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赴宴

木木+++++徐炜

孔芳是个四里八乡都闻名的漂亮姑娘。她文化程度高，读过大学；收入高，在一家大企业里当会计；再加上个头高、模样俏，上她家提亲的，真是踏破了门槛。

在晌水涧，姑娘准备订婚给哪户人家，娘家人先得去那户人家看看，这在当地被称作“看人家”。看人家那天，女方要是留在男方家吃了午饭，就表示愿意，要是没有，那肯定是没戏。

这天周末，孔芳妈妈亲自带队，去了老赵家。这老赵退休前是区里的副区长，儿子小赵在市烟草专卖局上班，长得很清秀。

老赵对于这回孔家来，做了充分的准备。尽管他认为儿子要娶孔芳，那是绰绰有余。他们孔家眼光再高，还能高到哪里去呢？赵家的条件，的确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住的是别墅，开的是豪车。既然没什么好看的，那就坐下来聊天，一聊就聊到了上午10点。

老赵让老伴儿给孔家带来的那些孩子，每个人封了500块钱的红包。孔家亲戚个个脸上都乐呵呵的。

“这都吃饭的点儿了，我们吃饭吧。”老赵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催促着开饭。菜是提前在大酒店定好的。只要孔家人愿意，立即就能打电话叫饭店送来。

“不急，不急，再说说话吧。”孔芳妈妈说是不急，却站在大门外看着。

“还有人要来？”老赵关切地问道。

“啊，不，没有，没有。”孔芳妈妈说着，却还是站在门外面。

一转眼又是一个钟头过去了，孔芳妈妈都跑到门外五遍了，却还是没有答应留下来吃饭。

等快到12点了，孔芳妈妈的脸色忽然有些沉，催促着要走。孔家亲戚也很识趣，把红包都留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又一个周末，孔芳妈妈带队，去钱家相亲。钱家就是孔芳工作的那个企业老板家。钱老板的儿子是个海归，刚刚回国没多久，这钱家就到孔家来提亲了。

孔家亲戚猜着这次看人家就是走过场了，孔家怎么可能会拒绝女儿的顶头上司呢？钱家也是这么想的，钱老板出手更大方，给孔家亲戚带去的那些小孩，每个人封了2000块钱的红包。

说话聊天，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了，孔芳妈妈走到厂房门前转悠。钱老板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跟在后面陪着转。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边吃饭边聊吧？”钱老板试探着问道。他想探探孔芳妈妈的口风。

孔芳妈妈笑了笑：“不着急。孩子在这里上班两年了，我还是头一回来看看呢。多看看，多看看。”钱老板只得陪着孔芳妈妈在厂外转悠。

等到正中午了，孔芳妈妈突然说道：“钱老板，今天耽误了你一上午时间了，我们还是早点走。”

“怎么能走呢？既然来了，吃了饭再走吧。”钱老板心知不妙，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不麻烦了。”孔芳妈妈说着，转身就走。孔芳妈妈一走，孔家亲戚自然也跟着走了，那些个红包，也被留了下来，放到了桌上。

孔芳对老赵家的儿子，以及对钱老板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这两次看人家，她也是被老妈逼着来的。没想到在节骨眼儿上，自己还没说不同意呢，老妈先拒绝了。

“妈，你这两次都在外面看什么呢？”孔芳奇怪地问道。要说热情，这两户人家都很热情，而且去的时候，老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怎么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她在外面一转悠，就直接说要回家呢？孔芳妈妈看了女儿一眼，没说话。

孔芳妈妈正要给女儿第三次去看人家呢，孔芳的大学同学小孙从南方赶到这里，还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小孙很快和孔芳谈起了恋爱。

“你为了我，放弃了原来年薪50万的工作，现在只拿5000块钱一个月，你不后悔？”孔芳向小孙问道。

“不后悔。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只是我不敢表达。工作了两年，积累了工作经验，胆子也变大了。”小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只怕我妈那一关，你通不过。”孔芳有点担心地说道。她把这里的风俗向小孙介绍了一番。

“不就是看人家吗？我不是刚买了房吗？我又在这里上班，她老人家还能怕我把你给拐跑了？放心吧，哪天她老人家同意来看人家，我提前把我的父母也接过来，不就行了？”小孙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却很紧张。

