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实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重庆经济转型升级
2016-10-10黄奇帆
黄奇帆
上期回顾:
今年以来,按照中央决策部署,紧密结合重庆实际,我们把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工作着力点,制定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1+4+X”工作方案。“1”,是指重庆市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工作方案;“4”,包括深化国资国企改革、化解过剩产能、去除房地产库存、防范金融风险四个专项工作方案;“X”,是指若干任务清单,也包括涉企30条措施。按照这一揽子方案,我们靶向施策、精准发力,扎实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工作,既扩大有效供给,又去除无效供给,不断提高供给体系的质量和效率。
具体来讲,主要抓了八个方面的工作。
第一方面,调优存量做优增量,增加有效供给。
第二方面,靶向施策精准发力,主动去除无效供给。
第三方面,分类推进精准施策,去除僵尸企业空壳公司。
第四方面,推进体制机制创新,优化制度供给。
第五方面,建设内陆开放高地,拓展供给空间。
第六方面,注重市场导向,强化创新驱动
在增加新供给方面,总书记深刻指出:“当今时代,社会化大生产的突出特点,就是供给侧一旦实现了成功的颠覆性创新,市场就会以波澜壮阔的交易生成来进行回应。”以科技创新助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既要通过技术改造来更新换代产品,又要通过革命性技术创造出新市场。即使这些新产品、新需求,在老百姓现在的观念里还没有,但有企业家或技术拥有者,能作前瞻性判断,预测到这种潜在需求,并进行规模化生产,就会带出巨大的市场空间。对这类创新活动,政府要倾情倾力予以支持。去年,我们落实中央8号文件精神,出台了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相关行动计划。今年5月,中央召开全国科技创新大会,总书记作了重要讲话,我们将在8月召开全委会专门部署这件事。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角度,当前,这项工作要突出抓好三个方面。
第一,强化企业主体地位。企业是研发的主体,重庆尤其如此。重庆本科院校20来个,还有40多个专科院校,高等教育资源不算缺乏,但教育科研水平还需大力提升,大专院校对生产力的贡献不足。我们国家级的科研院所也比较少,尽管成立了中科院重庆绿色智能研究院这样的机构,但才刚刚起步,每年从国家部委拿到的研发经费,基本上是四川、陕西的零头。“十二五”我们经济社会发展绝大部分指标都完成了,但R&D支出占比没完成,设定2%的目标,结果只有1.53%,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这是重庆短板中的短板,怎样才能把这个短板补上去?主要应靠企业来完成。争取到2020年,全市90%的研发机构建在企业、90%的研发人员聚在企业、90%的科研投入来源于企业、90%的专利生产于企业,这样,在科技投入方面,企业和高校、科研院所形成9∶1的格局。
第二,抓好孵化器等创新平台建设。一个城市,真正的创新平台不在于大批量、排浪式地去搞几百个、几千个。对重庆来说,只要有几十个货真价实的开发平台,一个平台带出上百个企业,几十个平台就能带出几千个企业。如果搞平台贪大求多,最终可能很多是空头平台,变成了形象工程。好的创新平台有六个标准:一是项目甄别。要把好准入环节,聚焦专业领域、分门别类,比如搞机器人的平台,不能捡到篮里都是菜,更不能把生物医药之类的东西放进去。二是培训指导。任何专家、学者、创业者都不是天生的企业家,可能有一技之长或者一些资本,创业就需要培训,这样成功率可从10%提高到30%。三是服务平台。一些实验室、专用设备或专业设施,应该由孵化器来提供,公共使用,这样可以避免企业在创新过程中增加不必要的投入,变得“小而全”、“大而全”。四是股权投资。在企业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要有种子基金、天使基金、风投基金、引导基金等多层次资本投入体系来覆盖和保障。五是收购转化。