石明确了国共合作式国民革命的必要性,他提出“三民主义之成功,与共产主义之发展,实相为用而不相悖者也。……中国革命,不能不承认为世界革命中之一部,而实行三民主义,则共产主义即在其中矣”。*蒋介石:《三民主义信徒与共产主义信徒非联合一致不能完成国民革命》(1925年12月5日),《政治周报》第4期(1926年1月10日),第7-12页。即国民党和共产党都应该共存于国民革命队伍中,共同参与国民革命。他在《出师北伐时告士兵书》中更是明确宣告国民革命就是要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拯救国家和人民。*《蒋介石最近言论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第20-21页。与蒋介石站在同一阵营的戴季陶、何应钦等人,在北伐初期也是不遗余力地宣传国民革命的反帝反封建内涵*《三民主义的国家观》,《戴季陶讲演集》,新生书局1928年版,第142-143页;《反对右派会议者遍布全国》,《政治周报》第4期(1926年1月10日),第28-29页,,借此扩大“国民革命”和“北伐”的社会影响力。并且,国民党也接受了共产党关于国民革命是世界革命一部分的观点,并以此为国民党的联俄政策辩护。*《关于中山舰案对第四期学生训话》(1926年3月24日),《蒋校长演讲集》,光东书局1926年版,第56页;《对于联俄问题的意见》(1925年11月7日),《蒋校长演讲集》,第1-3页。从上述例证可看出,在两党合作相对融洽的时期,反帝反封建、国共合作、联俄是国民党对国民革命要素的定义。

然而,国民党对国民革命之理解有着自己的政党特色。即便国共合作下的国民革命取得越来越大的成功,蒋介石等人仍始终对中共的国民革命主张持保留态度,日益坚持国民党对国民革命的唯一领导权,否定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整理党务案之后,这一观念表现得更为强烈。他直白地指出:“中国现在是需要国民革命,领导中国国民革命的,是中国国民党……中国现时正切需这样一个革命党来领导国民革命,做共产党员必须认国民党是国民革命的唯一指挥者。”*《高级政治训练班训词》(1926年5月22日),《蒋校长演讲集》,第85-89页。一言以蔽之,国民党越来越强烈地想把国民革命的话语诠释纳入三民主义范畴,排除共产党思想的影响,更强烈地要求完全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使共产党丧失国民革命的领导地位。

与此同时,它也不同意共产党的阶级革命,强调国民革命的非阶级性。即使国共合作之后,孙中山仍然反复强调国民革命中不存在阶级斗争,中国劳资矛盾并不突出,工人应该在民族革命之使命下去奋斗,而不是局限于劳资斗争。*《在广州市工人代表会的演说》(1924年5月1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等编:《孙中山全集》第10卷,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146-147页。被共产党冠以国民党左派的汪精卫也尽力说明其与共产党在国民革命理念上的区别。他表示:“本党所倡导的国民革命,是以三民主义为根据的。因为有三民主义为根据,所以国民革命的责任,要各阶级的民众共同担负,而国民革命所得的利益,也要各阶级的民众共同享受。”*《国民革命之意义》(1925年9月6日),《汪党代表讲演集》,第3-5页。国民党所认可的国民革命是其革命的终点,而不是共产党所认为的过渡性革命。国民党认为,国民革命是解救中国的唯一路径,而且这一革命足以打倒“一切帝国主义”,“解放全世界被压迫民族”,中国以及被压迫民族都可以得到解放。*《本刊出版宣言》,《潮潮》周刊第1期(1926年7月19日),第3-6页。也就是说,只要国民革命成功,中国就能获得彻底解放,无须进行共产党的社会主义革命。简言之,国民党对国民革命的理解,始终未超越三民主义之范畴,即排除阶级斗争,主张阶级调和,强调国民革命领导权的唯一性。这就是国民党与共产党在对国民革命理解上的根本区别。这种分歧虽然在国共合作初期不太明显,但到北伐后期则日渐显著。

