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阳方言中的儿化研究
2016-10-25李竹
摘 要:本文从作用、位置、词类三方面对资阳方言的儿化现象进行分析,并归纳出其儿化特点。作用上,除了具有区别词义和区分词性,表达喜爱和“微小”义等作用外,部分儿化并无明显作用,只是习惯性表达。位置上,可以是词尾儿化,也可以是词中儿化、词中词尾分别儿化、词中词尾同时儿化。词类上,以名词儿化居多,其次是量词、形容词、动词的儿化。
关键词:资阳方言 儿化 普通话
儿化是指一个音节中韵母带上卷舌色彩的一种特殊音变现象,具有区分词性、区别词义、表达亲切、喜爱和“微小”义等作用①。我们在探过儿化规律时一般以普通话为研究对象,事实上,各地方言也普遍存在此现象,并且不同方言的儿化现象之间表现出“同中有异”的特点。目前普通话儿化研究比较成熟,而各地方言的儿化研究却比较少,有的以单篇论文的形式呈现,有的出现在方言研究著作中的语音部分,总的来说,缺乏系统的研究。
四川方言中词尾加“儿”的情况并不单一,加上各学者的看法和研究角度不同,所以在描述这些现象时所用的术语也不同,归纳起来,大体有“儿化”“儿尾”“儿缀”三种。资阳市地处四川盆地中部,当地人民所使用的资阳方言属于四川方言的一支。儿化在资阳方言中使用范围广、使用频率高。本文主要从儿化的作用、位置、词类三个方面对四川资阳话中的儿化现象进行探讨。
一、资阳方言儿化的作用
资阳方言的儿化一般具有区分词性、区别词义、表达喜爱和“微小”义等作用。如:
盆盆儿、口袋儿、脑壳儿、木头儿、黄黄儿(指蛋黄)、吹吹儿(指乐器)、缺缺儿(指小的缺口)、爸爸儿(亲属语,指对与父亲同辈的小男孩的称谓)
上文中,“盆盆儿”和“口袋儿”中的“儿”传达出事物的微小;“脑壳儿”和“木头儿”中的“儿”表现出喜爱、亲切的感情色彩;“黄黄儿”、“吹吹儿”和“缺缺儿”分别对应形容词“黄”、动词“吹”和“缺”,此时“儿”具有区分词性的作用;“爸爸儿”一词与“爸爸”相对,此时“儿”具有区别词义的作用。
资阳方言的儿化中有一部分“儿”需要发完整的音[?35],这一类词很典型,但属于封闭的类,数量不多。例如:
样儿、花花儿(指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女女儿(对小女孩的亲切称呼,含“喜爱”义)、锅儿、瓢儿、娃儿、裤儿、兔儿、鞋[hai35]儿;
上述例子中,“花花儿”与“花”相对,此时的“儿”具有区分词义的作用;“女女儿”中的“儿”能表达“幼小”义和亲切、喜爱的感情色彩;而其他词中的“儿”没有明显作用,即加不加“儿”意思和词性完全不变,也无语体色彩的变化。资阳话中发完整[???]音的儿化大多属于最后一种情况,此时的儿化并无明显作用,只是一种习惯性表达。
二、资阳方言儿化的位置
从位置上看,资阳方言有词尾儿化、词中儿化、词中词尾分别儿化、词中词尾同时儿化四类,以词尾儿化最普遍。非词尾儿化的三种情况为复合式构词,以多音节为主,构词语素在组合前就已具备独立成词的能力,甚至具备儿化的能力。
(一)词尾儿化
资阳方言中多数儿化的位置在词尾,这类例子数不胜数。如:
担儿、篮儿、刀儿、活儿、马儿、柴棍儿、纽扣儿、老四儿。
(二)词中儿化
词中儿化在普通话中并不是没有,如“千儿八百”,只是数量寥寥无几,也无规律可循。而词中儿化却是资阳方言的一大特色。据我们观察,这类词大多是复合词,“儿”前紧挨着的字一般是名词性的,且部分单用时可儿化。如:
藤藤儿菜、大头儿菜、盖碗儿茶、孝帕儿布、构叶儿树、蔑蔑儿草、朽儿货、坐墩儿肉、漆儿黑、筋斗儿翻天、房千儿屋、安登儿逸。
以上例子中“儿”前单字的儿化情况:
藤儿、头儿、碗儿、*帕儿、叶儿、*蔑儿、朽儿、墩儿、*漆儿、斗儿、*千儿、*登儿。
上述12个复合词当中,“儿”音前的字能儿化的有7个,不能儿化的有5个。这些不能儿化的词并不是不符合可儿化的规则,只是在当地方言中这些词习惯性不儿化,并无多少理据可言。
(三)词中词尾分别儿化
这一类词的构词语素在组合前就已具备成词和儿化的能力,组合后这种能力基本保留,需要注意的是儿化的位置虽然词中词尾均可,但只能选择其一,并不能词中词尾同时儿化。如:
豌豆儿尖、豌豆尖儿;灯儿泡、灯泡儿;脚板儿印、脚板印儿。
