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我当正剧演，观众当喜剧看”

南方周末记者 李晓婷 发自广州

话剧《乌龙山伯爵》，马丽到下半场才登场。她并没有使出“吼哈哈哈”的招牌笑声，而是风姿绰约地站在台上。台下哄地爆发出喝彩声和掌声，手机拍照的声音嚓嚓响个不停。

2016年9月23日，《乌龙山伯爵》新一波全国巡演，到了广州友谊剧场。

从2011年首演至今，剧场观众的反应一直很热烈。不过2015年电影《夏洛特烦恼》上映之后，马丽和沈腾成了电影明星，情况更是变本加厉。“只要腾哥（沈腾）和我一出来，哪怕只是个背景，观众都会尖叫。”马丽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话剧《乌龙山伯爵》讲了一个荒诞故事：一群劫匪去银行打劫，遇到了去银行兑支票的谢蟹，为自保，谢蟹混进了劫匪堆，一系列阴差阳错，劫匪头子K哥死了，劫匪们四散。其中一位劫匪爱着K哥，变性成女性K嫂回来复仇，爱上了谢蟹。马丽演的是变性后的K嫂，沈腾演谢蟹。

演完《夏洛特烦恼》，再回到话剧舞台，马丽发现，词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好可怕，像洗脑了一样。”上舞台排练，马丽也觉得自己有点收着，放不开。两三天后，感觉找回来了。

舞台上，K嫂忘了掩饰自己的性别，粗声粗气喊出：“炸飞了？不可能！”下了台，另一名演员夸她：“哟，不错啊，喊的还是当年那个力量。”

还有些表演，观众注意不到。一场戏，沈腾被马丽打晕，倒在台球桌上，马丽慌乱地把手里的刮胡刀扔到了一边，那是她怕性别被识破的潜意识作祟。这个动作，在剧本里没有写，完全是马丽下意识的动作。

台北的Mary东北的马丽

马丽一直学的是话剧。

2005年，她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又上了一年林兆华戏剧研修班，“学了特别多的东西”。中戏的表演方式有板有眼，林兆华的方法却大不相同，他首先给学生上形体训练课。

马丽特别不解：“每天一群人，面对墙那么站着，然后喊：‘啊……一……说台词：‘你是谁，你到哪里去？还让满地打滚、满地跑、互相撞，两个人就像两根绳子一样缠在一起……我说我一个演员，又不是舞蹈家，为什么老练这些呢？大导（林兆华）说，没有为什么，叫你们做，你们就做吧。”她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过了一段时间，马丽再站上话剧舞台时，明白这些形体的用处了。“也许你的表情、细微的东西，下面都看不到，但你演的这个人物脚底要生根，甚至你的站姿都决定了人物性格。”

表演前，马丽总是习惯性地问林兆华：“导演，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林兆华总答：“我也不知道。我们一起寻找。”

几部戏下来之后，马丽学会对自己有要求了。

2005年，她在话剧《满城都是金字塔》里演了一个小角色。这个角色，戏份很少，却让何炅记住了她。

何炅是开心麻花的元老，开心麻花的第一部戏《想吃麻花现给你拧》就是他演的。后来何炅告诉马丽，《满城全是金字塔》这部戏，自己看，带朋友看，带家人看，看了五遍。

马丽演一个考古学家，几个人去古埃及金字塔盗墓，遇到一个埃及公主和一个年轻的考古学家，三人发生了一系列荒诞的故事。

剧里，马丽讲起为什么会当考古学家：考大学的时候，家人都让我报个冷门专业，就报了古埃及建筑学。我现在毕业了，可是，现在谁还盖金字塔啊？这段台词加上马丽的东北腔，让何炅乐翻了。

除了何炅，开心麻花创作团队的主力马驰、马腾、彭大魔都去看了《满城全是金字塔》，对马丽的评价是：这女的挺彪的。

不久后，马丽接到开心麻花的邀请，去客串话剧《疯狂的石头》，在里面扮演一个模仿杨二车娜姆的角色。

在那之前，马丽演的多是正剧。到了演喜剧，她也没做过什么调整。“什么抖包袱啊，什么喜剧呀，（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认真地在演一个角色，下面的人就会笑。我当正剧演，但观众是当喜剧看的。”