3.北伐后期国民党“国民革命”解读的“去共产党化”

蒋介石和汪精卫的相继反共表明了国民党用实际行动全面排斥共产党在国民革命中的领导,并试图剥夺共产党参与国民革命的权力与合法性。*李翔:《1897-1927年“国民革命”概念演变考释》,《云南社会科学》2008年第2期,第140-144页。基于清党的逻辑,蒋介石等人理解的国民革命已经发生质的变化。蒋介石认为,“此时我党不与共产党分离则国民革命断难成功,而中国与我民族甚至于灭亡”*《蒋总司令中正谨告全国国民党同志书》,《国民政府公报》宁字第2号(1927年5月11日),第62页。。在其看来,国民革命是国民党独立领导的革命,共产党已经变成了国民革命的对象而非盟友。吴稚晖对清党以后的国民革命有着更为充分的诠释。他认为:

总而言之,共产党反对帝国主义的方法至佳。但我们反了他,让我们自己来行,便是国民党革命。若与他一同来行,便变了共产党革命。工人武装暴动的方法,亦是至佳。但我们不要工人归到共产党手里,反来革我们国民党的命。我们要武装国民党的工人,完成我们总理的工人革命。*《吴稚晖<书汪精卫铣电后>》(1927年),吴稚晖档案,档案号02616,台北党史馆藏。

换言之,国民党的革命与共产党的革命必须分开。在他看来,国共合作下的国民革命简直变成了共产革命,尤其是阶级斗争,无疑是反对国民党。国民党要争夺反帝、工人斗争的领导权,那么必须将共产党排除于国民革命的革命势力之外。

与蒋介石等人的思想路径一致,分共之后,以汪精卫为首的武汉国民党彻底放弃了激进的国民革命主张,转为消除共产党阶级斗争思想的影响。这点在反共分子何键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他提出:

何谓国民革命。无产阶级向有产阶级进攻是不是国民革命呢?曰不是。被压迫阶级的联合向压迫者进攻,乃为国民革命。为一阶级的专政(无产阶级专政)而争斗,是不是国民革命呢?曰不是。为多阶级的利益(农人工人商人学生妇女的利益)而奋斗,乃为国民革命。根本反对资产阶级的统治,是不是国民革命呢?曰不是。根本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军阀的横暴,贪官污吏的搜刮,土豪劣绅的剥削,为国民革命。打破国家制度,消灭一切阶级,建设农工社会为使命,是不是国民革命呢?曰不是。打倒帝国主义,实现民族解放,以国家独立的目的,乃为国民革命。*《武汉分共记(一)》,天津《大公报》1927年7月26日,第2版。

这种以否定和肯定并用的方式来诠释国民革命的言论,表明了国民党尽力想把国民革命的主导权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否认共产党倡导的阶级革命,弭除国民革命中共产党的思想痕迹。在他看来,国民革命完全是国民党领导下的多阶级联合的反帝反封建革命。虽然他表面上坚持了国民革命的革命性,但已经排除了共产党这一革命政党的参与,这显然失去了国民革命本身的意义。

汪精卫对国民革命的诠释也发生了质的变化。他在《分共之后》一文中则公开对国民革命的看法,表示要清除共产党的国民革命思想。他表示:

国民党当前最急的工作,是将数年以来,国民革命的理论,重新整理一遍,将共产党的理论,夹杂在国民党的理论中的,一一剔了出来。明明白白,指示给农工商学各团体,这些是共产党的理论,必须抛弃。这些是国民党的理论,合乎国民革命的需要。然后农工商学各团体,方不致迷了方向。这不但是国民党当采的手段,而且是国民党当尽的义务。不然,只将共产党分子分出去,而共产党理论,仍然存在,分共之目的,是不能达到的。*《分共之后》(1927年),《汪精卫全集》第1册,三民公司1929年印行,第106-107页。

