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坚强的怪胎

阿忞

在高中那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且自成帮派的小王国里，与雅茵的结识是我万万意料不到的。当穿长裙、留长发已经成为女生所谓品味的标志的时候，一身平价牛仔装和一头短发的雅茵着实给我的心里注入了崇尚标新立异的动力。

雅茵每天骑着一辆有些掉漆的摩托车上下学，永远背着磨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双肩包，不喜不怒的脸上像是写满了故事。她几乎不参加什么集体活动，因此也不与其他人有过多交流。他们叫她“怪胎”，她从来没有回应过，仿佛还成了习惯。

老班把雅茵安排在我前面的位置，她貌似不太喜欢这个位置，搬过来的时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雅茵不太喜欢说话，有时迟到早退。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她交流很少，除了相互问问作业和课表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与雅茵的真正接触是在一次晚自习的课间，雅茵起身的瞬间不小心碰掉了我课桌上的书本，她连忙道歉，正要拾起的时候看到了我夹在书本里的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张我珍藏已久的青海风景图，她拿着那张明信片仿佛拿着她的信仰。

“这是青海湖吧？”雅茵第一次笑着说。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的两个梨涡并不对称，却恰到好处。

“对啊，你喜欢青海？”我小心翼翼地用疑问回复，生怕惊扰了她讲话的兴致。

“嗯，我爸在那儿。”她回答时神情黯然，把明信片还给我之后便回过头去。

我并没有洞悉别人情感的本领，但在那一瞬间一眼就窥见了雅茵不动声色的孤独。我并没有再问下去，我也不知道之于青海，雅茵有着怎样的情感。但当这种显而易见的坚强与隐隐约约的脆弱混杂所产生的磁场，能令其他人产生类似感同身受的共鸣时，他们就有看似命中注定的交集。我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递给雅茵一张纸条的，也许是因为成长中彼此不可言说但又息息相关的经历。我在纸条上写道：“别畏惧做一个怪胎。”雅茵并没有做什么回复，依然少言少语，一副不屑和不羁的样子。

再后来，我渐渐与她熟悉起来。有时候，偶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像秋天快要凋落的一片树叶，就像了解一个孤冷的人。

此消彼长的议论声依然从未断过，那日我与雅茵并肩齐走，路过班里两个女生：“看，她竟然和那个怪胎在一起……”小心翼翼议论的声音难掩嚣张的气势，我愤怒地想要转过头质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们，雅茵忽然拉住我，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说：“走吧！”那一日我突然像受到了莫大的重创，那重创堪比当年忍受刑辱的司马迁和徘徊在江畔形如枯槁的屈原，总之有一种大义凛然的悲壮感。我曾经引以为傲的“置身事外”在那一刻灰飞烟灭，也是在那一刻，我体会到喧闹中的孤独感是怎样油然而生。我知道雅茵也肯定体会过，只是我们虽有默契，却不能感同身受。每个人都是孤独本体，也绝对没有人与你感同身受。雅茵那次突然转过头来，颇为神秘地传给我一张画着大大笑脸的便利贴，上面写着：“请你做一个坚强的怪胎。”

时隔今日，匆匆而去的那些年已经成为不可追的记忆，如今我和雅茵在各自的大学里各自安好。她分享给我她在海边弹吉他唱歌的故事，我说给她听我坎坷的投稿之路。雅茵已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现如今争取出国留学的机会，而我依然用她影响我的力量坚持着写最真实的文字。

如今再提起那些年的时候我们也只有笑笑而已，显然我们都已经过了太在意外界目光并过分猜测别人想法的年纪，但仍然感激彼此互相提醒着要做一个朝着内心走的坚强怪胎。

嘿，那个在人群中惶恐得不知所措的姑娘，大胆向前走吧，请记得做一个坚强的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