(四)词中词尾既可分别儿化,也可同时儿化。如:
醪糟儿汤圆、醪糟汤圆儿、醪糟儿汤圆儿;
黄花儿闺女、黄花闺女儿、黄花儿闺女儿;
尖尖儿山、尖尖山儿、尖尖儿山儿。
这类词与第三类词相似,属于词与词长期在一起搭配使用而固定成词的情况,之所以能词中词尾分别儿化,是因为组合前的两个词就已经具备儿化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在进入组合后依然保持不变。与第三类词的区别在于词中词尾能否同时儿化,这主要取决于词的内部韵律,当该复合词同时儿化读起来韵律和谐,不存在发音上的不畅,则可以同时儿化,反之则不能。那么,什么样的韵律搭配可以称为和谐呢?据我们推想,词内部的韵律组合对儿化的位置影响应该是有规律的,但由于能力有限,本文未对此规律作具体的考察。
三、资阳方言词类儿化的特点
从词类来看,有别于普通话均可儿化的特点,资阳方言中的儿化大多是名词儿化,其中以双音节名词儿化为主;其次是量词、形容词和动词的儿化;再次是极个别其他词类的儿化。据不完全统计,名词的儿化量占总儿化量的72%,量词占12%,形容词占8%,动词占6%,其他词类占2%。下面按音节的数量对各词类的儿化现象进行讨论。
(一)名词的儿化
1.单音节名词的儿化比例高,但数量不多,这是因为单音节名词在词汇当中的比例本身就不高。但单音节名词的儿化范围广,涉及了客观世界的方方面面,其中以资阳当地常见事物的名称为主。如:endprint
花儿、盆儿、罐儿、瓢儿、头儿、瓶儿、瓜儿、天儿、漩儿、蚕儿、泡儿、妹儿。
另外,单音节名词重叠后儿化的现象也十分普遍。如:
箱箱儿、豆豆儿、瓢瓢儿、壳壳儿、封封儿(指红包)、杆杆儿、腿腿儿、管管儿、缸缸儿、窝窝儿、圈圈儿、秧秧儿、巷巷儿、钵钵儿、底底儿、肠肠儿、绳绳儿、瓶瓶儿、牛牛儿、雀雀儿、胴[tu?214]胴儿(指不穿上衣的样子)、凼凼儿(指地上有水的坑)、棒棒儿、别别儿(用来别住东西的物品,既可指女孩的发夹,也可指门栓)、藤藤儿、尖尖儿、坝坝儿(指用来晾晒粮食的平地)、塌塌儿(指落脚的地方,是一种诙谐的说法)、蛾蛾儿、瓣瓣儿、带带儿(指细长的带子)、眼眼儿(指小孔)。
2.双音节名词的儿化数量最多,使用频率最高。如:
水粉儿、粉条儿、酒杯儿、蚂蚁儿、苍蝇儿、箢篼儿、麻雀儿、冻包儿、嘴巴儿、舌头儿、脚杆儿、驼背儿、光头儿、碗柜儿、灰毛儿(指豆腐)、撑花儿(指雨伞)、样方儿(指模样、长相)、熬骨儿(指当地一种宴席上的特色菜肴,将排骨切块裹面粉后经油炸而成)
3.三音节和四音节名词的儿化也十分普遍。如:
戏脸壳儿、燕堂绪儿(指蝙蝠)、丁丁猫儿(指蜻蜓)、花骨朵儿、柏木把儿、铺盖卷儿、扯谎婆儿(指爱说谎的人)、看笑神儿(指看别人笑话)、花姑娘儿(指瓢虫)、干猴狲儿(指长得很瘦的人)、黄花闺女儿、醪糟汤圆儿、缸缸儿钵钵儿(泛指厨房器具,相当于“锅碗瓢盆”)。
(二)量词的儿化
单音节量词基本上均可儿化。如:
条儿、把儿、根儿、颗儿、捆儿、块儿、双儿、个儿、张儿、桶儿、坨儿。
由于量词经常和数词搭配成数量短语,因此数量短语也能儿化。如:
一点儿、一哈儿(相当于“一会儿”)、三回儿、两双儿、五块儿、两三片儿。
和普通话一样,资阳话中单音节量词的重叠式基本都能儿化,如:“条条儿”“颗颗儿”“点点儿”“哈哈儿”“碗碗儿”。由于名词和量词存在部分兼类,所以这些兼类词重叠后也能儿化,如:“箱箱儿”“瓢瓢儿”“封封儿”“缸缸儿”“圈圈儿”。有趣的是,资阳话中数词“一”加量词重叠式儿化除了与普通话一样能表达数量多的含义以外,还能表达数量单一的含义。这种差异是由儿化的数量和位置来标明。比如当地人一般用“根”来表示动物的量,当说猪“一根儿根儿”时表示猪的数量多,当说猪“一根根儿”时与“一根”的含义相同,表示猪的数量为一。不过,“一根根儿”传达出说话者的一种情绪,暗含“数量太少”之义,常与“只有”连用;而“一根”只是客观陈述数量,并无此含义。
(三)形容词的儿化
资阳话中的形容词儿化在数量和使用频率上都不占优势,但具有典型性,因此不可忽略。当地方言中形容词的儿化从音节数量上看,分为单音节、双音节、三音节、四音节四种类型。
1.资阳方言中有些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后能当名词使用,这些形容词的重叠式习惯性儿化。而单音节形容词的非重叠式一般不能儿化,极少数词如“尖”是属形容词和名词的兼类,因此不重叠也能儿化。