他认为,分共之后的国民党必须全力清除共产党的国民革命思想,重新定义国民革命,而且只有国民党主张的国民革命才是真正符合革命需要的。显然,在国民革命的思想中,共产党的阶级革命主张最为突出,所以汪精卫等人所认同的国民革命必须是非阶级性的革命。

如上所述,因以阶级斗争为标志的国民革命观点的重大分歧,两党在国民革命思想上严重剥离。共产党基于马列主义理论,始终坚持国民革命的阶级性内涵,认为阶级斗争是国民革命的核心要件,并且国共合作、联俄、扶助农工都是基于阶级联合的理解。然而,国民党虽然接受共产党“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话语,但否认国民革命中阶级斗争的必要性。蒋介石清党、汪精卫分共的行为表明,他们决心把共产党的革命思想排除于国民党之外,并重新定位国民党的国民革命思想,独占国民革命的话语权和领导权。在这种情形下,共产党对自己的革命道路进行理论思考和重新选择是为必然。

二、“阶级斗争”的实施困境: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国民革命道路必然分离

国共秉持政党的属性,对阶级斗争这一根本问题持基本对立的态度,并以其态度决定了它们对工农运动的评价,且影响了两党对国共合作和国民革命的立场和态度。阶级斗争态度的差异决定了阶级斗争具体实施的困难性,以及两党在国民革命道路上分离的必然性。

1.共产党对阶级斗争的坚守

合作初期,两党共同努力化解“阶级斗争”思想给合作造成的困扰,尤其是共产党尽量不提阶级斗争,大力宣传国民革命。*陈红民、魏兵兵:《国民革命期间中共之宣传策略初探——以1923-1925年之〈向导〉为中心》,《安徽史学》2005年第4期,第65-67页。五卅运动之后,共产党对阶级斗争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改变了之前尽量不提阶级斗争的态度。北伐之后,工农运动蓬勃发展,阶级革命形势高涨,共产党对阶级斗争态度更为坚决。这一态度背后的思想内因是,共产党始终坚持政党的阶级属性,把领导工农阶级斗争作为其使命,试图引导国民革命向社会革命的方向前进。

在此思想下,共产党更为强调工农运动的阶级性,认为阶级斗争与国民革命具有一致性,并不冲突,并且要求国民党顺应这一潮流。陈独秀一针见血地指出,“民众所认识的是事实,所感觉的是切身问题”,“只有由革命而给他们以切身的利益,他们才真能了解革命于他们有利益,他们才真能自动的为拥护他们自己的利益而拥护革命”*陈独秀:《革命与民众》,《向导》第186期(1927年1月31日),《向导》汇刊第5集,第1978页。。要使工农起来拥护革命,必须给工农以实际的利益,因此阶级斗争是为必要。国民党作为一个革命党必须给予工农阶级斗争的自由。更为重要的是,工农阶级斗争应纳入国民革命的范畴,成为国民革命的必要组成部分。共产党认为:

工农做阶级争斗,就是实际在参加国民革命,若反对阶级争斗,则工农断断乎没有参加国民革命的可能。同时,也就是等于反对工农参加国民革命。在相反方面看来,若主张阶级妥协,或反对阶级争斗,那便等于主张革命妥协,或反对革命彻底。*任卓宣:《一年来之工农运动》(1926年12月31日),《黄埔潮》第24-25期合刊(1927年1月7日),第60-61页。

可见,阶级斗争与国民革命并不相悖,阶级斗争必须成为国民革命的一部分。工农运动无疑是阶级斗争的代表。在共产党看来,国民党要推动国民革命,必须认可工农的阶级斗争,否则就是向革命妥协,国民革命就不够彻底。

阶级斗争思想因共产党的大力宣传而被国民党和社会广泛熟知。1927年5月,中共在“五大”上更为明确指出:“共产党根本是无产阶级的政党,其政纲政策的基本原则,系保障工人阶级的利益,领导其阶级的斗争向最终的目标——社会主义实现方面前进。”*《关于小资产阶级问题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关系》(1927年5月13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116页。显然,阶级斗争不仅是工农运动的核心内涵,而且是共产党保持阶级属性的根本方法。共产党阶级视域下的国民革命自然应包括阶级斗争。共产党对阶级斗争的强烈支持与国民党的阶级妥协不可避免地发生矛盾。

