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塔瓦河上的查理桥
2016-10-27闵嵩
闵嵩
我读书的大学在奥地利林茨,离捷克不远,我常在周末搭上火车去布拉格。有一年深冬,我跟朋友一时兴起,说走就走,冲上前往布拉格的列车。
我们预订的旅馆在查理桥附近,朋友习惯早起,天刚亮,就拽着我到查理桥散步。
伏尔塔瓦河穿城而过,18座大桥横跨其上,最著名的就是查理大桥。这是欧洲最古老最长的桥,始建于1357年,1400年竣工,因奉捷克国王查理四世之命修建而得名。1992年,被列入了联合国世界遗产目录。
桥上有30尊圣者雕像,都出自17~18世纪捷克巴洛克艺术大师之手,被欧洲人称为“欧洲的露天巴洛克塑像美术馆”。这些雕像现在已经换成复制品,原件保存在国家博物馆内。虽说如今桥头的雕塑都是复制品,不过这不妨碍欧洲人对它的喜欢。
查理桥由波西米亚砂岩修筑而成,透水性极强,能较好地抵抗风化,建筑师还创新地在材料中加入了鸡蛋的成分,使得大桥的坚固性更上一层楼。然而,再牢固的建筑也有自己的极限。20世纪后,因为车辆急速增加,查理大桥陷入了超负荷的危险局面,经历了多次大修,并逐渐成为了一座步行桥。
进入21世纪,开始了对查理大桥的全面重建。2007年到2010年,重建工程在不关闭桥梁的情况下逐步进行。所以我每次去,大桥总是被木架和帆布掩住一二。这也给了人无限遐想,总想去探索被遮住的地方到底有什么。
那个清晨,桥上竟没有任何翻修工程,整座桥完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桥上的雕塑们头顶白帽,有的还挂上了银色胡须,静静地与我们对望。那一刻,我们似乎也成了雕塑,伫立良久,不忍踏出一步,深恐会惊扰这空茫和宁静。
桥上的雪明显被人清扫过。道路湿滑,特别难走。这种天气里,桥上的游客少得可怜,卖艺者也少了许多。
天极冷。平时查理桥上的卖艺人跟小贩很多,有卖画的,卖手工饰品的,还有吹箫唱歌的,那天都不见了。自从到了欧洲读书才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安徒生对于冬天的描述一点没有夸张。屋外是寒风刺骨,路上行人走几步就会打寒颤。屋内,壁炉中的柴火染红了一面墙,连家中的小狗都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就是在这雪后的查理桥上,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位穿红衣的老人。他推着一台手摇风琴,琴下有四个轮子。这是一种传统的机械类乐器,演奏者只需转动手柄,便可鼓动风箱,演奏出乐曲。老人缓慢转动着风琴右边的大方向盘,琴里响起了轻快的管弦乐曲。有人往老人的小篮子里放入硬币,他脱下系着红飘带的草帽给对方行礼,帽子下,是满头银丝。
后来我又去过布拉格多次,每次都会去查理桥。隔几个月,卖艺人就会换一批新面孔,但我每次都能见到这位红衣老人。
后来我大学毕业,随先生移居西班牙,之后再没到过布拉格。
布拉格有个美丽的传说。在查理桥的雕像中,有一座圣约翰-内波穆克雕像,身着教士之衣,左手紧握十字架,右手持一束棕榈枝,头顶上环绕着一个金色的五星光环。圣约翰是布拉格天主教会的领袖人物,被国王瓦茨拉夫四世下令赐死,投入查理桥下的伏尔塔瓦河,年仅48岁。据说凡是触摸过此圣像的旅者,日后必定重返布拉格。
不久前,趁父母来欧洲游玩的机会,我终于再次去了布拉格。
我怀着忐忑之心踏上查理桥,惊喜地发现,老人还在那里演出。这是盛夏,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外罩红色马甲。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们不曾说过话,但在我心里,他早已是查理桥的一部分。
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查理大桥都是极美的。夜幕降临后,城堡的影子在水中浮动,勾魂摄魄。
桥边,沿河而建的酒吧数不胜数。波西米亚的好天气赐予了捷克最好的啤酒花,发酵酿制出来的啤酒举世无双。点上一杯捷克鲜啤,淡黄的透明液体从庞大的木桶里通过高压水龙头流入杯中。酌上一大口,淡淡的清香在口中萦绕,回甜悠长。
查理桥还孕育了一位天才。
这位出生在桥边的犹太人,将查理桥称为他生命的摇篮。据他的好友雅努斯回忆:“他从3岁时便开始在桥上游荡,不但能说出大桥上所有雕像的典故,有好多次我甚至发现他竟在夜晚借着路灯的光亮在数着桥上的石子……”
1934年5月,在维也纳郊外的疗养院,守候在身旁的雅努斯记下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我的生命和灵感全部来自于伟大的查理大桥。”
这个天才的名字,就是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