创新成果出来以后,应该有不同的转化出口通道,比如上市、被大集团收购,或者与其他企业合资合作,还可以把成果拿到市场上拍卖,总之通过一系列措施将成果转为生产力。六是资源集聚。孵化器应成为行业信息传递、各种知识交流的窗口,成为汇集某一领域创新人才的前沿阵地,体现出一种集聚力。具备这六个标准的孵化器,如果我们认真搞,专心致志地搞,沉心静气地搞,今后几年有40—50个搞成功了,产生出重要创新基地功能,将是了不起的事,必将对重庆西部创新中心建设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第三,通过开放式创新引入和用好外部创新资源。重庆搞创新,跟北京、上海不一样,靠自我积累显然不适应发展的需求。重庆本土大专院校、科研院所和有研发能力的龙头企业都很少。那种只搞研发投入和专利销售、不搞生产线和货物贸易的研发型企业更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家还都是引进的。这种情况下,只有靠开放式创新,通过产业链整合、收购兼并或总部集聚,把外部创新资源引到重庆来。最近,我们引进了ARM公司入驻渝北仙桃数据谷。这个公司设计全球90%以上的智能手机芯片,形成了研发体系的总架构,成百上千的设计公司都围绕这个架构进行设计,芯片制造厂再根据这些设计去造片。也就是说,它是一个研发龙头,还带动大批企业一起搞研发。其他领域,我们也在通过这种方式努力引进,不求所有,但求所用。
总之,“十三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创新这个经济发展的“发动机”安装上去,推动重庆经济提升到更高境界。
第七方面,减负降本增效,提升重庆企业竞争力
这些年,我们从服务实体经济出发,致力于打造低要素成本、低物流成本、低土地物业成本、低融资成本、低税费成本的“五低”环境,综合物流成本比全国平均水平低2个百分点,社会融资成本比全国低1个百分点,其他成本也比较低,增强了对社会资本、外来投资的吸引力。当前抓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总书记强调要大刀阔斧降低成本,使优质企业增强竞争力,并对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人工成本、税费成本、“五险一金”成本、财务成本、电力价格成本、物流成本等方面,提出了明确要求。我们要结合重庆实际,进一步落实好国家降成本的政策措施,打造“五低环境”的升级版。去年下半年,我们酝酿实施了一个“涉企30条”。到四季度,根据中央降成本的最新指示,又补充了一些有力度的措施。今年全年,预计为各类企业减负500亿左右。这500亿不是把过去几年已经降下来的成本重复算一遍,以前降的就降了,是在原有基础上再降500亿,并成为常态。
第一,为企业减税150亿。首先,贯彻落实好国家“营改增”政策措施,全年能为各类企业减税120亿元。还有,进一步加大资源税从价计征、调整消费税、出口退税、战略性新兴产业税费减免等政策实施力度,可为企业减税30亿元左右。
第二,企业“五险一金”的成本,要减160亿。“五险一金”中,养老金企业交20%、个人交8%,加在一起28%;医保企业交10%、个人交2%,加在一起就是12%;再就是公积金企业交7%、个人交7%,就是14%。然后再加上生育保险、工伤保险、失业保险几个小的百分点,总费率超过57%,企业负担占到近40%,个人也要交17%左右。这样,不仅增加企业运营成本,还影响老百姓即期消费。新加坡各种险金统统加起来35%,企业交15%,个人交20%。可见,我国企业这一块的负担确实挺重。
重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一方面是动费率,把企业养老金缴费比例降了1个百分点,医保缴费比例降了0.5个百分点,失业金缴费比例降了1个百分点,公积金缴费比例降了2个百分点。另一方面,把企业最低缴费基数调下来。费基是和社会平均工资绑在一起的,这对工商企业不尽合理。重庆工业企业参保职工230多万人,服务业270多万人,平均工资算下来,一个月就是3000多块。但如果把党政机关、事业单位的60多万人算进来,甚至把金融系统较高收入的10万多人算进来,这样一平均,基数就搞得比较高,企业就难以承受。有一阵子,许多沿海到重庆落户的企业反映,重庆的养老保险缴费比深圳、广东高,乍一听来不合常识。我们后来核实,深圳本地人300多万,外地打工人群800多万,这800多万收入较低的人群进入基数一平均,深圳整体的缴费基数就较低。而在重庆,情形正好反过来。为此,我们作了调整,不把金融机构、事业单位、党政机关与企业职工工资混在一起,不搞“被平均”。这样,职工月平工资就降了一千多块,企业为每个员工缴的“五险一金”就可以少支出好几百块。这样从费率、费基两头发力,就减下160亿左右。