2.国民党对阶级斗争的否认与阶级斗争实施的挫败

然而,国民党从总体上并不能认同共产党的阶级斗争学说,主张不同阶层的利益分歧可以通过国民党的党内结构来“代表”和“规训”。*[澳]费约翰著,李恭忠、李里峰等译:《唤醒中国:国民革命中的政治、文化与阶级》,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259页。共产党的“劝说”和“引导”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激起许多国民党员的负面情绪,对阶级斗争予以排斥。从根本上而言,阶级斗争学说与三民主义的不相容性,决定了国民党对阶级斗争持否定态度。基于此,国民党放弃了国共合作之前对阶级斗争学说的部分认同,在合作后期开始激烈批判共产党领导的阶级斗争,以致于动摇了两党合作的思想基础。*王贵仁:《20世纪早期中国社会的阶级观念论析》,《史学月刊》2011年第7期,第99页。国民党从情感和理论上对阶级斗争的反对,决定了阶级斗争的实施困境。

孙中山关于阶级斗争不适合中国的论调基本决定了国民党对这一问题阐发的立场。戴季陶主义对此作出了全面诠释,标榜国民党的超阶级性。其核心观点是,中国不具备阶级斗争的条件,没有阶级斗争的必要,国民党可以通过利益调和之手段和激发各阶级的仁爱之心来化解阶级冲突。*戴季陶:《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1925年5月19日),《孙文主义研究集》,大东书局1927年印行,第107-154页;《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1925年7月),魏宏运主编:《中国现代史资料选编》(2),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88-700页,都对阶级斗争进行了全面反驳。戴季陶的这一观点在北伐时期仍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他虽不否认存在阶级矛盾,但始终反对在革命中实施这一斗争方式。*《本党最近的发展与党员最重要的工作》(1926年底),《戴季陶讲演集》,第14-17页。显然,承认阶级矛盾的客观存在,同时又反对阶级斗争的实施,存在理论与实践的相悖性,体现了国民党的矛盾心理。北伐所激发的革命潮流更使阶级斗争处于一触即发之势。国民党的这一矛盾心理更为显著。戴季陶也自承,他在试办党政研究所时对学员进行测验,发现几乎所有的学员都不知道如何向具有不同利益的阶级作共同的宣传,以动员其革命。他写到:

最后,我(戴季陶——引者注)便问他们(学员——引者注)道:假如你碰着农夫工人地主商人四个都站在一块地方,他们的利害关系是相反的,或相冲突的。那你当怎样向他们宣传革命呢?

这一个问题,他们都答得不好,没有一个使我满意的。有一位说得顶有趣,他说:农夫,工人,地主,商人四个的利害,大小已不同,有的且绝对相反,有的互相冲突得很利害,所以至好的办法,是叫大家客气点!这个答案是不对的!我们要晓得,国民革命是站在大家的利益的联合战线上,要大家起来共同奋斗!我们主张,农工商学兵大联合起来,为全民族的利益而奋斗,以从事国民革命,是一个积极的工作,并不是要大家客气点。*《革命的知识与革命的工作》(1926年底),《戴季陶讲演集》,第34-35页。

毋庸置疑,工农地主商人都有各自的阶级利益,甚至利害冲突,不可能同时起来革命。国民党试图以民族利益来联合各大阶级,要求他们忽视或牺牲自身利益,这肯定不太现实。革命宣传的困境正是国民党在阶级斗争问题上出现理论与现实矛盾的集中表现。

与此同时,国民党努力以阶级身份认知的混乱,来解释阶级斗争实施的不可行性。当时被共产党视为国民党左派的甘乃光对此问题的看法最为典型。他举了工农纠纷的例子来阐述这一观点。

