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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三皈》与《三皈赞》——弘一大师《三宝歌》创作及刊布资料考释

2016-10-19陈净野

关键词:弘一大师太虚海潮

陈净野

(杭州师范大学 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 浙江 杭州 311121)



《赞三皈》与《三皈赞》
——弘一大师《三宝歌》创作及刊布资料考释

陈净野

(杭州师范大学 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 浙江 杭州 311121)

《三宝歌》是由太虚大师作词、弘一大师选曲制作的一首弘扬佛教的歌曲。此歌发表后虽历经战乱与变革,却仍成为至今佛教界内外广泛传唱的弘法经典歌曲。由于史料的缺乏,此歌曲研究中尚存在许多疑点。经考证,此歌最早版本当为1930年2月发表于《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的《赞三皈》,后有1933年2月发表于《佛学半月刊》的《三皈赞》,最终更名为《三宝歌》发表于《海潮音》(1938年10月)。从各种史料来看,此歌在1938年第三次刊发之前就有广泛影响。

弘一大师;《三宝歌》;太虚大师

出家后的弘一大师“诸艺”未废,他“以艺术作方便,人道主义为宗趣”[1],创作了大量的佛教艺术作品。就音乐而言,他创作有《三宝歌》《清凉歌集》以及《厦门第一届运动会会歌》等歌曲作品。其中,《三宝歌》作为他出家后的第一首作品,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然而长期以来,学界对于《三宝歌》研究较少。台湾的慧观法师作有专论《弘一大师与〈三宝歌〉》[2],其中刊布的尘空法师发表于1938年10月15日《海潮音》杂志的《三宝歌广释》资料,为学界提供了宝贵的线索。而在本文于2015年10月举办的第五届弘一大师研究国际学术会议发表之际,蒙孙继南先生所示大作《佛曲〈三宝歌〉源流始末考》[3]一文,因着“研究目标的基本一致,所以读起来别有兴致,理解得也比较深入”(先生来函中语),亦有许多启发。本文主要结合近年来在民国佛教期刊上发现的关于这首歌曲的三次刊布的曲谱等史料,对这首歌曲的创作、刊布以及在当时的传播情况进行考察。

一、最早刊布的歌名、时间与期刊

学界关于《三宝歌》的创作时间主要有“1929年年末”*如林子青《弘一大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与印顺《太虚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均将其列入1929年条目。、“1930年”*如尘空《三宝歌广释》(《海潮音》1938年10月15日)、钱仁康《李叔同——弘一法师歌曲全集》(上海音乐出版社,1990年)及陈星《李叔同歌曲寻绎》(世界文物出版社,1994年)均记为1930年。据此,拙著《李叔同学堂乐歌研究》(中华书局,2007年)也记为是年。、“1929年末至1930年初”*如慧观法师《弘一大师与〈三宝歌〉》(收入西泠印社出版社2001年版《弘一大师艺术论》)记为1929年(或1930年);王仲尧《弘一大师与近代人间佛教略志》(收入《永恒的风景——第二届弘一大师研究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年)记为1929年末至1930年初。三种观点,究其分歧,主要在于对其创作地点是在厦门南普陀寺(闽南佛学院)还是泉州开元寺的不同考量。而对于其创作和流传的情况,一度语焉不详。如林子青《弘一大师年谱》(1944年版)中1929年条目:“十月,重至厦门南普陀。为闽南佛学院撰‘悲智’训语,并手书以赠;复为太虚法师所撰三宝歌词作曲”,后附说明“据芝峰法师言:法师作歌,弘一大师作曲之《三宝歌》曲谱,亦在是时所作”。[4](PP.104,107)其1995年8月版《弘一大师年谱》中将说明修订为“据当时闽院教务主任芝峰法师言:太虚法师作歌,弘一大师作曲之《三宝歌》曲谱,即在是时所作”,注释:“印顺著《太虚法师年谱》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一日条:(太虚)大师作三宝歌,时弘一住南寺,为之作谱,其歌曲颇为流行。”[5](PP.174,178)印顺《太虚法师年谱》1929年条目:“十二月……大师抵厦门南普陀寺……作三宝歌。时弘一住南寺,为之作谱,其歌曲颇为流行。”林谱注释引用的印顺《太虚法师年谱》是1995年10月才出版的,故两谱之间存在相互引用的问题。[2](P.243)

1938年10月15日,尘空法师发表的《三宝歌广释》一文[6](PP.10-22),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翔实的一手资料,其开篇“前奏”中对歌曲创作的缘起以及时间、刊物等信息作了披露:

……(民国)十九年在厦门闽南佛学院的时候,大醒、芝峰诸师等看到社会上歌声的普遍,国有国歌,党有党歌,学校有校歌,各宗教各团体各有各的歌,庆贺哀吊宣传都少不了歌,适夙精美术音乐的弘一律师亦同在院,遂请选定曲谱,由大师依照曲谱,从真觉海中运用他的悲智,流露他的心声,把整个的佛教归纳成为三宝,把整个的教典熔铸成赞三宝的功德,本着赞扬三宝的意义,依照皈依三宝的方式,作为这个微妙精深而又通俗流畅的三宝歌。演成这个最新式的佛教歌曲。当时虽曾在海潮音及各佛教杂志上登载过,也有不少的人在歌唱,但在应用上终觉还未普及。著者觉得我们是现代僧伽,要住持现代佛教,不能离开现前的环境,须运用各种适应现代社会的工具来宣传我们的佛教。于是将现代佛教中惟一的三宝歌,除尽力提倡外,特广为注释以资宣传。[6](P.11)

尘空的记述提供了三个基本信息:一是歌曲创作于1930年闽南佛学院;二是制作的方式是先选谱、再作词;三是此歌之前曾在《海潮音》等佛教期刊上登载过。

《海潮音》为太虚大师所创办的综合类佛教刊物,其前身是成立于1918年的佛教团体“觉社”的社刊《觉社丛刊》,原为季刊,1920年1月更名为《海潮音》时改为月刊,太虚大师任月刊社社长。文中的大醒、芝峰两师是民国时期著名僧侣,皆毕业于武昌佛学院,与太虚法师的关系十分密切。太虚法师主持厦门南普陀寺时,芝峰任教务主任兼佛学教授,大醒则任教务主任及代理院长五年,两人协助负责寺务与教学,是太虚法师的得力助手。另据太虚法师《十五年来海潮音之总检阅》[7](P.16)一文以及《芝峰特别启事》[8]可知,芝峰和大醒都曾担任《海潮音》的主撰编辑(即主编),芝峰负责14卷1至9期(1933年1月至9月),14卷10期(1933年10月)之后则由大醒负责。

关于《三宝歌广释》的作者尘空法师,经査阅《海潮音》“编辑后记”等资料可知,其除了时任《海潮音》编撰员外,还是世界佛学苑图书馆的教职员。而世界佛学苑图书馆则是太虚法师在旅欧美回国后,因着与欧洲相关佛教机构商办一个世界佛学苑,而于1932年在武昌佛学院的基础上成立的。[9](PP.93,95)综上几位当事人关系的梳理,我们不难对《三宝歌广释》中的三个信息进行辨析:

(一)对《三宝歌》之前曾在《海潮音》等佛教期刊上刊载过的信息辨析

尘空法师《三宝歌广释》中对于《三宝歌》“当时曾在海潮音及各佛教杂志上登载过”的说法,曾一度影响学界,如钱仁康先生编著的《弘一大师歌曲集》中对三宝歌的注释:“1930年,弘一法师在厦门闽南佛学院时,应大醒、芝峰诸师礼请,选定曲谱,请太虚法师(1889-1947)依照曲谱撰写《三宝歌》的歌词,曾在当时《海潮音》等佛教刊物上刊载过,在佛教界广泛传诵。后由法尊法师译成藏文歌词,传入康、藏。尘空法师特为此歌撰写了缘起和广释。”[10](P.181)秦启明先生的表述则更为直接:“自在佛教杂志《海潮音》发表后,《三宝歌》在佛教界广泛传唱。”[11](P.91)

民国时期佛教期刊众多,有年刊、季刊、月刊、半月刊、周刊以及日刊之细分。据不完全统计,至1934年间已有百余种。[12](PP.190-197)而据当代学者统计,民国期间曾出现佛教期刊250余种,其中以上海、北京、江苏三地为最,分别为62、38、31种。《海潮音》创办于湖北,但期间也曾迁至北京、上海、南京和杭州等地办刊。[13](P.3)据此,笔者对现存的《民国佛教期刊文献集成》(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以及《民国佛教期刊文献集成·补编》中收录的233种刊物进行了检索,特别是对补齐的《海潮音》作了重点查询,但并未在之前的《海潮音》上发现相应曲谱刊布。然而却在1930年2月出版的第24期《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图1)上发现了《赞三皈》的曲谱(图2)。[14](P.18)