第三,天然气、电力成本降下来50亿。天然气方面,利用重庆是天然气主产地、页岩气增长快的优势,争取国家部委支持,下调非居民用天然气的销售价格,平均每立方米降5毛多,20多亿方非居民用气就可省十几个亿。降电费稍微复杂点。我国电费比世界许多国家都贵,贵在哪里呢?一是发电端产能过剩。一年365天8700多个小时,正常情况下,发电装机复合利用率应该是6000多小时,我国的发电装机一般只开4000个小时左右,有些时段或地区甚至只有3000小时,其利用率只有实际能力的60%左右。这些闲置的发电能力,意味着有两三万亿元的装机投入浪费掉了,算折旧时,都摊在电费里。所以,搞得上网价将近4毛,用电的人嫌贵,发电企业其实也没有赚多少钱。二是电网公司过网费偏高。我们的过网费要收2毛多,而其他国家一般也就1毛多。4毛加2毛几,再加上政府收的规费,就超过7毛了。三是存在容量费等一些不合理收费。老百姓生活用电是阶梯电价,用得越多、价格越高。企业却倒过来,你今年1000万度的用电计划,如果最后只用了800万度,没用的那200万度电,每度也要交两三毛钱,算是给变压器等装备闲置浪费的补偿。长安集团生产线检修,停了一段时间,用电量少了,付的电费反而重了,原因是收容量费,使每度电的电费高达1块多。对此,我们一头放开售电环节市场竞争,另一头转变容量费收取方式。这样,去年降了8亿,今年会降20亿,明年大体降40亿,降成本的效果就出来了。
其他方面,企业反映的融资难、融资贵,我们拓展了直接融资渠道,包括基金、银行间市场、中票等,再加上“长债换短债”、应急转贷等新措施,专门帮那些有前景、有市场、有回款的企业度过暂时的困难。这些加起来,可以降低企业财务成本60亿。控债务降成本方面,通过压减债务总量、财政置换债等综合性措施,把平台公司原来近10%的高利息债务下降到5%左右,每年能够节省利息120亿。还有物流成本方面,我们一方面把工业园区、物流园区、枢纽港之间的互联互通搞好,另一方面推进铁公水空多式联运,总共降80亿应该没问题。总之,各项措施一起发力,把降成本500亿落到实处。
第八方面,严格准入和监管,去杠杆防风险
风险管控是发展的前提条件,宁可稳妥、不可冒进。当前经济运行中的风险,主要表现为工商企业和地方政府负债过重、房地产领域库存过大、金融机构杠杆过高、社会非法集资等方面,防范以高杠杆、泡沫化为主要特征的金融风险是重中之重。要坚持问题导向,树立底线思维,把去杠杆与防风险紧密结合起来,把各类金融风险化解在源头,确保经济稳健运行。
第一,对P2P一类的互联网金融严格管制,不盲目跟风。P2P最初发源于英国,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20多年时间才搞了不到10家。我国短短三年时间就搞了3000多家,其中有不少披着互联网金融的外衣搞非法集资,现在有大概1/3出现了经营困难或失联“跑路”,涉及数千亿资金、数百万投资者。这方面,重庆一直很审慎, 2013年市政府为了防风险,严格管制P2P注册登记,至今没有一家P2P公司登记注册。我们虽然控制住了源头,但外地P2P公司通过网络的穿透,也使得我们一些市民上当,防不胜防。有些地方的P2P公司知道重庆不让注册,就想方设法跟重庆的企业谈合作,有的企业糊里糊涂就被卷进去了。这类问题破坏性和牵扯面很大,即使一个P2P公司只有几千万坏账,按一个老百姓平均投入10万元计算,就会波及几百个家庭,比一般银行坏账、企业坏账的影响都更大。
第二,对涉及金融业、公共服务业、危及百姓安全等涉众风险范畴的企业,不搞“先照后证”,而是加强监管,一律“先证后照”。金融具有穿透性、集聚性,不能由着企业到工商局直接办理执照,而是一律由“一行三会”或地方金融监管部门审理许可,再到工商局登记。事中事后的监管,也要按照“谁家孩子谁家抱”的原则,由许可单位跟踪管理。
第三,对有涉众风险的企业活动,要在工商登记时就开列“负面清单”。给企业发执照的当天,就要明确告知他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一旦违反,就是触犯法律。有涉众风险的行业特别是金融行业,都要有“负面清单”,才能明确责任,才能真正实现事中、事后监管,否则你监管什么?当然,负面清单的内容也不能搞得太复杂了,就应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样简便实用,一看就懂,易于操作。比如网约车,现在各方面意见都有,莫衷一是。说实话,网约车用起来确实方便。对政府来讲,这个行业跟出租车一样,带有公共服务的性质,关系到老百姓用车安全和用车环境,还涉及整个行业群体同等国民待遇的问题,因而,必须设立准入门槛和负面清单。