其一,工人与农民阶级区分的难度。其例为:

在中山县有一卖菜行工会,内中的会员有些是菜栏的伙伴,有些是乡间担菜到墟镇卖的农夫,夹在一起成立工会。其后伙伴罢工,要求东家加薪,而担菜卖的却不罢工。因他们罢手即罢口,而薪水当然没有人加给他,于是伙伴们与卖菜农夫们便发生斗殴,伤整人命。这个纠纷,是因为真工人与非工人夹在一起组织工会,他们担菜卖的农夫,耕田的时候是农民,担菜的时候是苦力工人,卖菜的时候却是小商人。三者夹在一起,若与真正工人夹在一起组织工会,份子不纯,当然发生纠纷。*甘乃光:《农工行政与农工运动》(1926年11月17日),《黄埔潮》第24-25期合刊(1927年1月7日),第68页。

其二,工人与商人(即资本家)阶级的混乱。其例为:

BIM技术作为互联网+时代下的主要现代信息技术,在建筑产业现代化的发展中对与企业的有效转型升级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和意义,这也是所有想要进行转型的建筑企业应当掌握的基本技术。从一定意义上来讲,通过对BIM技术的有效运用可以实现信息数据的共享,加快传播速度,提高信息的真实性和及时性,同时BIM技术可以有效实现大数据技术,对建筑产业进行科学合理的分工,从而有效提升产业效率和质量。但是我国当前对于BIM技术的使用仍存在部分问题,例如BIM技术尚不成熟,缺乏有效的技术支持,相关企业对于BIM技术的培训较为落后,使得当前我国的BIM技术无法充分发挥其作用。

现在的店员工会。所谓店员,又是雇工的工人,又是打算盘卖货的掌柜,而非纯粹的工人,也不是东家,他们却是半商人半工人。……比方,银铺里拿锁匙的司事,他或是店员,但同时必与东家有密切的关系,或为东家所信任者。这些店员的本身既这样复杂,则参加到工人运动里,这些代表半工半商人的利益的人,必与纯粹工人不同,于是冲突纠纷又发生了。*甘乃光:《农工行政与农工运动》(1926年11月17日),《黄埔潮》第24-25期合刊(1927年1月7日),第68页。

他认为,工农商在经济地位上的阶级划分常常出现交叉和混乱,他们之间的阶级利益难以区分,所以阶级斗争自然难以展开。

国民党对阶级斗争的排斥到武汉政府后期更为明显。1927年5月18日,在中央政治委员会第二十二次会议上,国民党力图消除任何带有阶级色彩的阶级划分。他们认为小资产阶级的称谓不妥,阶级性太强,“小资产阶级”一律改为“工商业者”。关于小地主这一称谓,孙科主张用“自由职业者”代替,汪精卫则认为“不必说明大地主或小地主,用‘依法享有’四字来代替”。至于买办阶级,陈公博认为,“‘买办’两字就够了,不必再用‘阶级’”。为什么有如此举动,陈友仁之言道出了几分真实性。他说到:“当此经济情形严重的时期,说话须要谨慎,不然会发生不好的影响。我们要解释小资产阶级的意义,只消说小资产阶级就是指的商人、工厂主、银行家等,不必说明买办不在小资产阶级之内,免得人心惶惶,商业不能恢复。”*《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第二十一次会议速记录》(1927年5月16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史料》下,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177-1179页。可见,随着革命形势走向严峻,国民党力图避免阶级斗争所引发的社会对立情绪。针对此情况,天津《大公报》给予了社评,认为武汉政府正在慢慢向右转。*《慢慢向右转的武汉》,天津《大公报》1927年5月27日,第6版。这一评价十分中肯,直白地指出了武汉政府对待阶级斗争越来越保守的态度。