图1 弘一大师题写的第24期封面

图2 《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第24期的《赞三皈》

据图2所示,《赞三皈》全曲为三段,首段歌词以简谱记载,后附两段歌词,标明“后二句同上”。歌谱并未标明词曲作者,只是在右上角标示“C”大调,四四拍。然对照1938年《海潮音》上刊录的《三宝歌》歌谱[15](P.9),除了记谱方式、歌名不同外,两者曲谱完全相同,歌词则有两处不同:一是,首段第四句“昭朗万有,衽席群生,功德莫能名”中的“衽”字,此处为“祉”,疑为错字;二是,第三段的第二句“修行证果,弘法利世,焰续佛灯明”中“法”字,此处为“道”。

然歌谱的发现,亦提出了新问题。首先,弘一大师与太虚大师同为现代高僧,一位是坚持“以戒为律”的宗师,一位以倡导人间佛教而著称,两人相契合作,应被时人传为美谈。但为何歌曲刊登时没有标明词曲作者?其次,此歌以简谱的形式刊登,亦不符合弘一大师一贯以来坚持用五线谱的音乐创作理念。

《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创办于1923年1月,1937年4月停刊,其间共出43期。通过查阅发现,刊载《赞三皈》曲谱的第24期与之前的第23期的封面均由弘一大师以胜髻之名题写刊名(图1),时任编辑主任是太虚法师。刊物各栏目中刊载了《太虚法师在本林演讲词》、太虚所著《诸佛菩萨本愿集序一》等文,另有“印光法师宝山佛教居士林开坛颂”、“上海莲舍启建华严道场缘启”、“中国佛教会宣言”、“世界佛学苑告全国佛教青年文”等重大新闻报道,但没有关于这首《赞三皈》以及词曲作者的说明或解释。

弘一大师曾在1931年9月4日致芝峰法师信中讲道:“虚大师所撰之《三皈依歌》,亦乞撰注释,并曲谱寄下,以便宣布。至为感谢。”[16](P.284)其中的《三皈依歌》当是《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上刊载的《赞三皈》,这也就可以合理解释为何《三宝歌》又名《三皈依歌》的说法。此信记于1931年,此时《赞三皈》已发表。许是弘一大师在歌曲发表后,担心歌词深奥,不易被一般人理解,就寄函给芝峰法师,请其代撰歌词注释。但不知为何,却未见芝峰法师的注释。也许是史料还未有发现,也许是芝峰法师因了什么原因而未作注释,不得而知。但客观事实是,《三宝歌》的歌谱曾刊载于1930年2月的《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歌名原为《赞三皈》。

(二)歌曲的创作时间、地点以及制谱方式

《赞三皈》于1930年2月发表,为推断歌曲创作时间提供了依据。弘一大师曾于《南闽十年之梦影》一文中详细讲述三下南闽的情况。摘1929年的记录如下:

第二回到闽南,是民国十八年十月。起初先到南普陀寺住了几天,以后因为寺里要做水陆,所以搬到太平岩去住。等到南普陀的水陆完满以后,即仍回到南普陀而在前面的老功德楼上住着……不久我又到小雪峰去过年,到了正月半即到承天寺来。刚好那个时候性愿老法师亦在承天寺,他正在写着章程要办研究社呢。不久,研究社成立……我在承天寺约住了三个月,到四月的时候,恐怕天气要热了,于是又回到温州去。[17](P.18)

1930年的春节为1月30日(正月初一)至2月13日(正月十五)。可见,除到太平岩寺小住外,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弘一大师应该都在南普陀寺。印顺《太虚法师年谱》记载更为简单,其1929年条目:“十二月……大师抵厦门南普陀寺……作三宝歌”;1930年条目:“一月……大师携转逢、芝峰、苏慧纯等游泉州,驻锡开元寺。游泉州三刹——开元、承天、崇福;参观叶青眼主办之孤儿院……二十九日(己巳岁尽)大师游洛阳桥(诗存)。偕弘一、转逢、芝峰等,去小雪峰寺度旧岁(诗存)。”[18](PP.163-164)

综合以上信息,两位大师有可能合作的时间有两个时期:一是1929年12月至1930年1月之间(闽南佛学院),二是1930年1月30日至1930年2月13日(泉州小雪峰寺)。而芝峰法师1933年7月7日答常惺法师训词时所作的一份按语说明,亦可对两人合作的缘起提供一些线索,现摘录如下:

芝峰案:芝峰自民国十七年秋到二十一年冬四年半五个学期,在闽佛院负有相当责任……记得民十七与十八那两年,中国新兴文艺风发,虽如木偶般的僧徒,也不免沾其余沫,放闽佛院除正式佛学学课外,学僧课外书籍,当局者放任态度,当时所得的结果颇不好,到了十八年冬院长太虚大师回院,芝峰即极力说明院中学风的不好,院长乃雷厉风行,整饬学规,芝峰也极力执命以行,一洗沾染时艺之习。自十九年以还,虽不能说闽院学风怎样严肃,大体可说得过去。思想行为威仪,当局者无时稍懈其检点。……至于学僧的成绩:院长大师在院讲学时期非常之短,而同事之大醒法师又忙于院务寺务,教务方面,芝峰负责者稍大。而芝峰学识惭愧浅薄,但第二届第三届两班学僧自己能用功而获得相当成绩者,非全无其人。至少,也可在历年的《现代僧伽》《现代佛教》杂志中,见其思想学理之一斑。不过现在还正在努力修学中,自然不能马上产生某寺大和尚或讲几十座经的大法师罢了。

……闽院大讲堂有老风琴一架,“除唱党歌和三宝赞以及正当之歌外不许乱奏”,在风琴天板揭开来这警告就会射入踏琴者的眼帘的。……[19](PP.3-4)

由此文可见,太虚法师于1929年12月到闽南佛学院后做了大量的教育改革工作,革除旧弊、整理新规、改革课程,而改革的出发点是针对当时的“中国新兴文艺风发”,故从“陶冶僧教性情”的角度,又适逢精通音乐的弘一大师在寺,便有了两位大师合作《三宝歌》的契合。结合“闽院大讲堂有老风琴一架,‘除唱党歌和三宝赞以及正当之歌外不许乱奏’”等信息,笔者以为:《赞三皈》的创作地点,于闽南佛学院的说法更为合理;考虑期刊出版的周期,1930年2月《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上的《赞三皈》应是此歌的初次刊发,其创作时间应为1929年12月至1930年1月之间;其制谱方式则以尘空《三宝歌广释》所记为准,即由弘一大师先选谱、太虚法师后作词。

1930年的《海潮音》上虽没有刊布歌谱,但亦留下了弘一大师与太虚大师、转蓬以及芝峰等人同游泉州小雪峰寺的若干线索。在1930年3月、4月出版的《海潮音》第11卷第3期、第4期“法苑艺林”栏目中分别刊载了芝峰《侍从太虚大师、弘一律师、转蓬和尚游泉州小雪峰寺》、太虚《与转蓬、弘一、芝峰诸师自泉州之小雪峰》《访雪峰太虚洞示芝峰》《自厦门南普陀至泉州寓开元寺留题》《题雪峰寺》等若干诗词。太虚大师还有《赠弘—法师》一首:“圣教照心,佛律严身,内外清净,菩提之因。”

二、刊布的歌谱有《赞三皈》(1930)、《三皈赞》(1933)、《三宝歌》(1938)

如果说《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上刊载的《赞三皈》是个尚有疑义的孤证,那么,1933年2月1日发表于《佛学半月刊》的《三皈赞》歌谱[20]的发现,则确定了歌曲的词曲作者(图3、4)。

图3 《佛学半月刊》第48期刊头

据图4所示,与之前的《赞三皈》相比较,《三皈赞》明确了词曲作者的信息,即“太虚大师作赞、弘一法师作谱”;调号和拍号同为C大调和四四拍;三段歌词,但均有谱曲;第一段第四句歌词中原先疑为错字的“祉”字,此处修正为“衽”。较前谱,此谱有5个小节的音高发生了变化:一是,原谱中第12小节的“5”(唱名sol),此处改成了“1”(唱名dol)。从西方作曲体系的T-S-D的和声功能进行原则来看,这里的和弦应是属功能,即功能圈中的“D”功能,故认为应该是“5”,疑为错印;二是,第18小节和第19小节仅各改了1个音符的音高,但整体的和声效果即发生了变化。即第18小节的“1”(唱名dol)和第19小节中的高八度的“1”(唱名dol)各升高了一个全音,变为“2”(唱名re)和高八度的“2”(唱名re),但从功能上已从原先的主功能转为属功能,色彩也发生了变化。第22、23小节类同。此外,第24小节疑为书写错误。