“那你让你父母早点来，先上我家一趟，和我爸我妈确定一下看人家的时间。”孔芳也很担心。她想从自己的老妈那里探点口风，好让小孙做到万无一失。

小孙说到做到，没过几天，就把自己的父母给接到这边来了，又陪着父母上了孔芳家的门。

孔芳父母对于孙家邀请自己家过去看人家，也没说什么别的，痛快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孔芳再次向老妈打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拒绝了赵家和钱家的提亲。

“你是替小孙打前站来了吧？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孔芳的妈妈打趣女儿道。

“妈，你就说说嘛。”孔芳索性撒起娇来。

“好吧，说就说，我也不怕小孙提前做准备。”孔芳妈妈说着，提起了一个人，“你记得太平吗？”

“太平？”孔芳一愣，很快想了起来，“就是那个我上大学办喜酒，他来讨喜酒喝的傻子？”

孔芳脑子里还真有这个人的印象。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不管周围哪家办喜事，都会出现太平的身影。这个太平，一身旧衣服，破破烂烂的，咧着嘴来讨喜酒喝，根本不拿礼金。

“对，就是他。他打小就没娘，父亲修水库的时候失足死了，他又是个傻子，他们那地方的人看他可怜，就接济他。这附近不管哪家办喜事，都会有人通知他，让他过来讨喜酒喝。”孔芳妈妈解释道。孔芳忽然明白过来了：“妈，你拒绝赵家和钱家，就是因为太平没来？”

“对。”孔芳妈妈笑了。

“为什么？”孔芳还是没明白。

“赵家和钱家都是本地人，本地人办喜酒，肯定有人告诉太平。他没来，要么就是怕这两家人，要么，就是以前被这两户人家欺负了，不敢再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两家，和善字是沾不上边了。把女儿送到不行善的人家，你老妈我敢吗？”孔芳妈妈反问道。

“万一太平那几天正好生病了，去不了呢？”孔芳又问道。

“他没有生病。”孔芳妈妈斩钉截铁地答道。

孔芳傻眼了。等自己老妈带队去小孙那里看人家，太平是不太可能过来的。小孙买的是商品房，太平即使来了，也会被小区保安挡在大门外；再说了，小孙是个外地人，他办喜事，本地人根本不清楚，怎么可能有人通知太平呢？

孔芳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孙，小孙也急了：“要不，你告诉我太平住在哪里，我去找他。”

“得了吧，他一个傻子，哪里有好吃的，他就找到哪里去。你去找他，上哪儿找？再说了，就算他站在你对面，你认识他吗？”孔芳对这个提议直接予以否定。

“那怎么办？”小孙急得直搓手。

“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我告诉我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总不能棒打鸳鸯散吧？”孔芳看到小孙着急，非常开心。只要小孙对这事上心，就说明他心里真有自己。至于老妈那里，大不了多做几次工作。

终于到了看人家的那天，孔芳妈妈再次带着亲友团上阵。小孙家也充分准备，给带去的孩子每个人封了600块钱的红包。

接下来，自然又是聊天。时间一转，就到了吃午饭的点了，孔芳妈妈出了门，向楼下走去。

“完了，完了。”孔芳担心得不得了。她最害怕的一幕居然真的上演了。再看小孙，脸色也变得煞白。小孙和孔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然而不到十分钟，孔芳妈妈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人。“今天你们家办喜酒，给我一碗喜酒喝喝啊。”那人说着，嘴巴咧得大大的。这人衣着破烂，光脚踏着双破球鞋，不是太平还能是谁？

“太平，酒你就别喝了，给你弄碗红烧肉吃吃吧。”孔芳妈妈笑吟吟地说道。

“好，好，好，来来来。”小孙家人也知道这事，赶紧去厨房盛起一大碗红烧肉，又弄了一碗米饭，鸡鸭鱼堆得高高的，捧着送到了太平手里。太平一手端一个碗，兴高采烈地走了。孔芳的爸爸还把他送下了楼。

这天不用说，孔家亲友团终于吃上了午饭，也就是说孔家和孙家这门亲是成了。

晚上，孔芳想想觉得很奇怪，这个太平还真神了，一个傻子，居然还能找到这个小区里来，还能进门，真是怪了。

孔芳的爸爸听到女儿的疑问，鼻子里哼了一声：“太平还不是你老爸我去找来的？不过孙家的确善良，小孙他爸爸为了找太平，差点给我跪下了。”

啊？孔芳彻底傻眼了。当时只顾着看老妈的举动，连老爸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她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