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竞现状观察

杨直

从年初被察觉，到近期的最终宣判，韩国著名《星际争霸2》职业选手Life的假赛事件在让人唏嘘的同时也引人反思。职业选手的大批量出走，选手的更新换代几乎停滞。相比于前几年的电竞盛世，在中国和欧美追赶之下的韩国，似乎显得有些停滞不前。那么作为曾经世界上电竞发展得最好的国家，韩国的电竞现状究竟怎样？

曾经可靠的赞助体系也在悄然变化

众所周知，韩国的知名职业战队如KT、SKT都是由韩国知名的企业赞助。比如KT的赞助商KT公司，是韩国的一家有线/无线综合通信服务提供商。该公司侧重于信息和通信业务，它占有韩国本地电话和高速互联网业务的最大市场份额。而SKT则是由韩国最大通信社SK Telecom（相当于中国的移动）赞助。

在电竞发展的早期，韩国战队便拥有稳定的赞助来源，使得战队的发展得以走上正轨。不仅仅是解决了职业选手的薪资问题，战队的后勤保障、教练团队的建设这些都因为俱乐部有了充足的资金而得以保证。而且经过多年的发展，俱乐部的开销趋于固定化，也就是说，无论是俱乐部的日常运营，还是开设新分队的费用，俱乐部都可以有一个相对具体的估算，当这部分估算被企业接受时，这一部分赞助就几乎不会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因此可以说韩国的职业赞助体系是目前世界上最稳定的。

即便是最稳定的赞助体系也有其致命的弱点，稳定也就意味着在赞助金额上这些大企业不会随便的变更，这就造成了在一些电竞项目上，虽然韩国的职业选手拥有最好的成绩和最高的人气，但是却没有拿到最高的收入，因此选手的收入难以匹配成绩是目前该体系面临的最大问题。这个问题导致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职业选手的大量出走。

首先出走的是韩国的《星际争霸2》职业选手。在2012年，当时的暴雪还没有实行WCS赛区锁区的规定。大量的顶尖《星际2》职业选手频频地跑到韩国之外的赛区抢钱。更有甚者如MC、Parting、Taeja等直接加入了国外战队。尽管韩国拥有完整的职业选手培养体系，但这些顶尖选手的出走还是或多或少地对韩国电竞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在之前提到的选手出走后，很多的韩国选手开始更多地关注海外高奖金的比赛。

SOS作为目前最顶尖的《星际2》选手，被戏称为10万美金之王。意思就是虽然SOS没有夺得过GSL、SSL这些顶尖个人联赛的冠军，却在冠军奖金为10万以上美金的比赛上，不断地击败那些GSL、SSL冠军。这里我们不能说SOS隐藏了实力，但是职业选手确实会将精力更多地倾注在高奖金的赛事上。最终，韩国选手全世界抢夺比赛奖金的行为被暴雪以锁区的政策制止。但却引发了Life的假赛事件。

回到假赛这件事本身，不管是《星际》时代的马本，还是《星际2》时代的LIFE，虽然二者在假赛中起到的作用不同，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假赛带来的收入是这些顶尖职业选手难以拒绝的。据韩国的消息称，Life涉案的金额大概在人民币40万左右。可能在我们看来，Life确实有点穷了，毕竟同样是来自韩国的职业选手，IMP、MARIN等都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合同。其实这就是韩国电竞目前很尴尬的一点。Life作为项目不同，但地位不输于这些选手的《星际2》选手，其收入并没有匹配其拥有的成绩。选手除了打比赛的收入和战队工资外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战队工资受制于赞助没有办法大幅度提升，打比赛的收入又被暴雪官方限制，在这种情况下，假赛是选手唯一可以获得收入的办法，虽然假赛触犯了法律与道德的边界，但却是一种理性的选择。因此假赛事件反映出的恰恰是韩国电竞曾经可靠的赞助体系目前致命的缺点。