尖尖儿(也可以是“尖儿”)、缺缺儿、响[?a???]响儿(指用草叶、竹管等简单制作的能吹响的物品)、胖胖儿(对体态肥胖之人的一种亲切称呼)、黄黄儿。
2.双音节形容词的儿化。如:
漆儿黑、身小[la?55]巴儿(对身体瘦小之人的称呼)、光生儿(形容表面干净无杂物)。
3.三音节形容词的儿化。如:
麻糊糊儿、圆滚滚儿、烂杆杆儿、眼巴巴儿、辣糊糊儿。
4.四音节形容词的儿化。如:
筋斗儿翻天(指因慌张而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比喻办事火急火燎、匆忙而仓促)、颠花儿四倒(用于批评女孩子行为不符合礼仪规范)、颤鸡儿巴事(用于批评别人爱出头、爱炫耀的粗俗用语)。
(四)动词的儿化
资阳话中,单音节动词不能儿化,但和单音节形容词一样,其重叠式是名词性的,且习惯性儿化。如:
封封儿、挑挑儿、担担儿、串串儿(既可指四川一种用竹签串起来烫煮的食物,又可指以牟利为目的的中间人)、敲[kɑu55]敲儿(指用来敲打的工具)、响响儿、筛筛儿(指筛东西的器物)、漏漏儿(指漏勺)、锤锤儿(指锤头)、别别儿、网网儿、抓抓儿(指用来抓捕的工具)、抽抽儿(指抽屉)、搅[t?iɑu214]搅儿(用玉米粉、小麦粉等加水熬制成的糊状食物)。
(五)其他词类的儿化
1.副词的儿化,如:使劲儿、压根儿。
2.反身代词的儿化,如:自个儿、身个儿(指自己)。
3.叹词的儿化,如:鸡冠儿(该词不儿化时是名词,指鸡的头冠,儿化时用作表示惋惜的叹词)。
四、结语
总的来说,儿化在资阳方言中的使用范围广、使用频率高,特点十分明显。具有区别词义和词性,表达喜爱和“微小”义等作用,部分儿化无明显作用,只是习惯性表达。可以是词尾儿化,也可以是词中儿化、词中词尾分别儿化、词中词尾同时儿化。名词儿化居多,其次是量词、形容词、动词的儿化。资阳方言中的儿化虽与普通话有相似之处,但也有独特之处,比如数词“一”+量词重叠式的儿化,单音节动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式儿化、词中词尾同时儿化等。这些儿化特征使资阳话儿化的研究具有价值,尤其是词中词尾同时儿化现象中所蕴含的韵律规律,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本文受西南民族大学2016年研究生创新型科研项目资助,项目编号:CX2016SP109。)
注释:
①见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现代汉语》(增订四版),第87~89页。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四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
版社,2007.
[2]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增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
版社,2009.
[3]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二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010.
[4]邓英树,张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2009.
[5]张磊.四川方言儿化研究[A].对外汉语教学论从[C].成都:四川
大学出版社,1998.
[6]张一舟,张清源,邓英树.四川方言语法研究[M].成都:巴蜀书
社,2001.
(李竹 四川成都 西南民族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61004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