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园惊梦》看白先勇的人生体味

路尚臻

（长安大学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陕西西安710064）

从《游园惊梦》看白先勇的人生体味

路尚臻

（长安大学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陕西西安710064）

白先勇的短篇小说语言细致，人物内心刻画细腻。《游园惊梦》从一个女性视角出发，描写了人物命运的沧桑起伏。在叙事过程中，故事时间性强，思想情感丰富，矛盾虽不激烈却不失精彩。本文从故事的时间、历史、人物的命运等方面分析，体现作者在作品中对人生的体味。

游园惊梦；时间；历史；体味

《游园惊梦》是白先勇小说集《台北人》中的一部短篇小说，小说名来源于昆曲《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在这部小说中，不仅体现了白先勇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他还将西方小说写作的技巧运用其中。小说以女主人公“钱夫人”为主要描写对象，以并不复杂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刻画出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形象和每个人物身上的兴衰起伏。

小说中，钱夫人曾经是南京“得月台”远近闻名的“蓝田玉”，以极高的“昆腔”水准闻名，其中以“游园惊梦”最为人们赞赏，也因为“游园惊梦”，国民党的大将军钱鹏志被她吸引，进而将她娶回家做填房夫人，后随国民党军队移居至台湾。然而她的命运并不因为这样的转折而从此一帆风顺。钱鹏志将她娶进门时已是六十岁了，而她是正值青春的年轻姑娘，两人都懂得这是命运中的遗憾。在有限的时光中，钱夫人受到了钱将军无微不至的疼爱，对她给予了其他姐妹望尘莫及的荣华与风光，而她也珍惜自己这得之不易的幸福，同时也明白，以自己的出身，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好的了。她的内心就如自己的艺名一样，温润内敛，懂得世事。故事也并不出人意料，钱夫人的命运随着钱将军的离世风光不再，一人独居台南，内心的孤独与渴望在参加当年同台姐妹的宴会上被深深的唤醒，宴会中那熟悉的昆曲曲调与戏词，将她的思绪牵引至从前的时光中，在对过去生活的追忆中，苍凉感在心中挥之不去。

时间性在这部小说中有着充分的体现，无论是在宴会上，还是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在“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亮得好象烧着了一般”的窦公馆，宴会上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起起伏伏，时间的标志点也很明确。从钱夫人进入窦公馆开始，“窦公馆的花园十分深阔，钱夫人打量了一下，满园子里影影绰绰，都是些树木花草，围墙周遭却密密地栽了一圈椰子树，一片秋后的清月，已经升过高大的椰树干子来了。”“露台的石栏边沿上却整整齐齐地置了十来盆一排齐胸的桂木，钱夫人一踏上露台，一阵桂花的浓香便侵袭过来了。”到宴会结束时，“钱夫人立在露台的石栏旁边，往天上望去，她看见那片秋月恰恰地升到中天，把窦公馆花园里的树木路阶都照得镀了一层白霜，露台上那十几盆桂花，香气却比先前浓了许多，像一阵湿雾似的，一下子罩到了她的面上来。”还有她对丝绸的质感、旗袍的款式，以及入口的花雕酒的种种感受。这些物象，在时间的推移中，不仅是因为它们本身符合自然规律的客观属性而发生了变化，同时，在经历了整场宴会之后，钱夫人的内心也有了变化，所看所感也发生了很大的不同。

在人物的描写上，也有很明显的时间感。首先是钱夫人自己。曾经闻名遐迩的名角“蓝田玉”，唱腔数她“最正派”，然而一人独居台南后，“嗓子一直没有认真吊过，却不知如何了。”曾经跟着钱鹏志，大小社交场面都经历过，然而宴会“让座”一事对她触动颇深。其次是宴会的主人窦夫人，曾经在得月台时，“可怜桂枝香那时出面请客都没份儿，连生日酒还是她替桂枝香做的呢。到了台湾，桂枝香才敢这么出头摆场面。”再说那性格鲜明的蒋碧月，也“比从前反而愈更标劲，愈更佻善了”。每个人物的人生，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着变化，昔日同台的姐妹，时间给了她们不同的命运。