《佛学半月刊》1930年10月1日由佛学书局(上海)发行,1944年12月16日停刊,其间共出版313期。从编辑目录可见,范古农、余了翁等人先后担任总编之职,主要撰述人有太虚、满智、慧舟、丁仲祜、李圆净、何默雷、李证性等人,叶恭绰题写刊名。而梳理《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的编辑人员目录,其编辑主任先后由太虚、范古农、余了翁、显荫、丁福保担任。该刊第10期(1925年8月)开始刊登编辑者名单:编辑主任为太虚法师,编辑员有唐大圆、聂云台、梅撷云、王恩洋、丁仲祜、杨棣棠、邢定云、范古农、景幼南、骆季和、胡伯翔、李荣祥、胡寄尘、王锡光、李证性等15位。两份名单中,除太虚法师外,范古农、余了翁皆曾担任两边的总编之职,编辑中还有丁仲祜与李证性兼任。从中可见两份刊物之间的一些关联。

弘一大师自1932年10月后就驻锡南闽,《壬丙南闽弘法略志》记曰:

余以宿愿,三游南闽。始于戊辰(1928年),次为己巳(1929年),逮及壬申(1932年),是最后矣。迄今丙子(1936年),首尾五载。辄不自揆,当预讲筵。尔将掩室,因录弘法略志,都为一卷,以奉契谶居士。匪曰伐德,亦志吾过,思忏悔耳。去岁弘法惠安,尝记其事,别赠词源贤首,彼所戏者,是备希阙略也。岁集玄杨夏首南山律苑沙门一音。[21](P.11)

而芝峰法师于1933年7月7日所作的“‘除唱党歌和三宝赞以及正当之歌外不许乱奏’,在风琴天板揭开来这警告就会射入踏琴者的眼帘”的记载[19](PP.3-4),则肯定了《三皈赞》在闽南佛学院的影响以及流传情况。文中所提到的“三宝赞”应该就是《三皈赞》的民间称谓。

1937年“七七”事变和“八一三”事变相继爆发,中日战幕正式拉开。僧侣界也迅速掀起如何抗战救国的讨论热潮。仁心《抗敌声中的佛教徒》一文详细分析了僧侣抗日救国的三种可能,他说:

在这种非常时刻,我们知道,救国的工作,最积极的是到前方去,可是没有训练和组织,去而不但无益,反有害处。次之消极的就是救护工作,至于祈祷,那是更消极的事情了。总之,我们虽然是出家人,我们随时随地,都应该为国家打算,最低限度在精神心理上能提起我们的大悲底爱国心,有了这个心理基础,然后随力随能去做些实际的救国工作,尽我们一点做中国和尚的义务。[22]

抗日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因了“转干戈为玉帛,化热恼为清凉,变婆娑为净土,致世界于大同”等现代佛教的理念与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这便有了1938年10月15日刊登于《海潮音》上的《三宝歌广释》以及歌曲的第三次刊布:《三宝歌》(图5、6)。

图5 《海潮音》第19卷第10号版权页

图6 《海潮音》第19卷第10号的《三宝歌》

撰者在文中写道:

……释者惟愿更有人译成各种文字,将此歌声遍扬于全球,使每个人都受到法音的熏陶,启发本具的觉性,皈依三宝,离恶趣因,亲近善士,听闻正法,如理作意,法随法行。则不难转干戈为玉帛,化热恼为清凉,变婆娑为净土,致世界于大同,愿以此歌音为先导,然后世界各民族以各种语言文字来歌扬三宝,此昼彼夜,彼落此起,二六时中歌声不断,使一切众生长觉不迷,则此伟大的歌音,即成为尘说利说无间说的佛音了。[6](P.22)

从《三宝歌》谱例来看,除了歌名的变化外,词曲作者的说明也稍有变化:“太虚大师作歌、弘一律师选谱”。就谱例而言,旋律部分与《赞三皈》(1930年)完全一样;从歌词来看,一是《赞三皈》中的“祉”字在这里得到修正,改为“衽”字;二是前两谱中第三段第二句“修行证果,弘法利世,焰续佛灯明”中“法”字,此处修改为“道”字。尘空法师在《三宝歌广释》中对“修行证果,弘法利世,焰续佛灯明”作了精到的解释。笔者认为,作为目前可见的在弘一和太虚两位大师都还在世时刊发的歌曲,其曲谱和歌词应以最后一次刊布为准,即1938年10月15日刊登于《海潮音》上的《三宝歌》歌谱(图6)。*弘一研究界目前对于《三宝歌》歌谱的引用,尚存在一些错误,笔者以为,此后在再版、推广以及流传方面,应皆以1938年10月15日刊登于《海潮音》上的《三宝歌》歌谱为准。