2010年，何炅邀请马丽在湖南元宵喜乐会上，同他合演小品《超幸福鞋垫》。两人模仿购物频道主播，卖起鞋垫。这个小品，让更多观众知道了喜剧演员马丽。

何炅给马丽加的戏，后来也成了马丽的招牌表演。

一个是结尾，马丽一把抱起何炅。一个是声音粗细的转化：马丽装腔作势用港台腔说：“我是来自台湾的Mary。”何炅厉声道：“再说一次？”马丽立马认怂，老老实实换成东北腔：“我是来自东北的马丽。”

“吼哈哈哈”的笑声，也是从《超幸福鞋垫》，变得无人不知。马丽因此也有了彪悍女汉子的荧幕形象。

为什么全智贤就能美美地搞笑？

“我私底下不这样笑，我是个正常人。”马丽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也不觉得我搞笑。”

马丽也不觉得自己是女汉子。但在33岁之前，她的确是“把自己当爷们活的”：“也不敷面膜，也不保养，也不收拾，耳洞也是今年才扎的”。

演喜剧，马丽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很多女演员为了漂亮，就会注意自己的表情，可能不敢那么夸张地去表演。我是肆无忌惮的那种，也不管自己丑不丑。”

但过去，她听到别人说她不好看，也会偷偷哭。第一次进组拍戏，马丽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哎呀，长得那么丑，怎么演这个角色，是不是有关系呀？”这是马丽自尊心受到的一次严重打击。那阵子，马丽得了抑郁症。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拒绝拍戏，只演话剧。“后来找我拍戏的，都是因为看过我的话剧。我会先说好，你要对我的话剧认可，觉得我戏好，我就去拍。你别今天让我去，说试一下戏吧，不够漂亮，你回去吧，演员最受不了这种打击。”

喜剧能驱散马丽的一些阴影。特别是进了开心麻花，马丽认识了这样一群人：他们的世界是简单的，挣得也不多，但是特别开心，“慢慢就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了”。

马丽不喜欢回头看自己的表演。有次无意看到一个朋友在网上看话剧《倒霉阿翔》，马丽直发窘：“妈呀，这是我吗？怎么能那么夸张？可能得再收一点。”

“那时候我演一场话剧之后，都得扶着墙走，感觉把肾都给喊碎了。”马丽开玩笑，“现在身体不好，都是以前演话剧太使劲了。”

《倒霉阿翔》里，马丽演一个“典型的东北女孩儿”：“特别猛，纯纯的女汉子，就没一丢丢女性气息”。那时，她演的很多角色，“汉子的成分多一些，女人的东西特别少”，现在则是“女人和汉子一半一半吧”，马丽解释。《乌龙山伯爵》里，马丽演的变性人，一半是力大无穷的糙老爷们儿，一半是柔情蜜意的风骚女人。

《乌龙山伯爵》后，马丽觉得自己好像还挺适合演喜剧的。上春晚演过小品后，她就更确定了：“原来大家都很喜欢我演喜剧”，她对南方周末说，“而且现在喜剧女演员也特别少嘛。”

2015年，开心麻花出品、沈腾导演的电影《夏洛特烦恼》里，马丽演马冬梅：一个世俗眼光中的“贤妻”：为丈夫牺牲一切，毫无原则。电影票房过十亿，但观众对这部电影“直男癌”的批评一直不少。

马丽的理解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太知道这样的女人会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什么。人物单一，我倒觉得没办法，因为这个电影《夏洛特烦恼》，不是《马冬梅烦恼》，如果说要做马冬梅的话，我相信这个女性角色一定更丰富。”

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马丽，一头金色的短发，脸瘦了一圈。

“好多人就说我变好看了，不好笑了。”马丽笑道，“但我不担心，因为我没有把自己定位在喜剧上，我也可以演其他戏。并不代表我只能演喜剧，也并不代表一个人丑才能演喜剧。”

马丽拿《来自星星的你》举例，“为什么全智贤可以美美地去搞笑？喜剧不是扮丑、糟践自己，是靠剧本、对喜剧的理解。”

其实马丽也想演悲剧，她喜欢《亲爱的》这种悲情电影。但演多了喜剧，再演别的，并不大容易。一部古装戏向导演推荐马丽，导演说，她是个喜剧演员，我们不需要。

“还是比较难过的。”马丽想了想，又说，“早晚会有一个懂我的导演来找我的，找我演一些正剧呀、悲剧呀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