中国传统小说习惯于按故事天然的时间顺序叙述，西方小说习惯于从中间下手。白先勇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同时又很好的学习和吸收了西方小说的写作方法，将“过去”与“现在”在故事的发展中相互切换。对于过去的回忆，作者的叙述方法不是平铺直叙，而是根据宴会过程中，人物之间关系的发生发展，将钱夫人的回忆贯穿其中。在宴会上，几乎每一件事都能勾起钱夫人对往昔的追忆。眼下宴会上的此情此景，如电影回放般清晰的过去，两者在同一时间的同一人的内心中互相碰撞着，将钱夫人内心的痛苦和伤感牵引出来。时光的变迁使人们对命运的体会更加深刻，这种不同时间的互相切换，以及时间先天流逝的本性，使人物的悲剧性和宿命感表现的更加突出，更加直接。

白先勇善于从细微处表达思想情感，能够把人物内心表现得十分细腻。这也许与他自身的经历、性格、家庭环境和历史背景有很大的关系，历史的突变、家族的盛衰和在外漂泊的生活都使他体味到各种人生况味。在这些综合因素的影响下，白先勇对于人世的变迁，人生的沧桑和家乡的思念有着真切的感受，所以在描写人物思想情感时，才更加的准确，遣词造句都十分贴切，不造作，不刻意。作家在创作中只有依赖个人的经验，才有准确真切的感受。

他讲述的这个故事，叙事入口小，故事矛盾冲突并不激烈，情节也不复杂，但就在这简单的故事中，人物的性格个个饱满，思想情感充沛丰富。

《游园惊梦》是历史的一个缩影。在这个故事中，白先勇不单单是从故事中体现客观的历史背景，而是将“人”注入到历史中，将历史的兴衰和苍凉感充分的表露出来，将人物的人生体验注入到历史中，当历史有了情感的注入，就会使人们有更为真切的感受，使历史更加生动。

钱夫人身上带有深深的历史烙印，她承载着一段历史的起伏兴衰，她个人的命运，因为历史的改变经历了很多由盛转衰的境遇，曾经的友人的命运也因为时代的改变而改变。昨日与今日的对比，苍凉之感油然而生。在故事的发展中，人物的人生故事主要发生在两个大环境中，一个是今日生活的台湾，另一个是往日生活的大陆，两个时期发生的事不停地在钱夫人的内心深处相互对照着上演，进而使她呈现出一种人生困境，对时光的流转和人生的无常感到悲叹，从钱夫人参加窦夫人的宴会起，她自己所看、所感和所联想到的，无不一一展示出她内心的那种时过境迁的感受。

“宿命”在钱夫人身上有着深刻的体现。她是红极一时的昆曲名角，也同样是一个内心充满渴望的性情中人。她嫁给钱鹏志时只二十出头，年轻的姑娘，内心总有强烈的期盼，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眼下的幸福与安稳来之不易，也明白这也许是命运给她的最好安排。荣华富贵她是享了的，但得月台的瞎子师娘说她“长错了一根骨头”，在她看来这就是宿命。她认同命运又不愿困在这命运中，内心的苦楚与渴望不停地做着强烈的斗争，不断地渴望又不断地压抑。她的艺名“蓝田玉”，与其他姐妹的艺名一样，不仅仅是为了成为一个代号，它们还蕴含着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桂枝香”甜美醇厚，“天辣椒”飞扬跋扈，而“蓝田玉”便是温润凄美。

对于钱夫人来说，“昨日”是“今日”的支撑和依靠。钱鹏志的离去，使她少了生命中的依靠，在孤独寂寞的时光中，她只能凭着对昔日风华正茂的自己和其他姐妹无法企及的荣华的追忆，来支撑今日空空荡荡的生活。丝绸的质感，花雕酒的味道，所受到的待遇和身边的人们，都是她追忆的依托。宴会上熟悉的曲调响起，将“昨日”与“今日”相连，这熟悉的曲调仿佛就是贯穿钱夫人一生的主旋律，旋律的起伏演绎了她一生的沉浮和对生命的体味。

“游园”与“惊梦”一直是贯穿这个故事的主题，看似作者讲述的是一个现代故事，但他始终没有脱离这个主题。“游园”是钱夫人前来赴的这场宴会，“惊梦”是在对往日的追忆中体会出的人世沧桑。我们通过钱夫人的视角，看到人生的兴衰与无常，人们的命运因为历史的变迁而起起落落。人生如梦，白先勇的故事，让我们在感叹时光的流逝时，也让我们在改变中对人生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1］白先勇.台北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2］郝敬波.现代文学传统与白先勇短篇小说的叙事主题［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10）.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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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6）02-00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