此外关于歌曲歌名的问题,除以上三次曲谱刊布的名称外,特别是自1930年《赞三皈》刊布以来至1938年《三宝歌》歌名确立之前,在其他文献中亦有关于歌名的不同表述。孙继南先生在《佛曲〈三宝歌〉源流始末考》一文中对其间先后出现的歌名进行了梳理,认为计有《赞三皈》《三皈赞》《三皈歌》《三皈依歌》《三宝歌》五种。[3](PP.6-12)笔者认为,加上前文中芝峰法师所记的“三宝赞”,应补为六种。另,孙先生认为,“除确认《三皈赞》系《赞三皈》之异写,《三皈歌》系《三皈依歌》之略称外,实际流传歌名有三,即:《赞三皈》—《三皈歌》—《三宝歌》”。笔者以为,歌曲的歌名应以曲谱的发表为准,除刊布的歌谱《赞三皈》(1930)、《三皈赞》(1933)、《三宝歌》(1938)外,其他歌名均可认为是其在流传中的口头称谓。当然,不排除史料的进一步发现与完善。

三、民国时期歌曲的流传情况:在1938年《海潮音》发表之前已有较广泛的影响

(一)佛教期刊上的推广与流传

诚如前述,《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1930年2月)上的《赞三皈》应为首次刊发。《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由民国时期重要的佛教居士团体“佛教居士林”创办,1923年1月创刊,1937年4月停刊,共出43期。除了之前梳理的《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佛学半月刊》及《海潮音》三者在编辑队伍上的互通性外,《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最大的特点在于其所具有的经济性。“由于该刊在经济发达的上海编辑发行,所以自创立以后,明显表现了经济社会的影响,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该刊一直刊有各种广告,各种经济收入公开,并且专门将财务收支报告公证,反映了现代办刊的风格”,这在客观上也反映了刊物的经济价值。“该刊自出版后,销量很好,第一期到第四期曾经重印,合并成一本发行。自1925年起,该刊在国内外设立了22个推行处,说明该刊在海内外有相当的影响”。[13](P.7)

相对于《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的经济立存与兼重学术的办刊风格,《佛学半月刊》走的则是“亲民”的通俗路线。从刊物的内容来看,其取材广博而丰富,篇幅短小而易读,为当时销行最广的通俗类佛学读物。从当期刊物的“本刊定价”可见,《佛学半月刊》的“零售每期定价大洋二分,全年二十四期连邮费洋五角,佛教团体全年减收大洋四角”,相对于《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以及《海潮音》(零售2角、预定半年“1元1角”、预定全年“2元”,不包括邮费)[23]每期几角的费用而言,具有较高的价格优势。此外《佛学半月刊》的版面少,在流通上也具有相当的便利。由于“收费低廉,有赠有订,销量超过一万册,为民国年间佛教刊物发行量之冠。其内容短小精悍,知识浅显,所以在当时有较大的影响”。[13](P.55)

《海潮音》自1920年1月至1949年4月,历时30年,共出版352期,是民国时期历时最久、影响最大的佛教期刊。其内容的关照范围,对外“达到前所未有的广阔的国际地域。从东南的印度、锡兰、中亚各国、蒙古、东北亚日本、朝鲜、东南亚的越国、泰国、柬埔寨、新加坡、到欧洲、美洲、澳洲等,都有被关注的佛教史迹或者即时新闻”;对内,则对于中国广阔的领土,无论是穷乡僻壤,还是繁华都市,即使是“细微消息,也都为刊物所关注”。[24](PP.1-2)

除了以上三次在刊物上正式刊发歌谱外,《三宝歌》(《赞三皈》《三皈赞》)在佛教界亦有不同形式的刊布和流传。如隆耀于1936年11月18日撰写的《也是佛教文学》一文刊录《赞佛宝》《赞法宝》《赞僧宝》等八首歌词(其余五首为《清凉歌集》的歌词)。[25](PP.280-281)其中,《赞佛宝》《赞法宝》《赞僧宝》三首分别是之前发表过的《三皈赞》(1933)的三段歌词。其第三段第二句词“修行正果,弘道利世”中,“正”疑为“证”之误;又仍保留了之前《赞三皈》《三皈赞》两歌的“道”字,可见截至1937年2月此文刊布,歌词中第三段第二句的歌词仍为“弘道利世”,而在1938年《三宝歌》刊发时才修改为“弘法利世”。撰者引弘一大师出家后的另一音乐作品《清凉歌集》与之对比,他说:

我们读了宏(原文,应为“弘”)一律师所作的五首清凉歌,顿时感觉身心安和,化除热恼,扫去人间的一切长和短,大有浩然之气,出尘之志,我们再读太虚大师之三宝赞,忽然心中涌出悲戚之心,不愿一个众生沉沦,大有我不入世谁度生之气,可见两大师,一修菩萨行,作圣王僧,能各各运用巧妙的笔法,写出短短美丽之文,把一大藏教的精华,完全摄尽,使人百读不厌,诚难得也![25](P.281)

此段文字中对歌名的表述为“三宝赞”,这与芝峰1933年7月7日记载的“三宝赞”[19](PP.3-4)的称谓相同。三皈依即为皈依三宝,从义理上说,歌名有互通之意。抑或有可能是:除正式刊布的三首歌谱外,此歌在流传过程中还有个通俗的歌名为《三宝赞》,存疑。另据尘空法师《三宝歌广释》中称“(《三宝歌》)现在已由法尊法师应康藏代表格桑泽仁等请,译成藏文歌唱入康、藏”的信息,目前未见康、藏版本,同样存疑,期待今后有更多的发现。

弘一大师与太虚法师相继离世后,(上海)大法轮书局将《三宝歌广释》结集出版,《海潮音》第29卷第3期、第10期都登有广告。至此,《三宝歌》的歌名也最终确定,广为流传。

(二)僧教育及相关仪式上的运用与流传

《赞三皈》(1930)、《三皈赞》(1933)等资料相继刊发后,在佛教界引起了较大反响,“唱三皈依歌”也逐渐成为佛教仪式中的重要内容。如1933年夏季举办的“仰光中国佛学会召开成立大会”,与会签到者有各界人士三百余人,又有印度国际大学中文与佛学教授泰戈尔莅会演讲,一时盛况空前。海外头陀有文详细记录:

……左为女宾席,右为男宾席,下为会员席,前为职员席,中为儿童赞佛团,左上司仪,右上翻译,东席记录,西席新闻。开会仪式(1)摇铃开会(2)肃请导师入席(3)向世尊合掌三问讯(4)导师恭读世尊遗教(八大人觉经)(5)会员唱三皈五戒(6)儿童唱赞佛歌(释迦降生)(8)主席宣布开会宗旨(曾双同居士)(9)长老开示(体参法师讲)《学佛不忘救国》(10)导师训词(慈航法师讲)《仰光中国佛学会名义之略释》(11)来宾演讲(太声居士)(12)会员演讲(陈百长居士)儿童演讲(张善因)(13)主席答谢(14)唱三皈歌(太虚法师编弘一大师谱)(15)摇铃散会(16)茶点休息(17)摄影纪念。是日天气清和,佛光普照,实开中国佛教第一新纪元。……[26](PP.16-17)*开会仪式中各环节的序号有跳号,照原文刊录。

文中所记载的最后一个压轴环节,即是“唱三皈歌(太虚法师编弘一大师谱)”。可见此歌刊发后在佛教界的流传以及在佛教活动中的重要地位。

弘一大师晚年在闽,曾多次到泉州开元慈儿院,吴棲霞有《弘一法师泉州开元慈儿院开示录》(1938年)记他到院里讲学的情形: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三日。即旧历戊寅年二月十二日。下午一时,本院恭请弘一法师开示。法师依时到院,瑞今法师任翻译。学生唱三皈依歌欢迎。一时董事、来宾、职教员、学生,听者二三百人,因缘殊胜。法师词语悲切,敷说一时半之久,始散会。[27]

皈依三宝是学佛的初步,又是最后圆满的果位,所以三宝之义可谓是佛法的三字经。弘一大师与太虚法师因缘创作《三宝歌》,在他看来,这是在以艺术作方便,体现佛教文化的宗趣。作为一个出家人,他希望所创作的《三宝歌》能适合广大佛教徒传唱,因此也有去函请芝峰法师作注释的举动。而在当时混浊的社会里,这首《三宝歌》委实能起到“荡涤心胸,启发敬仰”的效果,成为佛教中唯一的“教歌”。弘一大师的人格受到海内外敬仰,在他50、60周岁时曾受到香港、澳门方面的热烈庆祝。*《澳门觉音出版社出版弘一法师六秩纪念特辑》,载《海潮音》第21卷第11号,1940年11月1日,第21-22页;另参见《觉音社主编竺摩法师来函》(1940年9月25日),载《海潮音》第22卷第1号,1941年1月1日,第19-20页。新中国成立以后,丰子恺作序的《海潮音歌集》出版,一度掀起学习佛教音乐的高潮,海潮音歌咏会以及相关社团纷纷成立,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佛教音乐的讨论。如洪由《谈提倡佛化音乐问题》一文对当时的现象进行了分析,他说:

在一般的世间法中,音乐这门艺术,特别具有惊人的感动力。对于情感操纵的神妙,无有过于音乐艺术的。一曲优美的音乐,可以拨触人的心弦,令人兴奋向上;至于一曲乱世淫歌,听了足以毁坏一个人清净的心地。可见音乐的魅力有如此之大……过去对于佛化音乐曾经开辟一条大路的,就是我们最仰慕的弘一大师;他老人家虽已圆寂,而他那崇高的精神,卓越的见解,和坚定的信心,将永远导向我们在佛化音乐的大道上前进![28](P.10)

从中可见弘一大师创作的《三宝歌》等佛教音乐在佛教界的影响。

[1]弘一大师.护生画集跋[M]//护生画集:第1册.上海:开明书店,1929.

[2]释慧观.弘一大师与《三宝歌》[C]//曹布拉.弘一大师艺术论.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01.

[3]孙继南.佛曲《三宝歌》源流始末考[J].音乐艺术,2015,(4).

[4]林子青.弘一大师年谱[M].上海:中日文化协会上海分会,1944.

[5]林子青.弘一大师年谱[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

[6]尘空.三宝歌广释[J].海潮音,1938,19(10).

[7]太虚.十五年来海潮音之总检阅[J].海潮音(十五年来之纪念号),1935,16(1).

[8]芝峰.芝峰特别启事[J].海潮音,1933,14(9).

[9]大醒.十五年来僧事之检讨[J].海潮音(十五年来之纪念号),1935,16(1).

[10]钱仁康.弘一大师歌曲集[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90.

[11]秦启明.弘一大师李叔同音乐集[M].台北:慧炬出版社,1991.

[12]尘空.十五年来之佛教出版界[J].海潮音(十五年来之纪念号),1935,16(1).

[13]黄夏年.民国佛教期刊文献集成·补编[G].北京:中国书店,2007.

[14]赞三皈[J].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1930,(24).

[15]太虚大师,弘一律师.三宝歌[J].海潮音,1938,19(10).

[16]弘一大师.弘一大师全集:第8卷(杂著卷、书信卷)[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

[17]弘一老法师,胜进居士.南闽十年之梦影[J].佛教公论,1937,1(9).

[18]印顺.太虚法师年谱[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

[19]道屏.常惺法师进住南普陀寺记(厦门通讯一)[J].海潮音,1933,14(8).

[20]大虚大师,弘一法师.三皈赞[J].佛学半月刊,1933,48.

[21]弘一大师.壬丙南闽弘法略志[J].觉有情,1950,11(11).

[22]仁心.抗敌声中的佛教徒[J].海潮音,1937,18(9).

[23]版权页[J].海潮音,1936,17(2).

[24]出版说明[G]//海潮音.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25]隆耀.也是佛教文学[J].人海灯,1937,4(2).

[26]海外头陀.中国大乘佛法仰光弘法记[J].海潮音,1933,14(8).

[27]吴棲霞.弘一法师泉州开元慈儿院开示录[J].佛学半月刊,1939,8(11).

[28]洪由.谈提倡佛化音乐问题[J].觉讯月刊,1951,5(11).

(责任编辑:沈松华)

An Empirical Study on the Composition of Master Hongyi’s Sambo Song

CHEN Jing-ye

(The Master Hongyi and Feng Zikai Research Institute,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1121, China)

SamboSong, written by Master Taixu and composed by Master Hongyi, is a melodic song to carry forward Buddhism. It has become one of the most popular Buddhist classical songs all over the Buddhist circle, though as many as wars and reforms it has witnessed. However, the study on theSonghas left with many improvements due to the lack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The earliest version of theSongwas “Ode to Conversion to Buddhism” published in theJournalofWorld’sSecularBuddhistsin February, 1930, and later “Conversion to Buddhism Ode” published inBuddhismSemimonthlyin February, 1933, and finally theSongwas renamed “Sambo Song”, published inHaiChaoYinin 1938. On the basis of historical records, the Song exerted wide influence before its third publication in 1938.

Master Hongyi;SamboSong; Master Taixu

2015-10-30

陈净野(1975-),女,浙江乐清人,杭州师范大学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艺术教育研究院)副研究员,主要从事艺术教育及音乐史研究。

文学研究

J642.8

A

1674-2338(2016)05-0078-09

10.3969/j.issn.1674-2338.2016.0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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