也许《星际争霸2》目前作为一款小众游戏，其面临的状况并不具有太大的说服力，那么看看当前全球最火的电竞项目《英雄联盟》。在S4三星白和三星蓝两只战队表现出统治级的实力后，这两只队伍连同其他韩国著名职业选手一起被中国战队签下。可以说这直接导致了S5季中赛韩国遭遇了自S3以来第一次世界大赛的败北。虽然在S5总决赛中，韩国队再次夺冠，但紧随其后SKT便对Faker开出了一份不低于国内水平的合同，留住了Faker。

尽管这样，我们发现SKT的赞助商的名单上也悄然多了龙珠宅米等中国品牌。SKT全员入驻龙珠直播，这对于训练管理及其严格的韩国职业战队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改变。要知道AfreecaTV与SKT星际2分部商讨很久，也没有在成功劝说其在Afreeca上直播，可以说《英雄联盟》目前全球范围内选手收入的提高使得SKT不得不寻找更多更大方的赞助，以留住自己的关键队员。因此，尽管大企业赞助的体系依然稳定，但是找寻更多赞助商的变化也在悄然的发生。

开放传统媒体仍是极大优势

韩国是最早对电竞开放传统媒体的国家，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举措的正确性。不管是《星际》、《星际2》还是《英雄联盟》甚至是《跑跑卡丁车》，都在韩国拥有不错的收视率。而开放传统媒体意味着比赛的招商变得更加容易，选手的曝光度变得更高，电竞的认可度逐步提升。在这些因素的作用下，韩国整个电子竞技产业的资本化进程进行得非常迅速。

在国内还在发愁赛事门票难以售卖的时候，韩国的职业联赛早已经人满为患。在国内电竞还在面对社会的误解时，韩国的电竞明星早已和体育明星、娱乐明星一样被社会认可，被青少年追捧。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Flash和Jaedong。Jaedong在今年出版了个人自传，在韩国国内销量甚好，而Flash则作为韩国十大杰出青年，代表韩国参加此次在杭州举行的G20峰会。二者更是在2008年、2009年就被曝收入突破百万人民币。

相比较于今天的欧美，ESPN虽然在转播电竞但是其总裁对电竞的认识却与主流不尽相同。国内的情况可能更加不理想，电竞比赛虽然目前可以在一些付费的电视频道上播出，但总的来说，传统播出渠道仍然不接受电竞，这使得电竞的社会认可度、变现能力等受到了明显的制约。所以说，从整个电竞行业产出的角度讲，韩国目前仍然处于领先水平。

开放传统媒体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韩国的大量比赛均由电视台承办。这使得韩国职业比赛的赛事质量较好。一个小细节就是，在《星际2》这样的单人项目中，每当更换选手时，观众总要因为调试设备而等上很长的时间。目前韩国的《星际2》联赛采用了团队游戏的对战间，这样在比赛开始前，所有的选手都可以同时调试好各自的外设，大大缩小了比赛间的等待时间。换场时间则由电视台女主持出境，这样又可以推广自己的女主持。所以，韩国的知名主持人数量庞大，素质极高。最近大火的《英雄联盟》项目的主持人赵恩静，更被曝被韩国娱乐公司签下，进军娱乐行业。

针对泛娱乐化，韩国很早就推出了诸如战队踢馆、邀请娱乐明星对战等节目。这些节目不仅广受好评，从目前来看其节目质量也远比目前国内的跳跳舞、COSPLAY等好。所以说，开放传统媒体，积累了大量经验仍然是韩国电竞的一个明显优势。

KESPA的作用要客观看待

KESPA作为韩国权利最大的电竞行业管理机构，直接负责对韩国的电竞行业进行管理。比如对待选手的转会，KESPA的规定是在队员没有离队的情况下，如果擅自加盟其他的战队，则在一段时间内不可以参加韩国顶级的《星际2》个人联赛GSL和SSL。对于赛事，KESPA负责赛事的设立和运营。比如《星际2》战队联赛SPL就是在KESPA的运营下“起死回生”。早先的OGN等赛事也都是由KESPA直接负责建立及运营的。另外，KESPA也负责对韩国的游戏行业进行管理和分级。