其一,全世界出租车行业都遵循法人属地化的原则,纽约的车不允许到洛杉矶去拉客,这一点,网约车也要遵守。你在北京、上海、深圳注册一个网络公司总部,也不在各地设分公司,就通过互联网召集全国几百个城市数百万辆私家车参与网约服务。这样搞,一旦出了事故,公司总部的管理补救肯定鞭长莫及。其次,对网约车的司机也要有资格要求,不能没有安全记录、健康保障、用工合同等,就凭网上一张照片和一些简单资料,就把私家车主变为公司职工,数百万辆私家车变成网约车公司。其三,网约车跟出租车一样,每辆车也应该要有经营牌照,车辆的质量、安全符合相关要求。其四,网约车运营体系也应照章纳税,否则就是不公平竞争。其五,万一出事,要有协议、保障、责任的查核机制。这五个方面,都需要用“负面清单”来进行规范。
第四,对非法金融活动,要严厉打击。为防范非法金融活动风险,我们加强了对小贷、担保、要素市场、投融资咨询类机构的监管,严防高息揽储、非法集资、高利贷等违法违规行为。针对传销式的乱集资等违法金融活动,我们以人民战争的思路群防群治,依托城乡管理的网格化,通过街道、居委会、生活小区、家庭四级联动,铲除非法金融活动的土壤。构建宣传教育、发现预防、打击处置和机制建设“四位一体”的防治工作体系,坚决打早、打小、打苗头,绝不允许坐大惹事,以至于酿成祸患。我们还设立专门资金,对群众举报查实的,最高一次性奖励10万,这样就可以避免事后动辄几千万甚至几亿、几十亿的损失。这些行之有效的做法,已体现在国家部委有关文件的管理条款中。
第五,对金融跨界风险,要严防严控。近年来,金融各系统为了应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创造出新的盈利空间,纷纷推出种类繁多的衍生产品和跨界产品,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金融市场分割,提高了融通效率。但由于竞争的需要,于是就有一些金融机构,心思不放在本业上,准入和监管稍有不慎,就钻监管的空子,搞出许多资管产品、通道业务。这些金融产品,比如万能险、夹层基金等,在“一行三会”各自的监管范围内,表面看都是合规的,但一旦跨界从事收购、兼并、投资等活动,利率就层层叠加,杠杆越升越高,一旦某个环节资金链断裂,很容易对整个金融体系造成冲击。就拿万能险来说,它预设的利息高出一般保险一倍,投险者如果没出事,连本带息收回资金;万一出了事,还可以保险理赔,所以很容易推销出去。在国外,万能险一般不允许超过保险公司保费额的15%,但现在国内一些保险公司保费的70%—80%是万能险。这样不加节制的发展,很容易惹出事端。万能险的收益,表面看是保费,实际上是高息债务。保险公司要兑付,要么投资收益高的非标资产,要么配资股票举牌上市公司,潜在收益确实大,但风险也会很大。如果保险公司把这一实质上的债权作为资本金搞“存一贷二”向银行配资,再用于股权投资,形式上杠杆比1∶3左右,实际上超过20—30倍,几乎全是债务,全是杠杆。这几个环节单个看,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几个环节杠杆不断叠加,风险就越来越大。对此,分业监管体制也容易出现监管真空。这些年,频繁地出现国内保险资金举牌上市公司,甚至争夺控股权的情况,说到底就是通过万能险加杠杆实现的,其风险随时都可能拉爆,务必引起高度警惕。
除了上面所说的几个问题,还要注意解决一些产业集团“脱实就虚”、盲目拓展金融业务的问题,民间准金融机构五花八门、鱼龙混杂的问题,等等。总之,对这些具有穿透性、叠加性、综合性的行业,政府相关部门必须格外留意可能出现的各类风险,及时监管到位。只有这样,杠杆、泡沫、风险才会降到最低。
总之,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既是攻坚战,也是持久战。当下国际经济形势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留给我们打“攻坚战”的时间窗口并不多,必须咬定目标、只争朝夕。调结构、转方式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既要进行制度性变革,还要确保经济增长以及市场预期的稳定性。打赢这场“持久战”,是一个智力密集型工程。我们要从过去那种习惯于宽松政策、排浪式抓“三驾马车”拉动经济增长,转变为更深层次、长周期地分析和处理问题,精准地、差别化地制定政策措施,切实矫正资源错配、市场扭曲的格局,努力培育发展新动能,推动经济提档升级、行稳致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