应该承认,共产党试图把阶级斗争引入国民党理念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实质的效用。国民党虽然承认阶级斗争的存在,并在工农运动中表现出一定的革命性,但要从理论上根本采纳阶级斗争思想,并落实到实践,则有思想认知和情感认同上的困难。这就使革命呈现出复杂的状况,即共产党领导下的工农运动向着阶级革命的道路前进,而国民党作为国民革命的领导者始终无法认同这一主旨,越到革命后期越排斥阶级斗争,从而使阶级斗争陷入了共产党支持而国民党反对的尴尬境地。

站在共产党的视角,国共国民革命思想严重剥离的窘境、阶级斗争实施的困境、国民革命失败的客观现实、运用马列主义解决中国革命道路的迫切性等各方面交杂在一起,共同推动革命思想的新转变和革命道路的重新选择。另外,共产党意义上的“国民革命失败”使得中共的指导者——共产国际、联共(布)不得不重新思考中国革命问题。由于他们始终强调阶级斗争的必要性,坚持共产党的阶级属性,所以放弃国民革命、进行苏俄式的苏维埃革命几乎成为了中共的不二选择。

三、苏维埃革命:共产党革命思想转变的必然诉求和独立领导阶级革命的必然选择

1927年7月15日,武汉国民党公然分共。它意味着国民党最终放弃了国共合作、联俄,否定了共产党领导的阶级斗争。共产党的革命战略必须作出新的调整。基于国民党立场,他们的国民革命道路在排除共产党后继续前进,而对共产党来说,国共合作式的国民革命已经失败。国民党虽然坚持国民革命,但其革命思想已经变异。即便如此,国民党始终认为自己是革命的,把共产党视为革命对象。与之相对,共产党对阶级革命的追求日益强烈,把国民党视为革命对象。国共在“革命”旗号下走向对立,互为革命对象。苏维埃革命不仅符合了苏俄、共产国际对中共开展阶级革命的强大期待,更是中共对国民党背叛国民革命及其革命思想日益右倾的强烈回应。简言之,苏维埃革命切合了共产党革命思想转变的必然诉求,也是其坚持阶级革命的必然选择。

1.国民党对共产党的镇压及其思想清理

国民党对共产党的强势进攻使共产党力量急剧削弱,也是共产党愤然发起反抗的重要因素。然而,应该注意到,这一现象背后的思想暗流是,国民党急迫地想与共产党作思想上的切割,剥除共产党的国民革命思想痕迹,尤其是激进的阶级斗争理论,重新构建国民党意义上的国民革命理论。

对国民党而言,共产党已经是国民党的敌对者,所以共产党员要么归附国民党,要么做国民党的敌人。大肆抓捕共产党员正是基于这一逻辑而产生。简言之,“非此即彼”,国共两党的界限分明,不容任何混淆。更让共产党在感情上无法接受的是,国民党对共产党员的审判无底线,滥杀无底线。公众舆论也为之哗然。天津《大公报》的一篇社评对蒋介石的疯狂反共予以了尖锐的批评。他指出:

我同时确也希望不要杀着无辜。至于事实上是否杀着无辜呢,当然旁人不得而知,不能妄加判断。只有前天听人传说,曾枪毙一个当厨子的。这人听说是服务于一个共产党的屋里。被捕后,叫他供认,其主人究竟所做何事,他却一口咬定不知道,结果便同犯着共党的嫌疑。这事究竟如何,无从证实,或者他另有罪案,也未可知。*空青:《东拉西扯说南方》,天津《大公报》1927年7月15日,第6版。

其社评非常形象地说明了国民党审判的主观性、随意性。“共产党”等于“反革命”已经成为国民党的判定标准,而他人则任意地把这“反革命罪”强加于人。根据这一逻辑,国民党对共产党之定位走向了偏激:“非友即敌”。国共已经不能共享同一空间。