KESPA对于韩国电竞的作用往往被认为是正面的。但笔者认为这种作用也要一分为二来看待。首先，KESPA对于选手的规范极为严格，这对于没有受过太多教育的职业选手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比如KESPA严格管理职业队员的恋爱问题，使得韩国的职业选手大多洁身自好，专注于训练。这种环境无疑比不时爆出与女粉丝开房的国内环境要好上太多。另外，在直播发展火热的同时，KESPA严格规定了选手的直播时间以及直播所得与KESPA和战队的分成比例。这使得虽然韩国的直播行业发展得相对完善，但是职业选手仍然以训练比赛为主，并没有出现国内疑似因为直播耽误训练的情况。所以从规范行业发展的角度看，KESPA起到的作用无疑是正面的。

但是，KESPA在上文提到的选手直播分成的规定中，过分的剥削职业选手。大大限制了职业选手的收入。这使得韩国的职业选手收入增长缓慢。同时由于KESPA的权利过大，在《星际争霸2》刚登陆韩国的时候，也曾出现KESPA极力抵制，导致《星际2》初期发展不顺的情况。从游戏更迭的历史看，当时《星际》已经走到了陌路，虽然彼时仍有一些比赛，但KESPA抵制游戏更新换代的行为无疑是逆历史潮流。KESPA的权利过大，导致了其对于整个电竞行业的发展影响过多。而电子竞技作为一项诞生于观众群体中的项目，过多的运用政策干涉是不利于其发展的。所以从这个角度看，KESPA的作用可以说是负面的。

相对成熟的商业模式

首先，韩国真正参与电子竞技比赛的是少数精英职业选手，他们通过比赛奖金能实现自身持续发展。而政府在国内营造出的崇尚电子竞技的风气使广大民众将其抬高到国家级体育项目的程度，甚至与足球和围棋并列，从而扩大了客户群体，使得很多非游戏玩家进入这个圈子。即在韩国模式中更为崇尚电子竞技的文化价值。

其次，韩国电子竞技从组织上看，更注重比赛的宣传，选手的个人包装，本质上是一种粉丝经济。其模式根本在于扩大比赛知名度及在广大媒体受众中的接受程度，这除了赛事本身外，还需文化推动，很大程度上人们是因为电子竞技成绩好，提高韩国人国家荣誉感，才关注赛事。

最后，韩国电子竞技产业主要依靠的是转播和广告的收入，而不是更多依靠赞助商的赞助，这就使得韩国的电子竞技商业模式非常依赖比赛的关注度，也更多地依靠电子竞技视频等衍生产品的销售。对比国内赛事，除了LPL外，赛事转播权的出售尚在摸索阶段。

俱乐部的商业化进程模糊不清

在商业化进程上，韩国俱乐部的态度表现的一直模糊不清。韩国很早就有类似于音乐盛典一样的电竞盛典。在电竞盛典上，除了选手走红毯签名之外，还会评选出年度最佳战队，年度最佳教练，年度最佳选手等。虽然这一模式是复制自娱乐行业，但是由于电竞粉丝众多，其中不乏大量的女粉丝，所以这类节目的收视率一直不错。加上这类节目在传统媒体上播出，很容易找到广告主和赞助商，可以说在这方面韩国的电竞一直走在世界前沿。虽然韩国的职业选手，会参加一些商业活动。但是对于周边产品的变现，韩国俱乐部却一直抵制。

韩国的俱乐部通过多年的发展建立起了自身的品牌价值，这一品牌价值的直接体现，就是众多国家的粉丝对俱乐部周边产品的需求非常高。比如队服、战队徽章、宣传海报等等。但是了解韩国电竞的人应该知道，韩国的俱乐部从来不会公开出售这些产品，甚至对于盗版也表现得难以容忍。只有在做活动时，才会免费发放这些产品。而这种模式在传统体育中一直是俱乐部收入中很明显的一块。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早期的韩国俱乐部大多有稳定的赞助，所以其不会在意俱乐部的变现问题，同时，赞助的企业也大多更看重俱乐部的推广宣传作用。当然目前韩国俱乐部也做出了改变，在8月份，SKT俱乐部正式宣布对海外出售周边产品。在整个电竞行业飞速发展，选手待遇大幅提高的背景下，单纯依靠赞助恐怕难以为继，韩国的俱乐部也只能向市场妥协，但这一次，韩国电竞却落后与欧美及中国。