与国民党的思想行为一致,国民党员至少从表面上服从党的思想意志,对共产党进行大肆攻击,否定共产党的革命思想和国民革命斗争,宣扬国民党的思想。分共后武汉国民党征集的党员登记表显示了这一情况。从其众多的登记表信息看,几乎所有的国民党员都对共产党和共产主义展开了大反击。诸如从事学生运动的员行三,他自承当初加入国民党是因为“五卅后因本党确能代表人民利益”。他不敢承认共产党确乎代表工农利益。关于“共产主义之见解”,他认为“中国社会阶级既未分明,主张阶级斗争结果必达乱斗现象,其革命绝无成功之希望”。至于“共产党阴谋消灭本党之意见及感想如何”,他不无辱骂之词,言“可鄙可恶的毒谋狗党还配称为政党吗”。*《中执会颁发服务党部及政府机关职员登记表》(1927年8月),五部档案,档案号4161,台北党史馆藏。从事工农运动的国民党员包括青年国民党员同样如此回答。陈桴航之登记表具体回答了这一问题。(详见下表)

从其回答可看出,与国民党的基调一致,他否定了共产主义在中国的可行性,贬斥共产党在国民革命中的作用和地位,视共产党为国民党的革命对象。这是国共分裂后一般国民党员的公开回答。其情况表明,国民党员不得不跟随国民党的思想,与共产党划清界限。国民党员无一例外的“统一口径”是否能真正收到实效,尚属疑问。不管如何,国民党已经在党员心中播下了“敌对共产党”的思想种子。

2.共产党进行苏维埃革命的思想必然

国民党对共产党的武力进攻以及对共产党思想上的压制,使共产党极为愤慨。既在武力也在思想上与之对抗,成为符合共产党革命理念和革命道义的必然之举。国共对立后,在革命思想方面,共产党始终强调阶级斗争,且坚持独立领导阶级斗争,为此,以阶级斗争为核心内涵的苏维埃革命自然成为符合其理念的选择。国民党由此也成为苏维埃革命中的革命对象、共产党的敌对阶级——大地主大资产阶级。

陈桴航党员登记表(1927年8月20日)

(资料来源:《中执会颁发服务党部及政府机关职员登记表》(1927年8月),台北党史馆藏,五部档案,档案号4161。)

在这一革命道路转变过程中,共产国际、联共(布)起了最为重要的引导作用。它们思想的转变,与其对国民党认识的深化密切相关,也与中共对国民党在感情上的认知和思想上的分析不谋而合。1927年8月8日,斯大林召开联共(布)中央政治会议,给共产国际驻华代表罗米纳兹和加仑发出电令:“关于苏维埃的最近指示是这样:发动国民党左派群众起来反对上层;如果不能争得国民党,而革命将走向高潮,那就必须提出苏维埃的口号并着手建立苏维埃;现在就开始宣传苏维埃。”*《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会议第11号(特字第97号)记录》(1927年8月11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编:《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7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18-19页。8月18日,他再次做出中国革命问题的指示,认为“如果国民党革命化在实践上毫无指望,同时出现新的巨大的革命高潮,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建立苏维埃”*《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会议第120号(特字第98号)记录》(1927年8月18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7卷,第21页。。9月27日,斯大林再次就中国苏维埃革命发表讲话,提出:“如果说以前在国民党兴盛时期,没有立即成立苏维埃的有利条件,那么现在,当国民党人因为勾结反革命而声名狼藉、威信扫地的时候,在运动取得成功的情况下,苏维埃就能成为而且事实上就要成为把中国工人和农民团结在自己周围的基本力量。谁来领导苏维埃呢?当然是共产党人。”*《斯大林在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和监察委员会联席会议上的讲话》(1927年9月27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7卷,第92-93页。在斯大林看来,共产党在国民党走向反动即镇压工农运动、反对阶级斗争之后,必须彻底放弃国民革命,走共产党自己的阶级革命道路,即与苏俄一样实行苏维埃革命。

基于对国民革命的不可行性、阶级斗争的必要性等方面的深刻认识,中共较快地接受了共产国际、联共(布)的指示。1927年9月19日,中共中央正式通过决议,公开宣布放弃“左派国民党的旗帜”,并正式将“组织苏维埃”作为自己的中心任务。10月23日,中共中央发表宣言指出:中国革命的任务是“统一中国,造成新中国——工农劳动贫民代表会议(苏维埃)的中国”*《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反对军阀战争宣言》(1927年10月23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92、393页。。次日,中央第13号通告指出,今后革命的任务,“应当明显的确定是要创工农贫民的革命独裁的政权——苏维埃的政权”*《中央通告第十三号》(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03页。。至此,在共产国际、联共(布)的指导下,共产党彻底放弃了国民革命旗帜,确立了苏维埃革命的方针,与国民党彻底决裂。

自此,在苏维埃革命的框架下,共产党开始独立领导阶级革命。在其阶级理论逻辑下,国民党代表官僚资本家及其封建势力的利益,共产党必须消灭它,才能够解放受压迫的工农阶级。为此,1927年底1928年初,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暴动此起彼伏。1928年1月20日,共产党发表了《宣布国民党为国民公敌宣言》,标志着共产党同样公开把国民党视作敌人。其宣言书昭告:

国民党与共产党破裂,国民党与一切工农民众破裂,就是背叛革命,这种结果一定是使国民党变成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走狗,变成新军阀的工具。……中国共产党宣布国民党是国民的公敌!国民党是中国一般工农贫民兵士群众的公敌!国民党和北方军阀已经是同样的反动势力——维持帝国主义统治的力量!*《中国共产党宣布国民党为国民公敌宣言》(1928年1月20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67-69页。

显然,在共产党看来,国民党已经不再是革命政党,它已经成了共产党的革命对象。依据这一思想,国民党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共产党的革命盟友,两党处于阶级对立的位置。

总而言之,国共分裂之后,两党对自己的革命思想进行了重新整理,在此基础上,进行了革命道路的再次选择。作为主动结束国共合作的一方,国民党首先否认了共产党在国民革命中的作用,剥夺了它对国民革命的领导权,并反对阶级斗争在国民革命中的实施。为此,国民党虽然继续坚持“国民革命”道路,但因革命思想的日益保守,已经不复国共合作时期的革命性。与之对应,共产党基于对国民革命阶级性的坚持和对国民党反动性的认识,与国民党一样,也彻底放弃了国共合作式的国民革命道路。在此思想逻辑下,共产党选择了苏维埃革命道路,以独立领导阶级革命。从共产党对革命道路的选择来看,它始终保持了政党的阶级性。面对国共合作分裂的客观现实,中共清醒地认识到阶级革命不可能在国民党领导的国民革命中实施,唯有共产党自己才能领导工农群众进行阶级斗争。为此,放弃国民革命,实施苏维埃革命,是其思想转变的必然选择。

责任编辑:魏烈刚

Exploring the CPC's Thoughtful Choice of Soviet Revolutionary Roa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action of the KMT and the CPC

Yi Fenglin

The change of the CPC's revolutionary road from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to the Soviet revolution was not just forced by the real environment, but mainly impli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CPC's revolutionary thought. Since the KMT-CPC cooperation, the two parties' convergent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began to split. Because of different attributes of party and revolutionary theories, the two parties made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 of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Taking the class struggle as the center, the two parties' national revolutionary ideas were gradually diverged; and thus their national revolution road divided gradually. Thereafter, the two parties successively abandoned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road based on the KMT-CPC cooperation, and reselected their own revolutionary roads. For the Communist Party, its choice of the Soviet revolutionary road closely related to serious divergence of the KMT-CPC national revolutionary ideas, unsustainability of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road and its persistence of the class struggle, etc.

the CPC;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the Soviet revolution; the KMT

10.16623/j.cnki.36-1341/c.2016.05.011

易凤林,女,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江西南昌330077)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理论创新课题“从国民革命到工农革命——中共革命道路的伟大转折”(15CX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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