市场规模太小和体育文化缺失

韩国电竞目前面临的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市场规模太小，即便人均产出很高，但是对比诸如中国欧美等市场，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根据第三方机构统计的结果，中国的电竞玩家早在2006年就已经突破4000万，在2016年更是达到了9800万。而韩国2016年内的总人口约为5041.85万，这意味着，即便国内玩家付费水平是韩国玩家的一半，两个市场的收入也相近。更何况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在人均付费上，中国玩家也在逐渐追赶韩国玩家。而与欧美市场对比，韩国玩家的人均付费率则没有优势。

如果韩国电竞的产出模式在中国能够实行一两项，比如赛事的转播权，那产生的收益是不可想象的。所以说，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市场规模太小，在市场规模太小这一个苛刻的条件之下，任何一方面出问题都会使整个行业受到极大的震动。

韩国体育文化的缺失从足球等项目上就可以略知一二，而这种缺失的直接表现就是只重输赢不看过程，不顾及体育精神。可能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回顾欧美的足球、篮球等运动，就会发现，体育文化是体育产业长期发展的重要保证。对于电竞同样。过于注重输赢使得韩国选手训练地异常刻苦，但一切以成绩为标准的衡量体系，使得韩国拥有世界上最残酷的职业选手体系。这种过于注重成绩的看法也影响了粉丝对于电竞的态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当S3 SKT夺冠，Faker名满韩国电竞圈时，Dade和Pawn的崛起都没有得到大部分粉丝的认可，反而认为这些人阻挡了Faker的进步之路。这种扭曲的思想可以看出粉丝的不理智。同时，在《星际2》中，著名的职业选手Classic从人族转型成神族后，取得了顶尖的成绩，成为了一代神皇。虽然这种行为无可厚非，但是对比星际1时代，这种行为被韩国粉丝认为是可耻的。因此，即便Classic作为韩国当前最具明星潜质的顶级《星际2》选手，却没有过多的粉丝。

电子竞技反哺游戏行业

据第三方机构发布，2014年韩国输出最多的不是影视也不是音乐，而是游戏。2014年韩国电子游戏年产值达33.6亿美元，位居全球第六。韩国游戏出口额占整个“韩流”文化输出的50%，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之一。韩国游戏业的成功，既是自上而下的全国效应，也是政府的扶持及商业链的不断完善的电子竞技产业反哺游戏的直接结果。

在韩国，由政府扶持的电子竞技产业不仅在金融危机期间稳定了韩国的社会，也使得电子游戏玩家可以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社会大众面前---那就是职业选手。职业选手的出现从根本上改变了韩国社会对于游戏的看法，一个例子是据国外电竞记者在韩国的调查，超过40岁的父母都认为和孩子一起游戏是一种有效的沟通感情的行为。

韩国游戏产业除了在游戏本身的包装下足功夫，更在消费端采用了多种形式，其中电子竞技联赛就是当下最火爆的消费方式之一。电子竞技赛事的不断完善，包括电竞文化的不断发展，都为上游游戏厂商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信息反馈和资本反馈。同时，这种玩家文化也使得韩国游戏行业可以以一个相对较快的速度进步。因此，电子竞技的高速发展是韩国游戏行业近年来高速发展的直接原因之一。

最后，似乎近两年欧美和中国电竞的发展使得与韩国的差距越来越小，但是我们发现，当韩国的电竞产业对外开放俱乐部渠道后，韩国仍然是目前世界上电竞发展程度最好的国家。在理性批判的同时，更多地是我们应该如何学习完善自己的电子竞技的发展。